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都是真的?”颜倾惊愕地转过脖子去看他,他也正含笑望着她,忽然对她收起笑容,严肃地答非所问:“你能阻止一个人爱另一个人吗?你不能的。你怎么可以拆散别人早就注定好的姻缘?”
江洲最后一句话仿佛一支利箭,直直插在她的心头。她百感交集。难道姐姐与王隶的姻缘,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就像,江洲,与苏晚晚?那她今生与江洲是不是还是无缘?如果她喜欢他,硬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在拆散江洲与苏晚晚的姻缘?想到这里,她心里忽然感到无比难过,无精打采地垂下脑袋。
“知道王隶一定要娶你姐姐你就这么难过,难不成你喜欢王隶?”江洲故意问她。
“我才不会喜欢他!”她急忙为自己辩解。
“哦?那你喜欢谁?我吗?”
她又准备逃避他的目光,他突然把她的脸掰了过去。她看见他眼下那块淤青,伸手摸了上去,又仔细瞧了瞧他,发现他一身狼狈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很好笑?”手立刻被他握住。她点头。
“那前一个问题呢?”他又追问。
终于,他看到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他在心里得意,就知道她喜欢的是自己。她替他挡箭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给她拔箭的时候,她一直抓着他,嘴里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她怎么可能不喜欢自己?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他早就亲了她,在青楼那是第一次,在替她拔箭清洗伤口的时候,他又亲了一次,现在,他又想亲她了。
终于没有人来打扰了,他激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缓缓移近她的脸,吻了吻她脸上的胎记,又抬起目光去看她,她眨了眨眼睛,随后乖乖地闭上了。他又凑近她的唇亲了亲,尝到了药的苦涩,以舌头卷入口中,竟然是甘甜的。她始终闭着眼睛由他亲吻,他吻得很浅,怕用力过度牵引出她伤口的疼痛。然而,当她伸出左手环住他的腰时,他似乎被勾魂摄魄,一时无法克制住自己,竟把她推倒在那张简朴的床上去了,她平躺在那里,强忍着肩上的疼痛,他俯下身子继续在她唇上亲吻,起初如蜻蜓点水,后来竟一发不可收。
月如圭
一切来的太突然,什么都在意料之外,颜倾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重生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这么早就遇见江洲,也从来没有想过跟他短短几天的相处之后,他就和自己亲吻了,他今天早上不是还把她当男人的吗?甚至是刚才还叫她小公子,那他现在,这是喜欢上自己了?好虚幻的感觉,但是,从她肩上阵阵袭来的疼痛感却是真真切切的……
两人开始亲吻的时候,脸上的肌肤时不时会若即若离地触一下,偶尔轻轻地贴在一起。后来江洲太激动,动作激烈了一些,撞到了她的牙,发出了一种尴尬的沉闷声音,然而,他似乎没怎么在意,热情只增不减,致使二人脸皮相擦,还发出了不小的嚓嚓声。
所有的感觉都被自己脸上那火焰一样的热度给盖过去了,随后,她觉得要窒息,开始强烈地渴望正常的呼吸,想尽快摆脱当前的窒迫,可是浑身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辗转间,和他的脸再次相贴,她感觉他的脸也是一样的灼热。
