去了哪儿?”
“太太们说自己挂的心诚。晚一些就来。”丫鬟为难地道:“姑娘们如今在帮忙做五色线,脱不开身。”
依着这儿的习俗,荷包可以让丫鬟婆子或者绣娘做。但是将东西塞进去填好封口,却是要亲自动手或者让亲人来做。不然的话,会起不到避五毒的功效。
五色线也是要自己或者亲人做了方才有用。但是挂艾草,反倒没那么要紧。
听说太太们和孩子们都在为了家里的祈福和亲自动手忙碌着,族长太太既高兴,又心急。
——那些是得做。可这香包也不能拖啊!
她正打算吩咐人让太太们将手头的事情放下,先过来塞荷包。就听身边两个女孩儿说道:“我俩刚好无事,或许可以帮得上忙。”
族长太太怔了下,方才反应过来她们说的是帮忙填荷包一事,忙道:“这怎么行?你俩是远方客。尽管坐着,我自有安排。”
秦楚青和凌嫣儿相视一笑,都道:“不碍事。左右无事,多做几个香包也不错。”
族长太太看女孩儿们乖巧顺和,说得也是真心实意,就也没多客气,笑着和她们说了几位有特别喜好的太太与姑太太的习惯,其余的,都是各种药草各塞一些便好。
秦楚青和凌嫣儿细细听了,用心记下。
族长太太事情太多,耽搁了这会儿功夫已经是极限。与她们又说了几句话便匆匆离去。
女孩们随口说着话,慢慢地将荷包一个个仔细填好。
待到做完,已经过去了好些时候。
凌嫣儿掩唇不动声色打了个哈欠,说道:“做的时候没感觉,做完了觉得肚子饿了,才发现已经过去那么久。”
听她说起肚子饿了,秦楚青唤来烟罗,让她去准备些吃食过来。
烟罗笑问道:“姑娘,要不要把先前收到的粽子拿来用?”
秦楚青这才想起那个装了粽子的盒子,颔首说道:“也好。”
烟罗听闻,欢欢喜喜地去把它们装到盘中端来。仔细一瞧,竟还冒着热气。
秦楚青惊讶不已,烟罗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肉粽和旁的粽子不同。若是凉了,可是会发腻的。奴婢瞧盒子里有说明是肉粽,想着姑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吃,一直把它们搁在厨房的灶上温着的。”
凌嫣儿不客气,当先拿了一个,小心剥着,说道:“你这丫鬟倒是心细。”语毕,一个粽叶已经完全扒开,晶莹的米就露了出来。
凌嫣儿轻轻吹了吹上面的热气,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秦楚青先前没料到这盒子里装的都是肉粽,如今听闻,有些不敢下手。
可是见凌嫣儿十分自然地这般吃着,好似很好味的样子,她又有些动心。迟疑了下,终是拿起一个剥了开来,试探着咬下。
软糯咸香。当真不错。
秦楚青避开了那些肥肉,把其余的米和瘦肉还有夹在中间的那块咸蛋黄吃了精光。
……
“她吃了那些肉粽?”玉骨轻敲桌沿的声音骤然停歇,霍容与淡淡问道。
莫天莫名就觉得主子现在不高兴,愈发不敢大意,恭敬说道:“是。吃了一个。”
霍容与侧首看了看已然大亮的天,“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寅时。”莫天躬身说道:“属下派去秦家潜着的人不太容易接触到后院,耽搁了些时候才探听到消息。”
那些人,是先前派去暗中看着霍玉鸣的,自然是派了男子过去,寻了前院的差事。
霍容与长指一收,将折扇紧握在手中。
——明明其余的都极其像她,为何这一点与她截然不同!
难道,是他的感觉出了问题?
合目沉思许久,霍容与沉沉开了口:“依你看来,一个人,有没有可能会改变自己的喜好,喜欢上以前十分厌恶之物?”
莫天从未从自家主子口中听到过这般感性的话语,一时间,惊呆了。
直到霍容与面露不悦,眸间闪现一丝不耐,他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答道:“当然有可能!”
