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超过二十岁。他脸上偶尔浮起的羞涩的笑容，让许多人上过当。坐在舱门口，他似乎百无聊赖地捧着没有信号的手机在打游戏，但从底部货舱通向轮机舱的整条通道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霍涤看起来更懈怠，他在另一头靠着舱壁睡着了，一顶棒球帽覆在脸上，将通道里恼人的惨白色的灯光挡开。虽然没听到他打呼噜，但胸口平顺的起伏却像是在描述一个甜美的睡梦。霍涤作为机甲部队里少有的侦查、潜行专精的特种兵出身的机师，靠着贴在舱壁上的背部，就足以感知周围所有的运动了。这可是独门技巧，用在此刻也算是正当时了。
隔着一段距离外，船员们正在分发武器。船上没有多少枪支，毕竟他们只是一艘渔轮。船上的仅有的几支步枪手枪，说是用来预防海盗，估计只是给大家提提胆子，让大家知道我们也不是什么手段都没有罢了。考虑到他们走私业务直接和海盗头子都能接上，要能碰上会打劫他们的海盗才有鬼了。
埃森拿了一支步枪，叫了几个最亲近的伙伴拿上其他步枪手枪，其他人，就只能拿着匕首、消防斧、撬棒之类的“凶器”。不过，人多势众，看起来倒还是有几分气势。
埃森满意地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吩咐道：“等一下船长会一下子急转，船一斜，我们就冲上去。约翰、汤森，你们两个要把那两个看着货的家伙制服，各带三个人应该足够了吧。一人一支手枪，尽量不要开火。其他人跟着我，把另外四个人制住。那两个美女嘛，先要等船长处置……记住了没有？”
一众船员都会意地嘿嘿笑着，安静地点了点头。这些人里着实有几个以前犯过事的，反正在船上这个也不讲究，到了这种时候，反而要借助这些人的暴戾。埃森吩咐停当，几波人立刻就拿着凶器散开准备去了。他们对船只非常熟悉，自然知道到什么位置能够方便动手。埃森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有些指挥若定的风度。
正在看书的林闻方忽然放下了手里的电子书阅读器，摇了摇头，说：“他们恐怕开始动了。”
“没所谓啊。”郑泰澄轻松地耸了耸肩，眼睛就是不肯从电脑前挪开。纵然知道雨晴是林闻方创造出来的人工智能，一个不存在的超级大美女，可一旦聊上了，郑泰澄已经无数次怀疑过这个事实了。亦嗔亦喜，灵动自如，有魅力却并不骄矜……尤其是用语音聊天的时候，那声音听着都像是饱含着各种情绪，怎么都不像是电脑合成出来的，这难道真的是人工智能？
被林闻方打断了和雨晴的聊天，郑泰澄叹了口气，在聊天窗口里打了行“有事情先闪啦，美女回见哦”，就转过了头来，对林闻方说：“这里交给你没问题吧？我上去搞定舰桥那边。”
林闻方笑了笑说：“这里是纯打架，不比下面要照顾好货物，上面要留下活口开船，最没难度了。”
郑泰澄笑了笑，站了起来。乘着对方还没堵住两头的通道，他立刻就离开了。在船上就有这么点不方便，通道来来回回就那么几条，要到达舰桥，还真要费点心思才能绕开对方呢。
郑泰澄一走，林闻方敲了敲舱壁，算是知会过安莲了。然后他自顾自地从随身的行李里抽出战斗服，飞快地套在了身上。当微弱的电流通过硅化织物，让整件战斗服完美地贴合在身体表面，将每一条肌肉都勾勒得分明的时候，林闻方打了个激灵，他居然有那么点兴奋了。天可怜见，这只是再小不过的场面罢了，难道是经过了无数次激烈交锋的身体在抗议林闻方居然在实验室、机房和工坊里浪费了太长时间吗？
带上头盔，拉上面具，打开腕上电脑，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淡绿色光点，将各种情况汇总，供林闻方参考。
