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兀自看着神秘书包里的笔记本,红色的“蝴蝶公墓”四个大字,仿佛那个地方离她们并不遥远……
继续往后翻了几页,才看到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用蓝色的圆珠笔写的。这年头能把字写好的不多,一看就知道是女生的笔迹。
尚小蝶屏声静气地读下去——
我居然还活着。
早上在医院里醒来,我自己爬下了床。脚腕疼得厉害,只能又躺回床上。怎么到这里来的?昨晚发生了什么?脑子依然很晕,一阵阵发涨,过了好久才慢慢回忆过来:
何娜新认识的男朋友,开车带我们去郊区拍COSPLAYSHOW。吃好晚饭就赶回市区,没想到他不熟悉道路,居然开迷路了。一路上我开着DV夜视模式,拍到一个路牌叫“黄泉九路”。路边有个白衣女子拦车,我们让她上来了,她的脸在镜头里很怪异,嘴角似乎还有血。她说她叫“鬼美人”,来自一个叫“蝴蝶公墓”的地方。之后的事我记不清了,只剩下尖叫声和耀眼的光芒。
医生看到我醒了很惊讶,说我实在命大,只有手腕和脚踝扭伤,几处皮肤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我急忙问其他人的情况,医生无奈地告诉我:副驾驶座上的何娜当场死亡,开车的男人全身多处受伤,最严重的伤在头部,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至于那个“鬼美人”——与我坐在后排的女生,在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活着,但也已经奄奄一息了。她在抢救室用最后一口气对护士说:“蝴蝶公墓……千万……千万……不要去……”
刚一说完,这神秘的“鬼美人”就断气了。
她是谁?目前还没找到她的身份证件,医生说警方正在调查其他线索。
我哭了出来,老天你为什么还让我活着?我究竟该感谢你还是痛恨你呢?我最好的朋友何娜死了,我难以想象她死的样子——大概比最恐怖的恐怖片还要吓人吧。坐在我身边的神秘女子也死了。还有何娜的男朋友,但愿他早点醒来。
只有我还好好地活着,身上这些小伤算不了什么。医生们都说我运气好极了,一定是前世做过好事,或者最近烧过平安香了。但我丝毫都没感到幸运,有两个人在我身边死去,她们会在地狱里想念我吗?
出事前一天,我跟何娜在寝室里看了美国片子《死神来了》。我想我就是那个侥幸逃过劫难的人,但死神会这么轻易放过我吗?
最后的话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仅仅半个月前,她和陆双双也一起在寝室里看了《死神来了》。
更重要的是,尚小蝶终于知道书包主人的名字了——白露说过一年前的车祸中,只有一个人几乎毫发无损,她就是生物系的大二女生孟冰雨。
没错,这个笔记簿的主人就是孟冰雨,也是这个红色书包的主人!
她立时想到了双双的男朋友,那个笑起来有些像周杰伦的庄秋水,他不也是读生物系的大三吗?今年读大三,自然去年是大二,或许他还和孟冰雨是同学呢。
她颤抖着翻到下一页,没想到却是——
三叶虫(Trilobita)
节肢动物门中已灭绝的一纲。外壳纵分为一个中轴和两个侧叶,故名三叶虫。
寒武纪早期出现,至晚寒武纪发展到高峰,奥陶纪仍很繁盛,进入志留纪后开始衰退,至二叠纪末完全灭绝。
卵形或椭圆形,成虫长3~10厘米,宽1~3厘米。背壳中间称中轴,左、右两侧为肋叶。头部多被两条背沟纵分为三叶。胸部由若干胸节组成,尾部由若干体节融合而成。卵生。经脱壳生长。一般划分为3期:幼虫期、中年期、成年期。
分为7目:球接子目、莱得利基虫目、耸棒头虫目、褶颊虫目、镜眼虫目、裂肋虫目及齿肋虫目。
中国三叶虫化石是早古生代重要化石之一,是划分和对比寒武纪地层的重要依据。
这段“三叶虫”让她目瞪口呆,带她回到数亿年前的远古。
对,这个书包的主人一定是读生物系的,其他系的学生不可能读到这么专业的内容。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原来是陆双双打来的电话,让她一起去食堂吃早餐。
小蝶急促地呼吸几下,便把这本课堂笔记揣在怀中,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小仓库。
迅速回到寝室,三个室友都已经起床了。田巧儿脸色苍白,说刚做了可怕的噩梦。而宋优几乎整晚没睡着,肿着两个黑眼圈。曼丽指着白露空着的床铺说:“她失踪了吗?”
