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整座城市都当成了实验室?”明荣夏觉得难以置信,但对“羽蛇”来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们什么都可以用来做实验。
卡尔没有否认,也不在意他的厌恶。“这样说也可以。人类现在处于混乱中,完全没有从世界的变革中适应过来,我们帮助他们摸索出拯救之路,对他们也是好事。对我们来说,救不救人类都无所谓,假如人类的确已经扶不上墙,我们只好放弃,另选别的物种。”
他说得如此轻松,明荣夏对这种态度早已习以为常,不觉得愤怒了。他突然想起瓦莲金娜的事,瓦莲金娜似乎并没有采取行动,明荣夏也不愿提醒卡尔。
卡尔看着凯特,突然问起了瓦莲金娜的消息。“你没与瓦莲金娜在一起吗?戴维森小姐。”
“她是个过河拆桥的人,早把我踢了。”凯特回答,她也不愿透露消息。
卡尔显然不相信。“是吗?我以为她会去找你们。”
“找我们做什么?我们与她有仇。你忘了米勒是怎么死的了吗?”酋长说。明荣夏觉得他的话里有试探的味道。烟雾镜说是卡尔杀了米勒,烟雾镜从不说谎。
“也对。”卡尔微笑说,“她带走了烟雾镜,那面镜子没事就爱乱说话,尽说些不该说的,它也应该懂得不是所有真相都可以揭露的道理。你说,它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呢?”
卡尔在问他,明荣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至少它说实话,比那些总是说谎的家伙强。”他说。
“它的实话带来了什么呢?仔细回忆,哪一次为这个世界带来福音了?全是灾难。”卡尔嘲讽地笑着,“我本打算将这面镜子封存起来,可偏有两个女人把它抢出去,这次不知道烟雾镜又将掀起怎样的风浪。听说你们要去上海?”
“你的情报网还是这么灵通。”老祭司和气地说,“众神的会议。看样子,你好像不准备去。”
“没受到邀请,我去凑热闹,不是自讨没趣吗?不过我可以送你们一程。现在有办法越过大洋的,除了我们‘羽蛇’,也只有少数几个神能做到。”卡尔说。
“我也要去!”莉娜抱紧了明荣夏。
卡尔沉默了数秒,点了头。“好吧,去吧!阻止你是没用的。但我奉劝你们几句,神无真人气量狭小,缺乏头脑;特斯卡特利波卡阴险,而且有野心。当心是个圈套,把你们这些神引过去,一网打尽。到时别以为我会出手帮你们。”
“既然这么说,那就表示假如真是个陷阱,你一定会出手帮忙了?”老祭司笑眯眯地说。
卡尔露出僵硬冰冷的笑容,“别用你那点儿读心术在我面前卖弄,别学烟雾镜那么令人讨厌。”
第十八节 疑问
很多时候,明荣夏分不清卡尔是敌是友。当他是朋友时,却总是发现他犯下的令人发指的罪行;以敌人对待他时,他又总在困难时伸出援手。
老祭司说,世上没有善恶。
莉娜说,卡尔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
明荣夏时常对卡尔的帮助产生疑惑,觉得不该接受如此盛情的援助。
彼德说,这叫相互利用,他伸出援手也有其它目的。
酋长说,如果拒绝,他会有一种不安感,这种不安如同被最亲的人拒绝。
明荣夏最不明白酋长话里的含意,追问是否有暗指。阿特尔科瓦尔科酋长也不明白,他只是有这种感觉,令他回想起女儿的背叛。卡尔做这些事似乎是在弥补一种亏欠,但他欠了什么,欠了谁,或许永远是个迷。明荣夏没有向卡尔提问,知道即使问了,他也不会回答。
对围绕着卡尔的迷团,明荣夏始终怀有种恐惧,身体里的本能在提醒他,那些是不能揭开的面纱,面纱下绝不可能有美丽的面孔。
凯特说,她调查过卡尔,查无此人。
卡尔自己说,有时候他会是条邪恶的毒蛇,但永远不会成为明荣夏的敌人。
