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颜倾清了清嗓子说:“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喂猪的丫头奔过来朝颜倾哭诉道:“二姑娘,都是她们,我出主意给她们惩罚,她们记恨我,拉帮结派地跑过来打我。呜呜呜……”
“哦,原来是这样,那好办。”
三人十分不屑地瞅着告状的丫头。
颜倾唤她们过来,说:“我之前还想偏袒你们来着,就只罚了她一人来喂猪,现在你们主动来挑事,我也帮不了你们了,现在,你们三人中间得有一人来跟她换种惩罚来喂猪,你们觉得我该选谁呢?哎呀,我也选不出来,要不,你们三人自己来选。”
很快,有一人被选了出来。另两人关系好,一致决定让那人出来喂猪。颜倾乐见其成。
解决纠纷后,颜倾嬉笑着对琥珀说:“只剩下两个了,琥珀,你去想个法子,让剩下的那两个丫头反目。”
琥珀不解她用意,也不多问,照做。
后来,四个丫头相互见了不说话,彼此怨恨。又没过多久,喂猪的丫头把猪喂死了,因为那只猪实在太贪吃了。她哭着去求颜倾,颜倾免了她的处罚,同时,免了其他人的处罚。
颜倾把四个人召集到一起,问其中两个丫头:“被人拉帮结派地欺负是什么感觉?”
那两个丫头不说话,颜倾又问剩下的两个丫头:“你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出卖朋友呢?因为自私吗?”两人同不说话。
“你们当初就是一起拉帮结派地欺负琥珀的,而琥珀都没有招惹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欺负她呢?因为她好欺负,因为我好欺负,因为你们自私。”
几个丫头都低垂着头,不说话,颜倾又道:“此事都过去了,我将不再追究,希望你们以后也不要拉帮结派地去欺负人了,下去吧。”
此后,喂猪惩罚的事件一直被颜家的下人津津乐道。且自那次事件之后,颜家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个颜家二姑娘颜青鱼突然“开窍”了,不软弱了,还有脾气了,会反抗了,讲话口齿也伶俐了不少。
所以,一些人站在颜青鱼的立场上思考,认为:那次落水对颜青鱼来说真是落得好啊!
而赵氏却在心里暗暗自责,颜青鱼落水后怎么没死呢!早知道她死不了还开了窍,就不把她丢进池子里去了,真是浪费她人力物力财力!
——
入夏时节最容易使人心浮气躁,偏偏那个熏风还热乎乎地吹呀吹呀的,越吹越撩的人发燥。
颜倾半夜里被热醒了,额头、鼻尖儿、脖子里、背上全是黏乎乎的汗。看外头的夜色,大约已过了子时吧!不忍吵醒隔间熟睡的琥珀,颜倾轻手轻脚走过去推门,准备自己去弄点水回来擦擦身子。孰料,一出门,一个影子快速地从她视线里晃过去了,那影子跟鬼魅似的,一闪过墙壁就不见了。
颜倾给吓坏了,拍拍胸脯,匆匆退回屋里爬到床上,依然心有余悸。刚才是人是鬼啊!难道,是家里入了贼?不过,那影子是向墙外去的,就算是贼,也早偷完了东西,跑了!颜倾不敢再出去,只好忍着燥热躺下来,蟋蟀在窗外的草丛里此起彼伏地唧唧叫着,青蛙在不远处呱呱呱个不停。颜倾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觉,直到鸡鸣时分,才朦朦胧胧地好像入睡了。
不消一个时辰,琥珀过来伺候洗漱,见颜倾睡得正香,不忍打扰,又见窗子紧闭,这么热的天可怎么受得了,于是走过去开了窗。
一阵聒噪的蝉鸣声很快飘入室内,颜倾又被吵醒。再这样叫下去午觉也要被搅了。颜倾心烦意乱撩开纱帐下榻:“琥珀!”
“哎——”琥珀闻声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姑娘,您醒了,我去给您端水。”
“等一等。”颜倾挥挥手,“你去给我拿个网兜来,要带个长长的木竿子的那种。”
琥珀抓耳挠腮地想了又想,疑问道:“姑娘,您说的是像捕蝉网那样的吗?”
“对对对,就是那个捕蝉网!”
