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恋妖记- 第8部分

黄袍怪听到她这么说出来，原本愤怒的神情突然心灰意冷，眼睛灰暗下去，他揪着她头发的手松了下来，身子慢慢站直了，手上的钢刀支撑着地面，他缓缓说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十三年，都是我一厢情愿，我原想着，你对我也是有感情的，我们在山上过一辈子，虽然我是妖怪，可是想着只要和你在一起一生，我也不计较了，没想到，我托身成妖，只为和你在一起，到头来，却只是让你害怕和仇恨，哈哈，真可笑。”

百花羞看到他不再杀她，她抬头看他一眼，依然只是默默的流泪，不再说话。

黄袍怪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你不是说妖不如人吗，那么好，百花羞，你给我听着，从此后，我黄袍怪就是妖，我不但从前是妖，我以后也会是妖，只要你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是妖，我要让你看看，到底是妖可怕，还是人可怕，你等着好了。”

百花羞呆了一呆，黄袍怪的眼睛里有灼灼的亮光，她不敢抬头看他。此时此刻，她的心里涌起羞愧和不安，看到他如此伤心愤怒的来找她，她突然觉得自己也许做错了，妖怪和人到底有多大的区别，嫁个凡间的男人，他如果寻花问柳，对自己不好，又有什么意义。

她闷在那里，作声不得。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与他恩爱的时光，两人一起在花园里赏月喝酒，他为她添衣，怕她着凉。

黄袍怪道：“我问你最后一件事。问完我就走。”

百花羞点头说道：“你问吧。”

黄袍怪道：“孩子你不认我认，他们永远是我的孩子，我想把孩子的尸身收一下，带回去葬在山上。他们在哪里？”

百花羞呆了一呆，对他道：“我不知道，听说是妖怪，我没有收。”

黄袍怪简直目眦欲烈，他抑天长啸，摇身一变，变回妖怪的原形，宫殿上的文武百宫，还有侍女侍从，全都惊吓得不认得路一般，有如无头苍蝇，在那里两股战战东奔西撞，找不到出路，黄袍怪仰天长啸，眼角流出血来，他恶狠狠的看着百花羞，手像闪电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向她伸过去，百花羞闭目待死，在接触到的一瞬间，黄袍怪征了征，然后手生生转向，转向她身边一个吓得战战兢兢的宫女，一把扯过来，掰住她的脖颈狠狠咬下去，伴随着一声惨叫，那个宫女已经没了头，鲜血从颈项间喷涌而出，无头的身体向后倒去。

所有的人都被被可怕的景像吓住了，钱多多缩在一角，面无人色，黄袍怪满嘴是血，他将那人头一口吞下，两眼仿佛探照灯一样，狠狠扫视了四周，冷声怒道：“天下竟然有你这种女人，我黄袍怪简直瞎了眼，马上给我去找，找不到的话，不要怪我血洗你们宝象国！”

百花羞不知何时，已经与她的父皇和母后呆在一起，听到他如此说，只得苍白着脸连连点头。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天下最伤心

集全国的力量，寻找两个死去的孩子，结果很快出来，侍从们在宫殿里的垃圾车上找到，两个孩子被装在两卷破席子里，随意的丢弃在那里。

侍从把两个孩子的尸身抱到黄袍怪面前，就退避在一旁，躲得远远的。

黄袍怪原本背着手像铁塔一样的站在那里，百花羞看到孩子已经找到，她慢慢走过去，不敢看那两张席子，在垃圾堆里丢了多日，那尸身已经发出恶臭，她走到黄袍怪身边，对他轻声道：“找到了。”

