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似乎快要穿透了陈如风一般。
“我不同意,你留在这里有性命之虞,而且再调查下去,恐怕牵连的风波会更多。”韩陵看着陈如风道。
“我亲自前往皇城,去将这件事彻查得一清二楚。”陈如风坚决地道,面上的表情犹如万钧海浪,也无法撼动得了他。
韩陵默然。
他看着陈如风一脸的坚定,心中叹了一声。
“这样吧,我先找人将消息带回大唐,然后跟你一起到皇城去,找国王问个清楚。”韩陵最终还是让了步,陈如风脸露感激,点了点头。
天上星光,忽而黯淡了下来,或许是有乌云遮盖,抹去了半点星光。
两人也觉得不妥,抬头一望,只见黑色的房屋轮廓上,出现了数个模糊的身影。
像一只只忽而出现的鬼灵,惊悚的目光,在幽幽地打量着二人。
韩陵一甩袖,望向那无边的黑暗。
“你们两个中土人听着,因杀害摩罗寺住持天怜,你们将要被缉拿归案。”一把明显极不标准的汉语传出,暗夜之中,一个白色身影倏地降临地上。
面前之人,头顶白色布笠,冒上有白布直接遮着整个脑袋,只露出了方形的面,一身也是雪白的装束。
陈如风一马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站到了韩陵身旁。
面前的男子,一脸杀气,腰间别剑,手一直搭在剑柄上,眼中不断逼发着锋利的光芒。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韩陵跨前一步,抱拳礼貌问道,同时眼睛飞速扫视四周。
男子冷冷地道:“本人名克鲁,乃本国国王座下第一剑手,亦是典狱官捕手,专门捉拿有罪之人。”
韩陵嘴角扬起,在黑夜之中平添了几分诡异。
“看来阁下对我们二人是志在必得的了,竟带了二十四人之多,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令我们两个插翼难飞。”韩陵没有丝毫的惊怕,淡定如故。
克鲁心中一惊,这个人竟能在黑夜之中一眼看破了埋伏在这里的人数,而且准确无误,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实在是不简单。
“我们根本没有杀到天怜大师!他是自然坐化的!”陈如风争口说道,克鲁瞥了他一眼,韩陵伸出手来,止住他说话。
“清者自清,我们不必多言。”韩陵凝视着克鲁道,“反正我们二人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克鲁的眼中杀意大盛,就连陈如风也感到,像有道道无形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既然如此,本人有个办法,我与你较量一场,若你赢了,我就放过你,若你输了,你们就乖乖地跟我回去,如何?”克鲁眉毛动了一动。
“好。”韩陵笑着答道,连一刻思考的时间都没有。
克鲁本来就是一个崇武之人,热衷于决斗,在天竺之中也罕见有人能敌得过他,今日一见韩陵,便知他绝非凡家,如此敌手他又岂会错过,而且他也有信心,绝不会败于韩陵手下。
韩陵风度翩翩地抬起一只手,同时另一只手将陈如风推后,礼貌地道:“请出招!”
