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不少好话,可转眼就被张、李两个淹没了。两个小妇人,半点眼力见没有!人家是亲母女,撺掇离间,能得什么好儿?
张嬷嬷暗想,也罢,夫人是劝不好的,不如让四姑娘吃了亏,知道尊老爱幼了,以后再慢慢缓和关系吧。
所以,她退后一步,打算置身事外。
灵钏将茶叶放下,转身去拿茶炉木炭等,片刻后,她转回。正欲烹茶,郭金芙突然道,“怎么,我连喝一口亲生女儿煮的茶都不能吗?”
灵钏无语,还有这么斤斤计较的亲妈,专门挑亲生闺女刺?
心里埋怨归埋怨,还是将位置让给陆星霜。
昨日藏书楼没给祖父、父亲留面子,今天郭金芙就过来为难了。而且预想得到,她跟亲妈郭金芙的“交往”会越来越深。
软刀子磨人,这就是陆家的家风么?
陆星霜的眼眸闪烁着惊人的光。(未完待续)
第六十二章 怪物
女儿为母亲烹茶,本来应该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偏偏郭金芙身后跟着的陈、李嬷嬷都是小人心肠,阴阴笑着,彷佛陆星霜落入她们的手掌,任由揉搓似的。
而另一心腹张嬷嬷却拿定了主意,冷眼旁观。木樨院能震住郭金芙的,罗紫薇罗先生,以及大全嬷嬷,全部去了桂林。这会儿去请老爷、老太爷来,就为烹茶,似乎大题小做吧!也来不及。
因此算一算,竟然没人能压得住。
陆星霜的唇色绯红,下垂的眼帘满是冷嘲,上前一步,撩开了袖子准备煮茶。
刚一露出手腕,就见陈嬷嬷叫唤一声,“哎呀呀,姑娘怎么受伤了?”声音极其夸张。
陆星霜的手指因为昨日怒气汹涌,弹琴伤了指腹,虽不严重,可青葱般白嫩的手指纵横都是伤痕,看着也挺惊心的。
郭金芙当即沉下脸来,眼一撇,不看陆星霜,指着九儿、灵钏喝骂,
“怎么照顾姑娘的?竟然令姑娘金尊玉贵的身体受了伤?一个个都皮紧了吧?来人啊,给我打!不打是不行了!不打就不知道厉害!”
陈、李两嬷嬷巴不得,撸起袖子,上来左右耳光,啪啪啪就是三下。
打得九儿呜呜直哭。
打得灵钏晕头转向。
打得陆星霜眼中喷出火来——这三巴掌,跟打在她脸上有什么区别?
张嬷嬷急忙上前劝道,“夫人,够了吧!打两下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了。姑娘还需要她们照顾呢。”
郭金芙心头说不出的畅快,
“就她们这么不中用。还照顾我女儿?今儿伤了手指,明儿就伤腿了!也不过来禀告!简直岂有此理!张嬷嬷,看看我屋里谁老实能干,调两个好的过来。”
张嬷嬷连忙道,“老奴早就寻好了,喜鹊他娘老子在老夫人针线房里当差,自小学得好针线。性子温柔腼腆。不是那种生事的,正好给姑娘使。
还有那苦命的钱姐姐,当年随老奴一起陪嫁过来。可怜她年纪轻轻的没了。总是伺候夫人一场,求夫人给个恩德,让她二孙女招娣进府。招娣那孩子老奴见过两面,跟钱姐姐为人脾气一样。最是谨慎温柔的。要紧活计做不了,跑跑腿还是能的。”
郭金芙很是满意。一个是娘家重用的,一个是几代伺候他的,肯定能放心了。她摆摆手,示意陈、李两个停止。“好吧,就定她们两个,先看看。不行再换好的给四姑娘使。”
同时站起来,瞪着灵钏九儿。“你们两个给我听着,日后当差给我仔细!否则就不是几巴掌的事情了,对主子不忠、不尽心,要你们何用?岭南多的是苦窑!”