“嗯?”
“比如,我小时候不吃香菜,大了喜欢吃了;我弟弟小时候爱吃茄子,大了反而不吃了。还有二爷。”
他看霍容与若有所思,口上就有些把不住门了,嘿嘿一笑,说道:“二爷以前哪会正眼看女孩子?别说看了。别人多瞧他几眼,都能将人暴揍一顿。如今碰到了那秦家的姑娘,不仅把脾气收起来了,还甘愿给她当车夫!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啪’地一声重响。
是折扇的玉骨与桌子猛烈撞击所发出。
莫天被这声响震得浑身一颤,忙闭了嘴垂下头,暗暗反思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霍容与自动滤掉他后面那些浑话,将他前面的言语仔细思量了下,沉吟许久。
“走罢。”
最终,他站起身来,当先朝外行去。
“去哪儿?”莫天茫然问道。
霍容与眉端微蹙,回首淡淡看了他一眼。
莫天搜肠刮肚快速思量,最后得出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答案,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开了口。
“总不会是……秦家吧?!”
☆、第29章 突然而至
霍玉鸣到底是得偿所愿,参加了龙舟赛。
当秦家的祭祖仪式完毕,女眷们已将端午节需要用的各色物品准备好时,霍玉鸣亦是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他一进族长家就往里冲。
因着时常来此,仆从们早已认识他,知晓他是秦家亲戚,便也不多阻拦。
畅通无阻到了后院,霍玉鸣一路行着,眼睛不住乱看。最后瞧见柳树下正在说话的两个女孩儿,顿时笑逐颜开,大步行了过去。
凌嫣儿正巧面对着他的方向,瞧见他那模样,忍不住掩口笑了。
她正欲开口说话,恰好凌太太路过看到。她生怕女儿得罪了这位少爷,忙寻了借口把凌嫣儿叫去,支使开。
凌太太本打算将秦楚青也一并唤过去,谁料霍玉鸣没管凌嫣儿那边,望见秦楚青起身,却是往前跨了一步,横臂一挡,将她给拦住了。
看到这情形,凌太太生怕秦楚青吃亏,急得头上冒了汗。却又顾忌霍玉鸣的身份,不敢对他明着阻拦。
秦楚青不动声色朝凌太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惊慌,自己能够应付。
凌太太这才松了口气,在不远处寻了石凳坐下。看似在品尝点心,实则暗暗留意这边。
秦楚青感念她的心意,朝她微微一笑。
霍玉鸣瞧她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不爽。往她跟前一挡,扬着下巴说道:“怎么样?嗯?威武不!”
少年一身白布衫,腰上扎红带,头上缠红巾,叉着腰,一脸的自豪。
刚才凌嫣儿正和秦楚青说着龙舟赛的一些规则。依着秦楚青的看法,霍玉鸣初来乍到,怎么着也只能混个划桨的桡手当当。
谁知,瞧他这副行头,却是负责击鼓的鼓手。
倒是出乎她意料了。
秦楚青虽未明说,但从她那惊讶的目光里,霍玉鸣还是察觉出了她的不可置信。登时更为自得,忍不住说道:“怎么样?哥哥这模样,威风吧?”
秦楚青怔了下,随即莞尔,平淡地道:“小小少年,口气倒是不小。不过要论‘威风’,却还是不太够的。”
霍玉鸣被她这老气横秋高高在上的语气给气到了。转念一想,她这是在明着暗着说他给她当‘哥’还不够格。
当即跳脚,叫道:“你知道我谁不?你知道我谁不?叫我声‘哥’,你不亏!”
“叫或不叫,我自心中有数。”秦楚青平静地看着他满脸怒火,不疾不徐道:“不过,被我训那一句,你也挺值的。”多少人想求,都还求不到呢。
说罢,浅浅一笑,也不再与他多言,当即转身款款离去。
她这油盐不进淡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霍玉鸣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满身火气没处发了。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她的背影,哑口无言。
——这小丫头,年纪轻轻的,娇娇弱弱的,哪儿来的那份笃定和自信与他一个大老爷们儿硬抗?
