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厚的力劲都无法将它折断的。”袁思柔满意地抚一抚下巴,点了点头。
晨曦初露,浓雾未散,陈如风却早已整装待发,笔直地站在门前恭候着袁思柔。
袁思柔整着衣领,大步阔然地走了出来,瞥了一眼陈如风,道:“走吧。”
陈如风心中喜呼一声,紧跟在袁思柔身后。有了昨日经验,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今日所走过之路径上,俱无遗漏地记下了每一处的特点,甚至捡起树叶来作路标。
但他们所走之途也不算遥远,只是离流水居几里外,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便到了。这是一条潺潺流淌的小溪旁,鹅卵石星罗棋布,几棵大树静静地坐立在溪旁,溪水切切,蜿蜒若蛇,有一人之宽,其中更有些大可坐人的岩石沉于其中,彷如浮在其上的一个个玉盘。
二人一靠近小溪,陈如风伸头望去,溪水澄澈如镜,伸手进去,水抚过手掌,清凉透心,仿佛许多碧珠在为自己的手按摩着,有一种说不出的怡然感。
溪中更有不少游鱼扭动身姿,来回穿梭于岩石周围,岩石、游鱼、溪水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图。
“咳咳。”袁思柔面容冷淡地干咳了几声,陈如风这才恋栈地将手从溪水中抽离,站起来做出一副专心听教的模样。
“善水流,所谓‘善’,与‘恶’相对。我们习武并不是为了置人于死地,我们要怀着一颗‘善’的心去面对天地万物,尊重每一条生命。人之初性本善,这个道理在春秋之时孔子就早已知悉,因此要习得这善水流心法,你首先要有一颗‘善’的心,生于自然之内,善待自然每一物。”袁思柔正色道。
这句话的实则,即是说用善水流打起架来肯定是偏重于防守的一方,绝不是拿来主动进攻,以求伤人的。陈如风略一思忖,如果是如此被动的话,恐怕以后在江湖斗争上必定会连番吃亏的,不过他也没有多言,继续听袁思柔详道下去。
第四十一章:上善若水(下)
“水,万物之根源也,就连我们人的本体也是水所造。柔水能承载万物,你看,连我们吸入的空气,不也是水吗?”袁思柔说着说着,连自己都痴醉在自己的说辞之中了。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听水之声,感水之息,从中获得切身的体会,这就是你所要做的。我所能口授的,就只有那么多了。”袁思柔双目从自浸在虚幻之中回复了过来,一本正经地望着陈如风,“你就在这里自悟善水流心法的要诀吧。”
说完这番话后,袁思柔负手施施然地离去,留下陈如风独自在品味着他这番话所蕴藏之无限道理。
只是一番脑汁绞尽后,他也只是似懂非懂。这与当初朝虢所授的天地一气之理有异曲同工之妙,水是天地之间最为充盈的,水的特性,柔和,清善,不沾染一丝多余的污杂。如何将水引入体内,为己所用?这是一个问题。
陈如风将双手放入淌流的溪水之中,再次感受着溪水带来的清凉怡然,闭上双眼,将水带给他的感觉深深地刻烙在心中。
最纯净、最善美,那样地符合天道自然,那样地和谐。
溪水不是很深,陈如风将半条手臂沉浸在溪里,享受着溪水的抚摸。几条游鱼避过他的手,匆匆地扭动着身躯往前面赶路。陈如风笑着,看着,仿佛回到了最原始之时,与天地自然这样毫无阻碍地融在了一起了。
他将手轻轻在溪水之中滑动,拨起细细的水纹,轻柔如纱之感从手臂直传到心间,凉爽清淡,仿佛躺在了一纱床上,满身惬意。
几条游鱼被陈如风滑过的手一惊,分往四处急游开去。
洗涤掉心里沉积的尘污,还一片宁静致远、原始淳朴的心境,俗世羁绊着的烦琐事,似乎都在这一刻尽数遗忘掉,只有大自然轻轻的吟唱,水流带来的心灵清醒之感还存在着。
不带着任何的功利之心,去感悟这一片天地,去透彻这一淌溪流。一颗至善之心,感恩于万物,原来是那么舒适的。
这就是善水流的心境吧。
陈如风干脆将脸一下埋到溪水之中,清凉覆盖在面颊上,几个气泡从他的口鼻中溢出。他睁开眼睛,发现在溪水之中的视野反倒是更为清晰,在他一呼一吸之间,水的纯净之味不断地涌入。
蓦地将头拉上来,脸上满布水珠,陈如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纳入体内的气息都为之不一样了。他目之所及,都像是笼罩在轻荡的水帘中,树、草、花、竹,全部如同是水镜的倒映一般。
这个天地间的一切,本来就是水啊!云是水,天空是水,空气是水,人也是水!
