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黑衣人与神龙卫混战,屋内黑衣人已经落了下风,老天爷像是嫌不够热闹,又让打屋檐处跃下一人。来人青衫宽袍,丝巾缚面,手中黑白棋子打出将窗口处的神龙卫定身,袖中藤丝直奔持刀与陆压缠斗之人。青衣一见那藤丝立时一怔,很眼熟的东西。藤丝缠在黑衣人腰中,来人用力一拉,将他提出重围。
“快走,前面有人接应。”腰上送力,黑衣人翻上屋顶去了。
青衫人转目,手中藤丝在青衣身上打了个圈,想如法炮制将青衣提走。刚一用力却被陆压中途扯住。
“公子,人已救出,主子请您速速回去。”屋内又跃入两个美貌女子,形容分毫不差,竟然是对双胞胎姊妹。两人进来后双双缠住陆压。
青衫人将青衣拉在身旁,搭上她的胳膊低声道:“跟我走!”
这双眼睛青衣太熟,她在京畿中游走这些年一直惧怕这双眼,因为这双眼就像是大理寺门前那狮子般,是司法的标志,她也曾看着这双眼和他开玩笑,帮他拜托郡主纠缠,就是这双眼告诉她如果将来没了去处可以到漠濯去,他们的王和子民都会欢迎,也是这双眼睛告诉她,法网不外乎人情。
青衣心思百转千回,心中滋味如同发了霉的椰子从高处掉下来; 样,四散开来的不知道是什么味,她有些糊涂,有些明白,心中的迷网渐渐撤出了一角。
陆压怕青衣被抢走,将两女子点倒,抢身过来抓住青衣右臂。“她不能跟你走!简爱卿,不对,应该叫你旭烈王子才对。”陆压手扣在青衣腰上,不允许简宁上前分毫。
“十二年前先皇在雁荡门困住漠濯王巴布,双方血战数日漠濯王被俘,连同后妃几十人一同解往京畿。先皇敬他慷慨义气以上宾之礼相待,行至天延河边,漠濯王于饮马池畔自尽,血染饮马池,先王敬他是英雄,将其重殓厚葬,并将俘获的王妃和一干女眷送回漠濯,以天延河为界立碑,愿两国修好。可没出两年,漠濯大皇子无故失踪,有人说是埋在大漠里的风沙下了,有人说是跟着驼帮远出大石了……”陆压刀刃般的双唇终于有了弧度,眸中有墨晕翻滚。
“十年前的一个深夜,宁国府睿亲王安置了一个孩子,就连府中的夫人、亲信都不知道他是什么身份,来自哪里。这些年凡是派出查探这件事的人都没了踪影。睿亲王过世后那孩子的身世如石沉海底,再也查不到一丝线索。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漠濯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举国哀鸣士气低落的国家。我不知道当日睿亲王如何让你在大邑顺利成长。你当年由礼部侍郎郭开举荐,同年常科登第中探花使,殿试时却一再压制自己锋芒,本该得个魁首,却仍退居探花。那时,我就知你城府必深。苏樱早你三年登科,当时他就与我笑言,简仕子不是治世贤臣,必为乱国枭雄,十年后果然一语成谶。”陆压从容说着,将青衣腰上的藤丝解下。
“你当日即已怀疑我,就该斩草除根,免留今日祸患。”简宁扯下面巾,对上青衣瞧他的眼。简宁在京畿男子中身形略高,眉目被寻常人要深,那种俊逸和刚劲原来是草原大漠上的风沙雕刻出来的。
“你身有贤能,为不可多得的俊才。虽行事小心却也不是大过,且你的身世做的太过完美,找不出分毫的差池,所以我虽怀疑,却不想失去个贤才。”十年前,陆压、苏樱与简宁三人都是年少气盛不肯服输,陆压笃定即使他有何居心自己也能对付。
“怕是不仅如此吧,当时你已知晓皇后所生的太子流落民间,你顾忌的不是漠濯的王子,而是本该登上大宝之位的太子。你比谁都清楚,如果我真是心有异数,定会有所举动,将我放在身边不仅便于监控,更可以通过辨识我的举动来判断我背后的力量。如果我是太子,你便不必煞费苦心四处寻找;如果我不是,又有谋乱之心,就会替你找出来。一举两得。”
“说的有理,你们不是声称找到了前太子吗?宁国府于缅州府起兵,声称真正的真龙天子已经现世,当年宫闱旧案又重翻出来,想改天换日?”陆压冷笑。
青衣在两人中间听的频频皱眉,她好像明白了不少,又不太明白。陆压这十年来是守株待兔,那苏樱呢?居心叵测意图谋反的不是苏樱吗?敢情这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原来玩的是狸猫换太子。看看陆压,又看看简宁,青衣突然想笑,他们三人的游戏里她不过是个异数,她到底为谁痴情为谁忙呢?
