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玥郁结难抒,轻叹道:“如今我倒成了皇后铲除同党的刽子手了。旁人皆以为是我存心与皇后联手,依附于皇后的势力往上攀爬。却不知成为皇后的心腹,也不见得就能保全性命,说不定反而会不得好死!”
如玥说了重话,玉淑的眉头蹙起:“是呀,这是一条荆棘满布的路,且走上去了,就再无退路可寻。”玉淑忽然握紧如玥的双手:“姐姐愿为妹妹分忧,效忠于贵妃,以策万全。”
“这……”如玥忧心,显然为难的样子,乌黑的睫毛阴郁了眼的感激:“若得姐姐里应外合,自然是如玥的福气,只是这条路太过坎坷,我实在不忍心姐姐为我犯险。如若被贵妃知悉究竟,姐姐恐怕……”
玉淑将食指靠在如玥唇边,只觉得唇瓣湿润,很是舒服。“你我之间,何须言谢。保全了你,也就是保全了我自己。我知道如玥你定不会辜负咱俩自小的情分,既然如此,何须分的这样清楚。就算我当真不策,也必然不会背信于你。”
如玥直起身子,紧紧回握住玉淑的双手:“自入宫以来,我见的只有机关算尽,人心叵测,唯有姐姐待我真心实意。我钮钴禄如玥今夜对月启誓,必定与姐姐祸福同享,患难与共。若生出异心,必死无葬身之地。”
“瞧你,这样认真。我又岂会不信你。”玉淑暖融融的笑着,双眸满是喜悦:“妹妹见的,也不尽然都是不好的吧?你总归还是瞧见了什么什么的好了吧?那可是旁人怎么也瞧不见的!”
如玥不解,然而玉淑姐姐的双眸满是玩笑之意,仿佛再说一件天大的乐事。如玥疑惑道:“什么什么的好啊?姐姐说的话,我可听不明白!”
“自然是皇上爱怜用心的好喽!”玉淑开怀,生生笑的腹部酸痛。如玥难得露出少女般的羞赧:“姐姐取笑我。”言罢就伸长了手臂,呵玉淑的痒。
一个追一个躲,一室内,两个俏皮的女子谨慎低沉的欢愉着。
四更时分,如玥唤了沛双护送玉淑回长春宫去。”玉淑姐姐,天还未亮,一路上你自己要当心。毕竟沛双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巧妙的避人耳目,总归是不会有问题的。至于我们商量好的计策,也要慢慢来。千万别让自己犯险。”
玉淑也很是不舍:“妹妹也宽心,好好将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一切都才开始而已。”
两手相握,却又不得不分开。大家虽都困在这后宫之内,下次能这样畅所欲言的谈欢,却不知道是何时了。
送走了玉淑姐姐,如玥也起身装扮。索性之前食用了好些绿豆糕、藿香丸暑气消退的差不多了了。只是面庞的红肿并未彻底消退,也正好以此借口闭门不出,任由宫外漫天流言肆意乱飞。
就在如玥独留寝宫韬光养晦之时,后宫传来噩耗,贵妃诞育年仅三岁的皇七女夭折了。
如玥倚在院子里的樱桃树下,静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悲凉。
皇上膝下的皇子不多,公主也寥寥无几,何以后宫里的孩子都这样命薄。
不过好就好在,宫里又有很长一段安宁的日子了。贵妃伤怀,只怕没有心思与皇后争斗了吧!
