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唯宁点头。其实她的烧一直都没有退,只不过温度不算太高,难受是固然的,可这对她来说,还能够忍受,而且,她也不想总是麻烦瞿安太多。
躺在床上,脑子里全是事,尤其是杨雪媛瘦骨嶙峋却又笑颊如花的模样,总会在她眼前挥之不散。而后,又看着她的那张脸跟茹姨的脸一起交错重叠,于是,她整晚都在辗转。
窗外的倾盆大雨持续到夜晚十一点多才终于缓下来,纪唯宁最后是听着水声睡过去的。然而,他们却又在天还未亮透的时候,赶回了市区玛。
因为纪唯宁半夜突然发起了高烧,一直不退,哪怕用了冰敷和老板娘给的感冒药都没有任何效果。
是瞿安在隔壁听到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不放心才起身过来敲门,没想到却是发现她的温度,烫的吓人澉。
纪唯宁清楚自己的体质,甚少感冒生病,但是每次来了,指定会发烧并且温度很吓人,但是,她的烧会来得快去得也快。
就如她第一次住徐暮川公寓的那晚,她拖着乔洵去酒吧喝的烂醉,过后也是烧的吓人,恰好碰见徐暮川,他带她去医院吊了水,第二天就退了烧,并且没再反复。
所以,她觉得自己熬熬就过去了,没曾想会被瞿安发现。
许是因为身边没有徐暮川依赖,纪唯宁死撑着让自己处于清醒的状态,因为了解自己的身子,她在难受之余,也还算淡定。可是瞿安却是被吓到了,他说他还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温度可以高到如此程度。
他说要送她去军医院,纪唯宁急忙阻止。
然后他说既然不想去医院,那他给徐暮川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徐暮川本是医生,知道怎样对付一个发高烧的病人。
说话的同时,也在拨着号,纪唯宁心急,从床上跃下来,扑掉瞿安的手机。
瞿安纳闷。
纪唯宁只得解释,把茹姨一家的事情,大略说了下。她如今过去军医院,万一撞到茹姨,又是一件麻烦事,而如果把她发烧的事告诉徐暮川,只能更给他添乱。
如此,瞿安只能妥协,但是依旧坚持要把她送进医院,于是,两人才赶回了市区。
到医院挂了急诊,急诊医生当下开了几瓶抗生素和退烧药。纪唯宁原本是撑着头,了无生气的坐在医生对面。
结果,看着急诊医生把处方单交给瞿安,她像是被蜂蛰一样,猛地一震,抬手就抢过瞿安手中的单子,眯着无神的双眼看过两遍,直接就着医生的办公桌,把处方单改了个遍。
医生瞠目结舌,回过神后又抢回那张处方单,说纪唯宁胡闹,发烧烧糊涂了。可是,当他一看那张单子的时候,满是讶异:“你也是医生?”
纪唯宁微笑:“我对抗生素过敏。”
急诊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即便从纪唯宁写出来的那个处方可以断定面前的女子也是一个医生,可也许是因为挑恤了他的权威,面色并不好看,说话的时候,声音也很是不善:“搞什么搞!你温度那么高,喉咙又上火,不用抗生素怎么行?如果对这种药过敏,我可以换别的抗生素给你。”
纪唯宁喉咙会上火,可能是因为白天吃了太多烤肉的缘故,多喝白开水压压就行。可是,她现在头脑发胀,浑身散架,没法跟这个医生解释太多,所以,直接回了句:“我对很多抗生素都过敏。”
这会儿,医生也狐疑了,嘀咕:“我还没见过对很多种抗生素都过敏的人,你确定你是怕过敏而不是因为你怀孕的缘故?”
