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卓一夹马腹,打马上前,与太子景并排而行,太子景身侧的一位将士犹豫不决的说道:“刚才那山洞里跑出来一名男子,神色慌张,也不知那山洞里还有没有人?”
若是有,刚才两军人马所说的话不全被人听到了么?不能留下祸害,太子景皱了皱眉,想都不想的下令:“派几个兵卫进去搜查一下,若是有人,格杀勿论。”
“是。”
刘卓往山洞淡淡的瞧了一眼,并没在意。可刘卓身边的劫匪头子李富来了兴致,上前一步向刘卓请令:“小的也去瞧一眼,看那里面可有金银财宝。”话一落,后面跟着的人大笑起来。
刘卓也忍不住笑了笑,“快去快回。”
刘卓的兵卫瞬间惹恼了太子景身边的人马,本来只是例行搜捕而已,如今被李富这么一说,堂堂皇家军变成了个劫匪似的,如今与梁王结盟,便与这些寇兵结伴同行,真正是降了身份。
太子景的脸色也不好看了,面色阴冷的侧头扫了一眼刚才发话的李富。李富一副油头滑相,还真的跑下马,只身往洞里走去。
太子景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没多久,李富大笑出声,众人看去,李富从洞内伸出个头来,“今日老子大发了,寻到一个寻死觅活的美娇娘,格老子的,老子的压寨夫人有着落了。”
这话一出口,刘卓身后的将士大笑了起来,太子景的兵卫却气得头冒青烟,他们可是正统皇家军,跟着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寇兵,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刘卓皱了皱眉,向一旁的秦冒使了个眼色。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李富这人劣根性不改。秦冒跳下马,往山洞走去。
这边太子景与刘卓打马上前,刚才过来交涉的将军见两军合盟,便把行军路线表明,这些都是刘先生预先使的计策,他拖住魏王的前方军队,由太子亲自领兵攻打魏王的后方,可惜却在这连绵起伏的山脉当中失了方向。
果然是皇家军,刘卓冷笑一声,太子景手中的皇家军便是右羽林将军手中的,一直被左羽林将军陈质压着,士气不涨,懒散惯了。
说起来还真不如这民间来的寇兵,个个胆大心细,又风里来雨里去,行军打仗,饥不裹腹,依旧勇猛无敌,唯一欠缺的是时运,还有谋士,大多一根筋到底,昙花一现,这群人若不是遇上了刘卓也不会安生到现在。
“你们放开我……”一把娇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卓心头一颤,侧过头来,却因为队伍庞大,看不到后方,可他心里疑惑,刚才那声音断断续续,虽听不真切,可那声音怎么这么的像娇奴的声音?
“……你们若再不放开我,我就……”
刘卓猛的一拍马背,腾身而起,双足点背,飞掠而过,太子景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身侧马匹一声嘶鸣,侧头看去,马背上早已空无一人,后面将士见了,也才反应过来,想不到这梁王功夫如此了得。
刘卓心急如焚的奔向后方军队,就见李富嬉笑着一张脸,背着刘卓与那女子交谈,一时看不到那女子真容,刘卓加紧了步伐。
吕妍被人夺了匕首,心中暗恨,如今被这些地痞流氓围困,心中后悔不已,应该早下手的,只因犹豫了那么一下,若是就此失身,她再无颜面见刘卓。
然而就在吕妍无计可施之时,一个黑衣身影猛然落在身前,一把熟悉的声音落入吕妍耳中,是刘卓的声音?她不是做梦吗?