说罢,语气稍微放得柔和些,开始了对陆星霜的长篇教导。话里话外,无非是“不可任性”“不顾惜身体,是不孝的”“尊重长辈、爱护幼弟”“身为女子的柔顺恭谨”云云。
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期间,陈、李嬷嬷也时不时插话,给这份说教增添了许多实在的案例。如不忠不孝的女子如何下场,不疼爱幼弟的姐姐如何被夫家休妻,不得善终。
说就说吧,每说完要意味深长的看陆星霜一眼,彷佛要将话里的深刻含义塞进她脑袋里。对母亲孝敬恭顺、对幼弟爱护疼惜,就是那等舍了身也要维护母亲弟弟的思想,才堪称是女子典范。
陆星霜用坚强的意志,顽强的忍耐力,虎口都被掐得通红,好不容易盼到了酷刑结束。
今儿是郭金芙最身心舒畅的一日。她还想继续说道的,可惜说得太久,口干了!看着茶具准备好,却无人煮茶,哼了一声,“好啦,今天也说得够多了。听多听少,只看你自己了。”
陆星霜抿着唇,不发一言。
陈、李嬷嬷见状,故意阴阳怪气的道,“陆家还是诗礼大族呢,难道四姑娘领了夫人的教诲,不懂得谢礼吗?”
“老太爷、罗先生是这样教导四姑娘的吗?赶明儿可要问一问了。”
张嬷嬷倒觉得没什么不对。纵有隔阂,那母女身份是天定,命人就拿蒲团来。
陆星霜不等蒲团,径直往地砖上一跪,眼帘合上,声音清冷,不带一丝烟火气,
“女儿谢母亲教诲。”
郭金芙真是爽快到身心愉悦之极,连忙亲手搀扶了,拍了拍陆星霜手背,“你这个丫头,就是倔。跟你亲娘有什么好倔的,难道娘亲还会害你?你呀,喜欢犯傻,知不知外面有多少人没娘,哭得眼泪汪汪?”
“听着,以后每日午后到敬安堂来,为娘教你,身为女子,要紧的是卑弱敬慎屈从,你这个性子怎么能行呢?真真叫人操碎了心!”
陆星霜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灵钏九儿更是,为十四娘的性情操碎了心?那之前十四娘病得快死了,怎么没见你“真情流露”呢?
郭金芙早将四年前发生的往事忘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回忆,就遗忘呗!在她看来,陆星霜当时年龄小,恐怕也记不清了。退一万步,她当年也有自己的缘由,不是故意不管,怎么也埋怨不到她身上。
今天来的目的圆满达成了。她愉快的拿着一小罐吓煞人香,出了木樨院。
李嬷嬷还道,“就这么点茶叶?四姑娘也太小气,明知道夫人喜爱,就该全给了夫人才对。”
郭金芙轻笑,“你当吓煞人香是什么,你素日里泡的大碗茶么?这一罐茶叶,怕也是老爷心疼她,才分了点。老太爷那里才有的多。”
吓煞人香虽然名贵,却也不是龙井一般的贡茶。这茶叶在原产地的价值尚可,可经过千里迢迢送到岭南来,就不大容易得了。
李嬷嬷见踩陆星霜的话没起到效果,反让陈嬷嬷看了笑话,眼珠一转,想到偶然听到的一件事来。
“夫人,老奴前儿听了别人碎嘴说了几句,这几日四姑娘经常往西北角的藏书楼去呢。”
“她爱看书,就让她去呗。”郭金芙不以为意。
“可是,夫人忘记了,咱们府中挖掘的水渠,污泥都堆到西北角去了。四姑娘想要看书,老爷的书房不能?老太爷的书房不能?偏偏要去西北角,早前还很臭呢!”
郭金芙楞了一愣,“你是说……”
这可容不得!
郭金芙喝命李嬷嬷在前引路,大踏步的往西北角走去。原先堆积的污泥早就清理干净了,新挪栽的草木恹恹的,不知道成活没有。
李嬷嬷耳朵尖,听到藏书楼里有男人声音,兴奋的指,“夫人,就是这边!”
郭金芙气得眼前发黑,不管不顾的直冲入内。这是她的家,还有什么地方她不能去吗?
