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你的家事我本不该插手,可她是我当日指给你的,没能找个贤惠贞洁的女子是我,这样,你回去写一纸休书,我再指给你个好的。”陆压说的不经意,勾着的笑意更加完美,盯着青衣的波澜不惊的脸上写了无数个你完了。青衣觉得陆压这招做的太绝了,连解释都不容她解释就判了她腰斩,不允许申诉吗?若是被苏樱休了,往后她就没有小笼包吃,也没有舒坦的床睡,她又要去过那种跟所有捕快拼体力的日子,没有了从二品,她一个平头草民在简宁面前就是十恶不赦的。现在她才理解到她娘的良苦用心,虎狼山上十几年的非人摧残,不过是教她弱而弥坚的道理,女儿当自强,这世道靠男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
青衣铁了心,她什么都没做,没有任何愧对苏樱之处,她怎么不贞洁了?算了,反正都是身外之物,强扭的瓜不甜。她本是民间一蟊贼,苏樱则是金玉公子,两人身份云泥之别,若不是有岚竹这档子事,她哪有机会过过做尚书夫人的瘾?挺胸抬头,青衣直视着苏樱,大有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架势。
厅里众人瞧着他,苏樱不语,不表态,修长的指头在桌上频频敲着。“到底这是臣的家事。刚从焉知洲赶回来,累的很,请容我先回去,具体这事怎么办,我会妥善处理。”起身,苏樱淡青的长衫上蒙了尘,他缓缓过来牵起青衣的手,牢牢握着,转身离去。小碗痴痴地看着二人,觉得这才是相当般配的一对儿。
急行五日才从焉知赶回,苏樱可谓是星夜兼程,打跑了袁大头和他的南越同盟军,他一刻都没耽搁,时辰把控的刚刚好。上了马车,无论青衣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多么惭愧多么觉得对不起他,苏樱都看不到,他太疲倦了,靠在椅背上沉沉睡去。
回府后,总管早带着一众人迎出府来。
“原来夫人亲自去接大人了,难怪。昨晚小乔找不着夫人来找老奴,老奴暗自揣测兴许您就是去接大人了。”虽说青衣并没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也不像陆压所说涉及到贞洁问题,可总管这几句话说的她脸上讪讪。
“娘子,你先回房休息,我有话和福伯说。”苏樱发话,青衣即使好奇两人要商议什么也不好继续呆下去。
“主子,此去焉知可顺利?老奴听说已经退敌。可您,似乎并不如以往开怀?”福伯跟在苏樱身后亦步亦趋。往书房走的小径上,一切如故,只是苏樱的心情大变,怅惘之心看的周遭一切都带着些遗憾。
“嗯!”意兴阑珊,他只想好好地睡个觉。不过不能同青衣那丫头睡一起,她自责,他岂不是更有愧?
“那可让对方臣服?”主子心情不好,福伯说话更是谨慎。
“差之毫厘。”开头一切进行的刚刚好,苏樱也没料到是这般结尾,煮熟的鸭子飞了。
“主子没有继续深入?”南越人太狡诈,竟然从他们天机公子手下逃脱?
“本可直捣黄龙,差之一步,仍是功亏一篑。”他何尝不想深入?数个月来日日夜夜的想啊。
“主子手下留情?为何不乘胜追击?”福伯动容,这可是从没有的事,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这不是主子常说的吗?
“半路杀出程咬金啊。”苏樱长叹。原本一切都很顺利,云翻雨覆终于可以一解多日相思,没成想半路有人打阻击。关键时刻有人蒙面破窗而来,坏了他的好事。苏樱不想理会这人是谁,他知道来人不想让他染指红杏。让青衣自觉自愿和他上床的机会太难得,这丫头似乎还真是想一辈子想和他假凤虚凰,难道他真的不比简宁和陆压?没道理啊!要不找个机会故技重施?