“滚开——”刘卓一声怒吼,把几人吓愣在当场,接着回身抱起吕妍,看着怀里日思夜想的人儿,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痛的唤了一声:“娇奴……”
“异。”吕妍终于看清刘卓的脸,果真是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刘卓怀中痛哭出声,她真正没想到这一世还能再见到刘卓,若是刚才那些人再晚来一步,她与他也将是阴阳相隔。
“异……异……”一声一声的呼唤,怎么叫也不够,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吕妍的心终于平静下来,真的是刘卓来救她了。
“娇奴,我来晚了。”刘卓的声音很低很低,说这话时,那眼角都落下一滴泪来,直看得李富一愣一愣的,到这时李富才知道事情原委,当即就慌了,忙率众人跪下磕头认错。
刘卓捂紧怀里的人,冷眸看向李富等人,李富只觉得头顶目光沉沉压下,不自觉脊背都落下汗滴,紧接着旁边士卫“啊”的一声,一股热血喷在李富脸上,他慌张的抬眸看去,就见左右两边的兵卫早已尸骨无存,唯他一人跪在中间,他的目光刚抬起,堪堪看到刘卓的膝盖上便不敢再仰头,忙垂下头去,许久,他才看到眼前的靴角移动,绕过他,往前大步而去。
吕妍被刘卓带上马背,放置在胸前,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扶住吕妍。吕妍抬头看向刘卓,看到他光洁的下巴,刘卓似乎发觉了她的目光,低头看来,又倾身把下巴在吕妍头发上噌了噌,“娇奴以后绝不能再离开我了,你若不在,我会疯的。”
的确有些发疯,刚才吕妍伏在刘卓怀中,她也能感受到那股张扬的戾气,就这样转手之间就结束了两条生命,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吕妍伸出藕臂环住他结实的腰身,把头枕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感觉前后就像过了两世。
刘卓又用下巴噌了噌吕妍的头发,脸上露出一抹难得一见的笑容。
旁边太子景的人马,看到刘卓的属下调戏王妃的桥段,本想奚落两句的,可梁王身边的将士个个一脸肃容,露出凶狠之色,吓得他们不敢再张扬,特别是刚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李富,此时灰头灰脸的坐在马背上,双眸还能看到血丝,一副恨不能杀人解恨的目光,又把他们给惊惧在一旁。
“若要下山,只有下马潜行。”太子景身边先前交涉的将军坦言说道。
太子景眉头一皱,徒步下山,这么高,走到几时?“可还能寻到捷径?”
太子景话刚落,刘卓抱住吕妍翻身下马,“潜行下山,速战速决。”说完便把吕妍抱到一棵大树之下,交待:“你且在此处等我,我去去便来。”
吕妍攥住刘卓的袖口,惊慌失措的看着他,他以前不好战争,更不喜与兄弟之间交恶,怎么今日他又背道而驰了呢?
刘卓握住吕妍的小手,“别担心,今非昔比,我自有分寸。”
吕妍压下心中疑虑,松开袖口,目光念念不舍的看着他。
刘卓狠下心回过身去,他原本是不想兄弟之间交恶,可是他如此容忍,到头来居然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从清秋郡来的路上他已想明了一切,魏王敢掳走他妻子,他与魏王之间再无血肉之情可言。
刘卓吩咐秦冒带大部分将士留下守护吕妍的安全,秦冒听后,觉得不妥,却被刘卓制止,魏王兵将如今分成两股,他手中这一部分兵将已足够对付那后营的守卫,至于太子景,这些酒囊饭袋的皇家军并没有算计在内。
刘卓带着众兵将去了,吕妍被人扶着隐入山林,连带的还有太子景与刘卓这边留下的马匹都牵走了。
这些庶民起义军深悉山川,在他们的掩护下,大部队人马转瞬就不见踪迹,所以李林江返回时早已寻不到吕妍,他四处打探,依旧寻不到她的身影,看着怀中皱巴巴的幼儿,决定先安置下来再细寻。
吕妍喝下两碗大热汤,山林中临时采集的野磨菇,味道倒是鲜美。
吕妍惊慌失措了整日,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若不是一直被刘卓抱在怀中,定是走不动的。
