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其中诸多因素纠缠,即便现在舅舅上一道折子,去告国舅爷,皇帝考虑到水灾、动乱等等因素,很有可能会暂时压下不发。
谁会在这种乱局里,把重心放在贪墨这种小事上头?
皇帝要的是天下太平、稳定,至于个把贪官,对于庞大的国家机器来说,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
玉仪知道外祖母和舅舅已经尽力,可是这种朝堂大事,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再多说为免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顾家只是外家,连娘家都算不上,甚至就算是娘家,也没有照顾出嫁女儿的义务,自己不能得寸进尺。
玉仪心神不宁的回到罗府,白天夜里都是坐卧不安,甚至连珠姐儿都顾不上,特别是看到那张肖似罗熙年的小脸,心里就越发得哽咽难受。
再低头看看肚子,摸着那已经开始胎动的小生命,…………或许是孕妇情绪不稳定,加上罗熙年处境凶险,即便是强忍着,也会时不时的有眼泪掉下来。
“夫人。”段嬷嬷上来劝道:“你是有身子的人……”想劝几句别哭了,可是话又无从开口,眼下罗家这种状况,换做懦弱一点的早就眼泪成河了。
玉仪捂着嘴合眼沉默了一阵,然后深呼吸,擦了擦泪,…………如今鲁国公越发的糊涂不能理事,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
容珮、外祖母还有舅舅,都想不出什么完全的法子来。
可是让自己就这样干等着,日日夜夜提心吊胆,以至于难以入眠,只怕还没等到罗熙年回家,身子就先撑不住了。
自己能够做点什么??
这个问题在玉仪心头萦绕,不断的问着自己。
思绪却控制不住往坏处想,万一罗熙年流民暴乱再次闹起来,万一平乱大军缺衣少食引起哗变,万一罗熙年被有心人趁机构陷,……甚至有可能问罪、入狱。
不不不,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玉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喘息了一阵,端起旁边的温茶,“咕咚咕咚”连着喝了几大口,心头方才觉得舒畅一些。
往源头上想,这一切似乎都出在粮食问题上头。
现今是把暴乱镇压下去了,可是之后呢?被逼到生死边缘的百姓,难道就不会再次拼一把?一次又一次,天知道最后会成什么局面!
对于百姓来说,比起和官兵们拼死拼活,还是守着妻儿有饭吃更好一些吧?
可惜……,皇帝明显不打算再拨粮。
或许在皇帝看来,自己仁爱的抚恤了受灾百姓,换来的却是一场暴乱,心头只有恼火和震怒,哪里还会有半点怜悯之心?
不然的话,怎么会用镇压这种粗暴的手段。
…………帝王的尊严和威仪不可挑战。
身在上位者,不可能跟底层挣扎的百姓换位思考。
玉仪的前世,却是底层大众中的一员,太明白百姓期望平安、期望安宁的愿望。
如果……,百姓们有了粮吃……
这道灵光玉仪的脑海一闪而过,继而黯然消泯,皇帝不愿意拨粮食,自己又能找谁去说动他?粮食总不会凭空掉下来。
可是……,万一罗熙年真的因为此事而被弹劾。
玉仪心里早念了一万遍佛,还是不能静下心,。
…………罗熙年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依靠,是珠姐儿和肚子里宝宝的依靠,是自己生命里的一部分,不能够看着他身陷囹圄。
如果可以,自己宁愿用一切来换回家人的平安。
玉仪猛然间想到了点什么,仔细琢磨一番,觉得还是有一定的可行性,顿时再也坐不住,唤了段嬷嬷道:“你陪着我去五房一趟。”
“去五房?”
“是。”玉仪慢慢站起来,淡声道:“三太夫人还留下了一笔嫁妆,和当家多年来攒下的银子。当初分家的时候,小六并念着五夫人是孀居的嫂子,想着以后还要照顾着一起住,就没有把东西搬回来。”
“夫人这是……”
“我记得那些留下来的东西价值不菲,五房、六房对半分,咱们能够得九万多两银子的东西,加上我的嫁妆五万两,还有国公府原本属于小六的东西。”玉仪在心里合计了一下,“加起来,凑个二十万两应该没有问题。“
其实罗熙年继承国公府的东西,远远不止几万两银子,但是国公府的宅子、一些祭田不能够变卖,而且短时间内想换银子也不大可能。
再着说了,二十万两算是国公府能拿出来的上限,更多就有些不合适了。
即便你有一百万两银子,那也不能随便拿啊。
不然岂不成了国家的蛀虫?随随便便一掏钱,好家伙……,居然能跟朝廷的拨款不相上下了。
皇帝给南边几省拨的物资,合计下来有三百多万两。
玉仪担负了变卖嫁妆的名声,再做出一副砸锅卖铁的姿态,拿出二十万两,应该还算说得过去,不至于弄到最后好心办坏事,赔了夫人又折兵。
打着民间义举的幌子,再追送二十万两的粮食送往南边,即便不能够保证人人都有饭吃,至少也能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
皇帝自己懒得出血,别人出的总该不会拦着吧?