如果不是陈如风心中有一丝羞耻之心,恐怕他现在早已脱个光光,一头栽进溪水里畅游一番了。
水,那么地美善。如此类推,本源是水的云空气,乃至人,不也是美善的吗?
只是人,他们习惯了在俗世之中浮沉,逐名逐利,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早已忘却了最原始的善与美,反而被种种恶念套上,失去了人之本性。
可怜啊!陈如风忽地觉得自己变成了握有大智的智者,发出对众生无奈的呜呼。
在这一刻,他跳离了尘世,站在最高点之中,俯瞰着人世的种种劣迹污点,连连嘘声摇头。
他纵身一跃,跃到了溪水之中的岩石上,盘膝打坐起来。
在他吸纳吐息之时,有异变产生。
溪水之中,竟蒸腾起一丝丝烟气,围绕着陈如风往上飞卷,宛如一只只水中灵物,萦绕在陈如风周围,像是为他护法一样。
陈如风鼻前的空气,也蓦地化作白色可见的气,争相恐后地从陈如风的七孔涌入。
顿时,像是有无数股水流从口、鼻、耳之中卷进,闯到气脉之中时又变作一道道纯朴无暇的真气,像清泉浸泡一样将先前他所拥有的真气淹没了。
他的双掌在膝上轻托,本来上面只有一团绿气的氤氲,现在那道绿气却泛起了一股淡淡的白色,澄澈如水般。
善水之气,终被陈如风引入了体内。
现在,陈如风需要作出抉择。尽管他体内的气容已经足够大,两种真气,他必须以一种为主,另一为辅。
善水流心法所练造出来的真气,偏向于以柔制刚,在防守上可以大大提高,并且遇上愈刚猛的,它的防守效力会更加强。
至于缥缈功,偏向于速度、主动,与善水流主张“慢”、“柔”是截然相反的。
陈如风闭着目,眉头紧皱了起来。
到底是要善水流,还是要缥缈功?
他掌上所托的那团真气,像是一个绿色碧环包着一块晶莹亮白的玉一般,不断地旋转着,流动着。
灵光一闪而过,陈如风眉毛一凝,心中有了主意。
他手中掌托蓦地变化为合掌,将手中的那团气开始往内压去。就在他一动手压之间,被绿环包裹的那团善水流真气突破了绿与白的壁垒,冲进了绿色的气环之中。
一时间,一团风从陈如风的身后刮起,溪水不安地躁动了起来,水波连连,就连岸上的鹅卵石都开始颤抖。
失去了往昔的柔婉,在渐渐加剧的风拂下,溪水变得狂暴起来,水泡直冒。
同一刻,在陈如风体内,那股属于缥缈功的绿色真气,正向那道新涌进来的善水之气发起了进攻,就像巨蛇张口,将猎物活活吞噬一般。
两股截然不同的真气,就这样强行被陈如风融为一体。
那几道从溪中涌上来的烟气,蓦地炸裂,溅起了一丈高的水花,只是陈如风依然不为所动,双掌似乎遇到了极大的阻力,阻止着他合拢。
陈如风所坐的岩石下,水波焦急地涌动了起来,一圈一圈地扩散出去,方圆十丈的游鱼开始惊慌地逃离,成群结队地游窜走。
啪!