小蝶低着头不说话,悄悄把孟冰雨的笔记本,塞进了自己的小抽屉。
然后,她又走出寝室拨了白露的电话。
铃声响了片刻,但始终都没有人接。
白露在哪儿?
6月9日下午15点40分
金铃子总算不叫了,小蝶从抽屉里拿出这虫子,放进自己包里。今天是星期五,上完最后一堂课,就可以回家过周末了。
每次回家都要整理很多东西。除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还有孟冰雨的课堂笔记和小金铃子,全都塞进了背包。
走到门口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同班的男同学,但以前从没给小蝶打过电话,平时就连话也没说过两句。她有些犹豫地接起电话,那头有个奇怪的声音:“尚小蝶,我爱你。”
她一下子呆住了,已经活到二十岁,还从没一个男生对她说过这句话。
不,这绝不是幻觉,她确确实实听到了这句话——我爱你。
也绝不是打错的电话,因为对方说出了她的名字。
在几分之一秒内回想,那男生长什么样?好像是个胖乎乎的家伙,经常出现在篮球场上。小蝶连他的名字都快忘记了,而他几乎也从没正眼看过她。
天哪,该怎么回答他呢?尚小蝶一时紧张得什么话都说不出了。电话里传来嘻嘻的笑声,接着变成一阵狂笑,让她更搞不清什么意思了。
又是那个男生尴尬的声音:“对不起,我们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刚才我玩输掉了,他们强逼着我‘大冒险’一下。”
说完电话里传来一大群人的笑声。
小蝶立即挂断了电话。脸色变得煞白,身体几乎倒在门上,刹那间心如刀绞!
“真心话大冒险”是年轻人流行的游戏,输者必须在“真心话”和“大冒险”中选择其一,若“真心话”便要真实回答某个问题,若“大冒险”则要完成某个特殊任务,通常都是恶作剧——对尚小蝶说“我爱你”,便成了那帮无聊男生的“大冒险”。
那些家伙却完全没想到,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听到男生说“我爱你”,却是这样一种恶作剧——对于任何一个女孩,都是巨大的羞耻。
眼泪难以抑制地掉下来,热热地打湿了衣领。她本来就明白,自己在那些男生眼中,只是个无人问津的“小恐龙”,但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来开玩笑!
阴郁的乌云正缓缓压下,整个校园的空气都要窒息。她飞快地跑出女生寝室楼,好像逃离一所监狱。
下午的S大校园里,她背着重重的包,气喘吁吁越跑越快,仿佛身后还有一群男生在狂笑。每个人都在高喊“我爱你”,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似乎考进S大就是为了来看她的笑话……
不,小蝶一边跑一边捂住耳朵,向学校大门口冲去。眼泪止不住地流淌,完全模糊了视线——
直到她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高高的胸膛,像堵坚实的墙壁。随即,她感到自己双手被抓住了,身体已完全动弹不得。
接着感到一阵温热的呼吸,正吹在她的头发上。而抓住她胳膊的那双手,既有力又柔和,丝毫没让她觉得疼痛。小蝶索性倚在他肩头放肆地哭泣,再也不约束自己了,任泪水打湿人家的衣衫,带走心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
过了十几秒钟,她缓缓抬起头来,只见一双细长有神的眼睛,正怜悯地注视着她。
男生柔声问道:“小蝶,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仍然痴痴地看着眼前的人,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泪水继续从脸颊上滑落。
她认识这个男生,他的名字叫庄秋水。
这时,雨点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
庄秋水放开小蝶,撑起一把雨伞,把两个人都罩在伞下:“你要回家是吗?我陪你出去。”
小蝶没有回答,双脚不由自主地跟着庄秋水,依偎在伞下走出S大校门。
他的肩头已被小蝶的眼泪打湿了,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擦了擦泪水说:“对不起,我撞到你了。”
“没关系。”庄秋水微笑了一下,走到学校外面的车站,指着站牌问,“你家在哪个方向?”