“好勒。”
琥珀什么也没问,很快就拿了一根捕蝉网回来了。颜倾抗在肩上,气势汹汹地出了门,在附近找到一棵蝉栖的树,把竿子伸过去一阵捣鼓,很快就捕到了一只。颜倾兴奋地取下来交给琥珀,擦擦汗准备回去。
琥珀用匣子装了蝉,站在一边看着颜倾道:“姑娘,你只抓走了这一只有什么用啊,附近还有很多只呢!抓走了,过不了多久,还会有蝉从其他树上飞过来的。”
颜倾想一想,觉得她说的好有道理,一一也捉不完,这样捕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啊,这么热的天气!颜倾把竿子往边上一撂,“回去!”
日头已上三竿,人的皮肤也在日光下渐渐灼热起来,颜倾转了个方向,想借道树荫下行走,绕过秋千索,不料一下子撞上了陈氏的丫头,陈氏的丫头每日趁着早晨凉快那阵儿去拔草,连着拔了好几天终于在今日拔完了草,刚净了手走在回去的路上,也没有想到会撞上颜倾。
见她十个指甲都染上了草绿,颜倾心知她还算听话,做的应该也挺认真的。
陈氏的丫头呆住,连个招呼都不想打,急忙一转跑去了假山后面,又蹭蹭越过去上了回廊,吁吁直喘着气儿,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颜倾愣了一下,继续走,没走多远,又撞见了春绯,春绯的屁股已经不疼了,走路也正常起来了,正慢悠悠地提着食盒子跟另一个丫头有说有笑的聊着,见了颜倾整张脸立刻拉了下来,又不敢表露,只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春绯。”颜倾远远地唤了一声。
春绯浑身一僵,急忙说道:“哎呀,二姑娘,我这正赶着给我们主子送早膳呢!我先走啦!”说完,一溜烟儿地不见了。
“我是鬼吗?怎么见了我就躲?”颜倾很是郁闷,前世的时候,这些丫头可不怕自己,还明目张胆地不给自己好脸色,甚至会说一些讥讽的话语,更不拿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儿。问了琥珀才知道,目前,颜家没有人敢嫌弃她丑了,很多人甚至都不敢瞧她一眼,尤其是在她接二连三地治服了几个厉害的丫头之后。
颜倾觉得这样又似乎不太妥,大家是不是把对她的看法拔得太高了呢!往后,一提到颜青鱼,他们会不会以为她是一个比赵姨娘还凶的女魔头呢!仔细想了想,颜倾以为她也没怎么严厉地惩罚呢!最狠的就是杖责了春绯,其次是罚陈氏丫头去拔草,再次就是离间那几个挑事的丫头、散了她们爱捉弄人的小团伙还让人喂猪!大家看来是没有了解她啊,她并不是想以暴力的手段欺压报复的!
聒噪的蝉鸣声又开始响起,颜倾听着那蝉鸣,觉得它叫的真像:把你吓——死!把你吓——死,把你吓——死!唇角一扬,不需要大刀阔斧,在某些地方修整修整、改改老规矩也是必要的了。
回到房里,颜倾咕咚咕咚地大口灌了两碗水解渴。琥珀送了饭菜进来,颜倾摇摇头:“不吃了,光喝水都喝饱了!对了,琥珀,你帮我去向姐姐问个话。”
拖琥珀问过了青鲤的意见,颜倾将新规矩的变动传达了下人。
第一点是这个暑夏里临时成立的规矩,颜倾立下这条其实是有私心的,她将这个暑夏里犯了错的惩罚改为在众人午休的时辰去捕蝉。因为午睡的时候,那些蝉最吵人了。
第二点是减少了体罚改为做他事弥补。
第三点是不扣犯错的人的月俸。
第四点是奖励那些踏实沉稳、勤劳实干、不论是非的人。
颜家的人对新规矩的变动有褒有贬,贬低的人对第一条嗤之以鼻,这叫什么可笑的规矩啊!不过,还是以褒扬的人居多,像春绯和那些犯了错的丫头就很高兴,起码她们这个月的月银不用扣了。
许多人为了能拿到奖励,都变得勤快起来,慢慢地,说闲话的少了,踏实的人多了……
以前那懒散、一边倒、爱说长论短的风气渐渐起了变化……
割断袍