青衣回到房内,想想陆压对苏樱说的话,她打算自己退位,不让苏樱为难。原本计划着哪天自己走的时候一定要将看上眼的都带走,可她现在没那个心思了,人如果不是你的,还要他的东西做什么?苏樱有的,她还可以去别处偷,可是,这尚书府里有样东西是青衣最想带走却无力带走的,她从来不擅长偷心。不甘心啊不甘心,明明是她的苏樱。春天里青衣在爱情的花园里撒下一粒种,悉心看护重点栽培,没成想秋天的时候却成了人家园子里的风景,这也太窝囊了。
将包袱打好,青衣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细细想着这几个月来的事,她知道自己往后可能再也遇不到苏樱这样的人了。虽是合同夫妻利益为重,但毕竟拜过天地,让青衣分外留恋。就像别人常说的,失去之后才知道去珍惜。再见了,小笼包,再见了,贡品饽饽。
青衣觉得不能就这样偷偷摸摸地走了,长乐坊一事她的确有错,错在行事太不小心被抓到了。抓到也就算了,还是被苏樱的情敌抓到,有了诋毁他的借口,这回陆压在黛妃面前一定有话头了。青衣非常能体会苏樱的心情,他本是风尘浪子,向来都是他负别人,没料到今日亲眼见到娘子出墙。青衣决定留书一封给苏樱,让他不要记恨自己。
研磨,提笔,至于写什么,青衣又开始犯难,寻思良久,终于有了主意。她下笔写道:皑如山上云,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卓文君闻得司马相如要娶妾,愤然写下的一首白头吟。今日她也要效法古人,休夫。青衣按着两张纸,托着腮一直坐到太阳落山,将西天点染的红彤彤的,她仍是没从自己的思绪中脱出来。
第三十四章
按青衣的逻辑,思维下来,黛妃应该算是苏樱的初恋。还是个从小弄青梅绕竹马的纯恋,美姿容,善诗书,不禁锦帽貂裘香车宝马,更是有强大的娘家人做后盾。反观自己,乡野草根小民,还是个在衙门没挂名的黑户。诗词歌赋空瞪眼,与人掐架倒是一流手段,起码大邑朝连带简宁在内的所有捕快都掐不过她,但要排除群殴的可能。自己空有一身鉴宝的好本事,于嫁个好人家丝毫无用。这个时代于她来说就是活文物,还用的着她来鉴赏?
若是真被苏樱休了……青衣试着想想自己背着包袱形单影只地顺着墙根慢慢走在京畿里的情形:皇城门口,陆压会将他性感到无可救药的嘴角翘的更高,他会说:“大邑境内,朕不能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你是要到控鹤府去侍候公主的面首呢,还是由朕赐你一块奉旨乞讨的金牌?”盛气凌人的怜悯,唉!若是能赐金牌也好,大不了把那牌子投入炉子里重新铸个金疙瘩出来。过了皇城一直向前走,就是大理寺。简少卿或许是几个人当中最有人情味的,他会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青衣啊,别泄气,其实被休了也没什么不好,起码这对苏樱对尚书府都是幸福。一路保重了。转过头,简宁会正色对手下人道:盗走九龙杯的人这下没有靠山了,找个时间一定要拿下!告别大理寺就是宁国府……青衣不敢往下想了。
苏樱进到屋里见着青衣双手交叉握在胸前,失神地嘀嘀咕咕,桌子上放着打好的包袱。窗外青藤顺着竹枝爬上了窗台,绿茸茸的叶子在落日的余晖里被漂染成橘红色。当初青衣执意要在那里种葫芦,他没反对,正想取个子孙万代,繁茂吉祥之意。他既然娶了她,就会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她,或许她曾经是他生命里的路人甲,既然相遇了,他会护着她一起走天涯。
四个月前的晚上,他收到一张字条,说皇上指给他的宁国府的姑娘要和情郎私奔,让他去福禄客栈天字一号房等。苏樱去了,捉奸没成,倒是见着了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首。看的虽不甚分明,却认得出当中女子确是宁国府的那位姑娘。对于陆压指给他什么人,苏樱从没放在心上。他对这叫岚竹的姑娘十分陌生,陌生到虽见过几次面他仍叫不上名字。死就死了,可是估计宁国府不会善罢甘休,陆压也不会便宜她,死了一个岚竹,还要无数个岚花岚草地等着,陆压十分享受困扰他的日子。
