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与君相携(一)琴订
本篇是关于凤靡非和阮清岩的故事。以凤靡非为第一人称——
以下是正文——
「清岩,我以后当了王,你做我的祭司好不好?我们就可以总在一起了。」
「不好,听说祭司必须一生待在清潇阁里,不允许外出,一点都不自由。」
「那不就是个规定么,我可以和你偷偷的出去啊。祭司不临朝,也不用操心,你不是喜欢清静,最怕麻烦的嘛。」
「嗯……好。」
「你答应了哦,不准反悔。我们拉勾。」
「拉勾。决不反悔。」
***
我父亲安国侯是王的堂兄,我是他的第二个妾所生。据说当时得了我这个儿子,娘亲非常高兴,可惜她命薄,没两年就撒手人寰。之后,我一直跟在父亲的正妻梅夫人身边。到了满三岁,父亲开始指导我修习,发现我的资质好,他欣喜若狂,额外又给我请了两位各有所长的师傅。
五岁的时候,父亲带我入宫面圣。王上亲自指点了我一会儿,很是高兴,留了父亲说话,让宫女领我去太后那里玩。还没入去,就听得殿门内传出一阵乐曲声。
真好听。是谁弹的?
“非儿来了。”刚进门,太后对我微笑道,“来哀家身边坐,什么见礼之类的等琴听完了再说。”
抚琴的人年纪与我相仿,灰蓝色的长发,一身简单的银丝绣纹白衣,同色的发带,埋了头,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清岩。他是太后娘家亲戚阮将军的小公子。
曲毕,他抬头起身。
“岩儿技艺拙劣,让太后……见笑。”
他望了我一眼,大概是不知道怎么称呼,顿了一下。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他只比我大一岁。因为王上对我能力很满意,我从家里搬进宫长住。太后很喜欢听清岩弹琴,时不时会找他入宫;我也喜欢听,便央太后每次都要事先告诉我。一来二去,我俩便熟了起来。初开始他还对我“凤公子”称呼得多,之后,私下里我叫他清岩,他叫我靡非。
过了两年,王上立七岁的我为太子。
其实是没什么悬念的,当初随父亲进宫没多久,我就隐约知道。太后还有嫔妃们对我的态度,都是哄着纵容着,宫人们也是小心翼翼伺候周到。偶尔回到家中,家里的人也是如此。
如果我不是太子,他们根本不会做到这样,甚至到了有些夸张的地步。我不喜欢他们对我的态度——只有清岩是不一样的。
他弹琴的时候坐得住,玩起来和我一样闹腾~~~我们一起在御花园里粘知了抓鱼——反正除了王上,没人会管我,只要我读书修习到位,其它的时间索性放开了耍。
清岩的琴音,有一种力量。说不出来,但是感觉得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也是异能者。
年纪渐长,清岩随着他的师傅修习的时间增多,入宫的次数越来越稀少。太后去世后,换了我时常出宫去找他,去他家玩或者一同上街。等到我十一岁,课业变得愈加繁重,出宫也没空了,一个月难得与他见一回面。
我们小的时候,清岩爬树爬得比我高,抓鱼比我抓得快。近年他却好像越来越安静。我时常想,如果以后有别的兄弟可以代替我做太子,那我就可以出宫当个王族闲人,和清岩一起看书,聊天,听他弹琴,结伴登山远游看景。但若是没有的话……我就只能指望清岩以后进宫任职了。
“清岩,你爹是将军,你以后也入朝当将军吧?要不然浪费这一身能力多可惜。”
“不。”他摇头,“我不喜欢领兵。”
“那当国师吧,离王最近,我天天都可以看见你。”
“好麻烦。”
这种答案。他还真……国师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呢。不过,我相信他——以前做了坏事,我们想办法补救的时候,一般也是他的主意比较好,条理清晰,环环相扣,保证不会被抓到把柄!
我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出来一个法子,清岩同意了。
我做王,他做我的祭司——这样我们住的也近,时常能见到面。清潇阁是禁地,除了王,谁都不能去,里面的宫人侍卫也比别处的要守的规矩更多更严,不用担心长嘴的事情发生,并且祭司这职务男女皆可担任,没有政务在身,待遇很高,又清闲。虽说规定祭司不能离开清潇阁,但私下里我还是可以和清岩偷偷溜出宫去玩,凭我们俩的修为,没人发现得了!
真好。
几年以后,王上去世,他的祭司岚妃留了遗书甘愿为之殉。
十五岁的我即刻登基。当王真压抑,要是清岩能担个一官半职,我在这朝里总算还可以有个知心的人。现在先王留下的重臣和掌权的外戚名为辅佐,事实上就算我有完全不同的看法,也还要掂量一下他们的意见才可以说出来,再复议。
很受制。心累。清岩,清岩什么时候才可以入宫?