克鲁不动。
风,再度加剧,仿佛要将立足在地上的两个人吹倒一般。
“在下今次所用的,是‘风驰掌法’。”韩陵话毕,抬起手掌,作好了迎战姿态。
陈如风听言心中一动,当日韩陵曾提及,每次的较量他都只会用出一种武功,而上一次陈如风所见的“电掣掌法”,便是和韩陵口中的“风驰掌法”为一配对。
看来今日,又可以大开眼界了。
没有人的眼睛能够捕捉得到,克鲁已经闪到了韩陵的身后,只差剑未拔出。
陈如风心中惊骇,这样恐怖的速度,他自己可是远远不及的。
当然,要拥有这样可怕的速度,自然是不能拔剑的,否则会令对手察觉自己所到之处,提前作出防范。
克鲁手肘如锤,眼看就要直撞到韩陵的腰间,而他根本没有反应的间隙,即使要闪身躲避,亦是难上加难了。
哪知韩陵腰如柳枝,往后一扭,迎上克鲁的肘撞。
砰的一声。
韩陵借着克鲁的肘撞,竟身体顺势往前滑行,在滑行之时,迅速转身,掌夹烈风,其横扫之势,一时无可阻挡,风如马驰,倾掌而出。
克鲁掌势临面,自然不敢轻视,手抽剑而出,剑身寒光扫过,劈落在韩陵的掌劲之中,两人之间,一卷卷残风往外劲扫,呼呼鸣声。韩陵再出第二掌,风势更劲,宛如天地间的风,均聚于他的手掌,任他一人掌控,即使处于战场外的陈如风也能感觉得到,韩陵手掌的威力恐怕连百年老树也要连根拔起,更何况处在掌气中心的克鲁。
克鲁面不改色,手上剑往前方各个方位有序前刺,剑影残留在身前,如莲花绽放,剑影张开,抵挡住了韩陵的掌风。
韩陵一步踩地,凌空飞起,直冲向克鲁。
剑再起,幻起无尽剑影,将空气切割成无数细小的缕缕轻烟。
韩陵的掌拍落在克鲁的剑尖上,剑尖猛然一颤,韩陵身体往上反升而起,连击数掌,一股股卷风盖头而下,克鲁也一蹬地,剑指天,人剑直往上窜,剑带耀眼强光,大有刺破苍穹之势。
剑锋尖处,如镶着一颗宝石,宝石上熠熠生光。
剑卷进了风中,却没有丝毫的位置偏移,而是一直地往上插,而克鲁的身体,就连细微的颤动都没有。
一卷一卷的狂风,像一片片薄纸一样,被克鲁的剑刺破。
剑的目标,指向韩陵的掌心!
韩陵没有闪避,直接将掌压落到剑尖之上。
但陈如风看得出,掌心所吐发出来的劲气是越来越弱了,再这样下去,陈如风甚至能想象得出,韩陵的手掌上将是一片血肉模糊。
风被连环破开,克鲁的剑一下子得势不饶人,仿佛在剑尖上的任何东西,都无法再阻止这一把疯狂的剑的前进。
剑掌将要再次相触,而韩陵掌上的气劲几近全无。
陈如风看着,心里着急,却又不能出手,毕竟这是两人之间的一场武斗,不容第三人插手。
第二十七章:胜负之分
但人,是有两只手,两只手掌。
韩陵的另一只手掌,拨出一叠掌影,如迅雷划过,一掌拍落到克鲁的剑身上,毫无征兆的狂风骤起,其风力中心全集中在韩陵的另一只手掌掌心之中。
霍的一声,像强风折断了巨树的声音。
就连克鲁,也无法反应过来,他一直忽视了,韩陵的另一掌早已暗暗蓄劲良久。
他的身体如遭雷轰,像一块石头被撞开一样,身体往右横移三尺,手中长剑剧烈颤抖,剑刃上的强光摇晃不定,一团强风已经完全将他笼罩住,若不是他凭着高超的气劲稳住身体,早已被强风卷走。
韩陵冷眼旁观,那只原本将要被剑尖刺上的手掌,也收了回来,两手负后,静静地看着克鲁如何应付他的掌风。
风如刀削,不断地旋转收缩,克鲁的压力骤增。
持剑向天,四面八方是狂涌不歇的风刃,若他再不作出行动,恐怕下一刻,便要在这风场之中粉身碎骨。
形势一时扭转过来,陈如风心中为韩陵舒了一口气。
接下来,就要看克鲁是如何应对了。
克鲁手紧握剑柄,屏息,凌厉的眼神估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手垂下,剑尖指地。
白色的斗笠随风而扬,稳稳地扣在克鲁的头上。
韩陵本来满怀信心地看着,此时眼中突然暴出精芒。
克鲁的身体迅速掉转,倒挂向地,半吊空中。
双手握在剑上,手搭手,剑柄在双手之中稳如泰山,剑上的耀眼剑光再次开始凝聚,在此幽幽黑夜之中炫如白昼,陈如风只看到一圈圈的光纹盘绕在克鲁的剑身之上。
接下来,陈如风只看到暴怒的狂风之中,有一道光,如天上落雷一般,轰顶而下,那些卷涌的风根本拦不下他。
剑作疾光,穿过了怒号的风暴,插落到地上。