“我还是低估了你君臣二人,十年之局,凭的不仅仅是隐忍,还有胆识吧。障眼法让我误以为苏樱是太子,赐婚更是认为你君臣二人不睦,最终目的不过是一举将朝中有异心之人牵出。”
两人说话之时面不变色,各牵着青衣不松。
青衣不干了,她又不是个物件,你说跟谁走就跟谁走。她当初以为自己是意外搅局,朝堂上的这场大戏里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可等大幕一拉开,所有人都跟她说要唱花旦,花旦啊,是主角,还没等她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班主却告诉她,弄错了,她演的是个小丑。一波三折,折折揪心,曾经她以为自己的小笼包良善,可不想他若是良善,又怎会是不败的天机公子?苏樱啊苏樱,你耍的好计策。他定然是早就知道她娘的身份,把自己困在身边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娘从宫里抱出的那个孩儿;大婚后,他把她扔出来,牵扯简宁的注意力,让人误以为他和陆压反目是儿女情长作祟,让她做祸水红颜;用自己替换宁国府的岚竹,给对方放烟雾弹,这可是一箭三雕之计。
看来十年前苏樱被自家老子逐出家门也是做戏了,人家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是什么?她是什么?她平日常念叨难得糊涂,其实她是真傻,以前她曾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事情太过凑巧,看来女人的第六感是真的很准。难怪雅柔此次自愿入净业寺,难不成也是苏樱早就安排好的?皇妃也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一步棋?现在真相大白,什么都要各归各位。好,很好!
屋外的神龙卫已经要冲进屋来,简宁拉住青衣沉声道:“青衣,跟我走!”“不准走!”
青衣甩开两人,眼中有泪滑下来,如清晨嫩叶上擎不住过的清露,一滴滴落下来。
“走?不走?走去哪?简宁,我不过是他们放出来钓你的千万个饵中的一条,吃的下也消化不了;陆压,你替我转告苏樱,他若真的运筹帷幄就不该拿女人做掩饰,也不该糟蹋我这颗心。”
青衣从腕子上将苏樱给的玉镯摘下来啪地扣在桌上,头一扬,抿开嘴笑了,只是那笑容在泪水中显得愈发苍白瘦小,让人不敢去接。
“闻君有两意,特来相决绝。自此不再相见,若见必当拉杂摧烧,当风扬灰!而今后,相思与君绝!” 她这个民间草根阶层到底不比上流社会,骑毛驴的斗不过他们骑白马的,这野狼125跑不过宾利,不怪她娘总告诉她要找门当户对的,她早该嫁给东庄王大户的儿子就对了,一辈子衣食无忧也不用庸人自扰。
仰天大笑出门去,青衣猛地冲出来,将一干妄图想拦截的神龙卫撞的东倒西歪,生猛刚劲无人能挡。气急攻心,青衣觉得自己不能像林妹妹似的,若是这口气走岔了吐血亏的可是自己。宝玉爱娶谁就娶谁,苏樱爱怎样随他吧,她还有大把的好年华啊。曾经苏樱对她于这只小舢板来就是蔚蓝色的海洋,即使没有港口可以靠岸,只要贴在他心里,就是依恋,也是隔世的眷恋,青衣认为这世上除了勾魂使没人能让她放弃苏樱,可到头来这结果够可笑。
