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愤:“眼瞅着太阳这样大,你这狗奴才还想让我暴晒到什么时候。果真伤了我腹的龙裔,叫你们一宫的奴才都吃不了兜着走。”
春贵人身旁的楠儿倒是稳妥之人,听了这话觉得难免刺耳。忙劝道:“小主有着身孕,实在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既然如贵人这里多有不便,咱们就回永和宫去罢。”
哪里知晓春贵人并不肯就走,胡搅蛮缠道:“漫说是她这微末不起眼的永寿宫了,就是皇贵妃娘娘的景仁宫我也是时常走动的。怎的就偏在这里受她的气,吃闭门羹。今日,我还就非要进去不可了。你别拦着我。”
一把甩开扶着她的楠儿,春贵人径自往前就走,唬得乐喜儿紧忙就跪倒在地了。“哎呦我的好贵人,您就饶了奴才吧。您要是因着进去,感染了风寒,奴才怎能担待的起呢!何况素日皇上就疼惜小主,还不扒了奴才这身皮呀。小主,您就给奴才留条活路吧啊?”
这话听着,倒让春贵人觉着受用。
只是屋里的沛双与芩儿听着,就不那么舒服了。
沛双气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出去一脚踢在那王素春(春贵炫)的肚子上才能解恨。“小姐,您听听啊,还什么不像某些人那样身娇肉贵,她在这儿满口胡嚼什么呢。本来就是个汉军旗出身的贵人,能尊贵到哪儿去。若不是一时走运得了龙裔,哪里敢在咱们永寿宫门前叫嚣。凭白遭人厌恶。”
“你倒是愿意与她一般见识,权当没听见也就罢了。何况皇上一向主张满汉一家,当心说者无意,给有心人听了去,又是一阵风波!”如玥气定神闲的拨弄着小野梅。一颗一颗挑拣出的都是红红的,极为好。“不成想鄂顺还算有心,我只是曾提起京郊一代的山上,最喜欢生长这样的小野梅,他就给我找了这些许。”
“小姐,并非是鄂顺公公有心,谁都瞧得出来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漫说是要两颗梅子了,就算是把整个京郊山移回宫里来,内务府的那帮奴才也必然听小姐您的吩咐照搬。沛双才不相信后宫里有凭白对人好的事儿。不过是这会儿见您得宠,想要拉拢您罢了。到头来,还是不为自己谋算。”
如玥摇了摇头,无奈道:“他是真对我好,又或者是虚以委蛇的讨好又有什么关系呢?就你偏重这真情实意,其实我只要得了这红梅,能腌渍来吃就好了。是怎么达到目的的,重要么?”
“可也是。”沛双想了想:“无论真假,小姐都有红梅吃了。那旁的也实在没有必要计较。”沛双了天色,想着这个时候芩儿也该回来了。再听宫门外的春贵人,竟还在与乐喜儿蘑菇,心里得意偷偷抿着嘴一乐。
“笑什么呢?嘴都合不拢了。”如玥正瞧见她眉眼间的喜色,追问了一句。
“这春贵人满心以为咱们小姐是故意躲着她不肯见,不想石御医一早已经来过。芩儿姑姑又去了皇贵妃宫将此事禀明。些许时候,姑姑回来,正撞见了春贵人,要她的脸往哪儿搁呢。敢情一早上自己都在撒泼,无事生非呢。小姐不觉得好笑么?”
“你呀!什么时候能学着点芩儿的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才好。”如玥忧心道:“眼下咱们得宠倒也无妨,倘若有朝一日,皇上厌弃了我。旁人必然铺天盖地的奚落,嘲讽、揶揄,甚至羞辱。到时候,若是你一点气都受不住可怎么是好。”
一听如玥这话,沛双倒是急了:“呸呸呸!小姐您这是说什么呢。皇上爱重于你,又怎么会有这样一天。先前您情绪不好,以为是皇上冷待了您,可皇上不过是为了保全您罢了。这满后宫,又有谁不知道您是皇上心尖儿上的那一位。怎么可能会有您方才说的那样一天,别说这些丧气话了,听着惊心。”
“我不过顺口这么一说,你瞧你紧张的。”如玥被沛双率真的样子逗笑了。然而笑过之后,却也不得不往深里说这一层要害:“可是沛双,我说的并非是丧气话,实在是历朝历代都有的事儿呢!”