剑尖灵活地在地上弯曲一下,克鲁借势反身跃起,重回到空中,原本那团狂风已是消散不见,两人再成对峙之势。
“好!好剑法!”韩陵拍掌叫好道,脸上全是由衷的称赞之意,绝无半点伪装。
“你的掌法也不差。”克鲁淡淡地说道,同时举起剑,剑尖上锋芒大露,指着韩陵。
一番剧烈的交战后,双方再次拉成均势,看来紧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相拼。
韩陵拍掌之间,一股股蓝色的掌气像雾一样,在两掌间弥漫。
两人眼神一紧。
须臾之间,双方同时发起进攻。
克鲁的剑往前虚刺三下,三道剑气率先往韩陵破空而去,在漆黑映衬下,如三点星芒划空坠下。
韩陵也不甘示弱,往前连续推掌,几股掌风翻卷天际,同时身体往前飞出,双掌护着面前的风劲,将克鲁的剑气卷入风中,最后双臂一张开,面前凌空爆裂,白色的烟气弥散,两个人影倏地碰撞在一起。
漫天剑影如渔夫撒网,将韩陵的身影死死地笼罩着,剑身催发的剑气时时刻刻从各个空隙泄入,韩陵双掌往四方狂推,一卷卷劲风从掌中喷出,令剑气无机可乘。
此时陈如风已是看得眼花缭乱,分不清掌剑交击之中,谁更占优。
高手交战,果然是非同凡响!
一道弧光扫过,韩陵像半空打坐的佛僧一样,双脚收缩弯曲,弧光在身下横扫,韩陵双目一瞠,连忙提气将身体急升五尺。
只是一眨眼的瞬间,那道弧光扫过之处,竟是发出阵阵炸裂声,仿佛有无形的爆竹埋藏在空气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陈如风在心中为韩陵暗叫幸运。
见韩陵躲避,克鲁连忙乘胜追击,飞身而上,剑连劈数下,剑光剑影齐出,而韩陵均在间不容发之际堪堪避开了克鲁的斩击,同时击掌,掌气狂啸而出,像要撕咬掉一切的怒兽,往克鲁袭去。
克鲁手中剑一往上提,剑光一闪,掌气尽数碎裂,韩陵的反击化为乌有。
天上的乌云,渐渐如鸟兽退散般,往两边拉去,露出了月牙和点点星芒。
一阵清风吹起,拂过两人。
交战蓦地停止。
清风渐渐强了起来,两人一起望向天际。
“恐怕,这次要令你惜败一场了。”韩陵闭上眼,惋惜地摇了摇头,克鲁这一听,才提起剑来,严加防范,眼神警惕。
那些隐藏在幽黑之中的森森人影,此刻也开始不安地抖动了起来。
陈如风望了望韩陵,又望了望克鲁,只是起了一场风而已,怎能引起战局的变化?
风驰掌法……风驰掌法……
陈如风灵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死死地看着韩陵。
风最盛之时,韩陵衣袂扬起,如苍穹降下的天神。
克鲁手上的剑光也耀眼至极点,似乎准备发动最后的进攻。
韩陵双手在半空拨弄而起,所有的风,竟似听到呼召一般,往韩陵的掌上开始凝聚,甚至可以看到,如漩涡一般的风卷,凝集在韩陵的手上。
克鲁见此状况,怎能不阻止。
御剑而上,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
最强的风,从韩陵身上散发,仿若他就是风神,操纵着天地之间的风暴。
克鲁已无法再前进,一股股暴风变作无形的拳头,一拳一拳地往他击去,即使他剑光再盛,也无法抵御得了。
在地上的陈如风只看见,在以韩陵为中心的风场之中,克鲁已经深深地陷了进去,再无还手之力,只能无力地挣扎,抵剑削风。
韩陵在暴风之中,身影如游龙般往前,向克鲁攻去。
双掌推出,掌前的风劲,恐怕连骇浪大海,也要为之掀起,更不用说克鲁了。
可惜克鲁已是进退不能,落于被动挨打之局面。
胜负立分。
克鲁已经能感到迎面而来的凌厉掌劲,虽还未至,但身体已经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强大的气势在挤压着自己的身体,苦不堪言。
死亡,就在顷刻间。
韩陵蓦地收掌,所有的风暴,都往后狂吹,连他自己的身体,都控不住猛地后冲一段长长的距离。
克鲁的压力骤减,最后化为一片空白。
风势弱了下去,像刚刚发完怒的孩童,又被安抚下去了。
韩陵一脸笑容看着克鲁,不言。
克鲁先是一怔,打量了一下韩陵的脸色,收剑入鞘,埋首抱拳道:“我败了!”