只是如玥哪里会知道,后宫瞬息万变的争斗根本从来就没有停止过,也不会有停止的那一日。
第二十九章:往生
宝华殿前,一众僧侣一遍遍诵经祈福,只为年幼的七皇女能早生极乐。
殿内,妃嫔伤心欲绝,个个哭肿了双眼,犹如亲额娘一般不舍疼惜。如玥夹在众人当人,麻木的着眼前的一切,没有泪意,这一次她当真是不想为获恩宠而哭给皇帝。耳边的悲恸之声只让自己觉得心很沉,再无别的情愫。
皇帝挽着贵妃的手,缓缓走进正殿。除了伤心欲绝的哭声,便是冲鼻子的檀香与黄纸焚烧后的气味。许是心情的影响,皇帝并没注意其余人的表情。
唯有耳边妃嫔们的哭声响亮了些,更有甚者连站也站不稳,摇摇曳曳险些跌倒在圣驾面前。贵妃的双眼红肿的厉害,已然不出原来的模样。好在皇帝揽着她的手格外的用力,一刻也不肯放松,似要为她托起一整片阴郁乌云,疼惜的让人嫉妒。
皇后默默跟在皇帝身后,也不住的以丝绢拭去眼角的泪水。青蓝色的帕子,明显有几处黑蓝的泪湿,想来七皇女的夭折又勾起了皇后往年丧女的伤心事。
“皇上……”贵妃软弱无力的歪倒在皇帝怀:“静儿她……静儿她才三岁……怎的,怎的就会这般短命?臣妾……臣妾心疼的厉害,恨不得就随了她去。”
皇帝紧蹙的眉宇尤为苍凉,几经平复情绪才开口道:“睿澄,你不要这样,我们的静儿见了,也只会更不忍离去。”
如玥听得清楚,皇帝口说的不是“朕与你”的静儿,而是“我们”。堂堂天子,当着皇后与这样多的妃嫔如此说话,想来是真的爱重贵妃,也真的在意她的心痛。
于是愿意与她一样痛彻心扉,愿意包容她在自己心。原本该醋意翻滚的如玥,此时却只觉得好笑。
皇上不累么?如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忽然就很想开口问问皇帝。朝政上有太上皇的训谕,皇上并不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后宫里又有这样多的妃嫔,新人也好旧人也罢,总归都要搁在皇上那一颗政事缠绕的心上。
前朝后宫,哪里都是一团乱麻,终究不太平。
如玥还是哭不出来,唯有将头垂的更低,完全不见她的表情。
众人又是哭了好一阵子,皇后的脸色也越发难,似哭坏了身子。唇瓣上如涂抹了一层黑墨,着实着惊心。
“皇后娘娘,您没事儿吧?”如玥小心意义蹭到皇后身边,轻声问道:“可是身子觉得不适么?”皇后抬眼睨了她一眼,却没有做声。
“啊!”人群不知谁大喊了一声,打破了沉甸甸的哀恸。众人均是一惊,自然而然的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瞧去。
“不好了,里面……怎么会这样?”茉儿胡乱的喊叫着,声音嘶哑惊恐无状,面部表情狰狞邪恶,让人不寒而栗。幸而妃嫔的哭声未断,许多人为了哭的给柔媚一些凄凄哀哀舒展着各种折腰的姿势,并不能清晰的听见茉儿的慌乱。
就连一向大胆的如玥也是心慌的不行。这个时候出事,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茉儿也知道自己是了分寸,慌忙的走进贵妃身侧。皇后有意的向前走了几步,如玥顺势跟在皇后身侧也往前去了几步。
贵妃止住哭泣怒目相向:“你喊什么?也不是何时候儿?”伤心难耐连同震怒不已,贵妃的神色变了几变才哀婉道:“静儿睡着,你是要吵醒她么?”言罢,她柔情一转呜咽的扑进了皇帝的怀抱,唔哝不清的说着颠三倒四的话:“别吵醒了我的静儿,别吵她,若是她能听见也好,醒过来能和额娘说说话……”
皇帝揽着贵妃,递了眼色给常永贵。常永贵连忙绕开妃嫔,随了茉儿朝内堂去。二人嘀咕了几句,茉儿就带着常永贵走近了内室的屏风后,好半天没了动静。
茉儿先前一直守在七皇女身侧,这会儿疯乱的闯了出来,当着帝后的面乱吼乱叫,莫非是……如玥不经意对上了郭络罗氏的眼神,只轻微一触,彼此以知对方心意。
定是七皇女的尸首出了什么状况,且还是不一般的状况。
毒毙,窒息而亡,还是各种千奇百怪的蓄意谋害?
正想着,常永贵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也顾不得旁人怎么瞧他的眼神,径直停在了皇帝跟前。刚要张嘴,却是发觉贵妃也竖起耳朵要听。
常永贵顿时为难,不知该不该开这个口。
皇帝无声的叹息,道:“说吧!”
