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步子越发的有力,淳嫔忽然听见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是卓洛,你听见了么?卓洛领着皇上来了。”
像是自顾自的说话,淳嫔并未听见有人搭腔。细看之下,身旁的内侍竟然不见了。“怎么会?”淳嫔有些摸不着头脑,索性今夜的月色朦胧却还是有些光华的,淳嫔索性将自己藏在了一棵树后,竖起耳朵静静的听着动静。
“皇上,就在前面。”常永贵的声音格外好辨认。
“太好了,卓洛果然将皇上带来了。”淳嫔的心因为常永贵这一句话,总算安稳了些。随后一团火光与脚步声越靠越近,淳嫔总算是稍微安心了些,也顾不上理会那内侍去了哪里,便习惯性的摸了摸头上的簪子,耳上的坠子,生怕有一丝不顺溜令皇上看了生厌。
“臣妾恭迎皇上。”淳嫔福身迎在一行人前,不紧不慢道:“漏液打扰皇上清修,当真是臣妾的过失。只是,这会儿御花园竟有人祭祀,当真是犯了宫的大忌。臣妾这才不得已向皇上奏报,还望皇上恕罪。”
皇帝“嗯”了一声,缓缓走上前来:“淳嫔是你呀。”
淳嫔也些诧异,是她让卓洛去请的皇上,皇上怎么会不知道她等在这里。这未免太奇怪了。正不解,皇上疑惑道:“方才你说什么祭祀?御花园有人胆敢祭祀么?”
这一问,淳嫔顿时愕然的说不出话来:“皇上,臣妾……臣妾看见那里有一团火光……”顺着淳嫔手指的方向,皇帝果然看见那边有些不对劲儿。遂道:“走,随朕过去瞧瞧。”
随皇上一并而来的宫人并不算少,人人手里也都提着宫灯,可淳嫔四下瞧了好几次,也不见卓洛的影子。心里有些急恼,可不管是不是卓洛请来的皇上,总归皇上到了,便是好事。
正想得入神,皇帝忽然唤了淳嫔一声:“你这大半夜的不睡,就是为了在这里为朕祈福么?”“祈福?”淳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颗心揪的很痛。“皇上,臣妾……”
火堆前,一个人默默的站起身子,却披着黑色的斗篷,任是谁也没有看清她的容貌。
“何人 ?'…3uww'”常永贵喝了一声。淳嫔的心又是一阵,方才皇上问了自己什么?这么晚不睡,就是为了在这里为皇上祈福?难道说,皇上以为是自己在此处祭祀么?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心里如同千丝万缕缠缠绕绕的乱麻一般,淳嫔越想说明白,却越觉得根本说不明白:“皇上,这……”
“转过头来!”皇上对那黑影儿道:“既然有心前来为朕祈福,又何必这样躲躲闪闪的。”
“臣妾罪过,无颜面圣。”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均是一阵。淳嫔惊诧的险些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竟然是……竟然是……皇后!