黄袍怪微微一征，然后转过身来，低头寻找着，他的视线在两张破席子上停住，那两张席子卷成筒状，上面露出孩子的衣角。衣服是白色，上面有黑色的云纹。

那衣服他还认得，是他穿着鲜明的衣服，变化成人类的模样，到宝象国来认婿的时候，临走前孩子穿在身子的衣服。

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

原来只是天上的一个星官，一年四季，任何一个时刻，只能按时守在自己的位置，不敢乱动半分，也不能心有奢望，当着麻木的神仙当了许多年，有时候在天顶俯看着人间，看到红尘中的儿女，一家家人，热闹快乐的生活，他也心生向往，想着与其做长生不老的神仙，不如到人间去走一趟，有一个家，有一个娘子，有一双儿女，也是很幸福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一切都成了真，这十三年来，他一直战战兢兢，害怕天庭发现他私下凡间，找他一家大小的麻烦，只是没想到，最后不是天庭找麻烦，却是自己的娘子嫌自己是妖怪，和唐僧师徒里应外合，合谋害死了他的儿子，也差点害死他。

他慢慢俯下身子，凑近那两卷破席，钱多多看到黄袍怪的动作，也紧张起来，她记得书上说的，猪八戒和沙僧把黄袍怪的两个儿子从半空中掷下来，丢在宝象国的宫殿外，瞬间成为肉酱，更何况，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她看到他好像要掀开那席子查看，虽然刚才看到他吃人那一幕，心里还有余悸，可是想着他也很可怜，便鼓起勇气走上前，对黄袍怪道：“你不要看了。”

黄袍怪微微一征，他精亮的大眼看她一眼，那目光像烫人的烛泪一般，钱多多只觉得那眼神灼人的厉害，她不敢和他对视，只得低下头，站在他的旁边，鼓起勇气对他讷讷道；“你还是不要看了吧。”

黄袍怪知道她是害怕他受不了，真心关心他，不由对这个陌生的女子心生感激，此时此刻，还有一个真心关心他的人，他不由很是感动。

钱多多对他道：“这里不安全，我们带着孩子离开这是非之地吧，这不是久留之地。”

虽然刚才还看到他生吃了一个宫女，那宫女的无头的身体还在地上淌血，可是也不知怎么的，钱多多对黄袍怪却充满了同情，为什么百花羞要这样伤害他，换了是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她走到她身边，对低着头的公主说道：“你知不知道，易寻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我活的那个时代，人们都不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了。”

她住了嘴，心想，真不知道你们古人怎么想的，只要那人真心对你，是人是妖又有什么区别呢。

百花羞面色一变，她倒退一步，摆出公主的威严，愠怒道：“大胆，你是何人，竟敢这样和我说话。”

钱多多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们宝象国弹丸之地，真以为是公主就了不起么，我可不是你们这时空的人，我可不会怕你。”

百花羞语塞。

钱多多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她看了百花羞一眼，然后弯腰帮黄袍怪抱起一个孩子的尸体，黄袍怪自己抱起一个，钱多多对他道：“我们走吧。”

黄袍怪点点头，从她手上接过那个孩子的尸身，他现在的确没有任何勇气打开看一眼，他怕看了，自己会控制不住自己，把整个宝象国全部血洗了，虽然是妖，但是他的内心从来不认为妖就是坏人，他一直以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妖也要光明磊落，自忖为妖十三年，行径比许多天界的神仙还要光明得多。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宝象国，宫内的护卫军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仿佛走出无人之境。

黄袍怪的步子很大，钱多多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她慢慢走得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她加快步子，想要自己跟上他。

“你等等我。”

原本在大步前进的黄袍怪听到她的声音停了下来，她小跑着走到他身边，他沉默等在那里，天已经完全黑了，月亮出来了。钱多多看到他月光下高大威猛的身形，地上他的影子长长的，獠牙突显的影像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因为过于高大，所以显得笨拙，而一个笨拙的人悲伤起来，虽然不曾流泪不曾言语，可是一旁的人看着也是万分难过的。

钱多多心里仿佛有一根线在扯着，微微的发疼，她轻声道：“我知道你想把孩子葬回碗子山，我替你都抱着，这样你也好用法术。”