皇后也上前了一步,站的更为临近皇帝。
“小公主的口鼻耳,忽然钻出了好多……虫子……甚至,甚至眼也是!”常永贵的声音极力的压制最低。如玥还是听得一清二楚,更别说皇上与贵妃、皇后了。只是庆幸,再远些的妃嫔兴许没听见什么。
即便是听见了也未必就要紧了,皇上若下了死令,定不会有人敢乱叫。
贵妃惊叫了一声,便被皇帝死死捂住了口。如玥这个角度正好能见她的表情,难以置信的恐惧袭卷了贵妃的心头,泪水如豆大,一颗一颗涌处了眼眶,无声无息。
“小公主夭折已经三日有余了,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常永贵退去安置,权宜此事。
皇后倒退了一步,不由得伸手攥紧了如玥的手。”本宫头晕的厉害。”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如玥少不了关心道:“要不要送您回宫去歇着?”
“无碍……”皇后有气无力的说出这两个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直觉。整个人向后一仰,跌在如玥身上。如玥承力不及,却又慌张不得,幸而诚妃眼尖总算是搭手扶了一把,这才让皇后没有跌倒在地。
“怎么回事?”皇帝回身瞧见这一幕,捂着贵妃的手送了些力道。“皇后娘娘伤心过度,晕厥过去了。”如玥小心翼翼的回话,眼神飞快的扫过贵妃的面庞。
庆幸贵妃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无论她再怎样伤怀,小公主也活不过来了。为了保全皇家的颜面,公主要折三日尸首内爬出尸虫的怪事,绝对不能透露半句。如玥懂,贵妃自然更懂。
这便是皇帝的心意吧?即便小公主当真是被人所害,作为阿玛的皇帝也不会任由皇家颜面受辱而找出真凶。
可是,究竟凶手是谁呢?
如玥不敢往深里想,只与诚妃一道扶着贵妃走出了宝华殿。
“妹妹怎么想?”诚妃将皇后安置在软轿上,这才顾上与如玥说话。二人跟在软轿后,缓步慢行的说话。
尽管知道诚妃所言何事,如玥仍摇了摇头,并没有开口。
”方才妹妹离得近,许是听见了常永贵的话。”诚妃问的坦白:“好好的七皇女,才夭折三日就从身体内爬出尸虫来,难道不觉得奇怪么?更何况那水晶玉棺下,搁了好些从冰窖取出来的大冰块呢!”
如玥一个哆嗦,有些失措的样子。脑子里忽然闪过那样的情景,那么幼小的孩儿,竟遭了这样的罪。只觉得心有千万只虫蚁啃噬,痛不可挡。
诚妃见如玥脸色失常,只柔柔一笑:“原以为你胆子是最大的,不想原来也会怕。”如玥愧笑道:“臣妾失仪了,还请娘娘恕罪。”
“也不至于恕罪这样严重,只不过,宫里的事,多了就自然澄明。”诚妃轻轻抚了抚如玥的面颊:“妹妹可精着点心呐,莹嫔才被禁锢在自己宫里,失了大势。七皇女就去了,前后脚的功夫,去的这样及时,当真是帮了她的额娘好大忙呢!”
如玥张了张嘴,有些难以置信。诚妃的话让她浑身不舒坦,似乎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不住有冷风灌进身子一样。心想,难道身为额娘的贵妃会亲手毒毙自己的孩儿,以求恩宠么?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那是她亲生的孩儿啊。
且还是这样阴毒的手段……
诚妃妩媚一笑,心亮似的尤为得透彻,道:“眼见着贵妃之势再起,妹妹可得顾着自己的安危呢。新秀之,再怎么算也是你最为得宠。贵妃要坐稳自己的位置,必然要先从你入手。当然,妹妹是明白人,也无谓我说这些有的没的。最后再说一句,妹妹可别嫌我啰嗦。”
如玥慌忙应道:“娘娘句句关怀教诲之言,如玥求之不得。”
“好。”诚妃颔首,双眸赞许的清光微微流露:“这话许是不听,却说的是实理儿。妹妹你与其有功夫去同情那个夭折的孩儿,忖度她额娘的心肠,不如好好顾着自己。”
只觉得面庞一阵燥热难受,如玥羞愧不已:“娘娘说的对,是如玥失了心智。”被诚妃这样轻而易举的洞悉了心里的想法,果真是应该羞愧了。
一路上,二人再没有说什么。安置好了皇后,如玥便自行回宫去了。唯有诚妃留在储秀宫陪伴于皇后身侧照料。
诚妃的话,竟然一点也没说错。
贵妃的恩宠竟然来得这样快,迅猛之势如旋风一般无法阻挡。幸而如玥听了诚妃的话,一早有所准备,或许能免于这场风波也未知可否。
第三十章:波及
自那日由宝华殿回宫,如玥便病倒,时常梦魇。梦总为一个红衣女子所纠缠,且那女子长发盖面,永远不清容貌。
消息传出,后宫流言蜚语不断。都说是昔日如玥逼死的朱佳氏,回来索命了。恰巧朱佳氏悬梁的那一日,正穿了红色的衣裳。
沛双气恼,总觉得这些人是凭白生事,巴不得借这阵风除掉自家小姐才痛快。如玥倒是庆幸有这阵风逛过,否则旁人又怎么会迷了眼,不清真相呢!