“皇后,怎么会是你?”皇帝也格外的惊讶。
“臣妾自知有罪无颜面圣,更没有想过竟然会在此处遇见皇上。”皇后转过身来,端端正正的跪倒在皇帝身前:“臣妾自知罪无可恕,可听闻宫里为求祥和请了萨满太太作法,便暗请求淳嫔能帮衬着相见。
萨满太太告诉臣妾,今晚这个时辰,在此处为皇上祈福,是最灵验的,于是臣妾便将自己虔心抄写的经带来,希望能为皇上祈求康健,也总算是……聊了臣妾一桩心愿。”
这事情来的太匪夷所思,淳嫔只觉得自己的面颊被人狠狠抽打了几个耳光,臊的她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根本由始至终,她从未带萨满太太见过皇后,甚至她根本不明白,何以皇后会知晓此事。
“皇上,臣妾不敢留在这里,为皇上徒添烦扰。臣妾先行告退了。”皇后缓慢的起身,头埋得很低很低,步伐轻浮的转过身去。
正要走,却是如玥一把清亮亮的女音飘入耳际:“皇上万福金安,皇后娘娘万福。”
“如玥,你竟也来了?”皇帝不解,怎么这一晚,御花园会这样热闹。“臣妾也是听闻萨满太太所言,今晚这几个时辰,来御花园此处为皇上祈福最是灵验。便吩咐沛双准备一应物品,特来为皇上祈福。不想臣妾沐浴斋戒竟晚了些,到底是皇后娘娘与淳嫔妹妹更为有心啊,臣妾真是自愧不如。”
皇帝很是愉悦,朗声大笑:“朕还以为今晚御花园又要出什么乱子,竟不想看见的,都是你们对朕的情谊。罢了,祈福之事就免了吧,皇后,好些日子不见,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纵然是夜色撩人,淳嫔依然能从如玥脸上看出淋漓尽致的得意之色。以及皇后脸上那难以置信的受宠若惊。
“皇上,臣妾……不值得皇上这样劳心记挂,臣妾……臣妾有罪。”皇后掩面哭泣,声音犹如委婉荡漾,哭软了皇帝的一颗心。
常永贵看了如玥的脸色,紧着躬身拾起地上的一章经,呈敬于皇上面前道:“皇上您瞧哇,这一笔一划,可都是皇后娘娘的一番苦心啊。”
“朕……知晓你的心意了。”皇上这一句话,说的极为郑重。淳嫔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好似再明亮的火把也照不进她昏暗的眼底,更无从入心。
第二百二十六章:荣辱(五)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储秀宫内殿,妃嫔们个个喜笑颜开,恭敬而齐声朝皇后娘娘行礼。“众位妹妹平身吧!”皇后和颜悦色道:“来本宫这里,规矩虽然不少,可到底也是为了能聚齐儿说说话,实在不必这样生分,都坐吧。”
如嫔与吉嫔相邻而坐,彼此之间,只是会心一笑,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倒是淳嫔极为不自在的垂首不语,像足了如玥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模样。
“本宫这次能得到皇上的原谅,多亏了淳嫔不遗余力的帮衬。淳嫔,真是难为你这样费心了。”皇后的话,想来大多数人心都有自己的解答,唯独如玥与淳嫔心最为清楚。
吉嫔自然也能摸透一二,淡然的睨了淳嫔一眼便奚落道:“皇后之所以能得皇上的谅解,又一连三日陪伴于储秀宫,皆是娘娘与皇上鹣鲽情深。怎的要感谢旁人的呢,说不定这个旁人,心里这会儿正别扭着劲儿倍感不舒服呢。淳嫔你说是不是?”
淳嫔的脸上有些挂不住,瞬间染上了一片红晕。“吉嫔姐姐说笑了,臣妾何德何能。不过心思倒与众位姐姐一样,都是希望皇后娘娘和皇上能消除误会,和好如初罢了。”
“那本宫真是该体念淳嫔你这一份心意了。”皇后触动情肠,说的极为悦耳。
可在淳嫔听来,却犹如万箭穿心一样难受,皇后到底也是不会放过自己吧?只是,不放过自己,对她皇后来说,也并没有半点好处,难道不是么?“臣妾不敢当,只不过,想来如嫔与臣妾的心也是一样的。是么,如嫔娘娘?”
“自然是。”如玥明艳绝伦的笑容,映着淳嫔朝霞般的容颜,当真是更为令人心动的。“淳嫔妹妹有所不知,得亏了你与我的想法一致,都想着萨满太太是最能帮衬皇后娘娘消除误会的人。这事儿呀,才办的这么顺利。”
淳嫔强压着要冒出额头的冷汗,只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能和如嫔娘娘心思一致,当真是臣妾的福分。”
“妹妹倒是抢了本宫要说的话呢。若非与妹妹同心,岂不是又要出什么岔子了。旁的倒也罢了,若是弄出个什么皇上忌讳的罪名,可就难办了。”如玥踟蹰道:“凭白落在本宫身上也就罢了,可若是连累了皇后娘娘又或者妹妹自身,那如玥于心何忍啊。”
“姐姐的话,太过于玄妙了,恕臣妾听不明白。”淳嫔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究还是垂下头去,气势上明显输给了如玥。
皇后轻咳了一声,道:“淳嫔听得明白也好,听不明白也好,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儿。在本宫看来,后宫所有的妃嫔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心系圣驾,一样的聪慧乖巧,犹如满园春色,没有那一支花就一定比另一株好。
只要能讨得皇上喜欢,便也就罢了。本宫还是希望后宫一团和气,你们多为皇上添几个小阿哥才是最好的。”
这番端正慈惠的话,皇后说的很清楚。可如玥却从话里听出了格外不同的意思。也就是说,皇后并不准备除去淳嫔,纵然淳嫔之前这样为祸,皇后还是要放她一马。
这便是怕她钮钴禄如玥的势力做大!或许在皇后眼,唯一能与如玥抗衡的,也唯有这个隐藏在外柔内狠的淳嫔了吧?