不对……
重点是……
看她从头到尾的反应,他这是被嫌弃了不成?!
……
天气酷热,烈日高悬。
为了观看龙舟赛,各家各户早已在江边搭好了棚子。
秦家是本地大户,所搭凉棚占用的地方也就最大。统共分成两块地方,左边的,是男子所用,右边的,为女眷所用。若是不满七岁的孩童,则跟着家中母亲或者姐姐坐在右边那片凉棚里。
单就右侧这一些,也还有讲究。
那几棵最为高大的柳树下的两个凉棚,位置离河岸最近,搭棚用的油布上绘的是富贵花开的图样,乃是给秦家女性长辈使的。两边的上绘芍药和蔷薇,则是给年轻姑娘和新妇们乘凉用。
秦楚青和凌嫣儿一同过去,自然而然地往两边的凉棚择位置。瞧见蔷薇花的棚子还有不少空闲,便相携着往那边行去。
秦家因着子时后先祭祖,是大祭,耽搁了不少时候,来不及准备,故而比赛排得稍微晚一些,定在了午时之后。
此刻秦家年轻的后生和壮年男子都摩拳擦掌,在家中商议策略,为晚一些的比赛做着准备。前来观看比赛的男性成员,人数反倒没有女眷那么多,基本上都是年长者与孩童。
就连秦正宁和秦正阳,无论技术烂成什么地步,都被族里的堂兄弟们以‘贵在参与’为由给拉去,成为一员参赛者了。
于是,‘尚未痊愈’的秦正磊,杵在一众长辈和孩童中间,便显得尤为扎眼。
秦楚青和凌嫣儿本是坐在左侧边。谁料两人待了会儿,就发现秦正磊总是有意无意地就朝她们这边看过来,眼神颇为不善,忒得惹人烦。
两人索性起身,去到凉棚的另一侧。
这样一来,她们和秦正磊中间隔了大半个凉棚。待到众人落座后,秦正磊也就会被挡在了那边,眼不见为净。
秦楚青先前只留意着秦正磊那边,自然而然地不小心忽略了另一个人。
霍玉鸣因着先前被秦楚青嘲讽了一阵,心里头憋着一股气,觉得怎么着也得让她瞧见他的厉害才行。
他见秦楚青来了,特意跑了过去,在凉棚旁边晃了半天。
谁知她与旁的女孩儿言笑晏晏地说着话,瞧都不瞧他一眼。他心里头更是发堵。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们换了地方,她依然没瞅见他。
霍玉鸣彻底恼了。大喇喇地冲进了女孩儿们的凉棚,气势汹汹地往秦楚青面前一立,牛气冲天地说道:“我等下就要上场了!等下你记住,必须得卯足了力气给我加油才行!”
秦楚青却好似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只紧紧盯着他手中的鼓槌。片刻后,忽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你这鼓槌,刚才可曾离过手?”
霍玉鸣骤然被打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声才道:“那肯定啊。又不能一直拿着,刚刚就搁在凉棚的桌上了。怎么?”
秦楚青伸出手,将这对鼓槌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一手拿着一个,掂了掂,秦楚青微微垂眸,问道:“你擂过战鼓没?”
霍玉鸣怔了下,嘿嘿一笑,老实答道:“没有。”
“我看出来了。真正的老手,不会拿在手中依然毫无所觉。”秦楚青淡淡一笑,“好的鼓槌,需得是落在鼓上的那一端头重,手里握着的那一端柄轻,这才能让声音更浑厚,更壮阔。若是反过来……”
她勾了勾唇角,朝秦正磊那边瞥了眼,“……若是反过来,手中握着的柄重,而头轻,饶是你力大如牛,那鼓声也是擂不出多少的。”
霍玉鸣剑眉紧拧,好生思量着,讷讷不得言。
秦楚青将两个鼓槌塞在他怀里,说道:“快去换一对吧。眼看着你就要上场了,再不赶紧就来不及了。求也罢买也罢,抓紧时间从旁的鼓手那里弄一对正常的过来。记住,千万别再随意乱放了。”
霍玉鸣似有所悟,扭头狠狠地朝秦正磊那边瞪了一眼,看看手中之物,又看看秦楚青,重重地“嗯”了一声,丢下一句“大恩不言谢、往后再报答你”,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秦楚青哭笑不得。
这家伙……
就不能好好说话、别乱用词儿?!