“汉成帝在没有飞燕合德之前,也颇为宠幸班婕妤。班婕妤又是那样有才华的好女子,可到头来还不是清清冷冷的渡过了最后的时光。如班婕妤这等贤德的妃子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我。”如玥慨然不已,心头一点点的泛起酸意。
“小姐,您是要急死沛双不成。好比不比,您跟班婕妤比什么啊。何况皇上睿智,英伟不凡,岂是汉成帝那种昏君能相媲美的。”沛双抚慰如玥,可自己的心里也还是觉得不踏实。
如玥何尝不知晓皇上的心性,必然不是汉成帝那种回馈无道的帝王能相提并论的。可说到底,汉成帝有许皇后,有班婕妤,还不是一样有了飞燕合德。
而皇上有了皇后,有了明艳绝伦的皇贵妃,还不是一样有了春华绝代的莹嫔。到底恩宠也是无尽的,不可能长久的禁锢在哪一个人的身上。
如玥甚至还有些希望,皇上待自己,能如同汉成帝待赵合德、唐明皇待杨贵妃那样,纵然不受万人称道,甚至骂名昭著,却也是真的一心一意。
可惜啊,可惜皇上的心永远不会只装着她钮钴禄如玥一个人。
即便这个时候是真心的,随着时间的推移,真心终究敌不过年轻貌美,总会被时光冲淡。
正想得入神,就听见芩儿诧异的声音:“呦,春贵人,您怎能站在这儿啊?”
“回来了!”沛双对着如玥会心一笑:“芩儿姑姑必然要好好给春贵人脸色才是。”如玥没有答话,只静静的挑着手的梅子。
春贵人不屑的声音,显然不悦:“我还当这永寿宫的人都聋了呢,总算是来了这么个会说话的。我口渴了,想进去讨盏茶喝,这没眼色的东西竟敢拦着我。哼,你们家主子平日里就是这么调教你们的?”
芩儿恭敬有礼道:“春贵人请息怒,您有着身子,只怕不宜动怒。何况漫说是喝一盏茶,就是喝上盅汤,让奴婢去办也实属应该。”
“这倒还像句人话。”春贵人抬腿就要往宫里走,乐喜儿一个激灵紧着要拦。
“你不要命了,还敢拦我。”春贵人恨得不行,正想一脚上去,却被楠儿拉住了。“即便小主您生气,也不得有这样大的动作,当心伤了身子。”
芩儿再上前一步,恭顺无比:“可不是么贵人小主,若您有什么闪失,奴婢可怎么担待的起。您有所不知,奴婢才从皇贵妃娘娘的景仁宫折回来,只因我家小主患了风寒,娘娘恩准永寿宫闭门谢客。今儿也只好委屈春贵人您白白等候了这么些时辰,奴婢得罪了。也因着奴婢在近前照顾我家小主,许是身上也过了些病气,怕不能亲手为贵人你奉茶了。还请春贵人恕罪。”
春贵人还未及反应过来,乐喜儿一下子跃起身子来,跟在芩儿身后一溜烟走进了永寿宫。“关门!”芩儿唤了一声,随即粗使的小太监们立即将宫门关闭了,众人动作麻利的消失在春贵人眼前。
只将春贵人与楠儿一行人关在了宫门之外。
“好你个如贵人,你竟敢这样羞辱我……我,我这就去找皇贵妃评评理……”春贵人的声音愤怒的有些颤抖。
如玥与沛双听着,眼泪都险些笑了出来。
芩儿走进来,着前仰后合的两个人,心头也是欢喜:“多亏得咱们早有算计,这万一要是人在永寿宫出了什么事儿,指不定多少麻烦接踵而至呢!”