韩陵风度翩翩地摇了摇头,笑道:“在下侥幸而已,若不是刚刚的神来之风,恐怕胜负之数,还不能往下断论呢。”
两人双双落地,克鲁冷淡的脸容上还多了几分狼狈,而韩陵依然谈笑优雅,似乎刚刚两人只是品茶论经,而不是动手动剑。
“我会遵守我之前的诺言,你可以离开了。”克鲁伸手作请状道。
韩陵点了点头,走到看得呆若木鸡的陈如风身旁,拉起他正准备动身离开。
“且慢。”克鲁冷冷地道,“你可以走,但他必须留下给我们带回复命。”克鲁指着陈如风,陈如风惊恐地转过头来,求助地望向韩陵。
韩陵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他放心,扬起眉毛对克鲁道:“难道阁下想反悔?”
克鲁冷冷地望着两人,道:“我刚刚所说的,只是你赢了我,我便放过你,但没说放过你们,他是例外。”
韩陵深深地凝视着克鲁,淡笑如故。
那些久藏的漆黑人影,此刻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韩陵有所察觉,便对克鲁道:“先容我们谈一会,稍后便给个交代你。”
克鲁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别过头去。
韩陵拉着陈如风到一边,压低声音道:“现在这种情况,我们很难杀出他们的重围,所以只能你跟他们走了。”
“不过你放心,我去捎消息回大唐后便回立刻来救你,你可以顺带调查一下黑元石之事和使节遇劫的案件。”看到陈如风眉目上惊惶不定的神色,韩陵连忙补充道,“我知这样很委屈你,但事已至此,这也是不得已之举,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尽管韩陵是这样说,陈如风心中可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可不想再回到之前那异乡之中,只有他一人独行的时光,没了人陪伴,他心中的惧怕便会几倍几倍地扩大。
他不想再一个人,在异乡里漂泊。
“为了大局着想,如风……”韩陵半带恳求的语气道,陈如风咬了咬牙关,闭上眼睛思索。
脑海之中出现的,尽是马玉林将军等人的惨死状,那片噬人的森林,那个久聚不散的恶梦。
那日马玉林的话语,重新浮现在心头。
“男子汉……顶天立地……”
是那样地坚定,那样的义无反顾。
陈如风睁开了眼睛,韩陵的眼神正期待着他的答案。
“我要勇敢点!”陈如风在心中对自己重复了三遍,望向韩陵,点了点头。
韩陵脸露苦笑,确实这只是迫不得已之举。
“你万事要小心!”陈如风对着韩陵道,韩陵狠狠地抓了一下他的肩膀,最后低声道了一句:“记得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两人的目光同时转向克鲁,陈如风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坚毅。
他迈起脚步,往克鲁走去。
第二十八章:忍辱牢狱
冰冷的囚房,没有一点生气,只有终日的昏暗无光,和各种混杂令人作呕的异味,所期待的阳光,久久没有来临。
于是这里的人,便一直存活在黑暗之中,就连他们的瞳目,也蒙上了一层乌黑,他们所看之物,似乎都是失去了表面的光泽。
光,这样稀罕的东西,的确很少见。
除非是出去劳作场工作之时。
或许,能支撑着这里的人活下去,就只有释放的那一日。
但是,这个过程,是何等地漫长,如同在地狱一般的煎熬,又有多少人坚持不住,永远地在这牢房中躺了下去。
当然,也有很大一部分人的身故,不是意外。
在这不见天日的炼狱,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将是自己人生的尽头。
一望无际的漆黑长河,所有人都在苦苦挣扎,就像将心交给了魔鬼折磨,每一天都在痛苦之中度过。
长长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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