还‘大恩’呢。
多大点儿事!
“伯母,您怎么过来啦?”身旁凌嫣儿笑说着,站起了身。
秦楚青见状,顺势跟着站了起来,往一旁看去。就见一个衣着体面,圆脸带笑的妇人朝这边行来,俨然就是正对着她们俩的方向。
正是杨四伯之妻。秦楚青唤一声‘杨伯母’的。
杨伯母过来后,与女孩儿们笑说了两句,就转向秦楚青,说道:“有人来探望你。我们都不认识。或许……是你表哥?”
“表哥?”秦楚青有些茫然。
“或许是吧。我和你四伯正巧遇上他。问他是谁,他也不回答,只说要过来寻你。”
杨伯母的笑容慢慢收起,顿了顿,显得有些为难,“我本来和他说了,咱们这边儿都是女眷,不方便让男客过来。不行就让你过去见他一面。可他不肯,非要说不必劳烦你跑一趟,他过来寻你就行。伯爷和世子都不在,我们都拗不过他。你杨四伯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又怕真是伯府熟识的,就让我把人给你带过来瞧瞧。”
秦楚青很是好奇。
按理说,身份不明的人来了,轰出去就是。
杨四伯和杨伯母这般为难,却是为何?
她正疑惑地思量着,就见一人从杨伯母后面不远处缓缓行来。
手执玉骨折扇,眉目清冷,气度高华。
他淡淡地环视四周,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这儿。惊得凌嫣儿跳到秦楚青身后,躲了起来。
杨伯母朝秦楚青苦笑了下。
——说实话,对着这么一位贵气的爷,她们还真不敢随意乱轰出去。
秦楚青了然地朝她微微一笑,又拍了拍凌嫣儿的手,示意她不必紧张。这便赶紧走出凉亭,将霍容与拦在了凉亭外。生怕他再朝这儿走,会惊到更多人。
“你怎么来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隐隐地,也有几分不耐。
霍容与察觉后,非但没生气,反而淡淡地笑了。
秦楚青十分无奈。
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方笑着,她也不好发脾气不是?
不过这位敬王殿下,您就不能别没事乱跑么。
随随便便出来一趟,就把小老百姓给吓成这样……
真的大丈夫?!
☆、第30章 挑衅
霍容与定定望着眼前女孩儿似曾相识的灵动双眸,唇角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秦楚青感受到了他的凝视,有些不悦地眉端轻拧。又微微垂首,好避开他的目光。
再看不到那双眼眸后,霍容与怔了下,反应过来。暗暗叹息了声,强迫自己硬生生别开眼,望向江边的垂柳。
秦楚青顿了顿,问道:“你是来寻鸣少爷的?”
明知这是个极好的借口,但霍容与却不太想用。抿了抿唇,终是无法遮掩自己的内心,坦白说道:“我来寻你。”
“寻我?”秦楚青没料到会是这么个答案,疑道:“我有什么值得你来寻的?”
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警惕和戒备。
是她惯有的警戒模样。
霍容与紧握手中折扇,深吸口气缓去胸中憋闷的感觉,说道:“我……想来问问你,上次的字,到底是谁写的。”
秦楚青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个。
上次是她疏忽了,没料到二人是兄弟,故而用了那么个拙劣的借口。
“对不住,那次是我说了谎。字,并非鸣少爷所写。”
秦楚青十分干脆地认了自己先前的谎言,也道了歉。她回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