后来,背着单刀的青衣闯进来了。流云子制住她的时候,苏樱没从她脸上找到任何慌乱,她咬死自己找天字一号房是为了交货。苏樱单手去提她背后的刀竟然提不动,什么样的姑娘能背着这百十斤的东西上蹿下跳?当时要挟她嫁给自己不过是权宜之计,免了宁国府的麻烦,也省得陆压继续算计他。
只是日子过下来,苏樱发现娶了青衣并不是件明智的事儿,他曾经对雅柔动过心,陆压拿准这点狠狠地将少年得意的他打落下马。那几年的日子的并不好过,旧伤未复前他不会再爱哪家的姑娘,苏樱的爱,太危险,他爱的人,是能让他安心将背心贴给对方的,稍有差池,便是挫骨扬灰的悔。青衣是苏樱人生的意外,她功夫好,贪财,又有些小仗义,若不是看在尚书府锦衣玉食的份上,苏樱相信她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览尽繁华芳意歇,很多时候苏樱都是静静看着她,琢磨她。他相信她来到他身边是有更深层次目的的,可是让他失望了,青衣除了对府内的珍玩玉石和吃的感兴趣,对朝中诸事一概不关心。
他试探她,这丫头也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若是逼得紧了,她也会反试探他。她会想法设法从他嘴里套出京畿中诸位大人喜好,对与常与金银玉器打交道的人,可谓是目光如炬。她防备他,每日入寝前会在帘子会签条绳,绳上缀着小金铃。苏樱大叹自己竟然会有荣列登徒子的时候。
“娘子?”苏樱觉得如果自己不开口,她会这样端坐一个晚上。
“苏樱?你和福伯谈好事情了?”对于樱这个字,青衣觉得很有画面感,可是她夫君却和花扯不上丝毫关系。苏樱是她等高愿望时恰巧从空中飞过的青鸾,他低空掠过,她只要惦着脚就能抚摸到神鸟的羽毛。苏樱一笑,是碧海晴空里推过来的浪,只是看看,青衣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荡漾起来。
“小乔说你一日未食,怎么,不喜欢温表兄送来的鸽子了?娘子放心,我和阿三交代了,往后都不会有鸽子宴!”苏樱握着青衣的手,思绪有些纷乱,昨夜他为什么就没得当地利用机会呢?趁人之危?他从来都不自诩为君子。下次他不会在给人搅场的机会。不过,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不愁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我不饿……”若是平日青衣肯定会觉得尴尬万分,口是心非,刚刚说着不饿肚子就适时咕噜两声证明她说谎没成功。可今时不同往日。燕过留声人过留名,或许自己这个夫人在往后尚书府那一长串夫人名单里不过是昙花一现的一个,但青衣仍然希望苏樱能记得她,哪怕留个坏念想也好。
“娘子不饿,就当陪我吃吧,我们没有同桌共食快一个月了吧?”流云子给他的信里,说夫人近来胃口极差,除了果蔬几乎不吃其他东西,当时看了信的苏樱心里一个激灵,为伊消得人憔悴,这个伊到底是谁?
不过青衣近一段时间确实吃的少,因为天热正是京畿夫人小姐们露身段的日子,任谁都想听个好听的话,青衣不想让自己臃肿起来给黛妃做陪衬。
“苏樱,我有话说……”早晚要开口,早晚要有一个人先开口,青衣的自尊不允许被苏樱抢了先机。
“好!有什么话也等我垫垫肚子再说啊!”苏樱不由分说拉起青衣就走。福伯早已在水榭里备下吃食,两人落座,各有心事。
“我走这一个月,娘子清减不少,来,吃吧。”夹起小笼包递到青衣面前,苏樱落在晚霞里的脸被光影纠结着,看不分明,青衣默默嚼着,盘算着如何好聚好散。
“苏樱,我想……”
“你想离开尚书府……”苏樱接过她的话,说的那么自然,青衣无论如何不能轻松吐出的字,他替她说了。都说京畿四公子中最善解人意的是苏樱,这话真是没错。
“青衣若是想走,我不拦着,我们夫妻一场,临走之前,我送你件东西。”苏樱放了牙筷一本正经道。
“不用了……”看来人家一早就打算好送走她了,可怜她还纠结了一天如何开口,送东西?算了,她也是有自尊的,休都休了,还给遣散费吗?
