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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一凛,忙以双手护住肚子。匆匆避开苏晚晚的视线,去了江洲身边。姐姐恰在自己对面,旁边立着挺着大肚子即将临盆的严孺人,偶尔与她交接一下目光。她心下疑惑:姐姐怎么会成这副憔悴的样子?刘恪一定待她不好罢,想到这里,又悄悄去看了眼刘恪,哪知正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她匆匆收回来,手已被江洲紧紧攥住。
看着她愈发明媚的容颜和隆起来的肚子,又看看被他紧紧攥住的手,刘恪与他对视一眼,在内心自嘲一通,吩咐郡王妃准备客房,为他们安排住宿。
刘恪知道她们姐妹二人许久未见,为此,特意安排她们姐妹见面叙旧。
听见来人的脚步渐近,颜倾赶紧转过脸来,看见姐姐领着妙儿一起来了,竟笑涕交加,扬声喊了一句姐姐,想也不想扑上前去抱住她。
青鲤掰开她的脸,看了她一会儿,微颔了目,忽然掰开她的双手,福身一揖:“见过郡主。”
“姐姐!”她惊愕地扶她起身,“姐姐快别这样。”音声变化,几欲哽咽,看着青鲤的眸色不住颤动,死死地按住青鲤不让她再行礼。
青鲤浅浅一笑,伸手抚过她的碎发,目光探向她的肚子,问道:“几个月了?”
“有五个月了。”她说。
青鲤点点头,狠狠抽了一下鼻子:“想必公子一定待你很好,姐姐一直不担心你呢。”强忍着眼泪,拼命挤出笑来。
颜倾终于抑制不住,哭出声来,捧起她瘦得尖锐的下巴,问道:“姐姐,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郡王待你不好?还是发生其他什么事了?”
青鲤捉住她的手,笑道:“傻丫头,快别哭了,别哭动了胎气。没事,我没事,我过得很好。”
“真的吗?”颜倾似乎不信,回头看了眼妙儿。“妙儿,是这样么?有人欺负我姐姐么?”
妙儿昂起头来,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姐姐在骗我。”颜倾不住询问妙儿,“你跟我说说,谁欺负了姐姐?”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青鲤回头让妙儿退下,妙儿却不退,仔细一想,跑过来哭道:“二姑娘可要为我们主子做主啊,主子一直对那郡主妃毕恭毕敬,可那郡王妃成心欺负主子,隔三岔五地找茬儿不说,还克扣主子的月禄,处处挤兑主子,去岁冬,主子本来就在咳嗽,还不见好,而那郡王妃却不肯分一个暖炉给我们。结果,主子又染了一次风寒……一直忍气吞声,却没想到那郡王妃得寸进尺……”妙儿一句一把眼泪,满是辛酸。
苏晚晚是因为自己才挤兑姐姐的。颜倾心生愧疚,听妙儿讲述,也能想象苏晚晚是怎样对待姐姐的,亦跟着落起泪来。
“谁让你说这些胡话的!”青鲤回头斥了一句。
“奴婢说得都是实话,主子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妙儿不住抹泪,跪地拉着颜倾的衣角祈求。“求二姑娘为我们主子做主啊?”
琥珀怕颜倾见了伤心动了胎气,忙走过去扶起妙儿,领她出去,“让她们姐妹二人好好说说话吧,咱们别呆在这里了。妙儿放心吧,我们主子岂会坐视不管的?你快别哭了,你一哭,让主子们都跟着伤心了。”
祸所伏
琥珀与妙儿在外等待良久,终于等到各自的主子出来,姐妹二人抱作一团话别,竟哭成两个泪人,琥珀看了不由疼惜,除了公子,姐姐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了,她心里那样系着她姐姐,看见姐姐过得不好,还因为自己而受人挤兑,又怎会心安理得?