发足狂奔,青衣身法从没这么快过,脚尖点在草叶上如同凌空低飞,几个起越,她跳到后崖。俯身瞧着雾气森森的谷底,她有一瞬的失神,在虎狼山和众师姐妹在一起时,她心底会升起一种智力上的优越感,可是来到京畿后,她才知道为什么古人能写出孙子兵法而后代只能遵循老祖宗的法则行事,身体进化了,智力却退化。她现在才明白,和他们几个相比,的智商已经退化到负值了。
第五十四章
青衣坐在崖边,两条腿荡在半空,缁衣被风一吹袖管膨胀,人如同要飞起来般。抹了抹眼睛,青衣现在的感觉很复杂,心痛原来是这般的,几个月前是冲上云霄,接着还没等自己适应就开始一落千丈,心脏完全负荷不了。她就知道樱花样美男不可靠,她是一腔柔情似流水,可惜落花不领情,早知道当初就该找个仙人掌男人。
将身上缁衣脱下甩在半空里,看着它在风头摇晃两下便堕入雾霭沉沉的谷底。
“苏樱~~,我女不做尼姑了,从此以为我要过自己的生活了。我想好了,你不适合我。你喜欢金毛孔雀,就去追吧,早晚有一天……有一天,会有青鸾神鸟拉着五彩云车来娶走我这只小家雀儿,我要过的比你们幸福……”青衣在风里大哭,山风强劲,将这女子所有的无奈和失落卷走,爬山过川走大漠,在天尽头处念给她日夜思念的男子听,那种悲愤和怨怼让苏樱手中的笔兀自一抖,心猛地一抽,墨迹在白纸上散开,晕出好大好大一朵花。
“主子,您没事吧?”流云子见苏樱捂着胸口,微闭着双眼,关切地问。
“没事,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扎下去一样疼,又寒又疼。不知道青衣现在如何?大战在即,若是能迅速解决这边就可以早些与她团聚。”提到青衣,苏樱脸上一抹柔情漾开,整个人的气质立时变了。
哭累了,青衣靠在大青石上望着浩浩青冥,伸出指头在空中划了个‘赤’字,苏樱说赤,是心色,心色,苏樱啊,虽然恨,但我还是希望你幸福。太过优秀的东西是不配私有的不是吗?青衣这样安慰自己,大凡珍贵的自然景观或是人文遗产那都是全人类的,苏樱这种人也不该私有化,他是全天下女子的白衣卿相天机公子。
脱下芒鞋,青衣将它们也丢入山谷,她从此不要做尼姑了,她要提前让自己毕业,够了,当初之所以要来不过是为了她娘和苏樱,现在仅剩半份动力不足以支撑她继续苦修。站起身,青衣探出两手高举,她要有氧呼吸,要光合作用,如果她注定不是苏樱的哪根肋骨,何苦偏要他承认自己是他的夏娃呢,林子这么大,值得栽培的小树还是很多的。
“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我不知道大人都做了什么,可我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想伤害您,夫人您不能这么想不开啊,我当日是从这谷底爬上来的,摔下去会面目全非的,夫人,我舍不得您啊。”小乔抱住青衣的腰用力将她向后拖,泪珠将睫毛打的湿透,脸上留下两行清浅的水印。
青衣眨眨眼,不跟小乔扭力,任她把自己拖出五丈远。本不想轻生,若是推推搡搡地掉下去横死,不知道老天爷给不给销账。
“夫人,您别做傻事,咱家大人是有苦衷的,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苦衷,可我知道你对他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夫人您要想开……原本青云子和流云子都是守在大人身边的,从不分开,可这次大人不放心您,特意把青云子留下来。”小乔似乎笃定青衣得知真相定会轻生,抱着她腰的手劲大的吓人。
“小乔,你觉得我为何气恼苏樱?”