没什么好参考的，船上没有摄像头系统，没有全船电子网络，甚至中控电脑还是独立的。基本上，这是一艘很符合传统航海人需要的老式船，和智能化一点关系都没有，林闻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那么落后的信息环境下作战了。提示的信息里还算有点用的，大概就是这条船的结构图吧。他好歹能知道，那些冒失的船员们会从哪边过来。
船忽然急剧倾斜，船体发出呜呜的颤鸣，船身结构对这种程度的急转还是有点反应的。林闻方一惊之后还是立刻站稳了，他听到走到一头咚咚咚咚的沉重的脚步声，脸上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他迎了上去。
在他呢埃森率领的船员们照面的一刹那，他看到埃森脸上的凝固住了的惊恐。想来对方知道自己错了吧，当他们看到一个身着只有联邦精锐特种兵才有资格穿的战斗服的身影，他们该知道之前的全部料想都必然会落空了。
林闻方没有用枪的打算，他直接扑了上去一脚踹在了正准备转身逃跑的埃森的胸口，把埃森踹飞了出去。一根粗大的水管被挥舞着朝着林闻方的脑袋砸过来，他退了半步，左手一抬，直接架住了铁管，朝着边上一拨，然后又是一脚踹了过去，一个身高两米的大汉倒飞了出去，正好砸在了埃森身上，两个人滚做了一团。
林闻方现在的身体素质可不是开玩笑的。铁人II训练计划的10级难度通过之后，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是联邦国防军特战指挥部对特种兵的身体测试的优秀标准的一点五倍以上。虽然他在操纵机甲的时候，还是觉得身体条件不够好，总是拖累着他让他无法尽情发挥，但其实他的身体素质已经足够夸张了。那些最多平时锻炼一下，可以掰掰腕子、秀秀肌肉的船员水手们，怎么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哪怕对方手里有枪。
对上枪，林闻方反而更游刃有余。在狭窄的船上走道里，对方也不敢随便开枪的，是不是打得到仿佛融化在空气里的那个迅捷移动的身影姑且不论，一旦搞出跳弹这种事情来，很有可能要伤到自己人的，要是打穿了舱壁，打中随便什么管道，都会让大家吃不了兜着走。更何况，林闻方一开始动手就优先照顾持枪的人。
开打不到3分钟，林闻方已经在倾泻摇荡的走道里，放倒了十几个人，将来犯之敌全部技术性击倒了。转转脖子和手腕，他觉得的确还不怎么尽兴。
林闻方或许觉得不尽兴，但霍涤和关欢却是觉得无比郁闷：四个人负责一个……这该是有多看不起他们啊。要知道，哪怕在军中对练，对上一般的特种部队，霍涤一个人放倒十个八个都不是问题。关欢虽然不是肉搏战斗专精，可对付三五个精锐特种兵，基本上也可以游刃有余。几乎没十秒钟两人都解决了战斗，连热身都算不上。
“轮机舱控制住了。”一分钟后，关欢大大咧咧地通过船内的呼叫器冲着舰桥喊话。他确信此刻舰桥肯定在郑泰澄手里了。
“嗯，我已经命令船长继续转舵了。”郑泰澄笑着回复：“现在这是我们的船了。”
第268章 索尔格
安莲没有走出舱室。刚才的急转将她的舱室搞得一团糟。摆在上铺装着衣服的两个大包被甩到了地上。安莲将几丝乱发挽到耳后，忿忿地将包裹摆了回去。
她看到格蕾丝·瑞德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床上瑟瑟发抖。这是她的名字，她从成年之后其实很少再使用的真正的名字。
真不敢相信，这还是几个月之前还敢靠着一帮暴徒袭击在酒店里的林闻方和薇薇安的女人。安莲没兴趣知道那些“专家”们是如何将格蕾丝变成这样子的，只知道现在格蕾丝的胆子小到让他们感到不安。现在，她最迫切的，反而是让这个已经因为吐露了太多秘密而不得不完全信任复星集团能从极权海夫纳的手里保护她的女子，能够对自己，对他们有一些信心。
舱室角落里的木架子上还有个热水瓶。安莲给格蕾丝泡了杯茶，说：“没事了。其实从来就不曾有过什么危险。要知道在外面料理事情的那些人，比你想象得更强力。你应该知道的。”