被琥珀双手搀扶着行走,她一路都在啜泣,唯恐她伤极动了胎气,琥珀忙道:“主子快别哭了,都说母子连心,你这样裂肺地哭,肚子里的孩子闻见了也会跟着难过的。”她一听,果然努力地要去止住抽泣,可眼前还是模模糊糊一片,只隐隐约约地看见前边有两个人影在慢慢地往这边晃悠。
扶着她手腕的琥珀却是看愣了,对面来了个大着肚子的女子,也被丫头搀着,模样竟跟主子有几分相似,那两人一边往这厢走一边拿目光打量着她们主仆二人,可是,那女子面上似乎没有惊讶。
颜倾努力地睁眼,察觉到两道目光,明目去看那人,快看见脸,那人足下一崴,险些摔倒,颜倾赶忙过去搀扶,那女子一手扶住腰,一手护着肚子,道了一句谢,声音绵软,随后缓缓抬起头来,待看清对方的容貌时颜倾一怔,她对她是有些印象的。
柳宓微展笑颜,又微微福身跟她施礼,随后由翠云搀着走远了。
颜倾的神思恍了下,那女子一身姬妾素服装扮,刚才在灵堂时颜倾并没有注意,她莫非是刘恪的……
“她现在是刘恪最宠爱的柳孺人。”有人已经为她解惑,却不继续道破。
颜倾转过脸来,手却已被江洲握住。“我就知道会哭成这个样子……”他抬手揉了揉她肿得高高的眼泡,又蹲下身子将脸贴到她肚子上道:“以后可不许学你娘这样哭,听到没。”说着便拿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肚子好像动了两下,江洲惊喜不已,又弹了弹,孩子在里面开始不安分地动了起来。“他在动!”他忙抬头激动地跟她说。
琥珀在一边看着,低头笑了笑,自觉地先往回走了。
“嗯。”她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与你姐姐聊了些什么?”他起了身。
颜倾不回答,想想之前由他说出口的那句,张口就道:“我跟刘恪之前没有什么,那些传言都不是真的,我不喜欢刘恪。”
江洲怔了下,明知道她心思敏感,爱胡思乱想,他还那样跟她介绍那个与她有点相像的柳孺人,伸展大氅将她裹在怀里:“解释什么?你心里只有我我还没你清楚?是他一厢情愿。”他按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胸前,缓缓抚摸她脑后的发髻,音声低沉道:“我知道他喜欢你,他一直想从我身边抢走你,看见他盯着你我就不快,想想他一直对你不死心我就觉得不安,我该怎么办,我把你藏起来罢,这样他就看不见你了。”说罢,将她裹得更紧。
“不行。”她仰面视他道:“我还要去找他谈我姐姐的事,苏晚晚恨我抢走了你,处处刁难我姐姐,我不能再让我姐姐被她这么欺负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说,“难道要去求刘恪宠幸你姐姐?明明知道他就喜欢你,你还要去找他?”
“至少该让他主持公道,不能让苏晚晚这么欺凌我姐姐了。”她激动地说。
“那他能管得了多久?若换作是你,他自然不会任他的郡王妃嚣张。若换作那柳孺人,他也不会坐视不理,可其他的,不在心上的人,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什么意思?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先别激动。”他抚着她的眉心道,“刘恪与他郡王妃的婚约是陛下赐的,只要她不犯大错,刘恪总不会废了她,而且,刘恪还需要她,父亲的支持。因此,她郡王妃的位置是稳固的了,你以为刘恪会因为她苛待你姐姐就与她翻脸?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你姐姐。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不知道你姐姐愿不愿意离开王府……”
“离开?”