“嗯,您是怪公子他成亲那日撇下您自己走了吧,公子他是迫不得已。”
揪着袖子给小乔擦了擦眼睛,青衣长长叹了口气,那件事她不怪他,她只心疼。
“小乔,我已经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原本指望着吃斋念佛能渡心上人,却不想原来苦海里挣扎的只有我自己。你回他处复命吧。”青衣笑了笑,转身下山。小乔觉得夫人这一笑十分的飘渺,虽然人在身边却似怎么都抓不住,如秋末的黄花一般单薄。心里咯噔一下,小乔觉得他家大人此次怕是失算,女人在感情上都长了副玲珑心肝,谁都不傻,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把一切挑得清楚。
赤着脚,青衣沿着小路下山。山中树叶黄了大半,即使没有风,仍有打着旋落在脚下的。路上枯枝繁多,带着尖刺,扎入肉中见了红雪青衣丝毫感觉不到。犹恐相逢是梦中,一切果然是梦,内心荒凉,肉体自然麻木。或许她对于苏樱不过是根盲肠,可有可无,可苏樱确是她的肋骨,现在抽出去,心就毫无防护,只要轻轻一压就有殒命的危险。
黄昏了,天边云霞不似仲夏般摧枯拉朽的红,粉嫩嫩的,渡了层金边,织女也厌烦日复一日的坐班织锦,心情不佳自然不会把色彩调匀,抖着刷子刷了两笔在天边,就成了初秋人们见到的黄昏色。陆压站在半山腰看着远处佳人慢慢走下来,抱着肩,皎白的脚丫在粗麻裤管里一闪一闪。虽然不知她为何搞成这个样子,陆压不想再提所有的事,十年前的局,本不该有她的份,可竟然卷了进来,不能不说这丫头运气太差。
“站在那别动!”陆压快步上山,俯下身,将青衣的脚放在掌心,眉头不自觉地拧着,脚心上的红红紫紫让他心疼。
“上来,我负你下山。”一子邀请,青衣很顺从,她确实累了,他执意要要背就背吧。趴在陆压背上,青衣头垂在他肩头。声音甚是疲倦。
“陆压,你曾经背过其他女子吗?”
“……很小的时候,长公主曾欺我年幼个子矮,扑在背上不肯下来,记忆中,仅此一次。”
“上辈子你定是有愧于我,所以这辈子即使贵为天子还要背我。”的
“或许吧。”他希望他前世对她做了天理不容的事,这样他就可以一辈子守着她偿还从前的债。
“以前在虎狼山的时候,都是我背别人,我娘脑子不好使,犯病后时而昏睡在什么地方,我要背她回来。后来,就是给师姐妹背米,再后来就是背些……能糊口的东西。”
“这些不是该由男子来做吗?你们百蝶门是清一色的娘子军?”
“不是,师兄胆子小,再说,我是代理门主,要起模范带头作用。”
陆压皱眉,他记下了,以后遇到青衣表兄定不轻饶。
“陆压,我累了,你给我唱首歌吧。”
“……”陆压不知道原来要讨女子欢喜还必须会唱小曲,早知今日他必定学个十首八首,一直给她唱下去。
青衣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醒来之时已是月上柳梢头。房内无人,她起身下地,脚上一阵清凉,有人帮她清洗了伤口。动了动脚趾,青衣希望这不要是陆压干的,否则只能说明他前世欠她太多。桌上有糕点,青衣狼吞虎咽一番,从箱子里拽出包袱皮,将盘子里剩下的糕点打包,前线她是不准备去的。
四下看了看,入了一回空门,当中是什么都没留下,身无长物,连件寻常的衣服都没有。给佛祖磕了三个头,青衣希望佛祖能饶恕她这出尔反尔的弟子,当初她是被逼,现在还俗各不相欠。背起包袱,青衣打算借着月色逃下山去。
“就这么走了?苏樱负你,你就打算负尽天下人 ?'炫书…87book'”陆压靠在门边,长臂一横,拦住青衣去路。
“我,我真的不适合上前线,大军出征粮米珍贵,多我一个纯粹浪费,所以您老还是允许我走吧。如果国家真的有需要我的那天,我会组织民间救济队为将士们编草鞋烙大饼的,现在还没到那地步,我先回民间好好历练历练。”
“给你看样东西。”摊开掌,青衣瞧清了是个烟袋锅。
一把夺过来,青衣狐疑问他:“我娘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你手上?”怎会不认得,被那东西敲了十多年的脑袋,日子久了也会生出感情啊。
“你娘可跟你讲过她的身世?”
“没有,不过我能猜到一点。”论容貌身段气质她娘都是万里挑一,放在二十多年前雅柔也未必是敌手,这样的女子也只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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