急诊医生抖着那张处方,眼带怀疑的问纪唯宁。
纪唯宁面色微僵,扯着生硬无力的微笑,硬着头皮点头:“对,我体质天生容易过敏。”
“那行吧,就按你写的去拿药。”急诊医生再一次把单子交给了在后边听的云里雾绕的瞿安,不时还在念叨:“真是什么人都有……”
瞿安跟护士要了间病房,纪唯宁经过这么折腾,早已是疲累不堪,药水滴了没半瓶,就睡了过去。瞿安见她睡的熟,拜托了护士请了个常驻医院的女护工看着,而他自己则回了住的地方,换下一身粘腻皱巴的衣服,稍作休息。
等他后来提着早餐再去医院的时候,纪唯宁的烧已经退下来了,瞿安也才松了口气。本是计划着让她在那里多住一天,可纪唯宁却坚持在中午的时候出了院,她说她得回酒店去等徐暮川。
瞿安没有阻拦,给她办了手续结了账,又把她送到酒店,在纪唯宁再三保证一个人没有问题的情况下,他这才离开。
——
徐暮川是在傍晚的时候回来的,当时纪唯宁又睡过一觉,正端着杯子从房间出来,想找水喝,她的身上,穿着徐暮川之前让人安排过来的棉质睡衣裤。
用药之”
后接着睡了两个安稳觉,纪唯宁整个人恢复了好些,只除了嗓子还是发疼发哑。
客厅的灯是被徐暮川打开的,看见纪唯宁,他微微拧眉,边脱着外套边换鞋进来:“怎么黑眼圈那么重?”
她都没怎么照镜子,从医院回来冲了个热水澡就躺床上去了,这会儿听见徐暮川的声音,她下意识的抬起指腹压了压眼皮:“会吗?我睡的挺好的呀。”
一开口,难听的嗓音就露了馅。
徐暮川眉蹙的更紧:“嗓子怎么回事?感冒了?”
“没有,昨天烤串吃多了,有点上火。”纪唯宁放下手中的杯子,转到他面前,接过他的外套:“你先去冲个澡,好好休息一会。”
他那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宿夜未眠的疲惫,即便纪唯宁现在有很多想要问他,譬如关于茹姨关于杨雪媛,也想问何颜希,可都没忍心逮着他问东问西。
徐暮川的衣服已经换过,清爽笔挺的,纪唯宁猜测大约是因为有贺端宸他们在为他打点着。要不然,凭他一个人在医院要处理茹姨一家的事情,身边也没有秦述那个万能助理,他即便再能耐,也怕是分身乏术。
“馋嘴猫。”
他没多说什么,整个人有些沉静,只是朝着他略带责怪的念了声,而后直接进了房间的浴室。
纪唯宁抱着他的外套,想随着进去,经过她刚刚放杯子的地方,忽然想起自己出来是要倒水喝。嗓子疼的难受,她就那样抱着徐暮川的外套,拎着开水壶给自己倒水,结果,热烫的水不小心洒了些出来。
为了躲闪,她下意识的一甩手,外套不小心被她甩到地上,她转而又去拎外套。然而,当她拎起地上的外套时,却是发现,有一封信掉落出来。
准确的说,那算不上是一封信,不过寥寥数行的字,也没有用信封袋装着,掉下来的时候,散了开来。
纪唯宁原本没想着去看,但那上面的字,太漂亮。隽秀中又隐含苍劲笔锋,乍看之下,感觉这是一个女子的笔迹,看多两眼,又觉得,只有男人才能写得出那么有力度的字体。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然后,她发现,其实这是杨雪媛给徐暮川留下的遗书。
杨雪媛说:“这些年,我游走在南非的各个难民营,给那些艾滋病患者看病,只有这样,才能让我自己觉得,我存在在这个世上,原来还是有价值的。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我看到的,还是希望。直到感觉到我的命数几尽,我千方百计的回到中国,回到有你的地方,只为想再看一眼梦境以外的你。”
“可是我发觉,这个决定似乎错了。我的出现,让我母亲产生了各种臆念,同样加重了对她的精神刺激,导致她做出如此疯狂之举。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把自己葬在南非的某个角落,也不要回来。这样,最起码,我的父母还能在幻想中期盼我的归来,每一天,都还会充满希望。”
“做为女儿,我不孝。我腆着脸求你帮个忙,放过我母亲,让她和我父亲,平淡安稳的过完下半生,好吗?”
