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那倒是要早点吃些药才行,不能耽误了,我听奶娘说过,这病疏散得及时,倒没什么,若是耽误了,说不定要伤了半条命呢。我还记得当时吃的药名,你看,要不要找当值的嬷嬷讨些药,给如烟妹妹吃?”
黄玲儿坐了起来,拖着鞋子走到顾如烟床前,掀起帐子,仔细的看了一回,又坐回床上,皱着眉头,用脚尖挑着鞋子慢慢的晃着,李青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儿,建议道:
“要不,我和你一起去找嬷嬷?”
黄玲儿转过头,看了看李青,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顾如烟,轻轻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两人穿了衣服鞋子,当值的嬷嬷就住在隔壁房子里,黄玲儿和李青到了门口,敲了门,当值的嬷嬷沉着脸听了,又到乙号房里看了一回,沉吟了一会儿,叫了个婆子过来,吩咐她去禀了外面当值的司官。
黄玲儿和李青回了屋里,孟水佩还没有回来。黄玲儿冷笑道:
“这是个小贱人!老娘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李青只觉得汗也滴下来了,黄玲儿又回头斜着眼眉看着她说道:
“你也当心些!”
黄玲儿吹熄了灯,两人放下帐子,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进了屋子,李青惊觉起来,悄悄掀起帐子,只见孟水佩正回身关了门,轻手轻脚的往里走,李青放下帐子,静静听着孟水佩淅淅索索了一会儿睡下了,也翻了个身,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有婆子给顾如烟送了几丸药过来,李青忙上前,装作好奇的从顾如烟手中拿过来,闻了闻,皱着眉头说:
“药丸子都是一个味。”
黄玲儿从梳妆台前回过头,对顾如烟道:
“昨天我看你病了,找了嬷嬷给你求了这药,快吃了吧,往后,别淌那些没用的眼泪水!”
孟水佩笑着倒了杯水递给顾如烟道:
“昨天妹妹生病,我竟没看出来,妹妹快吃了药吧。”
黄玲儿“哼”了一声,转过了头,顾如烟郑重谢了黄玲儿,冲孟水佩感激的笑笑,接过水把药吃了。李青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药很对症,顾如烟吃上几天就能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从跪坐到优雅的站立、行走、奉酒、进箸、近身侍候,规矩也从女戒学到了大庆礼法、律法、制度。大家渐渐的适应了。只有李青,肤色越来越苍白干枯,已经没有了刚进来时的柔嫩水润,一天天老气横生起来,除了那管声音仍旧甜糯妩媚外,人越来越不起眼了。孟水佩对她越来越亲热,只是李青总是很累,拒绝了她出去走动的邀请,每日除了上课、吃饭,只在房内躺着,有时和顾如烟说说话,黄玲儿也经常在各屋走动,乙号房里多数时候只有李青和顾如烟在。
渐渐的,院子里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再过两周就是秋夕节了,院子里的气氛慢慢有些不安和诡异起来。
李青洗漱完毕,正准备往角门回房里去,孟水佩从角门迎着她过来,眼光飞快的扫了遍周围,拉着她转到角落里,声音压得极低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我们秋夕节的安排?”
李青茫然的摇摇头,孟水佩盯着她,又回头飞快扫了下四周,低低的说道:
“我告诉你,可千万不能说给别人!”
李青忙点点头,孟水佩贴着她的耳朵,略有些兴奋的说道:
“听说秋夕节我们要进宫观礼!”
她们这些准女官的观礼,其实就是跟在当值的女官后面学习,孟水佩的兴奋肯定不是因为能跟着学习,秋夕节上皇上、皇后、妃嫔和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会在,她的兴奋是为了皇上还是皇子?
李青惊呼道:
“真的?!”
