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可是为今日高台上的事情而来?”此时夜已深,墨色如水,黑得如同盲人的眼,青衣和简宁到现在仍未回来,苏樱心头有些小小不快脸上的笑却很开。“嗯!我找你有事情。”被苏樱一点,朵然顿时清醒,她是背着五哥偷偷过来的,刚刚一时被他美色所迷,险些误了大事。
朵然正色,看向苏樱的目光里清湛湛地分明。“你,你就是大邑的天机公子苏樱?”“不错,正是在下。朵然郡主远道而来,觉得中土景物如何?崤关城比不得你们京都,牛羊肉的味道想必差上许多,你可还住的惯?”苏樱端着洗玉杯,含一口胭脂色的酒,唇边笑意轻扬,酒红染在双唇上,让刚刚朗润如玉的人立时添了三分妖冶。朵然变色,面孔里有三分愤愤。“你、你怎知我的名字?又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苏樱挑眉。“这个,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正如你能寻到这里一样。月将中天,府中主人即将回来,若是朵然小姐一直与在下置气,此来怕是要无功而返。”苏樱红唇潋滟,朵然如何都想象不出这样温柔的男子竟然是战场上运筹帷幄杀伐千里的三军统帅,漠濯此次拥兵数十万竟然没有攻下小小雁荡门,最后不知他用了何计,竟能让大王兄千里奔袭回国取代了二王兄,漠濯仓促易主十年准备功亏一篑。对朵然来说,这些军国大事不是她所关心的,她此次不顾母妃反对执意与五哥来中土是为了想找个机会扭转自己的命运。当初就是眼前的这男子与大王兄议定,两国议和,为表诚意两国联姻,她不过是漠濯与大邑维持表面和平的一枚棋子。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也只有苏樱能想出法子。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也定然知道我为何而来。王兄虽然要我远嫁中土,可此事并不算完,他届时必会迎娶你国一名女子作为修好凭证。而据我所知,王兄他瞧上的这女子也是与苏公子有莫大关系的。当初此事因你而起,也只有你能平息,苏公子若是能谋得让我不嫁的法子,我自然会设法阻止王兄娶她。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朵然看了看天色,心下有些急,她出来这么久,真怕被五哥发觉。
“这个……,姑娘口中的她,又是谁?苏某并不知她与我有何关系,我为什么要帮你?对有何好处?”朵然看着苏樱手指不停叩桌,凤眼微睐,冷笑道:“我王兄在中土十年没有任何东西能令他挂心,可他此番回去却心心念念着一个人,这个人,对苏公子也该是非常重要的,你若是这么一直装糊涂,咱们就没必要谈下去了。”
苏樱抬眸嗤笑。“嗯?对我重要的人,这世上有许多,可无论旁人再怎么重要,都比不过自身。若是为了你口中的她损了自己,岂不是得不偿失。姑娘难道没听说过,我是个只爱自己的人 ?'炫书…87book'”苏樱杯中的酒喝掉大半,他细看着瓷胎上的花纹,杯中有酒,那流云浅水如同活了般,一左一右地缓缓流去,灯光下瞧着煞是好看。
“哼!当初听说你坑杀南越五万兵士,我就知你是绝情之人。难道你真愿意将自己的人拱手相让?你好歹是大邑的兵部尚书,即使不在乎自身名誉难道就不怕苏家祖宗蒙羞?”朵然不知道这狡诈狠毒如玄狐般的男子的软肋在何处,她早已找人打探过,苏樱成过亲,娶了皇帝赐婚的宁国府女子,听说苏尚书对这女子极为爱护,两人感情甚笃。难道,自己线报有误?他真正在乎的不是夫人,而是他那青梅竹马的恋人 ?'炫书…87book'有可能,男人嘛,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好的,女人也一样。可是这样一来她已经失了筹码,如何和他赌下去?