秦冒心细,他只是细看了两眼,便知吕妍身子骨弱,再看她微隆的小肚,当下便明白了,只是这些事情他不能直说,即便知道也不能同主帅说,于是默默地派人去山野村夫走家窜村的,寻了一位懂些医术的婆子过来。
吕妍没想这些人做事如此迅速,刚刚填饱肚子,不知他们从哪里寻了位大娘过来,来人三十上下,是个勤快朴实的人,她来时带了两套粗布衣裳,在临时起的帐篷内为吕妍把身上的衣服换下,又用热水为她净了身子。
“多谢大娘。”吕妍感激的说道。
“小的姓花,人称花大娘,主子就不必客气了,小的略懂些医术,刚才为主子把脉的时候,发现主子小腹淤血内积,若不尽快排出,会伤及身子,所以近段时间,主子宜静养,不能出任何差错。”
吕妍自然知道,刚生完孩子,又没有得到好的处置。说起孩子,如今由李林江带着反比她与刘卓带着强。
想不到刘卓此次收留了这么多起义军,比上一世还要强大,可惜没有及时收服彝地,失了先机,这场夺嫡之战还有好长的路要走,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刘卓无一根本之地,孩子跟着东奔西跑倒不如让李林江隐世抚养,待刘卓有了根基再接回来也不迟。
第二日,天朦朦亮,刘卓的兵马终于回来了,回来的里面没有太子景与众部下。
刘卓跳下马,把手中缰绳一丢,径直往吕妍的帐篷走来。
看到刘卓进来,吕妍刚要起身被刘卓按下,花大娘见状,忙退了下去。
刘卓上前握住吕妍的手,看着她脸色红润了许多,心中大安。
“魏王被我们赶出了京城,如今正往西北逃窜,咱们也该回清秋郡了,你的身子可要紧?”
吕妍微愕,想了想问道:“异……难道就不想乘此之机坐上南朝之主么?”
如今太子景在京,并不能成气候,刘卓手中起义军军队庞大,他若想,他定可以坐上那个位置。
刘卓面色微微一暗,叹了口气道:“我并不想争这皇位,如娇奴先前所说,我便返回彝地为王,守得一方天空,保全诸将士与你我便心满意足了。”
吕妍感动,去彝地也好,远离玄阳城这是非之地,这南朝皇帝的位置也不是这么好坐的,魏王暂败离开京城,他如此惊世之才,必会卷土重来,到时刘卓还需对付几方人马,也未必坐得稳,倒不如去彝地为王。
若要去彝地,此时就应该快马加鞭赶去清秋郡才好,在魏王之前夺了彝地,上一世魏王便曾说,他若得不到玄阳城,便会转战彝地为王,如今被刘卓打退,万一他生出此心,那就不好了。
于是吕妍点了点头,把生下孩子的事情给隐瞒了下去,若是把这事说出来,就怕他又要在这周边耽搁数日,就更加不妥当了。
当日便撤营出发,连夜往清秋郡赶去。
山道崎岖,吕妍坐在刘卓胸前,人被马匹颠得七荤八素的,找不着南北,吕妍伏在他的胸口勉强让自己睡了过去。
日夜兼程的赶路,睡也睡得不安稳,又因食物简略粗糙,难以下咽,吕妍常以鲜磨菇汤为食,身子一下子瘦了一大圈。
来到清秋郡时,吕妍已有些神智不觉,若不是强打起精神应付刘卓,担心他分心,强撑到清秋郡,怕是早已倒下。
进了清秋郡地界,吕妍便晕了过去,不醒人世。
刘卓没有去郑家安顿兵马的临时府邸,而是把众将士驻扎在了清秋郡城外百里处。他轻身一人带着吕妍忧心重重的进了城,直接来到城西梅花庄,那里还住着独臂朱墨,此时看到梁王抱着王妃娘娘匆匆赶至,忙上前把人迎了进去,来到梅花庄后院,后院里居然还有密道,密道对穿一座小山峰,出口便是谷口,整年温暖如春,花开四季,香气怡人,的确是个隐居疗伤的好地方。 刘卓心急如焚的找来大夫,又买了几个婢子,便守在病榻前再也不曾离开。
到这时刘卓才知道娇奴已生下孩子,可他见到她时身上根本就没有孩子,也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昏迷不醒的她,心里悔恨不已,一路上他便曾怀疑这次娇奴到底是怎么了,身子如此赢弱,他想着莫不是这长途漫漫造成的,却怎么也没有往那方面想。
也只怪刘卓神经粗条,带着众部下一心只往清秋郡赶,从没曾算过日子,如今守在床旁忏悔也无用。
还好吕妍先前身子底子好,大夫诊断后,开了方子,命是保住了,身子逾痊还得数月,只能静养。
所有人退了下去,刘卓握住吕妍的手再也舍不得放下,放在唇边吻了吻,心中愧疚。
就这样衣不解带的守了三日,吕妍才慢慢醒转,印入眼帘的便是刘卓那张憔悴的脸,她心痛的抚了抚他的眉眼,问道:“这里是哪里?”