然而,他自己知道,他灼热的不只是和她相贴的脸,还有血液,就像煮沸的水,在釜里翻滚沸腾。慢慢地,他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化了。江洲的心狂跳了一下,蓦然停止亲吻,快速坐起了身子,转过脸去,撑在她身体两侧的胳膊方才坚持了那么久,什么感觉也没有,现在竟开始酸痛了。
他不敢再转过去看她,站起了身子,开始踱步,妄图平静下来,一边踱步一边又忍不住斜了斜眼睛去瞧她。这一斜,看见了她肩头新出的一滩血迹。他大步跨到她跟前,她好看的眉毛已痛得拧做了一团,红润的肤色再次转为苍白,他掀开她的衣服,重新给她清洗上药。
颜倾平躺在榻上,刚睁开眼睛瞧了他一会儿,屋顶的横梁上突然飘下一些灰尘,巧合地落在了她眼里,她抬起左手揉了揉眼睛,又拼命挤了挤,还是抑制不住地要流眼泪。
“很痛罢!”江洲心疼地帮她拭去眼泪,以为她流泪是因为伤口疼痛难忍,给她上药的动作又轻了许多。
伤口的确痛,但她还没有那么脆弱,重生之后,她不再因为肉体上的痛楚而落泪,她流泪是因为大脑被各种复杂的情感支配,或者遇上了一些不可抵抗的外力,比如方才,眼里落了灰。
江洲的心里又开始自责,自己刚才不应该那么急不可耐,若不是自己太激动了,她的伤口也许就不会裂了开来。方才的自己,就像“三月不知肉味”,突然开荤了一样,不过他仔细想想,自己一直吃素,不是“三月不知肉味”,而是从来都不知道肉的味道。
他就亲过他妹妹的脸,可那是两码事,又不能相提并论。突然叫他吃一次肉,能不狼吞虎咽吗?他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好像没那么自责了。他把她扶坐起来,换了纱布包扎完毕,轻轻帮她掩好衣服,再把她抱在怀中,他这下乖乖的了,什么都没敢干,更何况,她还这么小,他都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成为女人了,能干什么?他就抱着她,跟抱他妹妹一样。
她的身体还是僵硬得不太自然,他察觉了,在她耳边低语:“睡吧,先好好休息一会儿,天黑之前还得把你带回去。”说完,他就把她的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又把她的左手抬起来箍住自己的腰,还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习惯了就不会不自然了。”
她吟吟微笑,在他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合上眼睑开始入睡。
其实,两情相悦,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如果不考虑久长时,只在乎朝朝暮暮的话。
江洲低首去凝视她的香腮,她的睫毛垂下,在光滑如羊脂玉的面颊上投射出一片扇形的影子。她真是美丽,未施粉黛、不饰铅华,受伤中气血不佳,也能美得摄人魂魄。她的皮肤如凝脂般细腻,这么近的距离观察,都无法见到毛孔,就算右脸有块胎记,也不影响她的美丽。
因为那块胎记,她才是独一无二的。
江洲看得如痴如醉,最后把目光停在那块胎记上,细细描绘了一番,榆叶形的。
虽然靠在他怀里还没有躺下去舒服,但她却在他怀里均匀地呼吸,睡得很是安稳。而江洲则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怕弄醒了她。
门栓的缝隙里有一束光,投射过来的时候点亮了一路的空气,江洲清晰地看见数不清的细小尘埃,轻盈如蜉蝣的羽,在那束光里往来穿梭,忽然而上,忽然而下。不计其数的尘埃跻身在那束光线里,偏偏有两粒却撞到了一起,也许是“萍水相逢”,仅仅触碰了一下又分开。他知道与她将聚无多日,不禁低首再次去凝视她,偶尔会轻轻用唇点一下她的眉心。
