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绸缎庄的订制成衣,这已然成了时下南京城女人们最新的攀比项目。
待掌柜回来复命,子韦又拿来绸缎庄近几日的账目明细翻看了一阵,确认无误之后,把账本交还给掌柜,道:“你忙去吧,我先走了。”
掌柜看子韦一身风尘,还带着一脸疲惫之色,便道,“三少爷,您喝口水,歇息一会儿再走吧。”
子韦半开笑道:“你这句话要对我二哥说,他会怎么回答你?”
掌柜立时无话。
“恭送三少爷……”
多少年前便歆羡抑或嫉妒子潇的权力与风光,如今不过接过子潇手中不到三分之一的事务,便已知其中艰辛。
真真个是不在其位,不知其苦。
庄怡园。
白英华把沈谦呈来的账目阅完,对立等在案前的沈谦叹道:“子韦用起心来还真有点像是那么回事了。若早如此,当日又何至于惹出那些
134、谁知女人心 。。。
事端来……”
多说无益,不说又不行,沈谦微颔首,让轻蹙的眉头躲过白英华的视线,“三少爷确有为商之才。”
听到这么一句不疼不痒的答话,白英华细看了沈谦一眼,心中自是了然。
当年自然不是随便挑他来的。
“大少爷这两日可好?”
沈谦仍谨慎地回道:“有小姐精心照顾,大少爷的身体已日渐恢复。”
稍一思忖,白英华道:“传冷香过来,我想听她当面回几句话。”
“是,夫人。”
不多会儿,沈谦便站回到书房门口,身后站着冷香。
“夫人。”
白英华从椅中站起身来,自案后绕到案前,“都进来吧。”
“是。”
白英华打量着眼前这毕恭毕敬站着的两人,一面问冷香道:“冷香,服侍大少爷可辛苦?”
冷香一惊。在子轩身边伺候已久,还从未听白英华问过这样的话。
冷香忙道,“服侍大少爷是冷香的福分,不觉辛苦。”
白英华含笑摇头,“眼下是如此,可日后你嫁了人,到底是该以夫家为重的。”
不只冷香,这回感到惊愕的还有沈谦。
只是沈谦比冷香更能度得出白英华话里的心思。
“冷香不敢……”
白英华摆了摆手,话对冷香,却看着两人道:“你在子轩身边多年,付出的一切我心里都有数……这也是子轩的意思,出嫁之后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
这话来得太过突然,冷香甚至从未想过此生还会听到这样的话,一时怔在原处,不知如何答话。
“夫人。”沈谦上前了半步,依旧谦恭地微颔首,却没有丝毫慌乱。这样的话是在他意料中的,只是没想到白英华会如此早地用如此方式说出来。“在下能有今日都是拜沈家诸位主子所赐,冷香也是一样。纵然他日成家,我等也断不能做此忘恩负义之事。且不理外人闲话,就是在良心上也是说不过去的。”
毕竟不是一般的小丫鬟,听到这里,冷香已在沈谦的话里得到提点,便移步站到沈谦身边,接着沈谦的话道:“夫人,若是就这样离开沈家,冷香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主子有此安排是主子的恩典,我们铭感五内,我们不能接受是我们对主子的报答。”
白英华对冷香笑笑,看向沈谦,“先别忙决定,子潇临行前还拜托了我一件事……”转身到案前,白英华在一摞账簿里抽出一本,递到沈谦面前。
沈谦上前恭敬接过,冷香知趣地颔首垂下目光来。
账簿封皮上清楚地写着商号的名字,明清茶园。
“子潇走前就求了我这么一件事,”白英华看着面带疑惑的沈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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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把明清茶园交给你。”
沈谦一惊,虽说他对沈家商号事务极其熟悉,但理事和管事毕竟不是一回事,“夫人,沈谦万万当不起……”
白英华扬手止住他的话,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伤感,道:“明清茶园里有不少子潇的心血,作此决定,我相信他不会是草率为之的。他觉得你当得起,你就一定是当得起的。”
这完全是在沈谦料想之外的。
看着账簿一阵沉默,沈谦才开口。“夫人,”沈谦捧着账簿,微颔首,“二少爷错爱沈谦受宠若惊……既是二少爷抬举,沈谦就斗胆暂为二少爷打理,待二少爷回国,在下再把茶园交还给二少爷。”
看沈谦应下,白英华道:“现在,还想要留在这儿吗?”