她看他一眼，然后伸出手去。

黄袍怪不作声的看她一眼，迟疑了一下，然后把一个孩子放在她的手上。

知道席子里是他死去的孩子，钱多多不敢看那孩子，知道现在只要她轻微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他受不了，她知道他内心有多么难过。

黄袍怪伸出一只手，握紧了她的一只小手，她的手和普通人一般大小，可是放在他簸箕一般的蓝色大手掌里，瞬间看不见了。

她看他一眼，黄袍怪却已念动咒语，钱多多只觉得身边突然风声大作，两个人仿佛闪电一般的前进，不到多时，风声停息下来，他们已经到了碗子山波月洞的洞口了。

月光冷冷的照在他们身上，像水流过一般，洞口的月光仿佛水波漾漾，“波月洞”————于今想起这名字，才知真的是好。

她有意逗他开心，对他道：“洞府叫做波月洞，是不是以前在这里看月光，发现月光像水波一样？”

黄袍怪一呆，在如水的月光下看着多多，这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女子，他的嘴唇动了动，很想告诉她，是这样的，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第一次站在这里，看到满山的月光像水波漫过丛林一般，才决定在这里安家的。

可是他想着自己有要事在身，没必要再去谈这些了，便沉默下来，什么也没说。

多多看着他，感觉他被月光淋湿了。

钱多多环顾一下四周，在如水的月光里，丛林静默着，真没想到，弹指之间，他们竟然跑了这么多地方，她再次感叹缩地法的神奇，看他沉默着一张脸，她只得按捺住向他打听缩地法的技巧。

站在洞口，却没有进去，因为里面也没什么好呆的，到处都是小妖的死尸，多多也更愿意呆在外面，他对她道：“把孩子放下来吧。”

多多点了点头，孩子已经有十多岁了，抱在手上很重，她把孩子的死尸放到地面上，再次感叹百花羞的无情，长到这么大的亲生孩子，竟然让别人杀死，真的无法想像。

她坐在地上歇口气，问他怎么打算，抬起头时，就看到他蹲身在地上，在两棵松柏间用手指掘起地来。

那两棵松柏紧挨着洞口生长着，在如水的月光照耀下，仿佛每根松针上都沾着晶亮的夜露，多多看他一眼，心里呆了一呆，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弯腰站在那里，两只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下，看他在那里挖着，他没有用他手中的砍刀做工具，也没有用其它工具，而是用十只手指在那里一下一下的掘着土。

月光是那么明晃晃，就像一面镜子一样，多多看得分明，发现他的十指已经破了皮，指甲也早就破了，利爪也断了，十指鲜血淋淋，挖出的土壤在月光下都变成红色，在惨白的月光中看上去特别的吓人。

她蹲下身去，对他道：“你不能这样挖啊。”

她看了看那土质，好像因为这洞口在山顶，这里土质不好，随便一挖都能碰到坚硬的石头，不出事才怪。

然而，他仿佛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继续在那里沉默的挖着。

静寂的夜色下，传来可怕的叫声，一只猫头鹰呼啦啦从他们头顶的松柏间飞走，两只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看了他们一样。

“呱呱呱”

随着几声可怕的叫声，多多哆嗦了一下，身后起了一阵风，才发现是一群黑乌鸦从波月洞里面飞出来，大概是天气热，这些乌鸦来吃小妖们的尸体了。

黄袍怪还在那里继续挖着。

多多看他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她只得鼓起勇气伸出手去，把自己的小手按在他蓝汪汪的大手上，示意他不要挖了。

她对他道：“你不要这样挖了，我们用你的宝刀，或者找根树枝来，不能用手啊。”

她用央求的神情看着他，希望他明白，黄袍怪慢慢抬起头来，用精亮的大眼看了她一眼，然后他低下头，继续不作一声的挖着，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多多就仿佛看到一颗星星殒落一样。