半壁的绿藤早晨还在风中摇曳生姿,午时却已叫日光榨取了水分,蔫了萎了。沉水香气在室内弥漫,氤氲出窗,屋内的地上撒了水却也消不去午时闷热的暑气。
青鲤挑起珠帘,踏进颜倾闺房的时候,颜倾正于簟上四仰八叉地酣睡。青鲤轻手轻脚地过去,慢慢撩开纱帐,见她鼻尖细细出汗,微微抿唇,执起一把罗扇徐徐为她扇了起来。颜倾穿着薄透的轻绢夏衣,霜肌雪肤、玉|峰春|色隐隐可见。
看着横陈于眼前的玉体,青鲤想着,妹妹正渐渐出挑了呢,现在已经亭亭玉立,再过几年,一定出落成沉鱼落雁的美人儿,只可惜,脸上生生多了一块胎记。
过了很久,颜倾午睡足了才翻身醒来,睁着迷蒙的双眼,发现了手执罗扇的姐姐。讶异问道:“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青鲤走去案边拿起一双绣鞋道:“我给你做了一双鞋,想拿来给你试试,不巧你正在午睡。就想等你醒过来试了再走。”
“唔,给我做的呀?”颜倾接过绣鞋打量,见那绣鞋缎子精致,针脚密实,绣的莲叶荷花栩栩如生,非常应眼下的景。颜倾赶紧试穿了一下,不大不小,正合脚,又不住低头探脚欣赏:“绣得真漂亮!姐姐对我太好了。”
青鲤施施然坐下,欣慰地笑,见她刚睡完觉发髻凌乱,又站起身来走到妆镜台前,拾起木梳为颜倾篦发。颜倾愣住,她感觉姐姐梳得很轻,每一下都很小心翼翼,生怕使大了劲儿弄疼了她的头皮,却又非常流畅地从上到下、一梳梳到底。颜倾的双目瞬间有些模糊了,前世似乎也有这种情景,姐姐是多么疼爱和照顾自己啊,自阿娘去世后,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小时候发热,自己不想喝药,姐姐就在一旁千方百计地劝说自己,或以讲故事来诱她喝药;自己嫌药苦,姐姐就先准备好蜜饯;被邻家的男孩子们欺负,姐姐就会出来护着自己把他们骂走;受了委屈,一个人偷偷抹泪完毕,姐姐总能看出来;阿爹偏袒姐姐,每次出去奔走一遭回来时,总会带各种好东西,分最多的给姐姐,而姐姐却把最好的分给自己。
想着这些,颜倾不知不觉就流泪了,幸亏她现在不是坐在梳妆镜前,否则,姐姐一定立刻从镜子里发现自己流泪了。这一世,不要让姐姐再受那些委屈了,绝对不能让她嫁给花心的王隶了。
青鲤一壁梳头一壁对颜倾道:“小鱼儿,你知道吗?我一直怕自己没有照顾好你,有负阿娘的重托,万幸,你这次落水没有大碍,否则,我该怎么向阿娘交代?”
听出她音色的变化,颜倾的喉咙里也有些涩涩的。
青鲤又接着说道:“小鱼儿,你这次落水大难不死,还跟变了个人似的,能干起来了,我真是高兴。我想,一定是佛祖和阿娘的在天之灵庇护着我们姐妹,我看了看日子,明天是个吉日,我们先去城郊外的莲花观给佛祖上香,之后再一道去阿娘的坟前祭拜,你看怎么样?”
“嗯。”颜倾点了点头。
前世那次落水被救起之后,姐姐也带她去上过香,不巧,那天还赶上了大雨,她们都被淋成了落汤鸡,弄得一身狼狈,姐姐一回来就浑身发热,在病榻上卧了一个月左右,等痊愈时,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儿。
不知道那个日子和明天是不是同一日呢?颜倾想着,还是早做准备比较好。
第二日,颜倾起了个大早,又去把青鲤弄醒,一阵收拾之后,天色才蒙蒙亮,她们已经要出发了。
青鲤不解,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行程很松,莲花观距阿娘的墓地也不远。颜倾说:“早去早回来嘛!午后日头可毒辣了,会中暍的。”语罢又连连叮嘱琥珀和妙儿务必带上伞和预备的衣物干粮。
青鲤却以为:近几日天空碧蓝如洗,枝头鸟儿喳喳弄晴,不会下雨。而马车只能行驶至莲花观山脚,上山主路全是石阶,遂吩咐两个丫头不必带这么多,否则爬上山去要累坏了!