孟水佩忙用手捂住她的嘴,飞快的四下张望着,李青拉开她的手,点着头压低声音道:
“你放心,我……”
摇着头示意不会再说这件事,孟水佩轻轻的松了口气,拉着她往角门走去,边走边说:
“我一听到,就想着来告诉你,我们姐妹一定要互相照顾才行呢。”
李青忙着点头,感激的说道:
“多谢姐姐。”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秋夕节(上)
秋夕节前十天,宫里来了两位公公,开始带着大家演习礼仪。地点也从点翠阁挪到了枕水阁前面的空地上,大家在嬷嬷的棍棒下,在公公极其苛刻的眼光中,一遍遍的练习着进、跪、拜、叩,痛苦劳累之下竟是隐隐的兴奋。
孟水佩越发忙了,黄玲儿也开始神出鬼没起来,李青仍是每天上课,吃饭,睡觉,低着头进进出出,一幅极羞怯木讷的模样,渐渐淡出了众人的视线。
顾如烟浮躁起来,有些坐不住了,早晚找着机会和孟水佩搭话,孟水佩客气却极疏离,顾如烟又转向黄玲儿,黄玲儿干脆是话也不搭,直接无视了她。顾如烟就想拉着李青去串门,李青只说累了,一步不肯动,顾如烟一个人走到门口,犹豫着又回到床边坐下,刚坐下又站起来走到门口,来来回回,李青躺在床上,只当没看见,最后看她咬着牙出了门,忙跳下床把窗帘掀起一条缝偷偷看着,只见她在门外又踌躇起来,呆呆站了半晌,竟转身又回了屋子,李青急忙躺回床上,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摇头。
煎熬了几天,顾如烟仿佛死了心,每天垂着头上课、吃饭,其余的时间就是和李青一起呆在屋子里,说着闲话:
“黄玲儿说,你们是亲戚?”
“嗯,我母亲有个姨姐嫁了她父亲做续弦。”
“你们从小就认识?”
“也不算太小,我那个表姨嫁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六七岁了。”
“那黄玲儿的母亲是在她六七岁的时候没的?”
“好象很早就没了,表姨夫续得晚。”
“那黄玲儿跟着谁长大的?怎么……”
顾如烟吃吃笑起来,脸上泛起层红晕,走过来和李青并排坐着,眼睛里闪着八卦的亮光,压低了声音说道:
“你不知道,我那个表姨夫姨娘最多,少说也有六七个呢,还都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听我娘说,表姨夫就喜欢那种狐媚样子。玲儿也爱跟着这些人学,是表姨夫家长辈实在看不下去,才续了我表姨的,表姨哪敢管她,去年,她和一个姨娘打架,谁知那姨娘有了身子,竟见了红流了。她父亲没办法就送了她来做女官了。”
李青暗暗叹了口气。
秋夕节前三天,王嬷嬷正式说了秋夕节进宫观礼的事。宫里来的两位公公也开始教授秋夕节那天的安排和规矩,皇上和皇后何处受礼,何处宴乐,何处观烟火,何殿作何用途。众人听得极仔细。
顾如烟兴奋得脸有些红,晚上拉着李青不停的说着话:
“青姐姐,你说,我们会不会被安排到永和殿?致爽阁也好啊,皇上说不定能看到我们呢!
哪怕广和殿也行啊……”
李青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兴奋的坐不住的小丫头,打了个呵欠,自管自的睡着了。
李青睡得正沉,突然被一股蔷薇花的香味惊醒,轻轻掀起帘子,看到黄玲儿坐在床上,正把裙子里包着的东西往床上抖,象是感觉到了李青的目光,黄玲儿猛然转过身来,李青躲闪不及,忙挥手示意她继续,然后放下帐子,翻身往里睡了。黄玲儿眼神闪烁不定的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方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黄玲儿探究警惕的目光一直盯着李青,孟水佩象是感觉到什么不对,也不动声色的盯着李青和黄玲儿。
去上课的路上,黄玲儿拉了李青稍稍落后些,悄悄的和李青说道:
“我看你也算是个好的,我只告诉你,你可不许告诉了别人,特别是那个姓孟的小贱人!”