“是。”沈谦毫不犹豫地应道,沉了沉声,“夫人,请容沈谦说几句多嘴的话……二少爷归期未定,表少爷也走得突然,三少爷才刚刚在商号里站住脚,大少爷虽已转危为安,但显然并无打理商号的心思,小姐眼看也到了嫁娶的年纪。沈府正是用人的之际,只要夫人不弃,沈谦愿为夫人分忧。”
白英华轻叹,苦笑摇头,“到底是子潇看得最清楚……他告诉我,就是给你们一座金山,你们也不会离开。”摆了摆手,白英华道,“难得你们有这份情义,就依你们吧。婚礼的事我就让子韦去操办了,他脑子活络,必会办得热闹非凡,回头让人在府里收拾出个清净院子,就做你们的新房了。”
两人双双跪拜,“谢夫人。”
两人的一拜,让子潇走前的一句话在白英华耳边响了很久,此后,也在白英华心里记了一辈子。
人在一个地方待得久了,心就生了根,便是人离开,心也带不走了。
心在哪儿,人就总要回到那儿去。
奔忙整整一日,夜幕沉下来的时候子韦才带着微醺回府。
“三少爷。”
子韦揉着在冷风里吹得一阵阵疼的额头走进汉霄园,却在大厅里听到声半生不熟的问安。
皱着眉抬头细看,见是映容含笑拜在面前。
半夜在自己园子里见到庄怡园的大丫鬟,子韦不禁提起心来,酒也醒了大半,“什么事?”
映容捧了杯茶给子韦,温软地道:“三少爷近日甚为操劳,夫人特命奴婢给您送些滋补药品来。”
子韦朗笑了几声,连连摆手道:“我哪儿用得着这些东西啊,还是给大哥拿过去吧。你要真有心,还是去让厨房给我端碗醒酒汤来吧!”
说着,子韦便上楼去了。
沐浴,更衣,从浴室里出来,子韦却惊讶地看到映容就站在他房里。
“你……”子韦皱眉看着微笑得格外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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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映容,“你怎么还在这儿?”
映容转身把一碗醒酒汤端来给子韦,“三少爷,您要的醒酒汤。”
子韦一怔。
庄怡园的大丫鬟就相当于沈家半个小姐,无论哪一任,都从不会把身段放得如此之低。
“谢谢,”子韦一手擦着半湿的头发,道,“就放在床头吧,我一会儿喝。”
映容却没有把碗放下,“三少爷还是趁热喝了吧,药冷伤身呢。”
子韦停下擦头发。
惊愕。
这样声调里的意味他这辈子都不会搞错。
看着在他注视下含羞低头的映容,子韦蹙眉把碗接了过来。
还没靠近嘴边,只嗅了一下,便挂上了一抹笑,“这汤里放了什么吧,怎么和平时的不大一样?”
映容眨了眨美目,绽开一个浓艳的笑容,“放了奴婢的心意。”
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在子韦脸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封的寒意。
“出去。”
映容一愣,绽开的笑也僵在了脸上,“三少爷……”
子韦把碗端到映容面前,冷然道:“你该清楚得很,你这碗心意端到夫人那里,会是什么后果吧?”
映容花容失色,霎时妩媚全失,慌忙跪道:“奴婢该死!三少爷息怒!奴婢不敢了……”
“出去!”
“谢三少爷!奴婢告退……”
看着映容匆忙远去的背影,子韦一声叹息,待映容的身影在视线范围内消失,翻手把一碗汤缓缓浇在地上。
汤水倒尽,扬手把碗砸下。
一声脆响,家丁闻声而来。
“没事,我手滑把碗砸了。”子韦抬手指了指地上的碎碗和汤渍,“把这收拾干净……”
“是,三少爷。”
清早,映容在妆台前为白英华梳妆。
一丝一缕,格外仔细。
“映容,”发髻盘好,白英华看了一眼镜中自己,便转过身来看着若有所思的映容,“今年有二十了吧?”
“回夫人,”映容颔首回道,“刚刚十九。”
白英华点头,“也不小了……”说着从镜前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映容,“你可还记得日前来访的茶商周老爷?”
五十多岁的年纪,眼精肚大,普通的商人模样,让映容记住的却是他对她姿色的赞不绝口。
“记得。”
白英华盯着映容,直接干脆地问道:“他已开口向我要你,你可愿意?”