“替我对纪医生说对不起,也替我对你朋友说对不起,而我,同样需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是给你带来了困扰。希望此后,没有我的存在,我所在乎的人,都可以各自安稳。”
☆、296 你分析的不错
“替我对纪医生说对不起,也替我对你朋友说对不起,而我,同样需跟你说对不起,对不起,还是给你带来了困扰。希望此后没有我的存在,我所在乎的人,能够各自安稳。”
所以,这就是杨雪媛为何在最后选择结束自己生命的缘由?她怕她的存在,会给她所在乎的人,带来困扰,她怕她的母亲,会因为她的存在,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徐暮川身边的人。
原来徐暮川一直找她的那些年,她竟然都是游走在南非那些难民营,尽她所能的帮助那些弱势群体。
耳边忽然传来几声脚步,向着自己过来,纪唯宁双手捏着那张纸,扭头看来人。
徐暮川穿着一身白色浴袍,密黑的半长头发擦的半干,冲过澡后,脸上的倦意散了一些,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幽眸微闪:“介意?”
“没……不是。我拿你外套,无意间看到,有些震惊。”纪唯宁起身,把那张纸递还给面前的男人,幽叹:“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太可惜了。”
徐暮川并没有去接,往前两步,高大的身躯陷进柔软的沙发,长臂拉过纪唯宁,按压了下来,揽过她的肩头,相偎着。
“茹姨在医院里清醒过来后,闹的很大,拿着水果刀,见着每一个跟你身形相像的女孩子,都是疯狂如魔,甚至还伤到了其中一个护士。所以,即便后来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让她睡了下来,但还是给整个医院造成了恐慌。”
“所幸,那个女孩伤势不重,我们都只顾着处理茹姨的事情,没去关注杨雪媛。当她口吐白沫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了生还的可能。她的内脏本就受损到严重的地步,缺少了寻常人对药物的承受力,一瓶安眠药,足够要她的命。”
“茹姨醒过来后,得知杨雪媛的事,已经彻底疯了,一个人自言自语,连坤叔都不认识。但好过之前,最起码她不会被魔念控制,再次害人。”
“杨雪媛生前病情特殊,过世之后,她的遗体由医院负责处理,处理完了,才会交由家属择地下葬。”
“本来我想给她选个地,让她早日入土为安,坤叔拒绝了。他说他没脸再领我的情,还说,他会带着茹姨回到他们原来在B市的那个家,英国那边,是不会再回去了。澉”
“这些年我给他们汇的那些钱,除去这段时间杨雪媛治疗所花费的和他们的基本花销,剩下的全都存在了一个折子里,被他随身带在身上,说早就想要还给我。”
“我打开那个折子一看,自己也吓了跳,原来我竟然汇过那么多钱,而我汇的钱越多,就证明了我的沉重感越深。这些年,杨雪媛的事情一直压在我心底,我总是觉得,不管她怎样,找回来终归可以给坤叔夫妇一个慰藉,而我,也才能卸下这个沉重的枷锁。没想到,有一天她真的回来了,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原本我还想就昨天那些事,好好跟坤叔夫妇讨个明白。因为我觉得,我对杨雪媛的愧疚,绝不足于到让我牺牲你来去弥补。甚至贺端宸想要去弄他们,我都没有加以阻拦,毕竟,差点丧命的是他这辈子爱的刻骨铭心的何颜希。我想,如果把何颜希换成是你,我可能会比贺端宸更狠。”
“可是今天,我在贺端宸面前,请求他放过茹姨,这算是我最后能为杨雪媛做的事。按理说,这一切都已告下段落,可是唯宁,为何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轻松?”