如玥并没有半点气恼,既然当初答应帮三阿哥救出皇后,那她便竭力去做了。知晓淳嫔要以巫蛊之术陷害自己,正好来个顺水推舟,化险为夷的同时也总算帮了皇后的大忙。既然是自己决意要做的事儿,那如玥就没有什么后悔可言,说到底,区区一个淳嫔也根本不足畏惧。
“本宫身子不好,多亏了吉嫔、如嫔两位妹妹帮衬左右。昨个儿,本宫也和皇上提及了选秀之事,咱们后宫,正经有几年没进新人了。皇上节俭,虽然恩准了此事,但也不希望选秀之事过于铺张浪费,总之,请两位妹妹费心了。尽快确定各项事宜,早些为后宫添些新人进来才好。”皇后忽然话锋一转,说的竟然是选秀之事,倒惹得妃嫔们惶恐不安了。
吉嫔的脸色也因为此事,尴尬的有些难看。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恩宠因为淳嫔的崛起而少了很多,而自始至终她也明白自己从来不是如玥的对手。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终究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结束。唯一可以保全自身的方法,便是与如嫔联手。
“华妃还是不愿意见人么?”皇后的神色因为提及华妃而略显得凝重了些。“本宫派人去瞧了她好几回,人都被挡在了宫外。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好些了没有。如嫔,往常都是你与她走的较近,有空的话,不妨替本宫去瞧瞧她,宽慰几句也好。”
“是,臣妾遵旨。”如玥应下,心里也是格外的不好受,自那日华妃当着皇帝的面,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之后,便再没有见她。哪怕是她等在坤宁宫外好些时候,华妃还是不肯相见。就是从翠点口也问不出什么来。个的滋味,当真是令人难受。
皇后又嘱咐了众人几句,妃嫔才一并跪安。储秀宫好些时候没有这样热闹了,皇后的心里也是说不清楚作何感想。
“想什么呢?”回宫的路上,吉嫔见如玥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问道。
“在想华妃娘娘。”如玥坦言以对。
“是有好些时候,没见过华妃娘娘了,也不知道娘娘到底怎么样了。”吉嫔蹙眉道:“反正现下有空,时辰又还早,不若咱们去承乾宫瞧瞧吧?”
“只怕,华妃娘娘是不肯见我的。”如玥知道那个最后的孩子,对华妃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可当初若是不帮衬皇后,也实在只能令淳嫔得意。何况她心里还放不下绵恺,皇上也终究不会处死皇后。这些空泛的大道理,或许旁人都能听见去。
可华妃……那是她的骨肉哇!
嘴上说着华妃不会见自己,可如玥的脚还是不听使唤的随着吉嫔来到了承乾宫。
“要不然,你一个人进去看看。我……在这里等你。”如玥不知道自己怕什么,好像做了亏心事儿一般,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华妃。
吉嫔“扑哧”一声笑喷了出来:“刀子抵在脖颈上都不怕的如嫔娘娘,竟然会话被拒之门外。当真是可笑,何况你不求见,怎么知晓华妃娘娘今儿个不愿意见你呢!”