心里突然觉得特别的悲哀。

她知道他内心很痛苦，试着对他说道：“事情总会过去的，你不要难过，你人那么好，以后总会找到真心爱你的女子，不管她是妖怪是人类还是神仙，总会找到的，你没必要为了那么无情的女人难过，听到没有？”

没有人回应她。

她只得继续安慰他，对他道：“其实这世上大部分都过得不好，我们想寻找幸福，可是幸福好像一个影子一样，每个人只能寻找幸福，却找不到幸福，比如我，我也很倒霉，你看我没了工作，身无分文，房子现在肯定被银行收走了，还穿越到这个妖怪世界来了，回不去，爸妈不知怎样担心我，我只不过是想多挣钱，想过得好一点，还不是一样得不到，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

但是黄袍怪仍然没有反应，他只得继续沉默的用手挖着坟墓。

到最后，多多知道言语的劝说没有用，她便只能也帮他一起挖着，在她动手挖坟的那一刹那，黄袍怪看了她一眼，此后，他再也没有看她。

多多一直挖着，不到一会，手碰到坚硬的石头，立马疼得出了血，她无法坚持用手挖，只得在四处转了转，找了两根干了的树枝，有手腕那样粗那样长，她试了一下，很好用，把另一根给黄袍怪，但是他没有要。

好像流血才能让他不再那么痛苦一样。

多多一开始担心他会痛哭，但是他一直黑着脸，没有眼泪，只是这种悲伤更加让人难过，多多在一旁看着，都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倒是希望他哭出来，就像她以前，被同事欺负，被老板骂的时候，她一个人偷偷的大哭一场，哭过就好了。

她想，如果他哭，她会安慰他，不会看不起他。但是他一直没有流眼泪。

他们忙了一宿，此后一直没有说话，到了东方发白的时候，坟墓终于挖好，黄袍怪把两个孩子并排安葬在那个穴里，再小心翼翼的给他们盖上土，然后他站起来，看着到了清晨，那些仍然在洞府飞进飞出的黑乌鸦，看着那破毁的洞门，那些躺在洞门下面，肠肚都被乌鸦啄食怠尽的小妖的尸身，他突然大吼一声，一掌向洞口拍去。

只听“轰隆”一声，在尘土弥漫中，波月洞瞬间土崩瓦解，倾泻下来的泥土眨眼间盖住了所有的小妖的尸身。

钱多多看着不发一言的黄袍怪，尘土慢慢静止下来，那个洞府已经夷为平地，多多也就明白过来，他完全可以用法力挖坟墓的，他之所以用手来挖，多半是心里的痛苦无处发泻，想通过身体上的痛楚来消除吧，然而看到他瞬间夷为平地的波月洞，那写着“波月洞”三个字的石块躺在尘埃之中，她突然难过起来，虽然只在洞里面呆了一个晚上，可是也给她遮风挡雨过，想着他竟然亲手把自己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毁了。她一直在上海没有一个家，作梦都想买一栋房子，有一个自己的家，所以对于“家”看得很重要。

她对他道：“你为什么要把这里毁掉，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最重要的是有个住的地方，有了住的地方，才有家的感觉。”

黄袍怪看她一眼，钱多多不由征住了，只见在晨曦中，他漆黑的脸上，有着晶莹的泪滴，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在晨光里闪着微微的亮光。

她征在那里，想他竟然哭了。

黄袍怪不再说话，看了看已经夷为平地的洞穴，他转过身，大踏步往山脚走去。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妖不必讲信用

钱多多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只得跟上去。

然而他的步子实在太快了，已经是早上了，他们到宝象国时是黄昏，在宫内呆了几个小时，回来再一折腾，如今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乳白色的雾霭在林间漫游，太阳努力的要穿过雾霭，想射到林地里来，百鸟在林雾中争鸣，他们在林间行走着，看不到前面的景物，回头望，也看不到后面的景色，感觉在梦里面走一样。

多多紧紧跟着黄袍怪，因为她要是走得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