前任祭司去世,王城防护便消失不见,国师那时起就开始准备挑选新祭司的各项工作。事到临头,我才得知,祭司不是随便说说就能决定的。
要使用古老的幻阵,把我的血和挑出来的人进行『合蔹』仪式。没有于先王在世的时候挑选,是因为先王实在是走得突然,之前毫无征兆。
「像先王那般无病无痛,安然睡去,其实也是不错的。」当时清岩这样对我说。
清岩……祭司的人选不是我说了算……我匆忙跑出去找他。
“靡非。”他的声音稳定平静,“我是祭司候选人之一。”
“……真的?”
“真的。”
我欢呼着抱过去,“那你要努力,万一输给别人了我可不放过你。到时候国师和将军,任选其一,没得挑!”
“好。”他笑。
清岩的眼睛,从前和头发一样是灰蓝色,过了这十年,变成纯蓝——像我在宫里见到的蓝冰晶,配着淡雅的笑,真漂亮。
蓝冰晶……等清岩当了祭司,我就送给他。刚好我有一对……
不知不觉就凑上去,吻了他的眼睑。长长的睫毛扫过我的唇,痒痒的,嗯……顺着他挺直的鼻一路亲下来,贴上唇……我的心砰的一跳,脸颊跟着热了起来,旋即分开。
“靡非……”清岩的声音,带了一丝黯哑,气息喷到我的脸上,竟然有些烫人。
“我等着你来。”说完,我迅速又亲了他一下,逃也似的离开。
「听清岩的琴,一辈子也不会厌。」
「那我给你弹一辈子。」
「你说的哦。」
「决不食言。」
(待续)
前篇…与君相携(二)夜悔
我忐忑不安的在凤鸣殿书房里走来走去,等着国师来告知『合蔹』的结果。
“参见王上。”
我猛然抬头,直盯着国师的嘴。
“新祭司是阮将军家的小公子,阮清岩。”
真的是清岩!
掩不住欣喜,我大步跨出门,却被国师喊了回来。
“王上,阮清岩是世家子弟,去年已行过成人礼,礼仪教习可免。即日起您与他都要斋戒沐浴三十日,暂时不要再见面。”
三十天后就可以和清岩时常在一起了。忍耐。
最末一天傍晚,国师来到凤鸣殿——有什么不能一口气说完,非要这样一次次的讲?真麻烦啊……我暗自腹诽,却还是坐在书房里认真听。
……
“……就是这样。”
国师什么时候退出去的,我已经完全没了印象,脑袋里好似被塞进了很多个炸雷。
先王的祭司岚妃,会和王在同一日去世,是因为祭司与王性命相连,王死则自然殉!
历任祭司,不是“不允许外出”,而是“绝对不能外出”,若出去了,会死!
清潇阁是囚禁祭司的牢笼,祭司,就是王城防护的活祭!
民间所谓的“神迹”,其实是因为……
——这些都是王家不可告人的秘密,世世代代仅王与国师两人知晓!
为什么我当初会想到要清岩当祭司。为什么偏生就是他在『合蔹』之阵里最大程度的回应了我的血。清岩喜欢清静没错,我想他陪我没错,但这都不代表他就该被困在清潇阁里一生!
……如何是好?
翻来覆去一夜无眠。晨曦无可避免的来临。
金霄宫的祭典隆重非常,清岩一身深蓝描金凤的繁复礼服,长发居然梳成那个样子……金凤簪钗层叠插,宝珠流苏交相垂坠,打扮得比我曾经在重大庆典时见过的先王的王后还隆重。
女祭司这样妆扮就算了,怎么连男祭司也……衣服,衣服不是问题,问题是……
“臣阮清岩,参见王上。”
“免礼。”我对着他勉强笑了一下。他守了诺言,却是我害了他!让他当了这个要命的祭司!
七天。七天之间,我一定要想到办法!
晚上,我去清潇阁看清岩。
“好好的为什么翻窗户?”
“……”我无语。秘密就是这么一代代守下来的……
清岩已经卸下祭典时华丽的衣饰,灰蓝色的头发散披着,淡色的长衣随意系了两个结,斜靠在窗边的榻上,蓝色的眼眸望向我,也不继续追究我为啥翻窗户,自顾自的微扬嘴角。
“我做祭司了呢。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才不要穿成白天那模样。”
闻言我胸口闷疼,又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来。
“清岩,今天那么早起来,佩着那么重的装饰站了一整天,很累吧?”
“有点。这会儿不正休息着么。靡非,一个月不见,你好像……瘦了。”
“……还不是吃素闹的。”我心里一团乱麻,也只有顺着他的话接。
“你有心事。”
在他面前烦恼都藏不住……我叹气,“做王,很不自在。”
“那,没事就过来,我弹琴你听。”
……也许,听听他的琴,能够给我点灵感。但这么晚了……
还没等我开口,清岩已经起身走到他的琴‘天风’后面坐下,拨出一串弦音。
……
“说喜欢我的琴,又听到睡着。”睁眼,就瞧见身侧的清岩一脸淡然的笑容。
老实说,自从登基,我就没睡过几次踏实觉,烦心事一大堆……!!!
