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知道他们没有下杀手,只是要把他们抓起来赶出去。
他不可能听不到。
但是他几乎就是一座石头,没有任何反应。
她猛然惊醒:“你知道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他眼神微微一颤,她已然确定。
想起他突然带这么多兵,出来了也没有离开的打算,“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要杀光他们的对不对?!”
她神色激动起来,轰隆隆巨石滚动,似乎有爆炸的声响。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挖的那条通路周围有那么多石头,原来就是为了杀光他们之后堵住这里。
她突然下了全身力气反身一转。
他的伤还没有好,正撞到他的胸口,他闷哼一声,手脱缰绳。她没有了屏障,要摔下去,他还是腾出手把她扶稳了,干脆点了她的穴。
“我回去再跟你解释。”
就算她已然咬牙切齿,他也装什么都没看到。
伤口又裂开了,血又黏在内衣上。粘稠。
他下马把不能动弹的她抱回营帐,她根本不看他。
他坐在她床边,给她拉上了被子,又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你会怪我,但,我有我的苦衷。”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忽地一笑:“你知道我杀的是谁吗?我的叔侄兄弟。”不管有没有听,他都想说下去。不仅仅是想得到她的原谅,也是为自己满腔的无奈。
“那些乡里人供奉的祖先便是我们易国的轩辕太子,他失踪后我皇祖父继承了皇位,但是没有太子特有的兵符,他根本不能调动一直有皇帝亲掌的龙虎军。有传言是我皇祖父为了皇位杀害了太子,加上皇祖父生性懦弱,所以朝廷上的人根本没有把皇祖父放在眼里,到了父皇这一代更是积弱,这也就是我来这里寻找兵符的原因。”
注意到她的脸色稍微有点缓和,似乎在凝神细听,他也继续说下去:“易国虽然看起来强大,实外强中干,我们不能容许任何内乱的发生。而影国君主看起来与世无争,却也是野心勃勃,意图吞并整个中原。”
息静想说,宇净不是那样的人,却还是住了口。
“他们也得知了兵符的消息,假意跟我们结盟,却不动声色的派人来找。”他的眼中出现了淡淡的锋芒,那天晚上,看到刀若华和南为拿到了兵符,他才忍不住出手。
实际上在他和息静初来这里的时候,他便已经发现兵符就被那些乡民放在祖宗牌位中间供奉。但他不动声色,因为他不知道南为他们何时会寻来。
直到他用自小训练的鹰传递讯息把王统他们招来。
现在已是势均力敌的局面。
从村长那里打探得知,轩辕太子落到此处并没有死,而是在这里生儿育女,历经三代,已然有了不小规模的后人。纵然他们是不知世事的乡民,他又怎肯让他们存活在这世上,留人把柄?况且一旦他们被有心人控制,加上可以调动龙虎兵的兵符,那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一切只有斩草除根才能得到完全的解决。
他看着她的侧脸。
不指望她能原谅他,有些是他的责任,无关感情,但他希望她能理解他。
“不管你肯原谅我也好,不肯原谅我也好。我做了我认为该做的事,也不会后悔。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他抚摸着她的脸,声音几乎可以算上温柔:“你不要恨我。”
帘外传来士兵的声音:“启禀殿下,到时辰出发了。”
他略一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
她终于转头看他,注意到他穿着铠甲,疑惑:“你要去哪?”
他笑起来,“你是在关心我吗?”盯着她的眼睛,又盯住她的唇。虽然答应过,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深深吻了下去,近距离看着她,轻笑,刮了刮她的鼻子,“等我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穴道早已解了,但外面的人拦着不让她出去。
其实她想,她哪有什么资格来说怪不怪他。有没有她这些事都会发生的,自己牵涉到了其中,免不了投入了感情,伤怀而已。就像大部分人只会对跟自己亲近的人的离开而由衷伤心,至于别人,到底是毫无干系。
而他做他的决定,尽他的职责,除了自己的良心也毋庸向任何人解释。只是难得,他还在意她的情感。
可见他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的人。
但就像有些事他不得不做,而有些事情她永远都无法接受。
回来时他已满身鲜血,她听到帘外的动静,掀帘一看。
差不多呆住了。
他几乎满身都是血迹,连铠甲的银光也遮住了。王统和其余将军正扶着他进去,走到她身边,他突然伸手抚住她的脸,眼中盛的光亮几乎满过月色,嘴角仍是有一丝沉稳的轻笑:“别担心,我没事。”
他被送进帐篷里救治。
几个将领等在帘外焦急,王统叹道:“殿下还是太过仁慈。”他不忍杀那个村里的小孩,谁知那个小孩却从他背后捅了一刀,几乎使他丧命。
本不会到这么危险的程度,偏偏他原来的伤口又裂开了……想到这里,他望了望一直在帘外踱步的息静,走近道:“息姑娘。”
息静仰起脸看他:“有事?”