“那么，你呢？”格蕾丝感谢地接过杯子捧在了怀里，似乎鼓足勇气才敢这么跟安莲说话：“你留下来是为了监视我？”
“为什么要监视？”安莲大大方方地说：“他们不会相信你，不会因为你的任何举动放过你。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归根到底会不利于你自己。你虽然还没决定信任我们，全心帮助我们，但至少你的智商没有下降吧？这时候，和我们站在一起，符合大家的利益。而且，你对我们很重要，你现在无力自保，或者说，不想自保，我觉得我还是和你呆在一起比较好。好歹我还有枪，打架什么的虽然我没兴趣，但也不算太陌生。”
格蕾丝看向安莲的眼神仍然是空洞的，但安莲确信自己从那最深处看到了一丝动容。这就够了，你不可能刚把对方收拾得半死，回过头来就要求对方对你死心塌地。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林闻方已经重新换上了粗布衬衫和卡其工装裤，来敲了敲门。
“都搞定了？”安莲拉开了门，轻快地问道。
“当然，收拾了一遍。然后我把玉爪放出来了。”林闻方笑了笑：“这家伙的威慑力比我们强。现在我们缺少人手分头控制要点，只能让它现身了。结果嘛，船员们那叫一个敬畏啊。”
“现在呢？转向回索尔格了？”
“对。”林闻方有些无奈地说：“我们要到那里才能从接应人员手里拿到足够功率的电台和足够快的电脑，和其他部分恢复联系啊。”
“是哦。”安莲无奈地说：“现在的敌后活动真是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啊。”
林闻方哈哈笑着说：“我以为你在这方面资历比我深呢，怎么还这么说。”
“发发牢骚嘛。”安莲关切地问道：“这一路上没什么问题吧？”
“莫亚的近海巡逻舰，港区的通信，入港的流程，还有接下来的联络接应……”林闻方摇了摇头说：“你说呢？”
事实上，情况并没有他们料想得那么糟。很大程度上他们的小心谨慎来源于对莫亚这方面的情况一点都不了解。可是有一个已经被制服的船长，有几个吓破了胆的船员，一切就都简单了起来。
近海巡逻舰第二天中午靠上他们的时候，林闻方已经随时准备放出“玉爪”去大闹一番了，没想到劳勃·恩里克把一个木板箱交给了登船的两个水兵，笑着聊了几句就送对方回去了。
“箱子里有什么？”那个箱子是早就准备好的，一直摆在甲板层的一个杂物间里，大家都没有检查过。虽然想到必然是一些贿赂，但大家还是很好奇。霍涤就跑去专门询问了一下劳勃·恩里克。
“香烟、好酒、联邦的高清电影光盘、几种特效药、一些现金……”劳勃·恩里克讪讪地说：“还有些储存卡、手机、电脑配件什么的。联邦以前对莫亚虽然有出口限制，一般的东西倒是不限制，但打仗之后，虽然合约是签了，但很多贸易都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这些紧俏货色，我们从那边拿货花不了多少钱，但到了莫亚南方，价钱翻个几倍不是问题。这么一箱子东西，十几万吧。”
“倒是不贵，不过他们不问你们装了什么东西？”霍涤好奇地问。
“他们不需要问，我们是渔船……这个程度的‘孝敬’对一艘渔船来说已经是很重的负担了。”劳勃狡黠地说：“别的，他们觉得他们不需要知道了。”
被郑泰澄狠狠“教育”过，下定了决心和联邦合作的劳勃，立刻展示出他的价值。巡逻舰的临检向来是只有一次，近海防御部队自己会协调好，不会发生重复收费的事情。但进入了海岸的通信圈之后，各种事情多了起来，一个全心帮助的劳勃·恩里克轻轻松松地将一次次的探寻应付过去，让他们安然靠在了索尔格港的一个角落里。他们入港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在码头上一帮人杂乱无章地坐在铺着粗帆布的箱子堆上正在抽烟，等着南十字星号将舷梯放了下来。
