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说,身为女儿家总归还是心思细腻些!在意一个人,总会无微不至的为他设想,哪怕小到一根金簪几缕细苏。
如玥出府的时候,天刚蒙亮。合家老少一并出府相送,就连那拉氏也随着老爷走在了最前面。
“阿玛,女儿去了!”如玥再一次向父亲拜别,她从未想过会落选,心知此一去便是长年不见。四面红墙,一方蓝天,就是她最终的归宿,这样想来眼底微微泛起酸意。
“去吧!”善庆慈爱一笑:“你是主事府嫡出的女儿,阿玛以你为荣。只是,切记凡是多听多看,少言少信。保全了自己,才是正经。”
如玥默默颔首,就着沛双的手站稳了身子。这才瞧见那拉氏身后面色青白的如宝。如宝恨不得将眼珠子瞪出来,如玥也不恼,别过脸去只做不觉。
众人七手八脚的扶了如玥上辇车,又一一道别,这才不舍的缓缓退开一边。如玥端坐辇上,由着沛双撩下厚密的帘布。
阿玛的慈爱,那拉氏的淡漠,如宝的怨怼通通都被挡在了帘外,耳畔唯有车声辘辘。
顺贞门外,人来车往,待选的秀女被送至了这里。
朱红色的厚重宫门前,执事太监端身正坐,逐一核对秀女的名帖方才放行。
如玥来的并不算早,负责领路的大姑姑先后带了两批秀女进宫参选。侯在宫门外的秀女也不算少,稍微一看,也都是窈窕秀丽的美人儿。
沛双端正了步子,先如玥几步,将名帖递了上去。“钮钴禄如玥。”执事太监接过名帖,拐着音儿念了出来:“主事善庆嫡女,二八年华。嗯,好,先候着吧。”
“谢公公。”沛双乖巧的向执事太监施礼,这才扶了如玥歇在一旁候着。如玥才站稳,便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带了一身浓郁的脂粉香气轻盈盈停在她面前。
“敢问这是哪家的小姐?”沛双施礼在先方才开口问道,言语轻柔动作恭顺,礼数周全。那女子咯咯一笑,倒没有一点生分的样子:“我是乌雅沅琦,我阿玛是左副都御史万明。方才听执事公公唤姐姐的名讳,又见姐姐生的这样花容月貌,才忍不住过来与您说话。”
如玥见她笑容可掬,也没有过多的伶俐劲儿,反而娇憨可爱,不自觉展露笑颜。沛双见小姐神情舒畅,便喜滋滋开口回道:“沅琦小姐许是与我家小姐投缘呢!”
“投缘?投什么缘?区区一个主事的女儿,也能和一品御史的女儿投缘么?这宫门还未踏进去呢,就盘算着攀高枝儿了。钮钴禄家的大小姐果然算盘打得极好哇!”说话之人款款走来,正停在乌雅氏身后。
紧随其后,还有一名着淡黄色鹅绒旗装的女子,畏畏缩缩的垂首不语。甚至连与如玥对视,也是不敢的,显然拘谨敛懦的样子。
沅琦虽然年少,却也听出这话中带刺,少不了笑脸宽慰如玥:“钮钴禄姐姐可别介意,郭络罗氏玉淑姐姐总爱与我玩笑。”又转身对郭络罗氏分辩道:“玉淑姐姐,您误会了。是我自己要过来与钮钴禄姐姐叙话,并非什么攀高枝儿的。”
“你说呢,梓淳?”郭络罗氏并不理会沅琦的说法,转身问道身后的女子。一直垂首静默的梓淳缓缓扬起脸,沉音道:“我方才离得远了些,并未听见什么。”
“哦?”郭络罗氏的声音显然不满,眉头也略微拧紧了些:“我差点忘了,你董佳氏梓淳的阿玛,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委署库长。连主事之流也多有不及。难怪你会存心装糊涂呢!”
如玥的拳头越攥越紧,生生觉得手心里沁出湿汗。她扬起眉毛,一副傲雪凌霜的粼肃模样,眼神缓缓流森冷的不屑:“你说够了么?”
第九章:定位分
“小家小户的女儿,果然是不懂规矩的。本小姐的话还未说完,就在这里打岔,也真亏了我这么好的性子。”郭络罗氏目光轻蔑,来回游走在如玥周身。忽然噗嗤一笑:“好歹也是主事的女儿,怎奈穿的如此寒酸,只怕污了皇上的龙目,你吃罪的起么?”