双掌合上,一团绿白相间的光萦绕着他的双掌闪耀着。顿时,陈如风灵台一片清明,风与水不断地交替冲刷着他,宛如暴风伴随着擎天巨浪,一同咆哮着发威。
当陈如风再度张开眼之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彷如有水承托着他。
他站了起来,吸一口气,纵身而起。
脚尖蜻蜓点水般,陈如风潇洒地踏过了溪水,只留下一圈圈的波纹在溪中荡漾开去。他现在觉得自己的缥缈功已经比先前更上一层楼了。
他的手掌一拨,虽未触及溪水,但溪中清水却像听到了呼召一样,应掌而起,迸起无数水珠,划出一条水弧来,发出了响亮的炸鸣声。
陈如风宛如大鸟展翅一样,他根本没用什么力气,就滑出一条两绿夹一白的气影,迅速地掠到了一棵大树旁边,看着这棵粗干,嘴角一弯笑。
一拳击出,速度疾若闪电,但力度却是没有一丁点,若不是速度过快,必定看到这一拳是有气无力,柔至极点。
只是这一拳击到了树干上,一股巨大的力劲反馈到陈如风的拳头上,但就在陈如风还没有感受到痛楚,那股巨大的力劲就像沉进了深水中,卸得一干二净。然而,却有一道刚猛之气从他的拳头之中涌出来,“砰”的一声巨响,这棵粗若四人合抱的树干被他硬生生地打出一个窟窿来。
陈如风一只眼睛伸到那个窟窿之中,惊不自已地探视着,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实的。
刚刚那一拳,不仅能抵挡掉力劲,还能将卸去的力量再加上自己原本的力量一起返还给对方,实在是可怖至极。
没有想到,陈如风天马行空地将两种真气合二为一,竟生出了这等奇效。
善水流心法带给他的益处还不仅仅限于此,以柔力出击,还能帮他节省许多体力,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容易气喘吁吁了。
陈如风感受着自己身体内巨大的变化,就知道自己大胆的尝试取得了意外的成功,一时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不过此刻,他体内刚刚融合的真气并未稳固下来,还需一段长时间的打坐修炼。他便安下欢喜万分的心,压下心头的激动喜悦,回到了原来那块岩石上打坐。
绿白之气,从他的掌托上生出,氤氲不停。
入夜,天上的点点繁星开始露出白色的脸蛋来。一轮冷月,洒下了布幕一般的光辉,轻轻地盖在了隐竹林上。
溪水流声潺潺不止,万物都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只能模糊地看到,溪水冲击的一块岩石上,有一个人打坐的轮廓。
幽幽虫鸣,但似乎一切的事物都无法对他造成一丁点的打扰。
就在此时,陈如风再有发现。
他体内两股合二为一的真气,竟可“分拆”开,成为各自独立的一体,又可快速地“融合”。这就意味着,他体内已经有三种真气可供调用了。
这一种大胆的尝试,给予了他巨大的回报。今日由陈如风开创的一种新式修气之法,一旦名扬开去,必定会引来诸多江湖好汉争相尝试。现今江湖上大部分人都只是专心修习一种真气,不论武功招式如何变换,也不管自己所修的真气是否真的适合自己所习的武功,反正就是这样套用进去。
只是,这种修气方式,陈如风自己也述说不清楚,如何宣扬出去也是一个问题。
当然,陈如风也不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双修真气的人,他只是为能将善水流与缥缈功完美结合而感到高兴而已。
而且,将这种事说出去,惹得以后到处都是双修、甚至多修真气的人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四十二章:相府洽谈
夜阑人静,始终也是有人久久未眠。
江晟天托着腮子,双眼满是呆滞,一只手在天风帮的帮印上打着转圈,像是心里填了什么烦心事儿,陷入了独自的沉思之中。
这个帮印可是能统裁帮中一切大小事务的章印,是权力的集中点。
江晟天一把将它抓起来,仿佛有千斤巨石沉在他的手上,随即他又缓缓地将它放下,无声无息地哀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有烦心事?”韩陵微笑着踱步而入,金黄的面具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映眼,他刚见帮主寝室依然是灯火通明,便走进来看个究竟。最近一段时间陈如风拜入了袁思柔门下,许多事情都由江晟天独自处理,韩陵也很少过问,因此江晟天肩上的担子颇为不轻。