颜倾不允,坚持要拿:“就算不下雨,遮蔽一下毒辣的日头也是好的。”
青鲤依然觉得没有必要,出门会覆面纱的。
颜倾见她固执,一人拿了两把伞,又让琥珀携了两把。
上了莲花观,拜完佛祖从佛堂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而阳光明媚。
青鲤笑着对颜倾道:“怎么样,小鱼儿,我就说今日是个大好晴天,你偏不听,你跟琥珀都是两个傻孩子。”
颜倾笑笑:“姐姐可别高兴得太早了,万一晌午就变了天呢?就算不变,那时也热得要死,我们还是赶快赶路吧。”颜倾嘴上这么说,内心倒真希望这天就像姐姐说的那样一直晴着。
青鲤却想领着她和丫头们在莲花观附近休憩一下,先吃点干粮,喝口水。颜倾算着时辰,估摸着还早,休息一下再去阿娘的墓地,等祭拜完阿娘应该也还不会下雨。遂点了头。
四人找了一僻静阴凉的地儿,围在一起正吃着食物,漫不经心地往远处某个方向一瞄,颜倾顿时吃不下去了,一口馒头含在嘴里,吞也吞不下去,只呆愣愣地盯着那人背影,真是越看越熟悉。
“小鱼儿,你在看什么?”青鲤顺着她的视线往那边看去,也没有收回了,却跟颜倾一起盯着那个背影看起来。
这时,那人转过身来,颜倾一口馒头喷了出来,赶紧丢下手中的馒头,掩住了面纱。
怎么这么早就遇上了王楷?前世这时不是还没遇上吗?颜倾扫兴极了,一定是把时辰提前了才遇上他的,早知道今天就不答应姐姐出门了。也不知道王楷为什么会从阜阳溜达到淮南来了!
王楷这时还未及冠,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还是人模人样的英俊,一般的姑娘见了也会多看几眼。
颜倾瞪大了眼睛瞅着王楷,不防他的视线也往这边扫了过来,王楷已经看见了颜氏姐妹:一人穿着榴花仙裙,臂挽丹纱,一人穿翡翠罗裙,臂挽绿纱。王楷心神一动,凝视二人的目色立时加深。只是,着翡翠罗裙的女子以白纱掩面,看不清脸,王楷的好奇心愈发浓烈。
“王公子?”青鲤已经起了身。
颜倾诧异极了,姐姐为什么会认识王楷,什么时候认识的?完了,她这辈子不会又喜欢上王楷那种心机深重的人吧!颜倾思考完这些,才想起去拉姐姐,可是已经晚了,姐姐早跟王楷讲上话了。
颜倾长叹一声,今日一定是忌出行的。
王楷与青鲤谈笑,视线有意无意地扫向对面那个目不转睛地瞪着他看的丫头,那眼神似乎很是怨毒!王楷有些意外。
颜倾见王楷发现了自己在瞪着他,连忙侧过脸去。
就是这一侧首,让风吹落了面纱,王楷瞧见她右靥上有一大块榆叶形的胎记,心中失落惋惜无比。
想起了妹妹还在她后面,青鲤便转身指着颜倾对王楷道:“王公子,这是我妹妹,青鱼,你还记得么?”
王楷微笑着彬彬有礼地颔首。
青鲤又转过脸来扬声对颜倾道:“青鱼,这位是阜阳的王公子,快过来打声招呼。”
颜倾不动。
青鲤又道:“怎么,你不认识了吗?”
颜倾觉得很是奇怪,她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已经认识王楷了呢?为什么要认识他呢?她真的想躲得远远的。
青鲤有些尴尬,转首对王楷笑道:“王公子不要介意,我妹妹自小胆子就小,性子有些孤僻,见了陌生人很羞怯,不愿多讲话。”
王楷温润一笑:“我记得。”
距离不算远,二人的对话刚好可以被颜倾听见,颜倾愣住了,不知道他记得什么。
青鲤走回来拉起颜倾的手:“妹妹,你忘啦?王公子曾经来过我们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