他的声音轻浅,音线有着因为疲累而染上的哑淡。
纪唯宁靠在他的臂弯,葱白的手指摆在他胸前的位置,微叹:“杨雪媛为了不再给你带来麻烦而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你轻松不起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阿川,这些都不是你自己要来的结果,这是他们强加在你身上,逼着你承受的。当然,也不能指责杨雪媛对你的感情,爱一个人总是想为他做尽所有事。要怪只能怪,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谁也逃不过自己人生的各种劫难。”
“那场手术也许你有一部分的责任。可是,每一场手术,尤其是心脏和大脑,稍微不留神都会有瞬息万变的可能,就像当初我在给叶婧做手术一样,几乎坚持了一整场,却是在最后的关头,在最不应该出现差错的地方出了错。”
“同样啊,如果当时你没有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患者身上,你每换一种器械都在抬头低头,那你如何能掌握患者的每一处细微变化?你如何能确保患者能在你的手术台上活着出去?主刀医生的任务,本来就是要掌控患者的身体大局,而不是旁边的那些细碎之事。我说这些,不是在帮你推卸责任,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其实想想,杨雪媛这一辈子虽然短暂,可是过的充实有意义。她在得病期间,还救过无数的病患,展现了她的价值,这对我们行医之人来说,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她回中国,是为见你,如今也算是了了这个心愿。至于坤叔夫妇,若是决意要定居在B市,我们可以偶尔过来看看,然后保障他们后半辈子的生活,也算是对杨雪媛的一个慰藉。”
“你觉得可以吗?”纪唯宁扬起头,看到他微绷的”
下颌,忍不住咬了口,粗噶的嗓音有些刺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徐暮川垂眸,眼中微含笑意,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啄了口:“分析的不错,不过,这声音有些荼毒了我的耳窝。”
见他情绪似乎有了些松动,纪唯宁心宽了些,也就没再去跟他计较,他嘲笑她的嗓音难听的事。
阳台上有风扑过来,把纪唯宁刚刚搁在茶几上的那份属于杨雪媛的遗书,吹落下来,落到两人挨在一起的脚边。
徐暮川弯身捡起,看了两眼,而后,拿过茶几上酒店为客人准备的火柴和烟灰缸,将那一纸漂亮的笔迹,燃成灰烬。
纪唯宁配合着将那些东西处理完毕,而后坐回到原处,抱着徐暮川的手臂,跟他闲聊。
聊着聊着,忽然想起旅馆的老板娘,纪唯宁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够坑,跟徐暮川抱怨。
“那个老板娘呐,烘一次衣服收费二十元,吃一顿三菜一汤的晚饭两百元,市场上卖十几元一盒的感冒药退烧药她给了我们四盒,就收了两百元……”
“最后结账的时候加起来竟然有一千多一点,瞿安的钱包里只有一千块,还全是湿哒哒被水泡过的,又不能刷卡。好说歹说,老板娘才给我放行,囧死了。”
纪唯宁说这些,原本是想让徐暮川乐乐。她没忘记,上次她砸坏人家的手机要赔钱,结果徐暮川掏不够现金,些微窘迫。结果,他身边的兄弟,还有比他更糗的。
可是没想到,徐暮川这人的思路都不按她设想的套路走的。
听完她的话,直接就问:“什么感冒药发烧药?你发烧了?”说话的同时,还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她的烧都已经退了,根本不怕他探,仰着头,甚为配合他的动作。
仿似是因为探到她体温正常,那张微沉的脸才稍稍舒展了些,解释:“你发起烧来还是挺吓人的,不吊水退不下。”
这是徐暮川的经验,上次她为江承郗喝的烂醉时,他深刻体会过。所以,刚刚在听到她的那番话,第一反应便是要探她的温度。如果昨夜里真的烧上了,那肯定是不好过的。
所幸,看她的精神似乎还好,除了嗓音怪异些,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
“阿川,你想不想睡觉?”纪唯宁盯着某处的时钟,柔着声问。
“怎么了?”
徐暮川侧头,他很了解这个女人,问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