李青有些不耐,轻轻的答道:
“姐姐不放心,就不要告诉我了。”
黄玲儿微微一窒,抬头看了看前面故意慢下脚步的孟水佩,低低的飞快的说道:
“你采些花瓣,揉碎了涂在身上,比那些花露不差什么。”
说完,轻轻的扭着腰肢径自走了,孟水佩犹豫片刻,停了停脚步,笑容满面等了李青,低声问道:
“妹妹可要当心些,那个黄玲儿可不是良家,她和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只是问我爱什么花儿。”
李青微笑着答道,孟水佩狐疑的看着她,李青也不理她,低眉顺目的往前去了。
秋夕节前一天,她们的课暂时停了,开始为秋夕节的观礼作准备,衣服饰物也由婆子送到了各屋。李青抖开来:一件流彩菊纹云锦宫装上衣,一件淡黄底撒花烟罗如意月裙,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还有一双淡黄色薄底菊纹云锦鞋子,都是依着各人的尺寸做出来的。
孟水佩小心的把衣服收进了柜子,黄玲儿拎着衣服在身上比划着,轻轻的嘀咕了一句:
“要是红颜色就好了。”
孟水佩脸上闪过一丝讥笑,顾如烟坐在床上,仔细的看着衣服上的花纹,兴奋的脸上微微发红。
未初入宫,辰正,王嬷嬷、周嬷嬷、赵嬷嬷端正的站在院中,盯着众人开始沐浴梳理更衣。
午正饭后,众人在前院排队站好,王嬷嬷命她们依次上前,由周嬷嬷和赵嬷嬷认真仔细的检查面容、身体、装束。作为女官,是不能化装的,更不能有任何异味。
检查是从癸房的女孩子开始的,查到丁房的潘文莲时,周嬷嬷的脸冷了下来,斥骂道:
“你这个贱婢!涂了什么东西?”
潘文莲浑身抖如筛糠,颤不成声的答道:
“回…回姑…姑话,没…没…没涂,真的…没…!”
赵嬷嬷冷“哼”了一声:
“贱婢,还敢狡辩!”
说着,回头盯着丁房的另外三个女孩子,厉声问道:
“谁看到了?”
丁房的三个女孩子浑身打着颤,只是摇头,赵嬷嬷正要再说话,李青身后传来了一个恭敬中带着些幸灾乐祸的声音:
“回姑姑话,我看到她偷偷往洗澡的水里倒了东西。”
李青垂着头,不敢回头去看,只听声音,仿佛是甲房的谷红琴,潘文莲猛的转过头来,急急的辩解道:
“没有!我没有!你胡说!”
谷红琴“哼”了一声:
“可不是我一个人看见的!她也看见了!”
王嬷嬷站在旁边,冷冷的盯着谷红琴,顺着谷红琴的手指,盯到了孟水佩身上,站在李青前面的孟水佩不安的轻轻动了一下,恭敬的开口道:
“回姑姑话,是谷妹妹说了,我才看见的。”
王嬷嬷眼神冰冷的盯着孟水佩,孟水佩渐渐不安起来,王嬷嬷嘴角隐隐闪过一丝冷笑,回头吩咐道:
“把这个居心叵测的贱婢先关起来,等回来禀了大人再处置。”
旁边的几个婆子答应着,上前按住潘文莲,堵了嘴,拖了下去。
孟水佩后背直了起来,李青悄悄用手摸了摸束在宫绦中的几粒极小药丸,这是她精心配制的,能让人一时半会浑身松软,没有力气,却又极不易觉察。万一有什么事,她也能有个机会。李青稳了稳心神,安然站定,却感觉到站在后面的黄玲儿微微发起抖来。
轮到孟水佩检查了,李青用眼角余光悄悄的盯着王嬷嬷,见她转过身去,紧盯着前面的检查,忙后退半步,贴着黄玲儿,飞快的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
“天生。”
黄玲儿皱皱眉,随即眼睛亮了起来,感激的看了看前面重又垂首低眉规规矩矩站立着的李青。
黄玲儿走了出来,孟水佩微微抬起来头,嘴角含着笑意看着,周嬷嬷眉头皱了起来,黄玲儿忙陪笑解释道:
“姑姑,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不信,你问她。”
说着,用手指着李青,李青垂首低眉,恍若没听见,黄玲儿垂着的手纂成一团,有些颤抖起来,王嬷嬷走了过来,站在李青面前,开口道:
“你说说。”
李青温顺的上前半步,恭敬的答道:
“黄姐姐的床在我边上,夜夜能闻到。”
王嬷嬷点点头,走到黄玲儿旁边,半天方讽刺般开口道:
“还是个希罕物。”
黄玲儿站到了李青身边,轻轻的舒了口气,孟水佩愤然的盯了李青一眼,别过了头。
未初,宫里来了几个小公公,领着她们往内宫去了。进了内宫,来到一所宽大的殿堂内,李青微微抬头,看见殿门上面挂着的匾额上写着宁寿殿三个字。
王嬷嬷吩咐大家先候着,留赵嬷嬷看着,和周嬷嬷一起出去了。
直到申末酉初,王嬷嬷、周嬷嬷才陪着四个穿着织锦礼服的嬷嬷进来,王嬷嬷叫著名字,众人依次上前行礼,李青也恭顺的上前行了礼,一个穿着深青色织锦礼服的嬷嬷紧紧的盯着她看了片刻,孟水佩眼光瞄见,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青。
见完了礼,四个嬷嬷开始挑选起来,孟水佩、黄玲儿、李青和顾如烟被挑在一处,和甲房的杨玉珠、余秀荷、谷红琴,还有其它房的三人一起,随着那个着深青色礼服的嬷嬷沿着迷宫一般的路往宫院深处去了。
第一卷 第十六章 秋夕节(中)
走了一刻钟功夫,停在了一间宫殿后面,几个公公迎出来,恭敬的向走在前面的嬷嬷见了礼,嬷嬷点点头,回身看着垂首低眉恭顺站着的她们,声音平和冷淡的说道:
“今天晚上各位就在这一处帮着侍候酒水。”
李青落后几步,站在后面,见她点了前排站着的杨玉珠、余秀荷、黄玲儿和丁房的王淑芬道:
“你们四个到永和殿侍候。”
又点了谷红琴、丙房的刘秀玉、孙贞秀道:
“你们三个到致爽阁侍候。”
最后指着孟水佩、顾如烟和李青道:
“你们三个,到清风居听传唤吧。”
李青垂着头,看见站在她前面的孟水佩突然微微抬起脚,飞快的向站在前面的余秀荷脚后踩去。余秀荷“唉哟”叫了半声又急急咽了下去,那嬷嬷威严的问道:
“怎么啦?”
不等余秀荷开口,孟水佩抢着答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没站稳,踩了余妹妹的裙子。”
顾如烟愕然抬头看着孟水佩,又急急看向嬷嬷,慌忙解释道:
“我没……”
孟水佩猛的拉了她一下,打断了她的话:
“顾妹妹,不要说了,你也不是故意的。”
顾如烟挣脱了她的手,泪水盈眶,正要开口,嬷嬷眼里闪着嘲讽的光,呵斥道:
“都闭嘴!你,过来让我瞧瞧。”
余秀荷忙上前半步,嬷嬷低头看着她裙子上的一块污渍,抬手招了两个杂役太监过来,吩咐道:
“把这蠢奴才押下去,告诉王嬷嬷,今天是好日子,先关一晚上,明天打上二十棍子,发到浣衣局做杂役吧。”
又转过头,冷笑着对余秀荷说道:
“连个裙子都看不住,主子的东西还敢让你拿着?!”
余秀荷惊恐的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旁边的太监已扑过来,封了口,拖了下去。
站着的几个人都悄悄的挪动着,离身边的人尽量远些。嬷嬷冷笑着盯着众人,半晌方指着孟水佩三人道:
“你们三个,谁去永和殿?”
李青低头不语,顾如烟正想抬头,李青偷偷拉了拉她,孟水佩恭敬的上前半步道:
“回姑姑话,顾妹妹和李妹妹都还小,身子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