时光静静地流淌,很快,投射进来的那光束就渐渐黯淡下去了。直到太阳落山,她依然没有醒来,江洲继续等,又等到新月初上,天边起了稀稀落落的星光。他轻轻把她抱起来,往屋外走去。他抱着她立在月光下,只看见那匹黑马在槐树下悠闲地咀着草。王隶离开之时,骑的是他的白马。
江洲抱着她上了马,小心翼翼地翻转着她的身子,让她面对着自己骑在了马背上,她实在是困倦疲乏得不行,身子动了动,又在他怀里睡着了。江洲让她面对自己坐的原因很简单,她意识不清时,若背对自己,身体容易往前栽去。刚救起她时,那一路,她背对着自己,往前栽了好几次。
骏马开始缓行,她的身子却慢慢地往下滑,江洲慌忙勒马,又将她的双手放到自己背后,让她抱住自己,终于见她抱住,江洲才松了口气,又催马缓缓前行。这时怀中的人动了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眉头蹙了蹙,双手抱紧了他的腰。
他低头一笑,无比享受着此刻与她沐浴在同一片柔和月光下的静谧时光。月如圭,人如玉,芙蓉如面柳如眉,长空如洗月如皎,凌波如梦影如妖。也许明年此时,再沐浴同一片月光,就是千里共沾裳了。
虽然马儿行的很慢,但还是有颠簸的感觉,颜倾很快就醒了,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马背上,还和他面对面,穿梭在月光里,她的鼻子埋在他衣服里,鼻端充斥的全是他的气息,她悄悄抬起头来,望见有斜斜的树影清枝在他脸上停驻又陆续离开,明月的映照下,他的缁衣泛出了一层银白色的光泽,仿佛清冽甘醇的美酒里晃荡的缕缕幽光。
她对这次夜行印象极其深刻,后来每每回忆,总会想起:明月缁衣下,流光衣上白。如果无缘,她为何会在他及冠之前就早早与他相遇,他那时不过是个十七岁的翩翩少年郎。
“醒了?”江洲低头去看她时,她正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微仰着头望着他的下颚,他浅笑着问她:“伤口还疼吗?”
说话更容易被看出撒谎,颜倾摇了摇头,一转话题问:“是不是一直都有刺客想要取你性命?”
“嗯。”
“那你出行为什么不多带一些侍从?”
“不需要。”他抬起头望着前方。
“为什么不需要?你太小看他们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就像今日这样,他们潜伏在暗处,你也许会被他们的毒箭射中,跌下马,失去……部分记忆,甚至,有丢掉性命的危险。”
江洲低首笑了笑:“你是在关心我……”
颜倾不否认,蹙紧眉头:“你听我的,以后千万要小心。出行务必多带一些能保护你安危的侍从。”
他久久地注视着她眼里的惊慌。夜风吹来,撩起她如缎的长发,拂在他的面上,送来她的发香还有她的体香。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里的清香,而后一把将她的头揽在怀中,慢慢撩开她的乌发,在她后颈上轻咬了一口:“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被刺客射中,跌下马,失去的那部分记忆里一定不会有你。”
“哼……”颜倾在鼻子里哼了两声,说得动听,前世还不是把自己忘了。
“你骗人!”
“我哪里骗人了?我没骗你。”
“你看看你身下的黑马,之前还说怕压坏了它!现在我们两个都坐在它背上,可不要把它给压死了!其实你之前根本就不想跟我换那匹白马。”
江洲大笑出声:“那我下去好了。”说着,他真的故意做出了要勒马下去的举动。
她本来说着玩的,也以为他是说说玩的,没想到他还真要下去,忙抓住他的手:“哎——你下去我怎么办呀?我伤口疼,右手又使不上力气。再说,这么长的路,你走回去?”
