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成孕以来,食欲一直不好。梓淳常听人说起,心也是惦念的不行。这里是我亲手做的家乡菜肴,比之宫里的玉食佳肴略微寒酸了些,可都是有滋有味的小菜,姐姐不嫌弃就请尝尝吧!”淳贵人丝毫没有一点生分怨怼的情绪,戏份儿当真是好的没有话说。
如玥挑不出一丝错漏之处来,心里明明厌恶到了极点,面上依然还要虚以委蛇。“多谢妹妹一番好意。”如玥说这话,就拈起一条碧翠的青菜,正要吃却是沛双背过身去“阿嚏”一声。
突如其来的喷嚏声震了如玥一下,手一抖筷子上的食物便掉落在桌上。
“奴婢失仪了,还请小姐恕罪。”沛双心头一喜,沉下脸色喏喏致歉。
淳贵人出了端倪,未免如玥的疑心,只拿了另一双筷子,将每一盘小菜都用了一些。用罢才道:“菜肴不冷不热,温温的正和时宜。且这些菜色也请惯常照顾姐姐的石御医敲过,没有分毫作料是姐姐不能用的。”
如玥面不改色,一如往昔的柔和:“妹妹想得可真是周到,有心了。”言罢,便用了些时令的小青菜,啧啧赞道:“不想梓淳妹妹还有这样的功夫,果真是有滋有味的。”
淳贵人欢欣一笑,总算是扯上了正题:“那也要感谢姐姐肯给我这个机会,尝我做的菜肴啊。”说这话,梓淳睨了沛双一眼:“姑娘身上的伤好利索了,不用再涂抹味道那样浓烈的药油了吧?”
沛双明明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却故意心虚一般,躲闪道:“沛双从未伤过,哪里会涂什么药油。倒是淳贵人又不常来永寿宫,竟也连奴婢的小事儿都记挂在心上。”
“于你,可能是小事儿一桩吧。于我,却是险些送了命的大事儿。”淳贵人眼眸里抡过一抹杀意,很快便又是如常的笑意:“姐姐心里必然有数。您说是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前兆
难得出淳贵人隐忍了很深的几分真性子,倒显得这个人虚伪也有些真实了。如玥转颜笑道:“都说妹妹是后宫里最柔顺的了,处事间又素来谨小慎微。不过我这么着却有几分硬朗。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左不过是妹妹的大事,又与我何干。”
沛双刻意细了淳贵人一眼,她的手臂上是福禄连纹的图样,来来回回的绵延剪不断的重叠。好像要将她的伤痕严严实实的裹起来,让人无从见一星半点的痕迹。那一日,她可是几乎扭断了淳贵人的手臂呀。那瘀痕必然是紫红青黑的一片,让人着就觉得疼得慌。
“这几日皇上时常来我的翊坤宫,却鲜少来姐姐你这里。”梓淳没接如玥的话茬,却偏是找了些如玥最不爱听的话来说。“旁人不知晓,胡乱揣测,说因着姐姐成孕,皇上的心就偏到我这儿来了。其实也不全是,皇上始终还是惦记姐姐的。为着姐姐的龙胎,这才只好少来瞧您。”
若是换做从前,如玥真是会很生气的。可如今,皇上来与不来,又去了谁宫里,对如玥而言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寻常如同沐浴、用膳一样寻常的事儿罢了。
何况如玥也明白淳贵人的来意,无非就是激怒自己,比自己沉不住气罢了。这样一想,如玥嘴角的笑意便格外的明显了些:“皇恩眷顾,妹妹身在福。可要早些为皇上添一位小阿哥才好,也总算不辜负了皇上的爱重。”
这番话在梓淳听来,无非是如玥借孕叫嚣,心里憋气可脸上也得撑住笑意不是。梓淳几乎觉得自己的手心都沁出汗来了:“姐姐这样的好福气,曾几何时也是宫里不少妃嫔的好福气。只是这福气难得,善始未必就能善终。梓淳福薄,怕是无力支撑,遂也不敢贪心多想。只要皇上心里有我,那便是最好的了。”
沛双听着恼火,无奈如玥一直沉得住气,自己也不好插嘴只得立在一旁干着急。如玥似出了她的心思一样,忽然问道:“沛双,咱们宫里的守卫是不是又添了好些?”