“不错,我也是这么个心思。”如玥颔首,微微一笑:“虽说皇贵妃与我,都遭了旁人的暗算。可若我真有事,皇贵妃必然首当其冲的除掉我。咱们不得不保全自己。”
第一百零二章:难以尽信
“姐姐身子还没好利索,躺着就是,怎么好起身相迎?”恩贵人难得回来如玥的永寿宫坐坐,这一来,便是带足了礼物欢天喜地。
如玥本就没有什么病,不过是提防着春贵人来胡闹。这会儿见沅琦精神这样好,心情跟着轻松了不少:“倒也不是什么大病,将养了这半个月,也好的差不多了。前几日就下地走动了,哪里有妹妹说的那么严重?况且这几日我自觉的精神和胃口都好了些,也难得有了点力气。”
说着话,如玥扶了沅琦坐好,又吩咐了芩儿呈上冰镇蜜汁儿给恩贵人解解暑。
“姐姐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原是想早些来问候的,可皇贵妃娘娘吩咐了要您好好将息,那一日您又拦了春贵人在宫门外,总想着那个时候来恐怕是不适合的。这才迟来给您送这些药材补身,姐姐您不要介意。”
“哪里的话,你还当我是姐姐,我又怎么会嫌你来得迟了呢!有心就不怕迟!”如玥很是开心,拉着沅琦的手说话:“以往的事儿,还以为妹妹会疏远于我,不想到了病也唯有妹妹肯来我。”
沅琦赧愧笑着,连连哀叹:“昔日我与郭络罗姐姐、梓淳姐姐是多么好的情分。到如今郭络罗姐姐整日的形单影只,不愿与人亲和。而梓淳姐姐就一直陪在春贵人身侧,尽心竭力的照料她的龙裔。倒是我自己,终日无所事事……再好的情分时间久了不走动,也显得疏远了许多。
往日的事,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沅琦实在不该怪姐姐。何况沅琦知晓,姐姐是真正很善良的那类人。即便不喜欢,也不会不择手段。到底以前,是我误会了姐姐。”
垂下头去,沅琦陷入了沉默。
如玥抚了抚她光滑的手背,也没急着附和什么。
芩儿奉上了蜜汁儿,沅琦接过手抿了一小口,笑道:“罢了姐姐,咱们不说这些了。阿玛托人从外地带了好些补身的药材,我又让太医院的御医检视过,让他们着添了些一并送过来。姐姐即便不爱用药,也吩咐了人煮熬些药膳多少用些,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有心了沅琦。”如玥原本就很喜欢沅琦,不想她还肯为自己用心,心下也是感叹。“自皇上走后,妹妹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我入宫后,身边仅带了常柔来。她是我的家生婢女,素来也知晓的我的脾性。有个人作伴,日子倒不那么难挨。其实皇上在与不在,根本没有多大的差别。索性我住在钟粹宫里,宫嫔也算是多的地方,成日里说说话,互相走动走动,倒也不算寂寞。”沅琦慢慢又饮下一小口,心情甚好:“这冰镇的蜜汁,果然爽口喝着很是凉爽。”
“小主喜欢就好。”芩儿恭敬的施礼:“下回小主来,奴婢多准备些。”
“好倒是好,可是这蜜汁儿里的梅子似乎并不都见呢?”沅琦也发觉稀奇,自己从前也并未吃过。
“小主冰雪聪明,一眼就瞧了出来。这梅是我家小主让人从京郊采摘的野梅子,虽然不及常见的梅子那样大,但却胜在口感鲜甜。”芩儿将丝绢递给如玥拭汗,才站在如玥身后打着扇子。
沅琦欣喜道:“依我,姐姐最是聪慧。懂得还真是不少。”
“不过是宫里的日子冷寂,长日漫漫总该找些什么排遣自己才好。”如玥见沅琦鬓边那支金泰蓝裹银的小蝴蝶簪子,心头微微一甜:“皇上待妹妹很好呢,这簪子好似内务府上月才制成的,因有银裹着,更显得做工精细呢。也适合妹妹你这样的年岁带,清新又不媚俗。”
“方才还说着梅子,怎的前后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姐姐就来取笑沅琦了。”
如玥掩口笑道:“方才不知是谁提及皇上呢,想来是心里挂念。可在我来,皇上待妹妹这样有心,在与不在妹妹身边,心里必然都惦记着。”
“姐姐好坏啊,你取笑人家。”沅琦捂了滚热的脸,别扭似的转过头去:“姐姐身子大好了,那妹妹也就放心了,不耽搁姐姐修养,下次……下次沅琦再来。”
话音才落,沅琦就捂着脸稍微行礼,带着常柔一并奔了出去。
如玥与芩儿笑成一团,都被沅琦逗得乐不可支。
芩儿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了:“这恩贵人当真是有趣。”“可不是么,我记得入宫那一日顺贞门外,就是沅琦妹妹最先与我说话。倒是个很重义气的女子。”
“春贵人轻浮嚣张,淳贵人心思缜密,郭络罗小主深藏不露,倒是这个恩贵人还有几分质朴天真。”这些日子一来,芩儿多少都有替如玥留意后宫妃嫔。
各人有怎样的心性,芩儿当真是出不少。
如玥轻微颔首,赞道:“姑姑有心了。很多事儿,您是一既透。”
沛双听着音儿走了进来,撅着嘴道:“奴才倒是未必呢!”这话说的极为冲,听得如玥很不舒服。
“我的好沛双姑娘,又是谁惹得你不痛快了?未必,什么未必?”如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问道。
“小姐,姑姑,你们。”沛双将手里拿的东西,往小几上这么一掷,赌气道:“奴婢就觉着她不会这么好心,长日里怎么不来瞧上咱们一眼。这皇上走了,春贵人有着身孕,就又借着小主生病,送了好些这东西过来,不就是想趁机要咱们的命么?”
