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撑起一方港湾,让她停靠。但……他这几日又生出些顾虑。
“如果……我是说如果,秦壑想起那段过去,想起了你们曾经的关系,你会不会……”
萧袭月还没怎么见过秦誉说话这般吞吐,听来,他说的竟是她和秦壑那段前世的过往。
“你都说是‘过去’了。再者,今生不是往生,我这具身子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是属于你的。后头这句话她没说出来。
秦誉压在心头多日的疑虑一下得解,将她提小鸡儿似的一捞、轻而易举地打横抱了起来,往床边跨。
萧袭月一急,往推搡他硬邦邦的胸膛。“青天白日,你做什么……若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青天白日?”
“……”萧袭月上过一次当,知道他什么意思,“我是说大白天。哎你放我下来。大夫说了,现在不行……”
萧袭月捂了捂尚还平坦的肚子。怀孕初期是不能……
秦誉拉过被子,给萧袭月盖上,笑容带了丝促狭。“哪个混账大夫说的青天白日不能盖被子?孤王打他板子。”
“……”萧袭月一时无言,他方才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你手脚冰凉,就不要起来了,躺一躺。”秦誉一进门就看见了萧袭月眼底的青黑,昨夜定然没睡好。“月儿,孤王是说真的,假若,秦壑真的想起来你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会不会舍了这侧妃,去……”
萧袭月一口打断,反问:“难道在你心里,我是那般追名逐利、仰慕权势地位的人么?”
秦誉一时怔愣。“当然不是。”
她笑。“那便对了……”
别说正妃之位,就算秦壑请她去做他的正宫皇后,她都不愿!
侧妃便是妾。秦誉一直歉疚,未能给她正室名分。王府不比皇宫,侧室扶正本就不是什么体面之事,就算扶了正说起来也是段不怎么体面的经历。而今他势力根基尚还不稳……
“当初我与你提及的陇上老人,似乎被关在秦壑府上,恐怕秦壑要做文章,你须当做好心理准备。”
秦誉神色严肃,萧袭月亦认真的点头回应,知道秦誉的意思是什么……秦壑,难道也会想起来么?
萧袭月一时也沉默。若秦壑想起来,如何面对,用什么态度面对还是个烦心的问题。按照秦壑前世的个性,自己的女人,宁愿丢了、弃了、杀了,也不会允许她伺候别人榻前。萧袭月拍去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罢了,她今生与那人是清清白白的,算不得他女人!管他那许多作甚……
秦誉隐瞒了三十年寿命相换之事,心知定是那贪心的老儿看上了秦壑的三十年帝皇寿命,不愿走,明知他秦誉在寻他,还处处躲着不见。陇上老人留在秦壑府上至今没有现身,定然是已经和秦壑达成了什么交易。
前世,他自知难逃一死,寻得了这高人。那老儿本是嫌弃他带兵多年,手染血腥,不愿帮他,是他在雪地跪了一天一夜,他才现身,第一句话是问他为什么跪着、要救何人。他说了原因:为救心上之人。老儿目光飘渺似是回忆了什么,说了一句“你与老儿一位故人有几分相似,老儿便破例救你一回。但,你当以三十年寿命相换,可敢?”
他本已是死路一条,莫说三十年了,就算用他一辈子的命,来换萧袭月一人的重活,那也是划算的!
萧袭月一躺上榻就睡意绵绵,眯瞪了一会儿。秦誉抚摸着萧袭月光滑细腻的脸儿。爱护自己心尖儿上的女人,是每个男人最基本的责任。
萧袭月躺着又醒了过来,眨巴着大眼睛仰视着榻旁男人坚毅的五官,脸上的肌肤将他粗粝的掌心纹感受得很清晰。重生后这些日子,秦誉得五官比之第一次见时越发的硬朗分明了,她长大了,他又何尝不是更成熟了。
看着彼此一路走来,她心底,竟生出一种“相依为命”的错觉。
萧袭月重生后,第一次想到了未来。在复仇结束之后,彻底铲除了秦壑、萧华嫣之后,她的未来。或许该说,是他们俩的未来……
就在萧袭月、秦誉软语交心的时刻,平京的另一方天空下,暗谋已经在进行!