城市中渐渐流传着一种说法,只要崇拜一条长翅膀的蛇,太阳就会重放光芒。人们半信半疑,后来有人带头做了,画了它的图像,并开始祭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效仿,当他们在公园举行第一次盛大的集会时,奇迹发生了,天空亮了起来。全城为之欢呼,一种新的宗教开始在城中确立。
“羽蛇”的科学家没能修好之前的“太阳”,他们换了个新的人造太阳挂上天空,让它照耀城市。“阳光”还是那样昏黄,如日暮的景象。就算是“羽蛇”,也受到了技术的限制,现阶段无法完全模拟真正的阳光。
但只要有了光,秩序又再度回到了城市。都市里的人重新回到各自的岗位,霓虹灯有节律地闪现;不断有人因见到阳光而从四面八方涌来;“市民主义”继续偏激作风,获得更广泛的支持,但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多,新势力也在成长。
他们不过是实验道具而已——明荣夏在楼顶俯看这些生物时,对他们有了更深入的认识。即使是那位站在讲台上激进演说的“市民主义”领袖,他也不过是“小白鼠”中的一只,他自以为站在高处,成了人物,却永远看不到头顶的主宰,另一种生物在嘲笑他们多么犯傻。
那么主宰神的又是谁呢?明荣夏突然这样想。在神之外,是否有某种生物也同样俯视嘲笑着他们这些神,只是他们看不到而已?明荣夏立刻发觉自己的疑问根本找不到答案,并带有消积的恐惧。
神从哪里来?他曾经多次提出这类问题。如果说他们这些神也算一种生物,那么生物总该有个起源。没有谁能回答他的问题,就算“羽蛇”也一样。“羽蛇”里的成员只会告诉他——正在研究中。不知道烟雾镜知不知答案,它不是无所不知吗?
想到那面镜子,明荣夏又心生了新的疑问——这些神器从哪儿来的?它们威力巨大,流传了千百年、上万年,是什么生物制造了它们?老祭司说它们的历史比人类还古老。虽然说得夸张,但明荣夏却渐渐开始相信了。神话中,世界被毁灭了数次,这些神器会不会是某个消失世界的遗留物呢?还有长眠城,那座湖中的城市是什么生物建造的?聚灵石为什么能使普通生物拥有神力?把所有迷题用神话去解释显然说不通,但科学也同样无法说清,因为它们超出了现阶段的科学思考范畴。
“在想什么?”卡尔突然出现了他身边。
明荣夏想掩饰自己的想法,但立刻想起卡尔会读心术,应该早知道了。“我在想,我们从哪儿来?”他实话实说。
“我也思考过类似疑问。”卡尔与他并肩站立,一起俯视窗外的人群,“把我们单独归入一种新生物似乎不合适。因为物种有繁殖的能力,而我们研究发现,神与神、神选战士之间不可能产生后代,如若要繁殖,只能和与自己相同物种的普通个体交配,比如金蜂鸟部落那样,鹰战士世代娶普通人类女性为妻,生出没有神力的普通子嗣。只不过这种子嗣的变异机率比普通人大得多,如你所见,不少神选战士之间都有血亲关系,就像你和你姐姐的神性基因继承自你们的祖父。”
“这是为什么呢?如果神与神结合,不是能生出更强的后代吗?”明荣夏好奇地问。
卡尔叹了气。“原因正在研究中,变异后的基因似乎拒绝延续下去。如果不能独立繁衍后代,就不能成为一个单独物种,只能归类于类似狮虎兽、骡子这样的不能生育后代的杂交生物。我们做过许多实验,试图培养‘纯正’的能够独立繁衍的‘神’,可是没有成功,目前最成功的一例就是莉娜,但她也是能过受到外界刺激十有了神力,并且强度也达不到预期,并非我们理想中的天生就是神。”卡尔遗憾地笑了笑。“羽蛇”有时候也不得不在自然奥迷前低头。
明荣夏看着楼下高喊口号的激进人群出神。“或许就是因为神太强大了,所以才不能独力繁衍。要是他们能独立存在了,其它生物该怎么办呢?”他突然感慨道。