既不花钱,又得了一个明君的好名声,…………如果不是皇帝仁德,民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义举呢?这种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事,玉仪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到时候再发动舆论的力量,四处拉上一些人,随便扔个三瓜两枣的进来,声势造得越大越好,罗熙年的处境就越发的安全。
只要皇帝肯竖立这么一个正面形象,那就不怕别人弹劾。
段嬷嬷惊得无以复加,“夫人打算义捐?!”
“嬷嬷,钱财乃身外之物。”玉仪淡淡道:“只要能够确保小六平安,或者是能够为他的平安,增加那么一丝的可能,就都值得这样做。”
“可是这……”
“这件事太大了,是吧?”玉仪笑了笑,说道:“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最后又能不能够得以顺利实行,但是已经到了眼下这个份儿上,什么法子都愿意去试一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情节复杂,写的很慢,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总是担心会不会不合理?没写好?有漏洞?加上日更好几个月,早就倦怠了,所以写得很累~~~宽面条泪
142 大结局(四)
“你要太夫人留下来的东西?”五夫人满目诧异的问道。
“是。”玉仪略微沉默,…………一下子要拿九万两银子的东西,不说清楚自然不行,于是把情况略略说了,然后道:“我这也是没有了法子,才急着过来找五嫂,若是有唐突的地方,还请五嫂多多包涵。”
“出了这样的事?”五夫人满目震惊之色,难以再保持平日的镇定,但她关心的重点不在银子上头,问道:“爹现在病着……,娘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玉仪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提早知会小汤氏一声,略透露一点消息,不然倒好似瞒着长辈一样。
果不其然,五夫人的目光闪了闪,语气微微不满,“这么大的事情,你就自己一个人……”可是也不好当面说妯娌,忍了忍,“你先跟我去见娘,把事情告诉她再说。”
玉仪无奈,只得去上房找到小汤氏说了。
小汤氏脸上的惊讶更甚,简直可以说是有点惊慌失措,喃喃道:“朝廷送去的救灾粮有问题?所以才会流民暴乱?那小六他……”
…………由不得她不慌,后半辈子还要仰仗罗熙年呢。
五夫人禾眉微蹙,不大耐烦的瞧了婆婆一眼,继而调转目光看向玉仪,正色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弟妹切莫轻举妄动。”
“五嫂……”玉仪一怔,“小六他现在很危险……”
“你是双身子的人,想太多了。”五夫人一脸不以为然,略缓了缓神色,劝道:“小六是锦衣卫的人,又是皇上圣旨派过去的钦差,能有什么危险?”
玉仪争辩道:“小六办砸了差事,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被人弹劾了怎么办?”
五夫人却一脸你多想了的神色,“六弟妹,做手脚的人是其他人,并不是小六,皇上心里难道没有一个明断?怎么能都推在小六身上呢?”
玉仪当然不能说皇帝的不是,摇头道:“可是……,这里头牵扯到了国舅爷,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能一是一、二是二?若是罗家得了一个救灾的好名声,总会帮到小六几分吧?”
“胡闹!”五夫人沉下脸来,“这种事是能随便做的吗?知道的说你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施恩,咱们这样的人家,最忌讳做这种事惹得上面怀疑。”顿了顿,加重语气道:“你便是着急担心小六,也不能乱了分寸!”
“不是的,五嫂。”
五夫人扭脸不看她,转头朝小汤氏问道:“娘,要不你拿个主意?”
“我……”小汤氏一脸慌乱,“我能有什么主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五夫人神色缓和了些,叹了口气,“六弟妹,你和我谁也不能说服谁,再这么辩下去也没用。”往里屋看了看,“爹现在……,也不知道几时才能醒来,我们几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不如这样,请族里的几个长辈过来,大伙儿一起商议商议。”
玉仪心头微微一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静了一瞬,轻声问道:“照这么说……,五嫂是不打算把那份东西给我了。”
…………莫非她以为,罗熙年这次铁定是逃不了罪,自己的儿子就有希望了?
不然的话,她为什么一点都不焦急慌乱,还有闲功夫在这儿跟自己歪缠,甚至要拉出罗家的长辈,那群老到走不动道的老头子们。
眼下这种危机的时刻,不得不把人心往坏处想。
“弟妹你怎么说话呢?!”五夫人像是受了莫大的侮辱,十分不快,“什么不给?那可是近十万两银子的东西,岂能随便乱花出去?再者说了,即便真的要花也得让小六来决定,又不是你我的嫁妆,谁都没有随心使用的道理。”
…………玉仪没有资格动用这笔钱财。
五夫人的话在道理上是没错,即便是嫡妻,也的确没有资格随意支配夫家的钱,只有在丈夫过世以后,才会分到一点点遗产。
可现在,并不是讲道理论礼法的时候。
玉仪越发坐实了心里的猜想,…………正常情况下,五夫人即便不同意自己的办法,也应该急着像个别的法子才对,而不是现在这样,抬出礼法处处压制自己。
因此不打算再继续浪费口舌,苦笑着点了点头,直直的看着五夫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五嫂,你的这份情意我记下了。”说完,也不管五夫人是什么反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五夫人脸色变了几变,好不容易才忍住了,转脸看向小汤氏,问道:“娘,当初分家的时候,小六该得的那些东西,还是你管着的吗?”