胶东王府地牢密室。
陇上老上将秦壑与萧华嫣二人的生辰八字沾了血,施了术。那血是萧华嫣和秦壑两人的。
秦壑只见眼前一阵诡异的蓝色焰火一闪,刹那朝他面门直击而来!
“啊——”秦壑倒抽一口凉气,饶是身手敏捷,也没能快过那幽蓝火焰的速度!
焰光直钻入他双眼,刹那消失。
秦壑眼前一黑,陷入黑暗中。“你为何不早……”秦壑话还没说完,“噗通”一声面门朝地的狠狠砸在地上,砸了个结结实实!
“为何不早说你会昏倒是吧?哼,老儿活了几百上千年,还头回遇到敢逼老儿吃毒…药的!你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陇上老人蹲下身,给了秦壑后脑勺狠狠一记、敲得“吭”的一声,顺走了秦壑怀里的解药,在手心儿里掂了一掂,也不可怜大冷天地冻、将秦壑挪个地方,任他大喇喇的晕趴在冰凉的地上。
“这东西可不能让你看见。”陇上老人自言自语,满意地取走沾有秦壑和萧华嫣鲜血的八字黄纸。女子的寿命他不要,男子的才用得着。这黄纸可是掌管上交寿命的要紧东西。胶东王这厮狡猾得紧,可不能让他偷了去。
陇上老人正窸窸窣窣的叠着,忽然地牢里不知哪里飘来一丝儿凉风,吹来几片儿薄尘眯了眼睛。“呀,疼疼疼……”
陇上老人挤眉弄眼的清理干净了,睁眼却见手里沾血的生辰八字黄纸少了一张——正是前世那仙子皇后萧华嫣的!
“咦?哪儿去了?”
陇上老人本就有些老眼昏花,地牢里光线又不是很明亮,愣是翻翻找找好久,都没找见。这生辰八字黄纸沾了人血又施了术,是连着人的生机的,要紧得很。
最后,陇上老人终于在他鞋底板儿上找见了萧华嫣的生辰八字!!已经被他踩出了一大只鞋印子!!沾血的地方也满是尘土印子。
陇上老人瞥了一眼还晕趴在地上的秦壑,后背发凉。“完了完了,要是这手段高明的胶东王醒来后发现,老儿把他心爱的皇后弄成了疯婆子,还不把老儿给剐了?”
陇上老人脑子里刚划过这假想,就是浑身一个激灵,脚底抹油一溜烟儿就跑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第115章
秦壑一晕倒,两日都没醒来,可把府上的人给吓坏了。而天牢里头安插的眼线也说嫣侧妃晕了过去,也两日了。
夫妇二人倒是齐整,晕都能晕到一块儿去。
秦誉总算是在秦壑府外守到了陇上老儿,陇上老人收了秦壑的三十年命,很是满足,对秦誉也有些愧疚。
秦誉哼了一声。“老先生,别来无恙啊……”
陇上老人略尴尬的笑了一声。“讨、讨口营生,殿下莫怪。做买卖,有买有卖嘛。”
一直利箭“咻”的一声擦着陇上老人鞋边儿,将他的鞋子直钉在地上!吓了陇上老人一大跳!
“老先生真是让孤王好找。来人,‘请’老先生回府……”
陇上老人老眉老眼的一挤弄:“殿下,您以为这样能困得住老儿么?”
可话音刚落,陇上老人就一色变,一涂了黑狗血的大网从天而降、将他网了个牢牢实实!
“哎不带这样的啊?哎哎哎……轻点儿捆!轻点儿!老儿老胳膊老腿儿的脆弱得紧!平津王殿下就是这样对救命恩人的?”
秦誉笑挑了眉。
“若不这般,如何请得到老先生?再者,老先生从孤王宿敌府里,酒足饭饱的出来,还不知……是敌是友呢。”
“友,友!”