江晟天望了满脸和善的韩陵一眼,将桌上的一封信件抄起,递给了他。韩陵接过后飞速地掠过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一看就知道这出自粗人之手笔。
“郭通武他们寄来信函,说他们管理的那一带生意遇到了阻滞,一批人在帮客商护送货品的途中被官府扣押了,理由是他们护送的货品有赃货之嫌。”江晟天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是,我们只是负责护送,其它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但地方的官府一口咬定我们是帮凶,不肯放人。”
韩陵双目生光,眯成一线,说道:“而且,信中还特意提到,那里地方的官府可是跟李林甫丞相有交道的。”
江晟天点了点头,“这才是最棘手的地方,本来丞相大人就与我们的帮派有隔阂,先前我们还有剿灭了横雷寨,更是与他势成水火,尽管他不方便出面追究我们,但暗地里依然有许多手段对付我们的。”
韩陵略一思忖,这个李林甫可是出了名心胸狭窄的小人,现在故意留难他们帮派,肯定是为先前横雷寨一事出口气。他们的帮派现在还不成气候,怎么够实力与当朝丞相抗衡呢?
江晟天也想到了这一点,一只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皮,道:“唯今之计,只得我亲自到丞相府去跟他说个清楚了。”
“什么?你要亲赴相府跟那只老狐狸谈判?”韩陵惊讶地说道,以李林甫之性格,他又怎会轻易妥协,不将你天风帮赶尽杀绝才奇怪。江晟天贸贸然前往相府,极大机会会无功而返。
“尽管机会渺茫,但我们总不能看着伏牛山一带的生意就这样被封杀的,对吧?”江晟天苦笑了一声。
韩陵唉道:“好吧,如果他提出来肯让步的条件,是我们的接受范围内的话,你就应了他吧。”
江晟天道:“我会做的了。”
于是,整整一晚江晟天都在脑海中思索措词,看看明日到相府之时该怎样与这只老狐狸谈判,让他肯放天风帮一条生路,不要过多地留难。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尽管是灯火扑灭,不一会儿已经晨曦初露,天边泛起一片亮白了。
一大早,江晟天稍微梳洗一下,便点好人手,胡九未与柴元朗都要出外执行护送任务,只得让刘宏跟在他身边,一行十多人便往长安进发了。
一路之上,江晟天依然心中忐忑,没了陈如风在,他就像少了一根支心柱一样,做什么事都底气不足。大概是因为他不谙武功,在动刀动枪的事情上根本无能为力所致吧。
忽然,他想起了当初一同拜朝虢为师之时,朝虢告知他他的气脉异常,无法修习内家真气之时,陈如风的脸上是否掠过一丝淡淡的笑容?
他记得,无穷尽的失望与悲戚卷满了自己的心底,就像是一只飞不上天际的鸟儿一样,只能永远地在地面上仰望蓝天,却无法触及。
“我们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待我们解决了所有事端后,便去觅名医,必定有法子治好你的身体的!”当日陈如风在隐竹林对他所说之言,今日再次在他的脑中响起,但现在这句话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温暖,反而是变成了一根针,狠狠地扎痛了他的心。
现在他们都已经建帮立派,陈如风也找了个第二师父,可是此事是否还存在着他的心头上?恐怕他早已将此事忘了吧?
江晟天心思复杂地往前走着,脸色越来越惨淡,直到看到长安城城门立在自己的眼前,这才想起了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办,连忙调整一下心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刚刚所念所想之事暂时抛之脑后。
相府前,管家田一山在门外望了一众天风帮的人一眼,露出了狐狸般的诡谲笑容,他跟江晟天也算相识了,让几个下人进去禀报便让江晟天与刘宏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