皇帝皇后分别来瞧过如玥,嘱咐好生歇着。御医也只说如玥是惊了心,需要静养,倒在没有别的什么。也总算难得,如玥平静的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渐渐的发觉原来宫里的日子,越发的难熬了。
除了忍气、争宠以外,还要忍得住寂寞,争得过自己不宁静的心。
这一日闲来无事,如玥让沛双搬了小凳坐在院子里樱桃。先前青绿的小樱桃,已有好些泛起了红意。可偏偏那些先熟透的果子长在树上很高的枝杈,如玥够不到。
沛双自然是有些法子的,取了长棍子让如玥将果子打落来吃。如玥却不肯,只说瓜熟蒂落,樱桃自然也有熟透掉落的一日。
于是她固执的坐在树下着,似乎是在樱桃,也何尝不是在澄净自己的心?着着,如玥偶尔会觉得嘴里泛起了酸意,只是心头倒还算平静。
倒是沅琦来她了,一身清淡的驼色宫衣,小襟上绣了几多青色的小花。起来倒是清爽淡雅的,如玥却认不出那是何花。“妹妹来了,快过来坐。”
沛双领着沅琦走进后院,就退了下去。沅琦就默默立在一棵树下远远的着如玥向她招手。
半晌没有动作,如玥诧异的着眼前的沅琦,不禁笑问:“这是怎么了?妹妹既然肯来,为何不肯与我对坐?”
其实如玥心里还是很喜欢眼前这女子的。虽然算不上多聪慧伶俐,可却把义气得很重。仅仅是几句话,便能和你交心。即便是玉淑姐姐被皇上册封了答应的位分,可沅琦对她依旧没有丝毫的轻视,反而一如往昔的维护。
这样难能可贵的情分,在后宫实在不多,所以如玥才更觉得珍贵。
“姐姐病,妹妹实在不该来叨扰。可……可不来,心里又觉得……”沅琦的性子一向直爽,有什么说什么。今天这样吞吞吐吐的,倒叫如玥摸不着头脑了。
如玥起身,走到沅琦身旁,伸手拉了她过来坐好。“既然你还肯唤我一声姐姐,也就是说你心底并未对我见外。即使如此,那有话你不妨直言。”
“我与姐姐,在顺贞门外相识。却因为你我的攀谈而引发了你与郭络罗姐姐的误会。”沅琦垂首,慢条斯理的说话,似乎想要理清自己脑子乌七八糟的东西。
见她的眉头蹙得这样紧,面露难色,如玥便知此事并非寻常的闺阁闲话,定然与玉淑姐姐接近贵妃有关。牵扯到宫的权贵,自然不是玩笑之言。
也男的沅琦变得这样谨慎了。来后宫果然是一个大染缸,兴许才走进来的人都是白色,可时日久了,白也能成花,花也能变成黑,总归不会再如往昔那样清亮。
但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如玥就当真不敢下定论了。
毕竟趋炎附势,同流合污有时候也是生存不可少的法宝。若是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谈什么骨气。后宫从来就不是一个能讲骨气的地方,要讲,也是高高在上的时候。
果然,沅琦思忖了片刻继而道:“我虽然不擅于宫的争斗,无心恩宠。却也能出姐姐依附了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扶植的新秀。可,郭络罗姐姐她……”
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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