“要给要给,娘子你听了一定欢喜。我要送你的这件宝贝是开天辟地以来,东华帝君讲道法时遗落在终南山里的,索性被我得了,送给娘子。这件宝物戴在身边金银取之不尽,细软用之不竭;危及之际可防身,闲暇之时可解闷;样子也不赖,拿在人前丝毫不损颜面,冷了可暖身,热了可降温,娘子若是不打算再嫁,和他过一辈子也不委屈……”
苏樱一条条地说,青衣一句句地点头,初时的恼怒一扫光,如此大手笔即使被休了也不算亏,世家公子果然豪爽!
“……那,快把宝贝拿出来给我瞧瞧。”青衣脸上的笑如同冬日阳光下刚从洞口里爬出的雪狐,骤然见到阳光时的贪婪和欣喜一览无余。苏樱这年轻的猎人低头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小兽心里更是开心,原来如此简单,他可以用他的孤注一掷赌她的贪婪啊。
“娘子,这件宝贝,就是我。你要是走,把我一起带走吧,你去哪都有我陪着,有吃有穿,有钱有闲,我这长相也不会给你丢脸。”隔着石桌苏樱突然过来抓青衣的手,那坚定的眼神青衣曾经在流浪宠物中心的宠物们眼里见到过,那种渴求,那种期盼就像是没有主人的孩子等着被领养回家一样,让人于心不忍啊。
“不……不行,你这件宝贝……他只是限量版,但并不是专属订做的绝版,我在你这拿的到,在别人那也可以非正常手段取得。而且,我得意你的时候你是他,等我喜新厌旧了你就是它了,你懂不?”陆压金口一开就是圣旨,她的小命捏在人家手里不说,还连累苏樱被鄙视,不值得啊。
苏樱怎么可能懂,但他听明白了一点,她这娘子不接受他这举世珍宝,她想以非常规手段去别人那拿,这怎么能行!脸一沉,苏樱打算重振夫纲,若是他现在不管她,难保将来没有个潘金莲合伙西门庆谋害亲夫,这还了得?手中茶盅在石桌上一顿,尚书大人发飙了。
“青衣!我到底哪里不好?我风华正茂、武略文韬、人品没问题,家道堪称好,虽没有潘安貌却也难得世人称道,我心灵手巧,本性纯良,娘子你到底不满意我什么地方?”
青衣显然被苏樱这一声吼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她突然笑了,捶胸顿足地开怀。
雅人就是雅人,连发个脾气都是这般的不愠不火,青衣怀疑苏樱疆场上也是这般温文有礼地给南越人讲道理,劝他们安心回家耕种养殖,若是遇上天灾作为邻国的大邑不会袖手旁观地。他肯定会说,大家回去吧啊,你们都是家有妻儿之人,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给你们主子捞那点好处,太不值得了。回吧,咱们在此划条38线,以此为界,你不过来我自然不会打你。原来陆压还是个和平爱好者,每每派苏樱出征都是为了能和谈不动武啊。
青衣呆在京畿忙着捉鬼逗乐的时候,她想不到的是她温文尔雅的夫君只为了她屡屡出墙也有冲冠一怒,连坑带杀几万条人命,预计三个月的战事没到月余被苏樱打完了,大军凯旋。
笑过,青衣直起腰来道:“苏樱,别的我都不擅长,只是这鉴定宝物的眼睛尖的很,就是当世也没几个人比的上。可我不明白的是,我怎么就看不明白你呢?明知道我是假的你还是要娶,以你的能耐陆压能拿的住你?难道是因为我和雅柔三分神似你想聊以□?你还是让我走吧,虽不认为自己是举世无双,但我可不做别人的影子。此番去大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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