王统道:“刚刚息姑娘乘的马还在不远处的林间。”
息静看着他。
他再道:“殿下回国后便会与户部侍郎的千金杨小姐成亲。”
她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杨小姐?不知是她的大姐,还是三妹,或四妹?
王统是易水湛的师傅,也是这个世界上和他最好的人。王统本是禁宫的侍卫,一直暗地里倾慕于易水湛的母亲尘妃。尘妃病逝之时把年幼的易水湛托付给他,而他随着易水湛出生入死直至今日。
未偿红颜托,不敢负先死。
他直至今日都未娶妻,令人唏嘘。
正因为经历了那些感情的人才能了解感情,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易水湛对息静的心意。只是可惜,男人不能有牵挂,更不能有妇人之仁。有了心爱之人便容易沉入温柔乡中不可自拔。
他本是受害者,半生误我是痴情,怎敢让易水湛再重蹈覆辙。
息静点点头:“我明白。”
转身离去。
回到过去【二】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红颜已经生成隐隐的暗黑色,宁世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供她处理事情,三月之后,毒性便会发作。
幸好,快马加鞭,竟然还提前了几天。
当初在毒瘴林里因为被那种奇形怪状的蛇咬过,又服食红菇,身体居然产生了一种特异的毒性。宁世是医痴,喜 欢'炫。书。网'研究各种疑难杂症,这正对着他的胃口。
于是那夜,她便去找了宁世谈条件。
用南为的命换她待在他身边三年,研究毒性。
是到如今,说不清哪些决定是对的,哪些决定是错的。
然而已然一步一步走了下来。不得回头。
正如同现在她跟着童子小松进入他的药房一样。
药房四方,中间是鼎炉,有奇 怪http://87book。com的香味。一眼望去,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医书,汗牛充栋,右侧靠壁放着一张小小的案几,摆着笔墨。再过去,便是一张小小的竹床,用白色的帘布遮着。
小童低首:“公子。”
看书的人才淡淡抬起头来,扫了他一眼,“你先出去。”
“是。”小童退下。
“把衣服脱下。”他几乎没有表情。
然而已不是第一次。
那夜来找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淡淡道,把衣服脱下。但是这是第二次,她懂得,在这位宁神医的眼里几乎没有男女之分,只有有毒和无毒之分。
她照旧走到帘后。
褪去衣衫至腰间,只剩一件淡红色的肚兜,捂住衣服在胸前,趴下。
他才放下手中的笔,掀帘进来。
应该算是羞辱吧,可笑的是她居然没什么感觉了。
一双不同触觉的手分别按了按她背上的几个点。
“来得有些晚。”他淡淡道:“毒性已经入了肺。”但是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不,如果细细的听,他的语气是有些舒缓的。
每当他用这种略带舒缓的口气说话的时候,就表示已经饶有兴致。
果然,他直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下一套针具,不由分说的扎了下来,她身子微微一颤,他却道:“别动。”
他细心地观察着她背上暗点的游动,一边凝神思索,一边下针。
她不敢再动,只觉得背上麻麻痒痒,像是有小虫在咬。
也不知过了多久,背上几乎有种痒得隐隐的麻木,以致连他什么时候收针都不知道。
他收拾好针具,放回原处。推着轮椅出去,“让小松带你住下,每三个月来这里一趟。”她穿好衣服出去,见他仍在案上书写,眉头微蹙。
大概是要把新病症记下来。
她知道不该再打扰,悄声关门而出。
毒瘴林很静。
是鸟鸣山更幽的静。
有鸟声,风吹树叶之声,草木窸窣声,唯独没有人声。
她的房间安排在内院。宁世的医庐不大,却有两个院子。内院有五间房,顶头是宁世的书房兼卧房,左边是柴房和厨房,右边便是她和小松各自的房间。内院和外院之间只有一个窄窄的通口,外院用来住前来求诊的病人。
除了内院和外院,宁世还有单独的药房,是在毗邻医庐的石室里,每年宁世总要闭关很久。
第一晚她并没有睡着。
反反复复想了很多,可早上起来之时,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
幸好的是,小松人还较为有趣和善,年龄才十六岁的他服侍宁世已经六年了,宁世不苟言笑,他一个人养成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自言自语的性格,所以你永远不会寂寞。
“静儿姑娘,这边来。这边是公子的书房兼卧房。这边是厨房,这边是柴房,用餐是在外院。这里有水井可以打水,这些晾绳是用来晒衣服的。这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买东西要下山去买,不过只能两个月去一次。公子什么都不管,只是公子的房间每天要打扫一遍,他喜 欢'炫。书。网'干净,但是千万别动他的东西,公子只穿白衣,而且款式一定要是一模一样的,每天傍晚要去公子的房间去拿要洗的衣服,早上一早起来就要把隔日洗好的衣服送过去,中午要去叫公子吃饭,公子不吃肉,不吃盐。不吃任何油腻的东西……”
他乱七八糟地说着,突然回头:“啊,对了,你会煮饭吗?”