沛双怄得面庞苍白,额上的冷汗也是涔涔汨汨。大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若是在府中与二小姐置气,只管顶撞回去也就是了。可眼下却是在顺贞门外……
“姐姐说的极是。”如玥方才还绷着的面庞,此时竟挂满谦和笑意。她甚至略略颔首柔折腰肢,似赞同郭络罗氏所言。
郭络罗氏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倨傲道:“哼,还算不错,起码会分尊卑。”
如玥上前一步,谦逊道:“如玥才疏学浅,还请郭络罗氏姐姐赐教,又该以何为尊呢?”
“长幼之序自不必说,君臣之礼却不能乱。皇上是天子,自然是普天之下最为尊贵之人。这样浅显的道理妹妹也不明白么?”话一出口郭络罗氏懊悔不已,方才的得意之色一扫而光,忧心怒目与如玥相对:“好哇,你是故意引我说错话的,你……”
“姐姐聪慧,这么快就回过味儿来了。”如玥以丝绢遮口,揶揄道。
“你,你岂有此理,我今天非要好好教训你不可!”郭络罗氏恨恼不堪,双瞳冒火,似要将如玥撕裂揉碎一般。她迅速上前一步,猛然扬起右手,冲着如玥粉嫩的脸颊而去。
几乎同一时间,沛双利落的挺身而出挡在如玥身前,索性闭上眼,将心一横做好准备挨下这一巴掌。
只是好一会儿,郭络罗氏的手也不曾落下。沛双正纳闷,却听耳边极富磁性的男声愧歉道:“御前侍卫镇宁多有冒犯,还请小主见谅!”
沛双睁开眼,瞧见他果断的甩开了郭络罗氏的还扬在半空的手。心才稍稍安定。
御前侍卫,这四个字多大的震慑力。郭络罗氏瞬间缓和了态度,稍稍推开了一步。
“这可怎么是好,玉淑姐姐还是算了吧。眼看着轮到我们进殿了,让人瞧见你这样子如何得了。”乌雅氏好心劝道:“况且钮钴禄姐姐也没说什么,您又何必置气。”
“你懂什么!”郭络罗氏没好气道。一旁立着的董佳梓淳早被这阵势慑住,头几乎埋进胸口,根本看不见表情。
“本是无意冒犯,还请小主恕罪。只是,镇宁有句话还请小主思量。跟在皇上身边许久,我也略知皇上的喜好。女子柔美秀丽,家事显赫倒还是其次。最紧要则是品行端正,礼数周全。”镇宁一拱手,说了这番劝慰之言,实则也是警告之语。
“况且,几位小主还未入点。能否成为真正的小主,也未知可否。何必先伤了彼此的清誉?”镇宁言罢,又施一礼,风华气度竟不是旁人可以媲及的。
郭络罗氏再蠢笨,也深知不该在这个时候得罪御前的人,只好悻悻别过头去,边走边说:“今日之事,本小姐铭记于心。他日必然好好教教妹妹,尊卑如何论定。”
“那很好,劳您记挂着。”如玥玩味儿一笑,丝毫不惧。
乌雅氏歉意而笑,与董佳氏一并随郭络罗氏而去。
沛双这才长吁一口气,向镇宁施礼:“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镇宁见沛双这样郑重,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腼腆笑道:“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就快轮到你家小姐殿选了,不敢耽误了小主,镇宁告退。”
如玥勾起唇角,轻柔一笑,并未与镇宁说话。
“小姐,方才您……”沛双不解,刚才分明是那郭络罗氏先来找茬。且自己也瞧见了大小姐眼底难消的愠怒。只是小姐怎么会咽下这口气。
说到底也都还是为入选的秀女,狠狠教训她一顿也就是了,怎么小姐会甘心放下身段,用这样一种迂回的方式?
实在不是钮钴禄如玥一贯的脾性啊!
“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不是更好么?”如玥释然而笑:“何况若我与她一般见识,你说那御前侍卫还会出手帮我么?”