指了指门外立着的内侍,吉嫔道:“你,快去知会一声,说本宫与如嫔来给华妃娘娘请安。”内侍看了看吉嫔,跪地道:“华妃娘娘说了,病陋颜,一概不见妃嫔,还请两位娘娘不要为难奴才。”
“这是什么话?未经通传,你怎么知晓华妃不愿意见本宫与如嫔。说不定,昨个娘娘没有心思,今儿就有了呢?”吉嫔瞥了他一眼,不悦道:“你快去通传,休得再言。”
如玥拦住吉嫔,宽言道:“别为难他了,若非是华妃的吩咐,他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将咱们两宫拦在承乾宫门外啊。看来华妃娘娘的心结,还得一些时候才能解开了。咱们还是回宫吧。”
见如玥一副泄气的样子,吉嫔也不好再坚持什么。只唔哝了声:“知道了。”便随着如玥旋身而去。
谁料还未走出三步,承乾宫的宫门竟然“吱呀”一声,缓缓的打开了。紧接着,便是翠点狂奔而出的脚步声。“快让开,别拦着我,我要去见皇上。”
如玥顿时心慌的不行,紧着将翠点拦下:“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翠点看清是如玥,哇的一声便大哭了起来:“如嫔娘娘,您快想办法,救救我家娘娘。娘娘……娘娘她……怕是要不行了。”
“你说什么?”吉嫔难以置信的问道:“华妃怎么了?华妃她……”
翠点哭的险些闭过气去:“奴婢这就去请皇上,娘娘说她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沛双。”如玥心慌意乱道:“你跑的快,快去请皇上来承乾宫一趟,让乐喜儿去请是御医来。快去啊。”言罢,如玥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径自朝着承乾宫内寝奔而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荣辱(六)
“皇上……皇上,你终于来了……臣妾……”华妃不许身旁的宫婢伸手,自己挣扎着想要起身。可惜无论怎么用力,她还是不能让自己坐起来,冷汗涔涔汨汨的顺着她干瘪的脸颊淌下来。
“华妃娘娘。”如玥只开口唤了这一声,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流淌下来。“您别乱动,皇上…皇上就来了。”如玥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哭出声,可心里的痛岂是咬着唇瓣就能忍住的。
华妃定了定神,揉了揉憔悴的双眼,才别过头去:“竟然是你,你来做什么?”“华妃娘娘……”如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或许此时说什么都无法消除华妃心里的怨怼。忽然觉得心里很舍不得,眼前浮现的也尽是昔日那个明艳绝伦且嚣张跋扈的华妃。
如玥缓缓跪在华妃床榻之前,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会颤抖:“华妃娘娘,是臣妾的错,臣妾不该偏帮皇后……”
“别说了。”华妃冷声喝道,像是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极为虚弱的捂住胸口,好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娘娘,您保重啊。”身旁的宫婢呜咽的宽慰道。翠点更是跪在如玥身侧一动不动,这会儿除了哭,她不晓得还能为华妃做些什么。
稍微抬起头,如玥看见华妃衣襟上大大小小的血迹,深的浅的,发黑的泛黄的,自然也少不了嫣红的。这些日子,华妃是怎么过来的?除了不忍,如玥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痛的麻木了。
“什么要紧?什么才要紧?如贵人,不,如嫔娘娘,你来说?”华妃冷冷一笑,抑制不住冷汗的滑落。她想要看清楚如玥的样子,却无奈怎么也看不清楚。
如玥不知道该怎么回到,连她自己也根本弄不清这个问题。
华妃见她不语,凛然大笑起来,伴随着剧烈的喘咳,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翠点紧忙起身,一点点的擦去华妃嘴边的血渍。
“翠点,我是不是难看了?你说,我是不是难看了,我这个样子,皇上若是瞧见了会嫌恶吧?那皇上就不会再来看我了,皇上不会再来了……翠点,去拿镜子来,快去啊。”华妃胡乱的推开翠点,疯魔一般的吼着要镜子,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力气,翠点拦不住她只闷声默默的落泪。
“华妃娘娘姿容出众,是这后宫里最美的女子。即便是在病,也依旧倾国倾城,风采不减分毫。皇上见了您,必然会过目不忘。”如玥的声音当真是好听,犹如出谷的黄鹂,清脆而柔和的蜿蜒在华妃耳畔,令华妃不觉微笑。
“纵然是假话,本宫听得也很舒心。”华妃的笑容里沁出满满的苦涩,一点一滴,直掉在如玥的心头。“方才本宫问你,什么才要紧,你想过么?”
“什么都要紧,什么也都不要紧。”如玥的心,早已悲凉的不成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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