冲进去了一看,藏书楼十分清雅,布置得干净整洁,充满了书香气。香炉里燃得盘香徐徐升腾着,在空气中变幻着形状。
郭金芙心定了定,越发奇怪,等陆之熠从屏风里转出来,诧异的看着不告而入的几人,
“你们是谁啊?”
大头、小身子,穿着短小的衣褂,面容是相公陆之焕,可声音嘎嘎的,郭金芙受不了冲击,直接晕倒了。
张嬷嬷也惊到不行,不过她反应很快,急忙掐了郭金芙的人中。
郭金芙悠悠醒来,拨开李嬷嬷的障碍,再看陆之熠,吓得又要昏厥,“怪物!怪物!快来人哪!”
“夫人,冷静点!”
“滚开滚开!怪物过来了!啊啊哦!”
尖耸入云的惨叫声,惊破了整座陆宅。
郭金芙爬出了藏书楼,摔了几跤也顾不得疼了,一路大呼小叫的“怪物怪物!”(未完待续)
第六十三章 混乱
缀景轩里,柳姨娘哄着女儿睡午觉。忽然门外跌跌撞撞的进来一人,小声招呼,“六姑娘睡下了?我找柳姨娘,有急事啊!”
柳寒烟嘴角带着一丝笑意,给明雯掖了掖被角,满是柔情的注视女儿的睡颜,这才转身出去。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的。”
“柳姨娘啊,可见到你了。刚刚夫人跟中风一样,惊恐跑到敬安堂,叫人请法师来捉妖。说是陆宅里进了怪物!吓死人了!”
柳寒烟一听,便知道怎么回事了。可这功夫,她不至于傻到围观看热闹,姓李的这会儿估计慌了手脚,等得空想到是圈套,再告上一状……那可不妙!
她得想办法让姓李的从此开不了口!
或者,让夫人从此跟相公离心离德?
那么不管敬安堂上下说什么,都无用了!没人相信!
想到美妙的前景,柳寒烟的嘴角不在意露出一点笑容,随即反应过来,脸一板,
“翠儿,你都多大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夫人……有了不适,赶紧通知老爷啊!你来我缀景轩做什么,我是那牌名上的人么?还愣着,赶紧去啊!”
赶走了多事的丫鬟,柳寒烟准备回屋休息。不想来了一位意外的客人——苏春莲。
虽是邻居,同在郭金芙手底下仰人鼻息的,可两人没多少交往,属于互相看对方不顺眼的。
苏姨娘觉得柳氏自矜自傲什么啊,不过是个穷书生的女儿,远远不如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柳姨娘也瞧不上明明是商户之女,却鄙薄商户,言谈之中。嫁到陆家就是体面人了,连父母兄嫂都不大放在眼里了。这种人,连根本都忘了,不值得交好。
苏姨娘意外串门,柳寒烟在心底冷笑不已——若不是你还有几分用,今儿郭夫人的下场就是你的!
“原来是苏妹妹,我当是谁?怎么。有空到姐姐这里做客?”
苏春莲面上带着一缕愁容。“柳姐姐也知晓了吧,夫人受了惊,主院慌成一团。这可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苏妹妹问得有趣。只是怎么想到来缀景轩来问我呢?”
“柳姐姐,我们也是家里的一份子,如何能不关心。夫人的安危,不是小事。”
柳寒烟瞅着苏春莲那副担忧的模样。暗暗嗤笑,原来打着夫人生病。替代管家的主意!可笑可笑,你一个名分最末的姨娘,上面有管家十几年经验的任姨娘,还有生育了长子的和姨娘。凭什么轮到你了?
真真令利智昏啊!
“正因为不是小事,我更不敢多事了。”柳寒烟干脆摆明态度——她不搀和!
苏春莲听了,有些疑惑。这么好的机会。按照柳氏的性格,怎么轻易放过?难道她知晓什么内情?
自持美貌、智慧、见识都不缺的苏姨娘。知晓唯一的短处在于进陆家门太晚,根基不深。可正是因为如此,郭夫人不会信任其他人,只会相信自己!