“可不是么小姐,皇上挂心您,守卫也比往常多上一倍不止。听说还有好些是从旁的宫里抽调过来的。”沛双眨巴着眼睛,无辜的了淳贵人一眼:“奴婢听说,翊坤宫也抽走了好些侍卫呢,不晓得是否影响到淳贵人的饮食起居呢?”
这话旁人来问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一日险些吓死梓淳的沛双。当梓淳得知对她辣手行凶的人是如玥的近身时,心里的恨恼就无从宣泄。此时面对着面,梓淳只觉得沛双与如玥的气焰又胜过自己。提到宫的守卫撤走不少,好似危机一直四伏在自己身边,不得安宁。
“皇上是说,翊坤宫除了沉睡的信妃,也唯有我一人,所以不必那样多的侍卫驻守。进进出出也不方便,姐姐如今多了皇嗣,免不了得有人护着,省的凭白遭了陷害。到底梓淳也是孤身一人,姐姐您就不同了。”淳贵人何其有过这样锋利的目光,对着龙裔时便显露出来。
纵然如玥早就明白她心里的不服气,却还是被她这样戾气瞪着腹部的目光惊了心。但凡是要谋算腹龙胎的,如玥都不会放过,更别说这个梓淳出事一向阴险惯了。“方才淳贵人刚来,我就说气,你是咱们宫里最柔顺的性子了。”
梓淳不明所以的睨了如玥一眼,才又自顾自的捻起面前的一碟碧玉菜吃了小口。
如玥也不再她的脸色,只顾着自己说话,一字一句都带了几分硬度,犹如铁石掷地有声。“性子好,柔顺也总算是妹妹的好处,不管你是真柔顺,又或者阴柔都罢了。只要守着这样的性子度日,也总算不难。可若是妹妹贪婪了些,目光成日里束在我永寿宫里,那便不好了。
一来是妹妹太累,二来是沛双太闲。单凭沛双的伸手,在这个后宫里,出了御前侍卫再无人能挡得住,妹妹心知肚明为何自己还能侥幸活到现在。多手多脚的毛躁之人也好,心直口快的爽利之人也好,总归命长久的人都懂得安生。既然妹妹能保全自身,也就该明白如何继续保全下去了,你说对么?”
分明是挑衅,可偏是梓淳无言以对。今日本就是为了来试探如玥的虚实,如今她这样开诚布公的承认,甚至要挟,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怨恨自己没有她这样的好福气,陪伴在皇上身边这许久总算有了一点皇嗣血脉可以依仗。梓淳满心的怨恨又能和谁说清楚。“既然姐姐这么说了,妹妹照做好好听着就是了。”嘴上讨不到便宜,梓淳只得软软的柔顺示弱:“那妹妹就不打扰姐姐用膳,先行告退了。”
“我还是觉得小姐对她太过仁慈了。”沛双愤恨不已。“不过才得宠,就敢当着小姐的面炫耀,也真是怕她自己没有这个逞威风的时候了。”
“方才你也沉得住气了,没说什么,这会儿反而让自己的心不静了。其实何必呢!她不过就是想亲耳听我承认,既然如此,我只管让她明白个厉害就好了。其余的精神,实在不必浪费。”
“小姐的性子越来越恬淡了。”沛双唤了立在一旁的粗婢,尽数将方才淳贵人用过的佳肴都撤了下去。“换些新做的来。”
“倒不是我的性子恬淡了,而是我,不敢用力。”如玥见众人撤了菜肴退下,才幽幽的开口:“你也知道,我的身子……不好。”
那是一股从内心渗出来的苦涩,好像浓郁的苦丁茶怄心的苦涩。且一旦喊在口,便吃也不是吐也不是,稍微尝过便要连黄疸水也吐出来了。如玥从来没有告诉过皇帝,其实她自己是很讨厌苦丁的味道。
“小姐,您别这样担心了。咱们这样谨慎的养着,又日日闭门不出实在不会有什么不妥的。”沛双见如玥的脸色有些暗黄,心里忍不住咒骂淳贵人,偏要在这个时候捣乱。
“这些日子,我胸闷的厉害,总是想呕又呕不出什么。且气短懒言,夜里根本睡不安宁。纵然旁人瞧不出什么,可石御医也是说了,这个胎儿来的不是时候……”如玥怜惜的抚摸这自己的腹部,一下又一下:“始终是我的孩儿,我真的害怕他会有什么不测。”
沛双正要开口再劝说些什么,却是袭儿抱着厚厚的几册账本吃力的走了进来。“小主,皇贵妃叫人送来了这些,说是要你逐一过目,仔细核对。这是后宫里妃嫔开销的账册,以及各宫成日里的用度,甚至细致到不动等级的宫婢、内侍所配备的用度。皇贵妃还说,无比要在十日内誊录完毕!”