突然想起祭司的事情还没解决,我一身冷汗,转身把清岩从头到脚看了好一会儿——昨天晚上,没有发生什么吧?
其实我和他打小就没少睡在一起,大了之后,偶尔也会互相蹭蹭。但今时不比以往,万一……跳起来穿好衣服,随意对清岩打了个招呼,我拔脚直奔凤鸣殿。
——国师嘱咐过,早朝时刻之前一定要回去那边卧室。
匆忙下朝,回房拿了壶凉茶狂灌一气。
还好,还好,防护没有出现。转念又一想,我只要把自己检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嘛……
完蛋了,已经昏了。
这天晚上我没有去清潇阁,半夜直奔存放凤朝典籍和历任统治者遗物的皖庭楼。散出力量解开我所有能破除的封印,挑了其中最老最早关于祭司的记载来看,一无所获——还有些,我根本打不开。
凤氏开朝至今接近一千八百年,出过好几十位祭司,两百多年前从皇朝变成王朝。我在那个当了半生皇、半生王的前辈,凤翼翔留下的遗物中,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幻力。
书册上有类似牵引那样的,需要特别凝神才看得到的红线,连着他和他的祭司乐峥的名字。
我把幻力聚于指尖去触那根细线,红线一下缠绕到我左手的无名指上。
留存两百多年的「魂引」,竟然还能发挥作用,单靠我自己是很难办到的。凤翼翔之所以后来成了凤王,据史记载是因为他的力量不足,那更早以前的凤皇……是我已经完全不能想象的强大。
所以他们留下的东西,我看不到是必然。说不定,其中会有可以帮助清岩的办法。
泄气。清岩,是我不够强,才拖累了你。
将翻出来的东西归回原位,顺着「魂引」,我回到凤鸣殿的卧室,然后在它的指示下,找到一个小盒子。
锁上没有下封印,我直接打开来,里面是一个古老的紫玉环佩。
盒子的内壁……我知道那是需要用血解开的咒印。咬破指尖,估计不够,我直接割开手肘——伤在手腕太容易被发现——让血流到盒子里,默诵咒文,半个时辰之后终于有了反应。
悬浮半空,飘飘摇摇的蓝色幕布,我的力量却不足以让它上面的文字很清晰的显现。
勉强看个大概,心凉透。
第一位留言的凤皇,凤天骛,他造了凤晗佩,为了他不能离开清潇阁的祭司婳妍。之后凤晗佩靠着不同的「魂引」流传了五百余年,开始的那些皇,他们可以凭自身的能力给予所爱的祭司有限的自由。传到凤翼翔手里,他都不能让他的祭司乐峥出清潇阁,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压制祭司的强大力量,到底是什么——却已经不是我能顾得着的了。
我只知道,绝不能让清岩做祭司!
(待续)
前篇…与君相携(三)奈何
第三天,上朝的时候,开始有臣子提出疑问,防护何时可以出现。
离先王驾崩已经过去两个多月,这段时间没有防护,单靠幻阵还是让这些人觉得不大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普通的防卫不是也在么!完全是依赖心理作祟!
下了朝,国师跟我到凤鸣殿,交给我一样物事。
我疑惑着接过来,再听他的说话,差点把东西摔到他脸上。
“阮清岩的力量比王上强,王上若制不住他,就用此药。他与王上自幼交好,王上做这点手脚,他不会察觉。”
“国师既然知道朕与清岩自幼交好,还要朕去给他下药?”
“一切以防护为优先。这是王上的职责,也是祭司的义务。”
职责。义务。我心中一凛。
“王上请务必抓紧时间。”
国师说完就告退,我冲他的背影啐一口,把药掼在地上,狠狠的跺了几脚。
我叫你拿大道理压我!
草草用完午饭,心烦意乱。到殿外走走,不觉又被自己的脚步带到清潇阁门口。
清岩……
他正倚着窗看书,见我入了院门,在二楼冲我笑道:“来了?怎么又一脸郁闷?”
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我也不知道自己回了句什么,转身就走。
眨眼工夫,清岩就到了我跟前,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腾起身,从方才的窗户跃了进去。
“为什么走?”
“……想到点事情还没做完,呃……”
清岩食指点到我的鼻子上,“心神不宁的时候,撒谎也会被看破。”
入了房内,他给我倒了杯茶。
“我做了祭司,你一点也不高兴。”
清岩很平静的述说他的感受,一丝疑问都没有——自从我明白自己迟早免不了从太子变成王,一直期待他进宫。为我的私心,让他当个没实权的祭司,还期望清潇阁可以作为王宫之中唯一属于我们的清静之地。他不明实情,认同了我的一面之词……
“清岩,祭司……那防护……”我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
他知道!
“上一代的祭司是先王的岚妃;上上代也是女性;上上上代和我一样是位男祭司……他有点东西留在清潇阁书房……我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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