如玥不知道沛双为何这样生气,捡起小几上的一小节药材细细嗅了,又递给芩儿来。
芩儿并不识得这种药材,遂问:“这是什么草药,对小主很不好么?难不成……”方才沛双提及了春贵人,难不成这药材是和春贵人的龙裔有关?
“这药叫牛膝,也叫怀夕,真夕。是补肝肾强筋骨的一剂良药,倒也算是尚好的补药。可偏就是破血伤心孕妇忌用的东西,尤其是牛膝汤,那是专门用来脱离母体胎衣的猛烈药剂。您想啊,若是倘若此时,有人将此物放进了春贵人的饮食之。
而咱们宫里又有大量的这类药材,您说皇上会怎么想?皇贵妃又会怎么处置?依奴才来,这个恩贵人根本就是没安好心,难为小主你还待她这样好。奴婢算是明白了,越是大奸大恶之人,就越会装的楚楚可怜,当真是让人恶心。”沛双憋了一口气,说了这些许话来。
堵得如玥与芩儿一愣一愣的,似乎想要分辩什么,却着实张不开嘴。
“不过小姐,您大可以放心。奴婢已经命人将此药送回了太医院一些,剩下的分发到各宫去了。是想着扔掉来着,可扔到反而更说不清楚了。既然不能偷偷摸摸的处置,那就大张旗鼓的分送出去。
只说是小姐您用不了这么些名贵的药材,别浪费了恩贵人的一番好意,这样一来,太医院和钟粹宫甚至后宫个个宫里都有了这样东西,她们还敢不敢陷害咱们永寿宫。
可毕竟这东西来过咱们宫里一遭,还是难以洗脱嫌疑。可别让我说找了,春贵人这胎八成是有危险了。”沛双不住的嘟囔着,似乎说的都很在理。
如玥索性也不去分辩了,只顺着沛双的话道:“你说的都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也总算还好有你提防着。”
沛双听了如玥的话稍稍有些欣慰,这才转怒而笑:“小姐不嫌弃奴婢多事就好,可即便是嫌弃,奴婢也得好好的为小姐醒着神儿,否则真出了什么乱子。奴婢可要怨死自己了。”
芩儿把今日的事儿,搁在心想了一遍又一遍,倒也觉得沛双的话着实在理。只是这么来,这恩贵人到底是否真存了害人之心,就难说了。
“启禀小主,袭儿姑姑来了。”乐喜儿在门外嚷了这么一嗓子,内室里的三个人皆是一惊。
“袭儿?”如玥一下子回过神来:“快请进来。”
芩儿也赶紧迎上前去:“姑姑可算回来了。”
袭儿郑重的向如玥行礼,恭敬不失仪态道:“奴婢给如贵人请安,小主万福。”
“扶姑姑起来。”如玥示意沛双也一并去扶,才问道:“姑姑陪伴在先皇后身侧,怎的忽然回京了?”
“皇后娘娘临去前,是说过要将袭儿留在永寿宫扶持如贵人。可娘娘待奴婢的恩情,奴婢也不能不报,遂坚持前往陵寝陪伴在皇后身侧百日,已尽哀思忆念。”袭儿神色忧伤,想来是还未从皇后娘娘薨逝的悲伤走出来。
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