“这么多,要在十日内誊录完?”沛双赶紧接过袭儿手的账册,恨得压根痒痒:“这些日子以来皇贵妃娘娘动不动就送好些东西过来,都是要小姐这样费神费力的去操持,分明就是不想让您在孕安稳,用心这样歹毒真是气人。小姐,不若您就不要了,让芩儿姑姑代您抄写也就是了。”
如玥怎么会不出皇贵妃的用心呢,只是这后宫的权势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的。正因为皇上给了她,她才更不能辜负这样好的机会:“我若不,岂不是随了她的愿。稍后她必然会对皇上进言,只说我吃不得苦,也不是操持家事的料子。”
袭儿颔首,也明白如玥的担忧:“这样吧,奴婢来读给小主您听。您只管写就是了,核算方面,就让芩儿来做。沛双,你负责研磨,咱们各司其职,相信一定能很快就把账目誊抄完毕,必然不会让皇贵妃找出一丝错来。”
“这主意好。”听着分工清晰,沛双心里也松了口气。起码不用小姐一个人全部抗在身上,多个人来帮手,活计也轻松些。“好不好嘛小姐?”沛双略带撒娇的问道。
“好,自然是好。”如玥轻柔的一笑,众人也总算放心了些。于是永寿宫里,众人忙碌又成了一道新的风景线,如玥的字迹娟秀颇带钢劲的意味,如同她本人一般。
到第八日的时候,账目便誊抄好了。沛双欢喜着就要给皇贵妃送去,却被如玥拦了下来。“该收敛的时候就要收敛,这些账本还是后天才送去皇后那里才稳妥。也好让她知晓咱们是紧赶慢赶才算出来的。免得下一次,她的招式更加刁毒反而真的不好应付了。”
芩儿也十分赞同,一并言说道:“不错,有些本事能轻易的显露,有些却不能。嫉妒和贪婪都是十分危险的,尤其是在后宫这样多女子的地方。”
本事好好的说这话,如玥忽然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腰上的酸痛感格外明显,仿佛要将她撕裂一般。
“怎么了,小姐?”沛双挨着如玥最近,也最先觉察出她的不妥来。
如玥轻柔一笑,半天缓缓睁开了眼睛,柔和道:“不碍的,是我起来的时候太猛了,有些眩晕。歇一会儿就好了。”
众人心里都犯起嘀咕,这些日子,如玥的身子似乎越来越吃不消。百般的将养还是力不从心是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握不住
沛双心急火燎的赶往御药房,临到御药房外却怔怔的立在那里,掏出帕子死命的擦去脸上的汗珠,这还不算什么,她深吸了几口气,似对着墙壁联系微笑一般,足足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进御药房。
小利子眼尖,老远就见沛双走了进来,紧着嚷道:“双姑娘,您怎么来了,可是如贵人那里要请御医去瞧么!”
“猴崽子,就数你精灵。”沛双知晓她这个时候来,必然会被人问什么,这才费了方才那一阵功夫。事实上,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轻易给人瞧出破绽了去。遂笑道:“这不,我家小姐成孕以来尤为贪食酸食,这会儿愈加厉害了。今儿一早,就喝了三碗酸梅汁儿。”
“呦,酸儿辣女,这可是好说头。如贵人怀的一定是个阿哥。”小利子眉开眼笑,一副谄媚的样子。
沛双故意提高了嗓音,让在场干活的小太监都听着:“可不是么!只不过,这酸食吃多了这怕伤胃,姑姑不放心,这才让我来请石御医去瞧瞧。石御医可在啊?”