苏樱啜着酒瞧了瞧她,但笑不语,静待这女子有何下招。朵然正苦思计策时,珠帘后人影一闪,一抹水粉色的影子飘进来。她和苏樱在客堂刚一见面,就有小丫头跑着向雅柔送消息,说前厅来了位声称要见苏公子的美人儿。雅柔此来是专程看看夤夜能让苏樱相见的,是何等的出色。
朵然瞧着雅柔如水中茉莉似的施施然朝她而来,细细打量过后,眼中三分诧异,七分失望。她印象中的苏樱是个娇花傍身的男人,花开过多,难免落英缤纷,可就是由众多女子愿意为他零落成尘,奋不顾身地做他脚下香艳的尘泥。眼前这位就是让天机公子青眼有加,让大王兄挂心的?当真是这样的?天下至美的女子虽不多,大邑有,漠濯也不缺,除了毫无瑕疵的美,这叫青衣的女子并无过人之处。“哼!不过如此。大王兄眼光真是独到。”朵然本以为青衣是个多能抓人眼球的女子,至少也该是特别的,可人她已经细瞧过,看来看去不过是皮相较佳。雅柔与朵然并未说话,两人只是对看数眼,又装作不经意地转开。“姑娘,请用茶!”将杯子推至朵然身前,雅柔软语轻笑。
“算了,今晚之事当我没提过。”太过失望,朵然站起身来没打算继续谈下去,却被苏樱笑着阻住。“姑娘远来,不过是跟我讨个法子。你既然清楚我与青衣间的关系,你觉得我可会对她放手?”“如果你放不下她,当初为何娶了她又任旁人将她身份抹去?”人说苏樱心生九窍,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是做些让人费解的事儿。“我当初……娶了她?!”苏樱面色一转,唇边勾出个愈加灿烂的笑容,事情果真跟他想的差不多,原来这青衣当真是他的人。“嗯,我既然娶了她,今生今世自然是不能与她分开的。就是扬灰化土都要留一抔在身边。既然你今晚解了我心头一件难事,苏某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夜凉如水,天与地交合,一切暧昧不分。洗玉杯中酒远从雁荡门外而来,色泽如血,千金难换,西域商人称这种酒为艳娘,个中滋味只有亲口品了才知道。送走朵然,苏樱面上些许的红晕,不知是酒劲还是内心喜悦。
“少游……刚刚那位姑娘就是街上擂台上招亲那位吧,她为何找上门来?”雅柔想问的是,明明打擂的是青衣,怎么却找上了你?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她孤注一掷行至此处,已没有回头的余地。“嗯,如果我没猜错,她就是漠濯的緈阖郡主,镇北王的掌上明珠。这次到中土来该是想亲眼瞧瞧自己的夫君,找不到门路,所以来找我这个媒人。”扇子握在手中,苏樱把玩着扇坠,双眸微睐,当真如狐狸般。
“少游……,你、你们刚刚为何提到青衣?你可是想起了所有的事情?”雅柔立在那里,杏眼委屈地蓄了一汪的水,她不管其他人怎样,她只是在乎他。“雅柔,过来坐。”苏樱放下扇子,将她拉着椅子边。“你还记得及笄礼上我对你说过的话吗?那时你刚刚被先皇赐婚,我曾问过你是否真的愿意嫁给陆压,愿意舍弃后半生的自由去做皇妃,你当初毫不犹豫地点了头。路是自己选的,即使错了也不能回头,只能走下去。我说过无论何时都会护着你,当初是,现在也是。只是很多事情不能向你想象的那样去发展了。十五岁那年,你我之间已立了块界碑,这辈子是跨不过去的。你是他的妻,就该多陪在他身边,陆压他并非像你想象般无情。夜深了,早些安寝吧。”
“少游,我……他答应可以废了我的宫妃身份,我不用再回宫去了,从此世上没黛妃此人,我只是雅柔,就像是当初一样,什么都没变,不过就是来得迟了些……”雅柔伸过手去,柔白的指头用力拉着苏樱的手,她怕自己稍微这一松,一辈子都没机会再握。“唉!你怎能说出如此天真的话?陆压是谁,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天下人都不能与他讨价还价,他为何放你出来?不过是想以此易彼吧。如此荒唐的事情就是他同意了,朝中元老们都不会同意,你爹首先就不会答应。”苏樱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雅柔手中抽出来。覆水难收,何况是溜走的年少岁月?