……
朝中的文武百官陆续赶至王府,吊唁完毕又陆续离开,因为与王府关系亲厚,晋阳侯府一家子留了下来,出殡送葬日讫才会离开。身为刘恪的义妹,颜倾理当同刘恪及其姊妹一样作为孝子孝女,男左女右地跪于灵堂中带孝守灵,但因为怀有身孕就无需守灵了。
期间,王府里人流不息,来来往往,公主心疼她肚里的孩子,就叮嘱她说外面人多且杂,让她呆在屋里好生歇息少出去走动。
她也乖乖应下了,又觉得一直呆在屋里似有不妥,为了避免惹来非议,还是决定出去随公主一起招呼客人,公主实在疼爱还未出世的孙子,休憩间隙,不停劝她回去,婆媳二人正说着话,恰被吊唁完毕的苏相夫妇看见了,夫妇俩便走过来与公主寒暄,苏夫人老远就喊了公主的闺名:“阿嫣。”
公主一听,忙站起身来,还拉着颜倾道:“快,快见过苏相夫妇。”一想,自己好像糊涂了,苏夫人与她之前好像就见过了,还将她收作了义女。忙改口道:“快,快和你父母打个招呼。”
颜倾一转身,见是苏夫人,心一沉,说实话,她心里并不愿与这苏夫人亲近,可能因为她是苏晚晚的母亲,而且,这个苏夫人有些奇怪。见苏夫人快要走近,颜倾赶紧伸手在身上摸来摸去,摸了半天,终于放心,幸好将那如意锁带了,要不然一会儿被苏夫人问起来,要是没带就显得对长辈太不上心了。
苏夫人快速朝婆媳二人走近,身后跟着苏相,待近前时,苏夫人这回没有什么反应了,倒是叫苏相看得一愣,苏相不住地盯着颜倾打量。颜倾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这夫妇怎么看人都一个眼神。
见颜倾还杵在一边,公主又推她道:“儿啊,快,快跟你父母打个招呼。”
颜倾站定,难以开口,难道要喊爹娘么?
苏夫人准备说话,却被苏相抢在前头道:“既然将郡主认作了义女,那郡主就喊一声爹娘吧。”
“对对对!就喊爹娘吧。”苏夫人也道。
颜倾想了想,头一次喊爹娘是不是要跪下行个礼才能表现得至诚至孝呢?于是掀了裙子一角准备跪下。这一举动可吓坏了苏夫人,连忙扶住她:“哎呀,有孕在身就别行那些虚礼了。”
颜倾只好脆生生地喊了爹娘。苏夫人心里一喜,忙拉着她的手问东问西,孩子几个月了?有没有什么不适?食欲如何?……
苏相倒是没说一句话,只不住地盯着她打量。
待与婆媳二人打完照面,夫妇二人走得远了,苏夫人才问苏相:“我跟你说过呢,不知你今日见了是什么感觉,觉不觉得阿嫣的儿媳妇生得有些像年轻时的我?”
苏相似在思索什么,没有回答,苏夫人又问了一句,苏相这才点了点头。
苏相夫妇一走,来人渐渐多了,公主既牵挂她肚里孩子又不想让她在此种情形下太过抛头露面,此时又听见王府里的一个小厮来报,说东宫的车驾到王府门口了。公主想想东宫那侄儿是出了名的好色,赶紧唤来两个丫头,果断吩咐二人将颜倾送回去,路上当心些,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别绊住了。丫头们也都谨慎,选了一条稍稍僻静的道,却不料走着走着丫鬟们竟觉得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去了,幸亏之前在王府里生活过一段日子,颜倾对偌大的王府还是有些熟悉的。
公主的两个丫鬟连连自责,又跟着颜倾折返了一段距离,重新选了条路。路上还是有些人,但多数是王府里忙碌的下人,两个丫鬟分护在颜倾两侧,不住吩咐她慢些,注意着脚下的路。颜倾笑笑,又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走。
前边横着一条路,四周都是茂密的花木,几个人站在路口,恰恰堵住了去路,颜倾抬目一看,几个小厮正围着一个男人唯唯诺诺地讲话,看那男人的衣着,怕也是什么皇亲贵胄。颜倾侧耳细听,但闻小厮道:“太孙还是先去灵堂吊唁王爷的亡灵。”那男人道:“本宫先来解决一下内急不行么?”
小厮们面面相觑,皆没了话。
那男人又自言自语道:“刘恪可真会过日子,走了一路了,偌大的王府里竟看不到几个女人!”