卡尔在他的观点前选择了沉默。许久后他才说了话,“这就是所谓的‘共同繁荣’吧!要是其它物种都灭绝了,‘神’也会灭绝,所以‘神’不能让物种灭亡。这种‘共同繁荣’的思想早已烙入了我们灵魂的最深处,因此‘毁灭’对我们来说,是个大错特错的理念,我们的使命应该是‘守护’。”他发出笑声,这种笑犹如一个疯子的悔悟。他看着明荣夏,“这次你去上海将见到许多神,他们并非都是由人类演化而成,不要因为你是人类而对他们有所偏见。所有生物都是平等的。”
“这是当然。或许在从前我会惊讶于一只猴子、一只狗会说人话,认为只有说人话的生物才是有智力的;但现在不会这么想了,我到现在还不会说猴语、狗语,是不是很蠢呢?”明荣夏天真地笑了起来。
卡尔也笑了,抚mo过他的头,像亲人般的慈爱,“总有一天,你会听懂它们的语言,然后你将发现它们一点儿也不比人类差。当你学会平等看待所有生物的时候,你才拥有了成为神的品质。”
“你能平等看待它们吗?”明荣夏看着他问。眼里是怀疑。
卡尔的笑容转为了苦笑。“我能。”他回答,“可是平等看待不等于慈爱。越有爱,代表眼光越不平等。你姐姐就是个例子,她爱那些弱小的生灵,但是她歧视人类,对那些生灵的爱越深,对人类的恨也越深。”
“而你则藐视所有生物,对不过?因为你没有爱,也没有恨?”明荣夏直视他的眼睛,妄图在深蓝色的双眸中寻找答案,可他没有透过眼神看到真相的智慧,卡尔也不会告诉他。
“你说得很对。”卡尔只是这样回答。
第十九节 漂流岛
由一座会移动的岛负责送他们去太平洋的彼岸。其实这东西只是看起来像岛而已,里边是中空的,别有洞天。由于彼德已经乘座过一次类似的移动要塞了,这次再次登临,居然兴奋地为明荣夏当起了导游,莉娜很不服气,她见识过的“羽蛇”的玩意儿比他多得多,与他争着讲解。
途中,明荣夏见识了大自然的狂暴。他们数次遇上强大的风暴,即使躲在岛屿内部,依然听得见巨浪拍打过来的轰鸣,感觉到如同地震的震动。听说是由于月亮的消失,失去了月球引力牵制,所以大海变得比从前疯狂了,如同一匹野马挣脱了缰绳与马鞍,从此自由狂野地奔跑起来。幸好他们乘坐的是“岛”,还不至于被掀翻。
另外由于磁场产生了变化,洋流也变得混乱了。改变了流向的洋流有时候会相互撞在一起,形成貌似平静,却凶险无比的暗流,以即奇异的自然景观。
风平浪静的时候,明荣夏会到外面去以双眼观察大海。没有阳光的黑沉天空下,大海也如一潭发黑的死水,或如无底的沼泽,使人觉得自己渺小,并感到恐惧。偶尔他也会瞧见远处平静的海面上泛着汹涌的浪花,似有一群大鱼在那儿翻腾。仔细看,那竟是个巨大的漩涡,以目测估计,明荣夏觉得它至少是这个岛的三倍大。岛上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那里有两股强大的洋流正在交汇。
明荣夏望着那壮观的景象,心想假如他们靠近那儿会怎么样,会不会被吸进去?他又想起小时候读到的神话冒险故事,冒险家们刚摆脱了能一口吞下船只的鲸鱼,又驾着船在漩涡中挣扎,海底还有巨型章鱼怪在等着他们。地球的环境似乎已离那个工业的现代化的世界越来越远,它正在变得原始、神秘,回到神话中。
“世界每一次被毁灭、又重生时,是不是就是回到起点,一切都将重头再来呢?人们又将抛弃现代科学,回到洞穴中?这样的轮回不是很费劲吗?”明荣夏坐在岛上的一座山坡上,岛屿全速前进着,所以他感到有风吹着他的头发。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纳那华特辛靠着树,坐在他身旁,“世界是有生命的,有死亡也有新生,当然也有长大的过程。就像我们每个人,会经过婴儿、少年、成年这些时期,不过当长成之后却是完全不同的人,即使父亲与儿子也是完全不同的个体。新世界与旧世界也必定完全不同。”纳那华特辛的眼中露出对示来的向往。
“是这样吗?”明荣夏望着前方的海平面,仍然摆脱不掉怀疑,“我们以前居住的那个世界已经毁灭了吗?现在这个阴沉的世界就是新世界?”