第六十六章
三更过后青衣才与陆压回府,天天官赐福的晚上她没能沾上几分喜气,关于巷口的暴尸案陆压并没跟她做过多解释,倒是与几个捕快故作神秘地私语,将青衣隔在一边。回来的路上青衣一个劲儿地抖衣服,她虽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这断肢流血的事儿见的倒不多,无端地鼻子下总是笼着一股子灰白的死气味儿。
“不来你不甘心,来了只怕今晚又要睡不着,说说吧,既然来了,心里肯定是有盘算的。”陆压袖着手云淡风轻地看她。“说什么?”地上的尸体她不过瞧了一两眼,只是想看看是否跟自己想的合拍。“说什么都好,否则我敢打赌你今夜睡不踏实。”青衣慢陆压一步,他肩上的发丝被风带起,撩在脸上酥麻发痒。“嗯,看现场的情形……那人死的如此之透,应该不是自杀,你觉得呢?”青衣伸手将脸上发丝拂去,仰脸看着陆压。“嗯,有理,青衣果然见解独到,众人就没想过会是自杀,可见你比一般人看的深远。”陆压停下步子像是发现什么趣事一样认真瞧着她,话里讥笑多过褒奖。“嘿嘿!彼此彼此,近墨者黑,近墨者黑嘛。”身边打交道的人个个狐仙精怪,她想正常也难。“对了,你不在的时候,苏樱先行回去了,好像是因何事跳了水,秋寒伤身,青云子带他先回府了。”“嗯,若不是事出有变他又怎能不跟在你身边?不过苏樱忘了过往曾经也不失为好事。”
青衣跟着他走了一阵,忽然停了下来。“陆压,折腾了这么久,我肚子打鼓已不是一两声了,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回去吧。”青衣痛苦地绞着两条眉毛。“你刚刚不是喊着血腥味让人作呕,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叹了口气,陆压转身停下等她。“看不见自然心不烦,尸体又没摆在我面前,为何吃不下东西?”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不想所有的铺子已经打烊,小地方定然不比京畿,没有昼夜供应的酒楼。太守府里下人已经睡下,青衣不愿做扰人好梦的恶人,扯着陆压摸到厨房转了一圈,怎奈管伙食的大爷像是专和青衣作对似地,连块骨头都没给她剩下。
“没东西吃了,连块饽饽都没有,什么世道啊,这可是太守府,诺大的厨房这么干净,说出去谁信啊。”青衣倚在门边连哀号几声的力气都无。“我房里倒是还剩有桂花糕,你若是有所顾忌就不要跟过来了,夜已深了,我怕有损你的清誉。”陆压戏谑笑着,撇下青衣径自转身。“清誉?我还哪有什么清誉。与饿肚子相比其他的都不是那么可怕。”青衣无奈地摊了摊手,跟在陆压身后。她现在的身份颇为尴尬,说她是清白女子吧,明明嫁了人;是有妇之夫吧,她夫君把她忘得一干二净,像是世上丝毫没有过这个人。
自从太守府冲为天子行宫后,陆压就住了荀太守的房间,没有过多装饰,却异常的整洁。“只有这些了,你垫垫肚子就好,吃多了睡下积食。”倒了杯茶给她,陆压陪在椅子边看她狼吞虎咽。“陆压,我……想问你件事情。”见她如此小心翼翼,陆压心里好笑,她何时这么怕过他。“我与苏樱第一次见面是在悦然的天字一号房,那时候岚竹已经死在客栈中,苏樱……应该是被人诳去的,我想知道,她——是不是……”
“青衣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聪明了?怎么会猜到是我?有些事情,你还是莫知道的好。不要乱猜,嗯,快吃吧,天晚了,早些安寝。”陆压抿着嘴不说话,青衣低头闷声吃东西。“今天那人……”她不死心仍是想问。“若是你怕,留在我这里睡可好?”陆压神情半真半假,青衣鼓着腮帮不敢说话。不说就不说,不说她也有她的法子知道,若不是事关己身她也不会如此费神。
月儿弯弯照九州,千里之外的漠濯皇宫内不似大邑那般风起云涌。简宁与温仪花间酌酒。青玉盏添满,两人举杯慢饮。“旭烈兄打算何时进京?”放下牙筷,温仪手指托着斜伸到桌边的一只牡丹不经意地问简宁,没想到这漠北旷凉之地也能养出这富贵娇嫩的花。“嗯——当日雁荡门前与苏樱歃血盟誓,只有口头约定,所以近期内要进京与陆压相谈。”简宁眼睛一挑,望着头顶月盘似的满月,唇边泛起浅笑,他走了这多时,不知道某些人是否过的一样自在?