一个穿着灰褐色工装，压低着一顶扁帽的中年人蹭蹭地抢上来，冲进了舰桥。他盯着林闻方看了几眼，说：“是林先生吧？和照片上还是有点不同。没想到你会到我们这行来客串一把，真是荣幸啊。”
中年人看起来完全没有联邦裔的外形，但他们几个都知道，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联邦人，隶属于联邦安全局第七处，他做了整容手术之后，已经在莫亚南方潜伏了20多年。这枚暗子在莫亚南方一直悄悄发展自己的力量，全世界都没几个人知道他其实是个联邦特工。这次接应林闻方他们一行，是他在这20年里第四次直接接受联邦情报部门的指令。
“你们叫我科尔就可以了。”中年人的脸上的表情很是丰富，努力压抑着的好奇、感动和疑问混杂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对这次任务很有激情和兴趣。
“你好。科尔先生。”林闻方和科尔紧紧握了握手。
“长话短说，码头上这些都是本地发展的弟兄。服我，但他们都是莫亚人，别指望他们能为你们这些联邦人冒险。比较危险的活，这边有些人可以用。不多。武器和其他的储备都有一些。上面没办法和我多说，我只能按照常规的来准备。激活了几个潜伏特工，组织了一些物资。电脑和通信设备都有了。等下到安顿的地方就可以看到。至于你们的身份、证件……我不知道你们需要什么样的身份，只准备了最基本的驾驶证，不联网查询没问题。抱歉我没办法黑进系统去做复杂的活。更具体的身份安排，看你们需要再安排了。”科尔很短时间里将情况交代完，松了口气，说：“时间紧迫。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的。那么，南十字星号怎么办？”霍涤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继续起航，要是那么快就消失，会有人觉得不对劲的。送回海上，我会联络一批人接手。”科尔很有把握地说。
“船长和船员呢？”霍涤继续问道。
“哦，这样啊。”科尔耸了耸肩，说：“一般来说，我们这行不提倡和这些人有交情。现在看来有点晚了。那么，告诉我你们准备让哪些人活下来就可以了。”
劳勃的双手仅仅攥着帽子，极为紧张地看着他们。
“你让劳勃协助你决定吧，这方面我们没什么经验。”林闻方淡淡地说。
“你们这次的目标，听说……是西德尼工业城？”科尔有些犹豫地问。
“对。”看着科尔有些焦虑的神情，林闻方点了点头，说：“如果不是足够重要，大概我也不会跑这一次。”
“那里是莫亚最神秘的地方了。不好搞啊。外人很难进去，虽然距离这里是不远，不过……这100多公里的路实在不好过。”科尔苦笑着说：“你们要是准备等武器装备过来了直接突袭，倒是可以试试看。但想要单枪匹马去渗透，这个……我很难保证你们的安全。”
“先安顿下来，回头再说。我们也需要了解其他的进度。”林闻方拍了拍科尔的肩膀，宽慰地说。“再说，可能我们还能有一些其他助力。”
林闻方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围绕着他们奔忙，但整个事情，远比他们目前能看到的任何一个侧面都来得丰富和复杂。老摩根这个时候已经在西德尼市等着他们了。这个老牌间谍现在站在他们这边，的的确确可以说是他们最大的幸运。一个老牌间谍，不仅仅始终在窥探着敌人，更是不停地在编制着一张网，一张可以隐藏自己保护自己的网，这部分内容，莫亚的情报部门里都没人知道。极权海夫纳绝不会明白，他们多年来的策略，将一个多么优秀的间谍推到了另一边。
第269章 身份
在港区和索尔格主城区之间的一片住宅区安顿下来之后，林闻方迅速架设起了网络和通信设备。不过，其他几方面的进展似乎还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