…………整个国公府都是罗熙年的,只是上头爹娘还没有死,这种情况下,一般东西还在长辈手里,直到将来才能够拿到手。
可是当初小汤氏为了对玉仪示好,才就把房契、田契交出去了。
此刻听说罗熙年有可能出事,甚至罗家都会出事,早就慌得不知所以,听见儿媳问话仍旧一脸茫然,摇头道:“不在我这儿,都已经交给了小六媳妇。”
“都……”这一次,五夫人惊讶简直无以复加,最终却把话咽了下去,随便应付了两句,便带着丫头回了房。
五夫人让人找了儿子罗世晟进来,把事情简略的说了一遍。
罗世晟已经十七岁,这个年纪在古代完全可以算作成年人,原本这一、两年就该娶亲的,因为五夫人一直没挑着好的儿媳,所以才暂且耽误了。
罗世晟挑了挑了眉,“有这样的事?”
“可不,你六婶婶亲口说的,还问我拿银子呢。”五夫人脸色微沉,说道:“太夫人把国公府的家底都交给了她,只怕正打算拿着去胡闹呢。”
罗世晟一声嘲笑,冷声道:“都是因为给了那个贱种,让太夫人占了便宜,所以才会如此感恩戴德!”
“先别说这些了。”五夫人一想起齐哥儿就觉得倒胃口,皱眉道:“眼看家里要出大事情,我又不方便这种时候出去,等下你去一趟王府,把这事儿告诉你舅舅。”语声越发郑重,认真道:“银子到底给不给六房,务必让你舅舅赶紧拿一个主意。”
罗世晟点头道:“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跟舅舅说。”
“亏得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五夫人便叹了口气,心下颇为欣慰,又生出一点点跳动的火花,只需要一盆油就能燃烧起来。
静了一瞬,派人去请罗家近支的长辈们。
玉仪回去静静坐着,回想起五夫人的拖泥带水态度。
要是真的等着请了罗家的长辈来,都是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不用想,他们肯定不会同意自己的想法。
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资格随意调动整个国公府?
即便有人不插手,那也肯定不乏人反对,一堆老头子打口水仗,等他们打完,罗熙年那边黄花菜都凉了。
这是一个重尊长的时代,长辈们说一句话,底下做小辈的媳妇们,别说反驳,就是点头慢了,那都是缺乏礼数。
玉仪越想越觉得头疼,实在不想陷入这么一个泥潭里去。
只是自个儿到底是有身孕的人,精力体力都不比平常,眼下腰酸背痛的,只想躺在床上好好歇一歇。
…………歇一歇也好,看看还能不能相处更好的法子。
眼看五夫人那边的九万两暂时拿不到手,甚至罗家的长辈一到,国公府的东西自己都支配不动,单凭自己那五万两银子的嫁妆,能顶个什么用?!
果然事情运转起来,才发现前面的路上麻烦重重。
玉仪没功夫深究五夫人的想法和打算,眼下只想努力养好精神,等下继续面对该来的各种麻烦、各种问题。
…………可惜在屋子揪了半晌的头皮,还是没有个眉目。
吃了午饭,玉仪算计着那些老头们再快也得下午才来,断没有趁人午睡的时候,就跑来说事情的,因此稍稍打了个盹儿。
可即便是在梦里,也仍旧心心念念着罗熙年的事,甚至梦到他一脸憔悴疲惫,正独自坐在椅子里出神,看起来好不可怜。
玉仪上前唤他,醒来方才知道是一场梦。
下床站在窗口吹了吹微风,觉得精神了许多,独自倚着窗沿静立,心里再三权衡了好几遍,最终做了一个决定。
“段嬷嬷……”玉仪侧首,淡淡道:“去把我的诰命服取出来,我要进宫一趟。”又唤桂枝,“立即叫人拨马车。”
…………唯一庆幸的是,这一次有孕没有把主持中馈的大权交出去,不然到现在,只怕连出个门都不容易。
段嬷嬷瞪大了眼睛,“夫人……”看了看玉仪的肚子,“要进宫?”
“是。”玉仪点点头,…………能够压制住罗家长辈和五夫人的,只有皇帝,至于自己想的那个法子能不能用,就看等下进宫这一行了。
不由一笑,诰命夫人的虚名总算派上了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亲说看不到上一章~~
可以关掉页面,重新刷新一下~~
143 大结局(五)
五品以上的外命妇称为诰命夫人,有面圣的特权。
但是这份权利一般都是摆设,没有几个外命妇会跑进宫去见皇帝,顶多就是大节庆的日子里,跟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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