郭家也会帮她代替郭金芙管家——只要郭金芙真的得了失心疯!
她特意来寻柳氏,就是想两人合作,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混乱中看看能否乘机而入,获得好处。即便击不倒郭金芙,也能让彼此的生存空间大些,不再如从前那么步步谨慎,喘不过来气。
可柳氏竟然不闻不问?这可不像是平常的她!别看自己是商户女,可柳氏更能钻营。不然,她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跟父亲寄居陆宅,就把自己变成姨娘了呢?
摸不透关键,她也不敢胡乱冲动,把自己陷进去。想了想,就在缀景轩,不走了!让贴身丫鬟去西府将任姨娘、和姨娘和朱姨娘请来。
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有人请她们来主持大局,自然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一路上都听到有人惊慌失措的说要请法师?”
“万万使不得。陆家是圣人弟子门第,要是让走江湖的捉妖师进了院,传出去成什么了?”
苏姨娘急忙行礼,面上担忧之色更浓,将刚刚对柳寒烟说过的话又重复一遍,“妹妹实在担心夫人!不知夫人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满口嚷嚷‘怪物’,吃了多少安神茶都无用!”
听得怪物一词,和姨娘楞了楞。朱姨娘也是一惊,转身就像走。任姨娘则大大方方的,“两位姐姐想躲到哪里去。夫人平白去了藏书楼,你我几人的嫌疑怕是洗不清,不如一同去见老爷,也好分辨个清楚!”
嫌疑?这么是怎么说?
苏姨娘心里直挠直抓的,回头看柳寒烟一脸平静的模样,肯定也是知情的。银牙一咬,恨恨的,暗道这个贱人!早晚有一天要把你踩到脚底下!
“柳妹妹、苏妹妹,随我等一起去主院吧。”
柳寒烟拒绝,“几位姐姐去吧,我的明雯睡醒了不见我,会哭的。”
任姨娘深深的看了一眼柳寒烟,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寒光,随即轻笑一声,“那么就不勉强了。苏妹妹,来!”
牵着苏春莲的手,几人一同前往敬安堂。
往常这里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可这会儿乱成一团,鸡飞狗跳,离得老远就听到一声声尖叫声,“请来法师了吗?我要驱妖!有一只妖怪,他、他就在那边。吓死人了!”
任姨娘的嘴角划过一丝讥讽。朱姨娘显得很为难,“和姐姐、任妹妹,我们要进去吗?”
“怎么能不去呢?都到门口了,你我都是知情人,很应该跟夫人说清楚真相。”
和姨娘轻叹一声,“去吧!”
到了正堂,几人都不知说什么好。因为郭金芙身上淋着鸡血,一只脚踩着桃木山水摆件上,一只脚用糯米粉包着。身上挂着各种开光的玉石配件,神色惊恐之极。
任姨娘心底好笑,又不屑,主动上前解释,“夫人,您误会了。在藏书楼的不是妖怪,是二叔,是相公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郭金芙口中念念有词,“洒!”
一脚的糯米洒到任姨娘身上。
“哈哈,还想变幻成姨娘的模样哄骗我!妖怪,你别想逃!看我桃木辟邪珠子!”
民间习俗用桃木串成手链,刻上符咒各种图案等辟邪。端午才过,敬安堂上下收集了二三十串,都套在郭金芙小臂上,她拆了一条,将落下的桃木珠打任姨娘。
一颗颗都是实心的,打人多痛。任姨娘心里狂骂“疯婆子”,可不敢还手,捂着脸匆匆退下。和姨娘想要说什么,郭金芙看到她,也开始砸桃木珠,一边砸还一边叫,
“怪物,你伤不了我!哈哈,打死你!打死你!”
状似疯狂,已是不能理喻了。
“怎么办?”
“等老爷回来再说吧?”
“诶,千万拦住消息,别传到老太爷耳中。不然,我们几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说和姐姐、朱姐姐,你们太看得起妹妹我了!现在不是在湟溪,我能做三分的主,你们看看敬安堂现上下的奴婢,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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