映容一惊。
白英华却在这惊中意外地看到了喜色。
“做周老爷侍妾,你可愿意?”白英华又认真地问了一遍。
“愿从夫人安排。”
微蹙眉,淡淡展开,“好,你去准备吧。”
“谢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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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135
135、凤求凰 。。。
安澜园。
赵行把子潇的任务传于其余十四个杀手,众人分散而去之时已是夤夜。
合上房门,赵行从怀中取出另一个信封。
一个在子潇交给他的那个大信封里取出的小信封。
写着“独行”二字的小信封。
小心割开信封,取出信纸。
还没来得及展开,便听得叩门声响起。
迅速把信塞回信封,塞回怀中。
“谁?”
“赵先生。”
门外传来念和的声音。
温婉如歌。
赵行一愣,扫了一眼凌乱的房间,方才交代任务时的冷静镇定全无,一边手忙脚乱地胡乱收拾,一边扬声对门外道:“就……就来了!”
觉得屋里勉强看得过去了,赵行才整了下自己的衣衫,做出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打开门来。
“赵先生,打扰了。”
念和颔首浅拜。
“里面坐吧。”赵行把念和让进屋来,“可是二爷有吩咐?”
紧张归紧张,赵行脑子还是极清楚的。
他在府里待了一整天,念和却偏偏选这么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来访,绝不会是因私的。
念和轻轻点头,从袖中取出又一个小信封,递予赵行。
信封上是子潇的笔迹。
仍是“独行”二字。
字迹是旧的,少说也是两三天前的。
信封却是新封的,最多也不会超过两个时辰。
赵行不由得心生疑惑。
子潇并没提起他还在念和处留有什么任务。
而他相信念和也是绝不会假传消息的。
“赵先生早点歇息吧,”没等赵行想出点门道,念和又是浅浅一拜,“念和告退。”
不等赵行相问,甚至相送,念和已退出门去,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刚刚散乱开来的心绪此时全收归到这一个信封上来。
对这个信封疑惑满满,赵行却没立即打开它。
重新取出刚才念和敲门时被他塞回怀里的信封,取出信纸展阅。
135、凤求凰 。。。
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不像是任务,倒像是个恩典。
迎娶佳人。
一喜。
一忧。
喜,是因为子潇这四个字算是正式同意放人了。
忧,是因为他至今也不知道念和的想法。
他曾旁敲侧击地对念和表露过心意,但念和始终都没有任何回应。
念和对他好,但又好像对谁都不坏。
这还当真不是那么容易完成的。
苦笑,摇头,把信折好收起。
还有另一封。
拿着信封,赵行提起十二分小心打开它。
看到信纸上的内容,先是一怔。
细观字迹,恍然。
信纸上不是子潇的字迹。
很陌生,但他猜得出这字的主人。
字如其人。
温婉如歌。
只写了一个字。
好。
赵行展开一个暖暖的笑容。
这是子潇的任务,却是子潇给念和的任务。
听凭本心,做个决定。
海上的夜从来不像是想象的那样有着无限浪漫情怀。
黑。
海天一色,黑不见底,深远无边。
尤其在这样不阴不晴的天气,无星无月,轻风微澜,像足了心思难测的帝王。
不怒自威。
这样的景致与情致不会招人喜(www。87book。com…提供下载)欢,甲板上的人也就极少了。
少归少,但总是有的。
至少,是有这么两个人。
两个总与黑暗深远为伍的人。
“我已收到新令。”江天媛倚着护栏抱手而立,侧头看着站在身边望向黑暗深处的林莫然,“你呢?”
林莫然淡淡含笑,温和静定地点了点头,“就在下一个码头。同路吗?”
江天媛苦笑摇头,“就凭咱俩这次在南京闹出来的动静,恐怕这辈子老板们都不会再给咱们俩同路的机会了吧。”
林莫然也会意地苦笑,“这倒是实话……”
135、凤求凰 。。。
江天媛迎着并不温和的海风伸展了下筋骨,笑对林莫然道:“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一块儿喝一杯去?”
林莫然那一个“好”字还没说出音来,神色却随着远处走来的三个人影警惕起来。
光线极暗,虽不是太远,却也只能看到三个隐约的黑影低语着向他们的方向走来。
林莫然看到的,江天媛也看在眼里。
只是江天媛的神情里除了警惕更多了几分惊愕。
“天媛姐……”林莫然沉声提醒道,“不宜久留。”
“等等……”
桅杆上为甲板照明的灯柱正好转到三人脚下。
随着灯柱缓缓转动,依次照向三个人。
渐渐看清前两个人的容貌,江天媛与林莫然会心一笑。
革命故人。
还没等迎上去,光线中映出第三个人的样子。
两人怔在原地。
怔愣中,三人已走近,近到足够看清他们。
江天媛这才敢相信,那确实是如假包换的子潇。
子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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