“小姐是说,他一早已经来了。瞧准了时机才出的手?”沛双有些自责,方才只顾着生郭络罗氏的气,竟然忘了留心周遭的情形。
幸而有小姐在,她总是这样镇定自若。
“不错。”如玥由着沛双为她整理周身的衣饰,不疾不徐道:“我一早便认出了他的容貌。正是那一年陪着还是亲王的皇上,过府饮茶的侍卫。”
如玥暗暗想着,原来他叫镇宁。既然他肯出手相帮,就必然是还记得她!也好,宫中局势未明,多一个肯帮忙的人,总是好事。
“郭络罗氏玉淑、乌雅氏沅琪、董佳氏梓纯、李氏梦艺、钮钴禄氏如玥。请列队,务必规行矩步,随大姑姑入殿。”执事太监起身扬声一唤,立刻有年长的宫女上前领路。
几人不敢怠慢,忙列队站好,齐齐施礼:“有劳姑姑。”那年长的宫女阖眼一笑,郑敬施礼,动作规整而端庄:“都随我来吧。”
郭络罗氏当仁不让,紧紧跟在大姑姑身后,走在众人之前。
而如玥则走在了最末,眼前的或许不重要吧。心蒙蔽了双眼,而真正期待的,也唯有许久不曾再见到的他。
才走几步,迎面走来几名哭哭啼啼的女子。乌雅氏好奇,不禁问道:“姑姑可知这些女子何以啼哭不止?”
大姑姑并未侧目,只压低嗓音道:“许是被撂了牌子吧!”
“不是说通过初选、复选的秀女,都能得皇上金口册封么?怎么会撂了牌子?”乌雅氏还是疑惑,可大姑姑却并未再言语。
“这一批入宫参选的秀女本就不多,殿选为得晋封的秀女想来是赐给了皇族的王爷、贝勒吧!”走在如玥身前的李氏惋惜不已,想来也是多有畏惧的!
如玥只沉默的听着,不置一词。
因名分未定,家婢也不能入宫随侍,沛双只好与旁人家的侍婢一样,焦急的守候在宫门外等候消息。
待到选秀正殿之外,大姑姑停了下来,便有内务府的执事公公逐一核对,扬声奏报。
郭络罗氏因排在首位,且名册上也是首个位置,便想要要上前听封,由皇上钦点定下位份。才向前倾了身子,迈出腿去,就听那太监嚷念道:“钮钴禄氏如玥,满洲正黄旗,上前听封。”
如玥抬起头,正欲大殿之上的皇上四目相对。虽然一个端身正坐于殿外,另一个却隔在殿外,却竟然连彼此眼中精细的暖光也能清晰的觉察到。“皇上万福金安。”如玥款款而来,轻盈盈跪倒,喜悦之色填满了她怦然乱跳的心房。
“果然端庄。”大殿之上的皇帝声音响亮:“册封为贵人,赐字‘如’为号。”如玥心头一喜,情不自禁的仰面与皇上对望。
两年之久,思君之心君可知?看着一眼,便再也忘不了他眼中缱绻的浓情。
身后的大姑姑轻咳了一声,警醒了如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羞赧的面颊绯红朝霞一般。“谢皇上恩典。”
如玥缓缓起身,便有宫婢扶起了她,小声道:“小主这边请。”
“郭络罗氏玉淑。”如玥才走几步,执事公公又嚷声颂读:“满洲镶白旗,上前听封。”
“倒是清秀,就是性子轻浮了些。”皇帝也瞧见了方才郭络罗氏的失态,自然心中有数。“封为答应吧。”
“谢皇上恩典。”郭络罗氏满腔的怨愤又该如何平息呢?好歹也是当着皇上的面,还是要忍下去。她只恬静的笑着,笑到痛心。
自然如玥没看见郭络罗氏的此时的表情,却也不难从她的声音里听出浓郁的失落。不过既然都有幸留在宫中侍奉,那晚后的日子便不会寂寞了。
第十章 :交善
“姑姑。”如玥唤了身前约莫二十出头的宫婢一声:“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回小主的话,奴婢蕊芽,正带你往钟粹宫去。”蕊芽恭敬道:“只因各宫的太妃太嫔尚未迁出,所以安排了新入宫的小主们暂住于钟粹宫南北两苑。”
如玥柔和一笑:“若此,有劳姑姑派人知会顺真门外侯着消息的家婢一声。”
蕊芽轻轻颔首,淡然一笑:“小主安心,自然有內侍前去送信附上腰牌,家婢三日后便可入宫侍奉。”
如玥心头稍微安定,脚步越发轻巧紧随蕊芽身后。伸手拂过身侧殷红的宫墙,内心百感交集,分不清是喜悦还是哀愁,又或者是憧憬与不舍……
“娘娘,长姐……”镇宁单膝行礼,肃然跪倒在皇后面前。
皇后摆了摆手示意身旁服侍的宫人退下,才笑道:“起来吧,这又不是外头。在本宫宫里,何必如此拘束。”
“是。”镇宁起身,脸上的笑意愈浓:“这会来给长姐请安,没妨碍您吧?”