小利子滴溜溜的往前凑了过来,欢喜道:“双姑娘,石御医在里头呢!奴才来给您带路,他日如贵人平安诞下皇子,您可别忘了这里头还有奴才周到的侍奉呢,可得替我向贵人小主讨赏才好。”
“放心吧你就,少不了你的。”沛双含着笑,心里却痛的像针扎一样。
“石御医,双姑娘来请您往永寿宫走一趟。”小利子通报的时候,石御医正在研究新的的一本医学古典籍,只是一听见“永寿宫”三个字,心也是莫名的一紧。“请姑娘稍后,微臣准备药箱便可。”
“有劳石御医了。”沛双轻微福身,心里紧紧的揪起。索性石御医早已经知晓如玥的身体状况,倒是没有多问什么,也没敢耽搁。
一路上,石御医与沛双都没有敢多说话,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安稳。毕竟从御药房到永寿宫这一段路,有太多的人盯着盼着,巴不得如贵人的龙胎有事才好呢!只是前脚才走进永寿宫,石御医便沉不住气了。“如贵人究竟是怎么了?”
沛双一听这话险些落下泪来:“早晨还好好的,不想这会儿竟然见红了。”
石御医心里一震,脚下的步子也不算平稳:“见红了?怎么会?纵然如贵人的胎怀的不是时候,可也不至于才四五个月就有这样的征兆哇!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沛双不明白是哪里出了状况,只是心急的不行,遂一个劲儿的摇头。索性进了内寝,石御医这才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连忙请了安就将急急为如玥诊脉。
如玥只觉得腹痛难忍,如同一把玩到来来回回的绞割着一般。甚至就连想要叫,也交不出声音来。她自己心里的预感也极为不好,仿佛这一时她的孩儿还在,下一时就会活生生的从她的身体里断裂开来。
“怎么样,石御医?”袭儿也焦虑的不行,石御医才缩回手,她便沉不住气的追问道。
石御医摇了摇头,惋惜道:“即便是臣以烧艾之法为贵人你止住了流血,龙胎也不可能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日。”
如玥要紧下唇,似使了很大的力气问道:“那么再多两月呢?再多两月如何?七月虽不算足月,可很多胎儿提前坠地也不是活的好好的么?石御医,你再帮我保住龙胎两月,我一定要把他生下来。”
这一刻,脑子里没有争宠的心思,也不是为了什么母凭子贵。腹正痛的是她的孩儿啊,如玥怎么忍心让他这么早便去了。
“石御医,我求求你了。我求你……”如玥伸长了双臂,也顾不得礼数之类,紧紧攥住了石御医的双手:“我不能失去这个孩儿,纵然是要我冒险,我也心甘情愿。求你,你尽力帮我,帮我这一回,我求你……”
如玥因为疼痛,脸色苍白泛青。尽石御医的眼底,却是这般生疼,疼得他张不开口。要怎么告诉她,这个孩子若不及早的从她身体里脱离,必会影响往后的生育。
石黔默呀石黔默,亏你学医这二十余年,怎的就帮不上她呢!
石御医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有用,恨恼的不行也无济于事。“你倒是说话呀,石御医。”沛双哭问道:“小姐的龙胎究竟能不能保住呀。”
“即便微臣用尽全力,龙胎也不能在母体超过十日。”石御医的声音,犹如冬日里最刺骨的一阵寒风,朝着如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钻了进去。过后,便是一个空落落的大洞,深不见底,一团漆黑。
“十日。”如玥只觉得绝望原来可以这么恐惧。只一个瞬间,便侵袭了她的心意志。好似五体投地一般的臣服与绝望。
出了默默的流泪,她当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这样一个鲜活的小生命,这么早便要离去了……
石御医着如玥痛彻心扉的哀哀哭泣,只觉得自己的心也一样被狠狠的抽打着。好半晌才道:“贵人成孕以来,凤体违和是有的。这一胎本就来的不是时候,只是……只是好端端的何以会见红,这样猛烈的宫缩不似体虚所致啊。”
这话一出,众人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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