“大邑恐怕已经不能让你容身,温兄就留在我漠濯吧,你可官复原职,或者挑个自己喜欢的。这里虽不比中土,却也别有趣味。”远处有丝竹声入耳,洞箫幽幽,秋色更寒。“算了。还是要回去,以陆压的手段即使我出得来,怕是会连累阖府上下,就算回去是森罗地狱,毕竟列祖列宗都在那里。若是将祖庙弃之不顾,我又有何俩面苟存于世?”温仪抬起头来看向陆压,“我有一事不明,一直想问旭烈兄。当日你二十万大军围困京畿,为何能在短短半月内突然现身漠濯呢?你这一路要经赤连峰、廖峪塞和雁荡门,都是重兵把守之地,你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地出现在漠濯皇宫内,让人费解。”温仪当日听说京畿之围被解就料到了结局,只是他猜不透简宁如何在万军中另辟蹊径反攻回漠濯一举称王。
“事先我也是没这个打算的。不过,当时涵王已被苏樱蛊惑得撤兵,让我们没了外援,他将满朝内力谏迎我回国的元老下狱,不承认漠濯有过我这个皇子。本来他一切做的都很好,只差时机一到苏樱撤兵反攻京畿逼我等束手。当日苏樱被人劫走之时我就有预感被诱入套中,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苦心孤诣十年,怎能就这样放弃。困城的那几天,若不是有人将漠濯宫内情形送信与我,现在你我也不可能有心思坐在此处饮酒。”
简宁嘴上说的轻松,当中惊险不言而喻。温仪将酒盏斟满,抬眼问他:“当日与你送信的……可是苏樱?”简宁浅酌一口笑而不答,过了许久开口道:“他是个极为复杂的人,你永远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今天他和你站在同一阵营,不定没一炷香的功夫就变了心思要倒戈,这样的变化莫测的人,对大邑,对漠濯都是威胁啊。他是最懂算计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到底为何,不久后就会见分晓。”风过处,有花瓣飘在酒樽中,简宁用牙筷挑起来,喃喃自语——跟在这样的人身边一定辛苦,喜欢上他就更辛苦啊。
“崤关城内埋伏的暗桩传来消息说是苏樱似乎不太对劲,自从雁荡门中箭落马后,有些反常。”温仪注视着简宁,留心他神情变化。“怎知他是不是又在耍诈?冯唐败军退守西南蛊山,与当地叛军一起驻守,谁知道苏樱又想耍什么花枪来迷惑人 ?'炫书…87book'我们几人同朝为官十载,对他尚不能了解,让冯唐这样的人与他对阵真是苦了那小公子。”简宁话里虽是同情,口气却淡漠的很。“当真要送緈阖郡主去和亲?你不是不了解陆压,黛妃那等绝色的美人都不能网住他,郡主怕是要费些手段了。陆压他根本就不在乎女人,想靠女子来维持平和局面,估计即使勉强达成了,也只是表面样子。”长叹一声,温仪苦笑,当初为了笼络苏樱把阿竹嫁过去,不仅没能起到作用,还凭白搭了个‘妹妹’进去,苏樱太过擅长策反。
“说来好笑,苏樱在和亲上可是大为热心,我觉得他是为了报当日赐婚之仇。陆压从宁国府挑了个姑娘给他,他就从漠濯找个女子给他,而且这借口堂皇得让陆压根本不能拒绝,这样睚眦必报的人,无论是为敌为友都是难缠的人物啊。”桂树上红粉色的纱灯晕出一团团柔和的光,在夜风里摇摆。陆压坐的端正,刚毅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代之以帝王常有的疏离。十年前简宁刚入朝野时,苏樱对他有断言,说他不是位甘于人下的人,果然如此,现在看来,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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