“不是。”纳那华特辛乐观地说,“爷爷说,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太阳,现在太阳还没出来呢!等到太阳重放光明的时候,那才是新世界。”
“重放光明?”明荣夏望向天空。天空中满是月亮的尘埃,这些尘土遮挡住了阳光,如厚厚的棉被捂住了地球。“怎么才能重放光明?”只要能赶走这些尘土,阳光将重回地球。这些灰尘是被地球的引力吸附住的,要驱赶它们,那得使出多大的力量啊!或许只有神才能做到;一个神是不行的,必须集合众神的力量。明荣夏已经确定到了上海后,他该对诸神说什么了。
“纳那华特辛,你想看看新世界的样子吗?”他问。
“当然想!能出生在世界交替的时代是我的幸运。我唯一遗憾的是自己实力不够强大,什么也做不了。”纳那华特辛说。
明荣夏信心满满地对他说:“单独的力量的确弱小,但只要众神将神力合起来,一定能驱赶月尘,重还蓝天。”
纳那华特辛的眼中突然滑过忧伤。“道理是这样。但他们愿意吗?”
“怎么了?”明荣夏察觉到异样,问。
纳那华特辛叹了气,以手托着下巴说:“不流血就没有新世界。新生儿是浑身粘满母亲的鲜血才降生到世上。上一个世界毁灭时,需要牺牲才能使太阳新生,可是没有一个神愿意牺牲自己,众神宁愿在黑暗与寒冷中围着火堆取暖。”
“可这次不需要牺牲,把神力合起来就行了。而且神话里,尽管众神不愿牺牲,新世界还不是诞生了。”
“那是因为最后有一位神主动牺牲了自己,其他神被他逼得没办法,才跟着献祭。”
“所以说,总得有人带头吧!好吧,如果没有神意愿,我就来带这个头!”明荣夏半开玩笑地说。
“惠齐罗伯契特利,这绝对不是好玩的!”纳那华特辛严肃地叫起来。不过他看着明荣夏,眼神立刻平静了,面带微笑地说,“但假如新世界需要喝血才能诞生,我愿意奉献。”
“没那么严重!我不会让任何生命再作出牺牲。”明荣夏拍了拍他的肩,点头微笑。
一个人影气喘须须地跑上山坡。彼德一边喘气,一边说:“你们还坐在这儿?风暴快来了!”
“怎么你上来了?潘克他们不是在山下吗?”纳那华特辛言下之意是潘克他们可以飞,一会就上来了,怎么让他这个不会飞的鹰战士跑着来通知?要是通知迟了,明荣夏不是有危 3ǔωω。cōm险吗?
彼德一下子来了气,但在急促呼吸下,这股怒气并不明显。“他们不就是想整整我吗?”他指了山下。
其他鹰战士已经进去了,潘克没走,在山脚下望着。如果彼德实在动作太慢,他再飞上去通知也不迟。
明荣夏笑着下了山,然后钻入山下一个类似山洞的入口。
巨浪又一次袭来,整座小岛都在摇晃。这是一种没有暴雨雷鸣的风暴,它的形成并非源于气压变化,而是基于磁场的改变,所以更加猛烈和持久。“岛主”说,只要穿越这片海域就没事了。他们目前已经抵太了东海,目的地可以说近在眼前。
听了“岛主”的说明,明荣夏既高兴又紧张。“还有多久?”他轻声问。这声音轻得如同自语,“岛主”专注于控制,没听见。不过明荣夏也不需要他回答,回不回答都一样,他迟早会面对彼岸。
第二十节 废城
穿越风暴区,海面平静之后,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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