她摇摇头。
“那你会洗衣服吗?”
她再次摇摇头。
小松脸有些黑:“配药呢?”
“……”
“打扫总会了吧?”
她连忙点头:“这个我应该可以。”
小松无语,扶额:“那你就从今天开始学吧。”
息静发现,小松不仅是个话唠,还是个管家婆。无论她在他旁边做什么,他总是要过来指点一二,指点之后便会真切的发现这个“弟子”真是笨,然后就会取而代之……往往,息静是在一边讪讪地看着他做,同时听着他絮絮叨叨的话。
不过这样的小松却很亲切,十六岁还像个调皮的孩子。
唯一难相处的便是宁世了。
虽然他几乎足不出户,也根本不管他们,但她还是有些怕他。
早晨起来,打水烧饭洗衣服打扫,她原本做不惯这些,可当你接受现实,决意克服一切的时候,它也没什么。
习惯无非是时间积累的结果。
时值初春,医庐边上零星开着点点桃花,和煦的微风荏苒在衣。来这里已经差不多一个多月。仍旧未习惯这里夜色的微凉,但已学会欣赏白日的净空。
在小松的指导下第一次下厨,有些紧张。
看着菜一份一份搬上桌面,皆是素净得寡淡的菜色,几乎无所谓的厨艺可说,但看到自己的成品,心中仍淡淡充斥着一种满足感。
宁世一般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来这里这么久,除了吃饭和每天去他房里收衣服外,几乎没有见过他几面。
小松摆放好碗筷,两个人虽然端起了碗,注意力仍在他身上:他拿起饭,夹菜吃了一口。
她和小松都有些紧张,师傅和弟子对待主顾的紧张。
他眉头微微一皱。
小松道:“公子,怎么样?”
“这是你煮的?”他转而问她。
她点点头:“是。”
他慢慢放下碗筷,淡淡道:“以后这些事还是交给小松。”说罢,摇转轮椅离开。
“可是公子,这些事我一个人做不来啊——”
他已然远去了。
小松用筷子戳了戳碗底。泄愤。
以前自己一个人照顾公子还算勉强忙得过来,但一旦有病人他就忙得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他本是想把息静培育成自己的接班能手,可以减轻点负担,哪知道——
但他见息静一直默然无语,仍安慰道:“静儿姑娘,你别伤心。公子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是认准一件事一件物,天崩地裂都不动。他习惯吃我做的东西啦,别人做得再怎么好,他也不会喜 欢'炫。书。网'的。”
息静抬起头朝他笑笑。
忙了一天,几乎是筋疲力尽。
慵懒地捶了捶肩膀,给自己倒一杯茶,刚递到嘴边,敞开的窗口却有暗影跃上。一直黄白相间的小猫正立在窗檐上,刁钻得可爱。
息静走过去抱住它:“嫦娥,你又跑出来了。”
这只小猫是小松养的,不知为什么会取了个嫦娥的名字?她反正是看不出来它是男是女,它很瘦弱,唯独耳朵有些大。
不过她一直以为那是它不得不迫当小松的倾诉对象而练成的。
她抚顺了它背上的毛发。
小猫很安静,肢体有着猫类特有的柔软,抱了一会儿山猫突然往下跃去,窜出门口。转眼间,便见它落在小松的旁边吃他手中的鱼。
小松敲了敲它的脑袋,“嫦娥,又跑出来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过而又托着下巴,“什么时候你把只公猫领回来,生一大群小猫才好玩呢!”
他总是把“嫦娥”当他的妹妹样。
过了一会儿他又斥道:“笨猫,就知道吃!”
“嫦娥”才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自顾自地吃着。小松一恼,捏着小鱼的尾部左摆摆,右摆摆逗它。宁世不吃任何肉类,所以这些小鱼都是每天他亲自到不远处的小溪处打回来的。
“嫦娥”的灵敏度比小松高多了,总是一口就能咬到。
小松玩得兴起,未防“嫦娥”却来了攻其不备,在他未防之间,推到鱼篓,叼了其中最大的一条转身就跑。
眼看着它跟闪电似的窜进了宁世的房间,小松大怒,叉腰:“你这只蠢猫!”
息静几乎要笑出来。
然而很快宁世的房间传来“嘭”的类似于碰撞的声音,她和小松立刻赶过去。小猫已然不见了,但很明显祸患是它惹的。
看着满地凌乱的书籍,小松暗叹一口气,“糟了,这只蠢猫把公子的书撞下来了。”
小小的书架简陋,却摆了太多的书,难怪不稳。
小松蹲下来,“收拾收拾把它放回去。”
息静帮忙。
她虽识字,可随便翻翻居然看不懂。可几乎全是医书,泛黄的旧,但仍可看出来是珍贵的保存着的,几乎每本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批注,她真的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