陇上老人一边略愧疚,一边心头大骂这秦誉四肢发达的爷们,比秦壑那白面书生还难算计。
陇上老人被秦誉五花大绑,带回了平津王府。因着陇上老人手段高深莫测,是以绑的格外牢实、仔细。秦誉也是试一试,听闻黑狗血绑妖物甚是厉害,没想到正好能绑住这老儿。以后也不怕拿他没折了。
陇上老人刚从秦壑府上的地牢出来,又落入了秦誉的地牢里,心头大骂这些没天良的小贼,一点都不尊敬长辈。
萧袭月得了秦誉的消息,匆匆也赶了来地牢,将陇上老人围着打量了一眼。
“老先生,便是你让我们二人重生的么?”
陇上老人没好气的瞥了一眼,嗯了一声。“不是我这瞎眼的老头,是谁。”
却不想萧袭月跪地一拜。“多谢老先生再造之恩,袭月没齿难忘……”
陇上老人略有些受宠若惊,将萧袭月虚虚一扶,这才看清了萧袭月的长相和眉目神色,不禁愣了愣。
“像,太像了……”
萧袭月不明。“像谁?”
陇上老人终于正了正色,和之前那为老不尊的形容完全不同。“像老儿的一个故人。不过,她已经死了好几百年了。”像他曾经救过的一个女子,都是一样的眉目灵秀,虽身处逆境而坎坷、不得不手段狠辣,但眼中有善,那一眉一眼的神态更是相似。或许冥冥中的定数,让他再次不怕死的破例救了人。
……
第二日傍晚,胶东王府上。
秦壑终于醒来。
“王殿下,王殿下,您怎么了?在瞧什么?”
管家担忧的问从醒来之后就一直四下打量的秦壑。
秦壑看着四周的一切,眸子里有复杂的神色涌动!右眼睛周围的皮肤抽了抽——这是几十年前的胶东王府,还没有被而后的宫变战火烧败。
想起来,他都想起来了!
秦壑终于想起来,他是如何阴差阳错娶了萧袭月,想起如何粗茶淡饭地隐忍蛰伏、归顺陈太后,而后陈太后欲改国号为“陈”,与秦誉争斗两败俱伤,他隐忍数年蓄积力量终于爆发,自胶东起势,从东一举攻入平京,与秦誉各占半壁江山!再而后,便是他与秦誉天下之争的拉锯战,又是数年……
秦壑耳边下人担忧疑惑的呼唤声,变得很飘渺,脑子里涌入了大量的回忆画面,如有只泉眼在脑海里一样不停地冒着!简直要爆炸了一般!
秦壑“啊”地一声怒吼,瞪红了眼睛、踉踉跄跄,一把抽出供着的宝剑,杀气直冲了丈余,从屋子里冲进院里!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管家及一干奴才十数人连忙追上去,却无一敢上前劝阻、敢近秦壑之身——秦誉气势迫人,眼神嗜血,让人打心底里害怕!
一声怒吼穿透飘洒的鹅毛大雪,那雪花儿的结晶似乎都要被他的怒意震碎了一般!
“萧袭月,你竟敢……竟敢背叛朕!!!!”
他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萧袭月是她的女人!他用过的东西,就算毁了,也不会丢给别的男人沾染半分,哪怕他不喜欢了!
萧,袭,月!!秦壑咬牙切齿,满腔的怒火几欲控制不住!
前世他与秦誉之争,最后秦誉放弃征战、愿为平津王。当皇帝的,是他秦壑!几十年,龙椅上坐着的是他,秦壑。秦誉,不过跪在他脚下的败寇!而这个败寇竟敢算计他,竟敢肖想他的女人!前世他能因为这罪名处死了他,今生他一样能胜!
大雪飘飞、北风烈烈,吹不熄秦壑冲天的怒火。
怒气渐渐冷静之后,秦壑将周围被他这番形容吓得打颤的一干奴才看了一遭。其中一些是前世早就死了的人,而下,全部活生生的站着。
秦壑的眼神,已经和之前的秦壑不同了。
“备马车,去天牢!”
声音洪亮,自带一股威严,当然,夹杂着怒气,和些许的急切。嫣儿还在牢里!
“是、是,殿下。”
奴才只觉得他们昏迷两天后醒来的王爷,气势逼人,恐怕天子也不过如此,心说真是撞了鬼了!