方才还一脸的肃敬,这会儿倒是满面亲和的笑颜,这个弟弟似长不大一般。皇后疼惜的不行:“自家人,有什么妨碍不妨碍的。况且我这里冷清得紧,有些日子没热乎气儿了。倒盼着你能来。”
镇宁心里不是滋味,之所以今日前来,也只因是殿选的打日子。这一日过去,这宫里又要添进来好些人来。
纵使长姐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再贤惠再宽容,心里总归也是难过的吧。留心细看,姐姐的双目果然微红,眼睑处竟还有几道血丝。镇宁的拳头不经意的攥紧,虽然替姐姐心疼,又能如何呢?
“你可瞧见了?”皇后似不精心的随口一问。
“瞧见了。”镇宁沉声应了一句。
良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什么。皇后抚摸膝上的织锦细密的绣花,心如手指触到的纹路无异,终究是坑坑洼洼的不平。
镇宁的双眼空洞的平视远处,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钮钴禄如玥的容貌,她的笑竟是那样的甜美。许是旁人不能领略的,甜美中也蕴藏了几许傲然。
“好看么?”皇后忽然开口。“好看。”镇宁情不自禁的回道。“不,不好看!”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眉宇也随着心头揪紧。
“好不好看,也不再你说。终究要看天意了。”皇后自抚似的笑了笑:“只怕今夜这后宫,睡卧不宁之人,越发多了。”
与此同时,贵妃倚在回廊的红漆圆柱上,远远眺望。目光汇集的方向,正是钟粹宫卷翘的飞檐。金瓦明晃晃的耀目,刺得双眼生疼。
“主子,奴婢瞧得真真的。”茉儿才开口,就见贵妃眼底的泪水沁湿了浓密的睫毛:“主子,您没事儿吧?”
贵妃收回了目光,才发觉眼前一片暗黑,微能看清茉儿的轮廓:“无碍,你只管说。”
“在顺贞门外争执的二人,分别是主事善庆家嫡出的大小姐钮钴禄如玥,与主子您同族,满洲正黄旗。以及镶白旗的郭络罗氏玉淑,其父乃是官拜一品的封疆大吏库勒。”
茉儿回完话,眼尾悄然睨了贵妃一眼,她总是这样谨小慎微的伺候着,生怕有半点疏失。
“一个是正黄旗钮钴禄氏养尊处优的小姐,另一个家事显赫父居高位,难免心头就高了些,索性安排在一个院落也就是了。”贵妃似笑非笑,双眼渐渐恢复了视力:“是镇宁出手所阻吧?”
“正是呢!”茉儿小嘴一勾,赞誉道:“主子果然心如明镜,任何微细的伎俩也逃不过您的慧眼。”
“那是自然。”贵妃的笑意如秋日枝头上丰硕的果实,沉了几分,也染了几许诱人的香甜:“皇后要宽仁治理后宫,那本宫便为她铺路。你去告知内务府,只管说钟粹宫容不下这些秀女,还有尚未入宫服侍的家婢。请皇后想辙子。”
贵妃就着茉儿的手,三摇两晃的往内寝而去:“钟粹宫既然安置不下新入宫的秀女,就必然要令太妃太嫔们迁宫,如此得罪人之事由皇后去做,岂不是更能体现她宽仁贤惠么。也更能令后宫姐妹感念皇后眷顾。”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该怎么做!”茉儿眼底也融进了贵妃绝妙的笑意,心头却颤动不已。
钟粹宫内一片忙碌景象,宫人们手脚麻利的整理宫苑厢房。如玥才走进宫门,便有侍婢恭谨相迎:“奴婢恭迎小主,小主万福金安。”
如玥见领路的姑姑未及开口,便清亮嗓音道:“都起来吧。”侧首对蕊芽谢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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