江洲这下又喜悦地坐稳身子:“好了好了,它们一家三口都是你的行了吧。”
……
几个时辰后,他们才赶回颜家,颜家的大门没有关,颜倾忐忑不安,不知道阿爹是不是发现了她和江洲都还没回来在等他们,若是不知道,还可以偷偷溜回去,若是已经知道了,她又少不了一顿骂。可是,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分了,若在平时,早就关了,今天却还开着,肯定是在等人了。
她正想着这些,已经下了马的江洲伸手过来把她抱了下去。她有些慌张,怕被阿爹撞见,忙对江洲道:“你先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走进去,趁着现在没人,我们偷偷溜进去。”
江洲知道她的顾虑,把她放了下来,她确实可以自己走,但走得慢悠悠的,这样走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回房,江洲急了,再次将她打横抱起快速往里走,入了正门,没人。
她弹着腿挣扎着,环顾四周,小声抗议道:“快放我下来,被我爹看见就不好了。”
“别乱动,你走回去要什么时候,我先把你送回去。”
她这才没挣扎了。
江洲刚抱着她没走多远,一处处路灯陆续被火点亮,江洲止住脚步,心中大呼不妙。等四周都明亮起来时,颜倾看见了她爹举着一支火把,那一张拉下的老脸被烧的高高的火光照得通明。
言必信
两人不约而同地呆住,颜倾抬眼去看江洲,江洲正目不转睛地瞅着她阿爹。
为给江洲一些暗示,颜父握住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而江洲依然一动不动地抱着他女儿。颜父又仔细瞅了瞅还未及笄的女儿,她穿着一身男装,披头散发地蜷在那男人怀中,双手还勾着那男人的脖子,颜父自己都为她感到深深的羞耻。穿着一身男装,跑出去跟男人厮混,当初还信心满满地说没被发现女儿身,现在可好了。他朝二人走近两步,鼓着双目,直勾勾地剜着江洲怀里的颜倾。
颜倾不敢再去看她爹,忙收回了视线,勾住江洲脖子的手在他颈后掐了掐,示意他把她放下来。江洲这才察觉,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又抱住她颠了颠。
他这是不打算放自己下来?颜倾又把头偏向他怀里,小声用鼻子哼哼道:“快放我下来——再不放我下来我爹就要把我给吃了。”然而,江洲还是不动,她又拿手在他脖子后面狠狠地掐了掐,江洲却忍痛对她低笑。颜倾怔住,江洲这是傻了吗?
颜倾的一系列举动落在了颜父眼中,颜父没有听清她在说什么,也没有看太清楚她到底在做什么,还以为她大着胆子、不知廉耻地在自己面前跟那江公子做什么撒娇之举,更加气愤了。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把她拽下来。
颜倾急了,不停地掐,不停地掐,一使劲又牵引出肩头伤口的疼痛。但是,她心急啊,顾不上疼痛了,拼命给江洲暗示,不料江洲低头,对她含情脉脉地一笑:“颜姑娘,你老摸我做什么?”
颜倾的脑袋瞬间翘了起来,瞪着他,他却没心没肺地对她笑。她又小心翼翼地去看她爹,对上她爹那一双炯炯有神的、飘着火的眼睛时,立刻垂下了脑袋,若不是有伤在身,浑身无力,她早就挣脱下去了,完了,晚上阿爹不睡觉也要拿着鞭子杀过来了。
颜倾想得一点儿也不错,颜父的确是这样想的,他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扇她两耳光。谁让她丝毫没有姑娘家的矜持,这么大的胆子!小小年纪就敢跟男人出去厮混,还当着自己老爹的面跟男人卿卿我我。颜父思虑再三,决定还是给她留些脸面,竭力抑制住骂人的冲动,颜父又上前两步和颜悦色地对江洲道:“江公子回来了就好,可把你那家奴给急坏了,江公子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我们颜家可担待不起。”颜父沉吟片刻,又问他:“听王隶说,江公子今日带了小女去骑马?”
江洲语气里满含愧疚:“是,这么晚才把颜二姑娘带回来,让您担心了。”
颜父忙道:“哪里哪里,能得公子邀请,是小女的荣幸,看样子,小女今日又给江公子添麻烦了。”话一说完,见颜倾还一动不动地趴在江洲怀里,不禁怒了。颜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你这不懂事的臭丫头,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吓得浑身一抖,颜倾自己倒是很想下去,可是江洲就是不松手。江洲又把她颠了颠,抱紧她道:“伯父不要责怪她,她受了箭伤,身体现在很虚弱,急需好好休息。还请伯父允许我的唐突。”
听到很虚弱仨字眼时,某人灵机一动:还是先晕死过去好了!于是,她两眼一闭装死了。
“受了箭伤?”颜父一惊,慌忙去看她。
“哎呀,颜二姑娘晕过去了!失陪了。”江洲大呼一声,赶快绕开颜父,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了。
颜父愣愣地望着江洲的背影,听江洲说失陪的话,搞的他自己跟个外人似的。晕过去了?刚才瞧着不像有要晕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