她报出了那班公车的路线,庄秋水点点头:“真巧啊,我也是坐这班车回家的。”
正好这路公车开了过来,他们收起伞一起上车,找了两个并排的空位坐下。
尚小蝶坐在靠窗一侧,呆呆地低着头好一会儿,忽然轻声说:“谢谢你。”
“不用谢,正好同路嘛。”
她小心地问了一句:“双双怎么没和你一起走呢?”
“晚上她爸爸开车来接她,我没必要一直等到晚上啊。”
雨越下越大,雨点洒在车窗上,又如泪水般流下来。外面的街道渐渐模糊,行人和车辆都成了幻影,只有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是真实的。
小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冰冷而又遥不可及,对所有女生都有杀伤力。怪不得双双那么喜欢他,就连“校花”田巧儿都要为他吃醋——那尚小蝶呢?她又把头转向车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庞,她无地自容地低下了头。
“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但她摇着头不回答。
车子又开过好几站,小蝶才想起来说:“下一站我就到了。”
“你家是哪个小区?”
“星月村。”
庄秋水惊讶地说:“太巧了,我过去也住在星月村,28号301室。”
“嗯,我快到了。”她站起来准备要下车了。
“给我个电话号码吧。”
庄秋水的这句话,让她心跳更厉害了。但也由不得她考虑,随口就把手机号念了出来。您阅读的电子书来至ωωω;87book;còm
然后,她拉着扶手走向车门。
“再等一等,把我的伞拿去。”
庄秋水把伞递到了她手里,她摇摇头说:“那你怎么办呢?”
“没关系,我家门口就是车站。但星月村还要走一段路哦。下次记得把伞还我就行了。”
车门已经开了,小蝶只能拿着伞下车。外面的雨果然很大,没这把伞真的还不行。
她忽然想起还没说“再见”呢,回头一看公交车已开远了。孤零零地站在车站上,被大雨笼罩在庄秋水的伞底,心里一阵凉又一阵热。
刚离开车站两步,手机短信铃声就响了。她打开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我是庄秋水,星月村小区里会积水,回家小心些。”
几十分钟前,这部手机带给她难以言说的痛苦。但眼前这条短信,又让她心底稍稍温暖了几分。
存下庄秋水的号码,她撑着伞走到了星月村门口。小区里果然有很多积水,这里十年前就这样了,每逢大雨就会水漫金山,只能从旁边高处走过。
尚小蝶家在六层楼房的三楼,她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6月9日傍晚18点40分
爸爸终于回家了。
他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脸色却很是疲惫憔悴,看来今天又在银行加班了。
下午,尚小蝶又给白露打过电话,但对方的电话又关机了。
小蝶煮好了两人份的面条,爸爸一进家门就狼吞虎咽了起来。等到他快要吃完的时候,小蝶碗里的面却几乎还没动过。
爸爸板起了严厉的面孔:“怎么不吃啊?是不是又要减肥了?”
“没有!”小蝶又象征性吃了几口。
“怎么回事?看起来闷闷不乐的,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有事都不和爸爸说了。”爸爸把面条吃完了,抽起一根烟,“你大了,我管不了你了。但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你的信用卡用过了吗?”