此时已经夜幕。
秦壑迈的步子略有些浮,眼前还有些虚晃。眼前明明是一辆马车,却出现了重影。
“殿下……”
“噗通”一声,秦壑栽在雪地里。耳边,是奴才乱成一锅粥的叫喊……“殿下您怎么了?”“莫不是早前喝的那汤药有问题,是以才……”“胡说!刘大夫医术高明怎么会有问题……”
秦壑无暇顾旁边的人,脑海里只有纷纷乱乱的回忆,前世的、今生的。关于他自己,关于萧华嫣的,还有萧袭月那个背叛他的该死的女人的……他今生,竟然差点爱上了那背叛的女人,真是奇耻大辱……她休想逃出他的掌心!
秦壑而关于萧华嫣的记忆,也分外清晰。她本该是那般单纯善良的女子,为何,今生落到这个地步……仅仅是因为萧袭月的推波助澜么……
陇上老人术法厉害,秦壑又晕了过去。
前世,秦壑少年时便见过了萧华嫣,一见倾心,加之他本一直想求得将军府兵权以及萧云开的支持,有意与将军府结亲。却无奈美人对他并不上心,秦誉无论从容貌还是势力方面,都在他之上。陈太后病弱之时,平津王秦誉正在快速崛起,即将脱离控制,陈太后想培养、利用他控制秦誉的势力,为表讨好,便许秦壑娶一位将军府的子女。他本可求萧华嫣,可最后阴错阳差,嫁给他的却是萧袭月……
当年萧袭月一介庶女能嫁给秦壑,便是因为当时的政治时局。萧云开并不看好一直隐忍不发的秦壑,暗里将赌注压在了平津王秦誉身上,是以,宝贝心肝的嫡女萧华嫣,当然是准备给秦誉当正妃的。
只可恨,这个平津王秦誉刚开始还跑了几趟将军府,有那结亲之意,后来就任萧云开如何旁敲侧击,都装聋作哑。但他又多年不娶正妃!让萧华嫣苦等观望了许久,差点在府中成了老姑娘、被人戳着脊椎骨!
将军府中,各房的女儿的用途本就是用做嫁给他人、拉拢势力的。在这动荡的年头,多一方支持就多一条活路。外界都认为秦壑一介书生状,腹中空有几个字,并没有什么大作为,迟早都会在储君之争中被杀,而且传闻其府中吃穿节俭之极。秦壑本想求娶萧华嫣,可萧华嫣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且有想着秦誉的正妃之位,如何会点头?
是以,萧云开本是安排了萧玉如嫁给秦壑。可萧玉如听闻秦壑府上,连伺候的奴才都没几个、菜里头荤腥儿都不常有,死活不肯嫁!潘玉莲虽然是个懦弱的,但她娘潘氏确实个泼辣货,如何也是不干的。而深居佛堂的萧玉屏,小时候破了相,又与林氏相依为命,也似乎不合适。最后,这没人干的差事就落在了吃惯了苦头的萧袭月身上。
前世的萧袭月,心思单纯、听话孝顺。初初在熙宁园里糟糠剩饭的长了十几年,而后被接回将军府上,也没过上什么将军府小姐的好日子,自然,秦壑府里那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觉得有多难熬,反而没了人明里暗里的压榨、顺意了不少,对秦壑很是感恩,处处言听计从与他装着节俭孝顺,不争不抢的表象。
说起勤俭和不争抢,这两点对萧袭月来说其实也不需要装。那时候的她本就没什么多想的,只要规规矩矩的,相夫教子,平平顺顺的过了一辈子就够了。却不想,这个北齐皇室里看似最不可能当皇帝的书生,才是披着羊皮的狼,一朝爆发,气势如虎!她也跟着秦壑,青云直上,直到高位!
萧袭月跟着秦壑走南闯北,虽没有滔天的智慧,但是脑子也很是聪明,鞍前马后端茶送水,把秦壑一手一脚照顾得很是妥帖,宁愿自己冻着、自己饿着,也不会让夫君受一点罪。她却想不到,他夫君吃着她煮的汤,想的,却是心头那抹得不到的白月光。
而后,终于江山在手,秦壑当上江山的主人,萧袭月也跟着成了母仪天下的女人。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