“清秋郡。”刘卓伸出手掌伏在吕妍的额上,额上的烧已经退了下去,脸色也正常了一些。
已到清秋郡了,吕妍心下一安,可看着刘卓守在一边,又担惊的问道:“那彝地那边……”
“待你好了,我再去。”
“不行。”吕妍急道。
刘卓脸色一黑,心疼的看着她,固执说道:“我说行便行,你身子未好,我不能安心上阵。”
“异。”吕妍嗔怒的看着他。
刘卓在这方面似乎特别的执着,怕是被吕妍吓狠了,坚决说道:“你不必说了,我要守着你,你若不好,我夺了彝地又有何用。”
就在此时,屋外下人传话:“殿下,鲁先生求见。”
鲁萧?吕妍看向门外,刘卓并不知道鲁萧这段时间失踪的事,还以为他听到风声就跑过来了,当下就有些不高兴了,鲁萧既然能听到风声寻到他,那纪家、夏家、郑家、佘家不都知道了么?他原本想给吕妍一个安静的养伤之所,没想还是要被这些人打扰。
刘卓出了寝房,来到外室,接见了鲁萧,两人说的话,吕妍在室内隐隐能听到。
鲁萧跪下行礼,跪完就哭了起来,还真的哭了起来,着实让刘卓惊愣了一会。
“鲁某自从殿下离开后,就连夜逃出了府邸,四处躲藏,无意间与朱护卫相遇,才回到这梅花庄里落脚,隐藏不出至今,如今听到殿下与娘娘平安归来,鲁某心情激动难平,忍了三日,今日再也坐不住,前来打扰殿下。”
只要不是那边的人知晓此处,刘卓放下心来,看着一向清雅自傲的鲁萧忽然这幅模样,刘卓皱了皱眉,他来怕是不仅仅只说这番话。
“你且起来说话。”
赐了坐,鲁萧才平静下来似的,换了幅面孔,又成了那老谋深算的谋士,说道:“鲁某得到确切消息,魏王逃往西北之地是假,转去了益州是真,那是韦氏的地盘,决定集合边关的袁将军卷土重来,杀入京都。”
“那离城无将士守护,西戎、东胡将入侵中原,魏王置南朝于不顾了么?”刘卓大怒,窝里斗就算了,如今还要牵扯到离城百姓。
鲁萧叹了口气,“此次魏王怕是铁了心了。鲁某认为殿下不如加紧计划,乘此机会夺了彝地才好。”
刘卓沉思了一会,道:“彝地自然要夺的,只是娇奴身子不好,本王放心不下。”
鲁萧听了此话,在心里默哀,痴情梁王怎么劝也劝不听的,看来还得从娘娘那边着手,也不知今日娘娘是醒了还是没醒?
鲁萧告退,刘卓进了寝房,就见吕妍靠着软枕垂泪,当下便一惊,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抱住她,询问:“娇奴这是?你们是如何伺候娘娘的?”话音一落,目光凛冽的看向一旁伺候的丫鬟。
两位丫鬟颤颤巍巍的脆身请罪。
吕妍伏在刘卓怀中,抬起头来阻止:“不是她们的事,是生你气了。”
刘卓一愣,垂头看来。
吕妍把自己生下孩子的经过说了一遍,如今孩子正在李林江的手中,就因为刘卓没有根基,吕妍不敢把孩子放在身边,如今他又停留在这清秋郡上,不愿前行,着实乱费了她的一番苦心。
刘卓被娇奴数落,却并不气恼,听完娇奴一席话,心中更加愧疚,好在孩子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