颜倾一惊,匆匆转身欲返走,一不小心踩住了一个丫头的脚,丫头的痛呼声立马引来了前面男人的注意。
“站住!”那男人扬声道。
颜倾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就是不敢从命,脚步愈来愈疾,最后干脆小跑起来。身后的丫头也飞速跟了上去。
那男人追了几步,偶然瞥见她翻飞的衣袂下隆起的腹部。“怀了孕?”心想,许是刘恪的姬妾,一时兴味索然。
本欲放弃,却听见那两个丫头追着她喊:“郡主,你慢些……”男人勾起了唇角,大步跟了过去。
顾及着肚里的孩子,颜倾不敢跑得太快,很快却又听见身后渐起的急促脚步声,一时心惊肉跳,惊慌不已。
世无双
一隐秘静地,江洲正与长沙王麾下两员副将程翦、杨谡谈话。
“据说你二人当时随在王爷身边,亲眼目睹了王爷的死?”江洲问。
“是。”程杨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可否请两位将军详细复述当时情况?”
程翦颔首:“因数月来四面安宁,并无异动,王爷见大多数士兵有疲倦之态,于是命臣传令下去,当晚让所有人解甲安睡。却不料中宵时突厥人来犯,纵火烧帐,将士们都在酣睡,猝不及防,闻到火烧营帐的气味才匆匆披甲迎敌,待臣去王爷主帐时,已不见王爷身影,出帐时,听见王爷的马嘶,王爷正骑在马上掣着缰绳,与一列突厥人厮杀——”
“一列突厥人?有多少?”
“约摸数十。”程翦继续说,“杨将军随后跃马而上,前去援助王爷,臣随后……”
“等一下,”江洲打断了程翦的话,“你断定那是突厥人?你们随王爷长年戍边,理应了解突厥人的习性才对,突厥人若出动,动辄百千,何以只有数十人?”
“是突厥人没错。”程翦道,“那些人皆身衣裘褐,披发左衽,手挽角弓,鸣镝执矟。”
杨谡也道:“确实是突厥人,臣听见他们说着突厥语,他们说的好像有‘莫弗’,‘侯娄’、‘匐勒’……”
‘莫弗’在突厥语中为勇敢之意,‘侯娄’、‘匐勒’连起来的意思是“大王。”江洲一哂,正欲说话,忽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喊:“郡主,郡主……”伴随着慌乱纷沓的脚步声。江洲转过脸去,看见一个奔跑的人影,一颗心高高悬了起来,眉头一皱,立马起身,丢下两名副将大步跨了过去。
“当心孩子!”他一把将其拽住。她抬头一看,长舒一口气,又气喘吁吁地蹭进他怀里。江洲伸手替她抚背:“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后面有狼追吗?”抬眸一看,果然有匹豺狼,看见刘愠那眼神时,立马明白了她为什么跑这么快,一时火冒三丈。
刘愠顿下脚步,慢慢向他走近,一边拿视线打量江洲怀中女人的侧脸一边笑着与他打招呼道:“贤弟和郡主夫妇真是恩爱啊,这王叔才丧几日,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一片悲痛中,贤弟夫妇就在这王府的大庭广众之下……”
颜倾一听,将他的衣服抓得更紧。江洲看着刘愠的目光愈发犀利,反问刘愠:“那太孙缘何在此?”说着按住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调整了下,让刘愠完全看不到她的脸。“太孙不去灵堂给王爷敬献挽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刘愠嬉皮道:“这人有三急,本宫来解决急事,远远地看见了郡主,郡主既为贤弟新妇,就是本宫的弟媳,还是郡王的妹妹,那也是本宫的妹妹,本宫就想过来跟郡主打个招呼呢,正巧,却又碰见贤弟了。”
江洲竭力压制着眼底的怒火,牵了牵嘴角:“太孙见谅,拙荆有孕在身,不宜在外呆得久了,我先送她回去,失陪。”说罢,拉着她转身快步走了。
刘愠这下没敢追了,眺望不到侧脸,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江洲却是担忧不已,牵着她走远了,才紧张地按着她的肩追问:“没事吧?他刚才有没有轻薄你?”颜倾摇头,又拍拍胸口:“那就是陛下立的储君吗?”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