小蝶像受训的学生一样低着头:“这星期用过一次。”
爸爸就是这样的人,整天都扑在工作上面,回到家也想着信用卡,连女儿的英文名也叫WOW了。但他毕竟是个父亲,看着女儿低头吃着面条,不禁长叹一声:“哎,要是你妈妈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教你烧几个好菜。”
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小蝶的眼皮跳了几下。她神经质地站起来,放下面条跑回了自己房间。
她几乎是扑到了写字台上,颤抖着拿起粉红色的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里是个年轻女郎的头像。她有着浓密的黑发,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睛,英气逼人的眉毛,挺拔的鼻梁,干净白皙的脸庞——毫无疑问是个绝代佳人,美丽仅仅通过照片就能震慑所有人。黑白相片使她的双眼特别有神,乌黑的眸子好像随时都会说话,命令天下的男子向她顶礼膜拜。
总而言之不像是凡间的女子,像来自另一个时代,三千年前某个遥远的国度,抑或银河系外的某个星球。
没错,她就是尚小蝶的妈妈。
尚小蝶轻抚着相框,期望这能代替妈妈的脸,但妈妈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其实,她也只是通过照片才认识了妈妈。
她从未真正见到过妈妈一面,她想这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不幸。
强忍着没有让眼泪再次滑落,今天的泪水已流得够多了,不可以在妈妈面前再流眼泪。深呼吸了几下,终于控制住了情绪,继续看着粉红色相框里的妈妈——那时她多么美啊,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女儿却一点都不漂亮?
如果把妈妈的照片拿给同学们看,大概没有一个会相信她们是母女吧。尽管漂亮妈妈的女儿通常会比母亲逊色,可尚小蝶和妈妈差距也太大了。许多女孩会继承爸爸的相貌,但小蝶爸爸年轻时也仪表堂堂,她现在更看不出爸爸的影子。
她惟一继承妈妈基因的是眼睛——爸爸常说看到小蝶的眼睛,就会想起刚认识她妈妈的时候。
尚小蝶摘下眼镜,照了照小镜子,果然和妈妈的眼睛很像,尤其是淡淡忧郁的味道。
她躺倒在床上,再也不去想妈妈和她容貌的关系了。
十几平米的闺房陪伴了她多年,连同写字台上妈妈的照片。有一种神秘的感觉,好像妈妈一直在她身边,藏在某个隐蔽的角落里看着她——似乎相框里藏着一双真正的眼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妈妈眼里,包括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眼泪……妈妈会保护她吗?
窗外,夜雨缠绵。
躺了十几分钟,忽然想起包里还有些东西。尚小蝶打开重重的背包,把来自“幽灵小溪”的笔记本拿了出来。
还像在寝室里那样,盘坐的双膝间放着那本笔记,一盏孤灯照着流畅的字迹。孟冰雨的笔记有生物专业课的,也有政治和英语课。笔记作得相当认真,几乎把老师说的每个细节都记了下来,看得出孟冰雨是很细心的人。
小蝶翻到红色毛笔字的“蝴蝶公墓”那一页。后面有一些孟冰雨的个人随笔,夹杂在课堂笔记中间。有时只记录几句话,或者抄一句歌词什么的。有几页甚至是随手涂鸦,大概是在上课无聊时的消遣,其中一页画着个女孩头像。
画风有美少女动漫的味道,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嘴角略带忧郁。底下写着一行字——何娜,我最好的朋友。
原来画的是何娜的遗像。翻到下一页,就看到了十几行圆珠笔小字——
为什么让我一个人活着?何娜的遗体今天就要火化了,我不敢去看她最后一眼,我怕自己见到她最悲惨的形象,还是让她美丽的脸永留在我心中吧。
我的伤差不多也全好了,但心里的伤谁又能包扎?我强迫自己克服恐惧,反复观看当晚车里拍的DV,一遍遍放慢镜头找线索。每晚都会梦到夜里飞驰的越野车,梦到那个叫“黄泉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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