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拦住他们道:“今日娘娘下了旨,你们就速速离去吧,日后需尽心做事,切莫懈怠。”
从喜从乐眼里噙了泪,悲伤无奈的道:“小臣叩谢娘娘隆恩,以前多得娘娘照拂,小臣铭记肺腑,日后请娘娘多多保重凤体。”接着叩了三个响头。
韫玉似乎未曾看见,将头扭向一边道:“兰筝,传御膳房做几碗泼了辣油的羊头签,请德妃娘娘一同过来用膳。”
兰筝喏了一声便去了,临走之前瞧瞧示意从喜从乐莫再多言。从喜从乐只得再次叩首倒退着出门,大殿里气氛一时冷的若三九寒冰。大风骤起,送来几瓣残花吹入宫里,隐约听得见韫玉的步摇在风中清灵作响,采珊似乎听见韫玉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不敢抬头,只低着头蹲在地上收拾那摔碎了的汤钵。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陆清澄轻轻的进来了,见了韫玉躬身一福道:“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多谢娘娘今日赐膳。”韫玉看了她一眼说:“你且坐吧!”陆清澄喏了一声在下方锦凳上斜着坐了。
采珊上前奉了茶便悄声退下,韫玉方开口道:“皇子可好?”陆清澄突然听此一问有些意外,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下,面上的笑顿时绽出笑容,宛若和煦朝阳,温暖恬静,“回娘娘的话,小皇子最近已经可以进写乳糕了,白胖喜人,臣妾每日都给他诵读诗句名篇,小皇子倒是很有兴趣呢,有时也能咿呀跟着答几句。”
韫玉也笑了,“还不到一周岁的孩子,德妃真是上心了。”接着便收敛了笑容,起身进了内殿,未几出来,手上捧了一只金丝楠木匣子,放在德妃面前,轻轻打来,德妃只见金灿灿的一片软布,有些纳罕的看着韫玉,韫玉拎起这件软布,居然是一件衣服,只是这材质陆清澄从未见过。
韫玉看着清澄道:“这是一件金丝软猬甲,你稍后便穿在身上,日后不管什么情形,务必要护皇子周全。”
陆清澄抬头,看见韫玉面上一片肃正之色,口气亦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急忙跪下说:“臣妾养了小皇子许多时日,一直视为己出,日后即使豁出性命,也必会护小皇子周全!”
韫玉颔首,重重扣上那只木匣道:“你且牢牢记住今日说的话!但是过刚则折,遇事需耐心谨慎,即使忍一时气,若能谋得今后的生机,暂且受些屈辱又有何妨?”
陆清澄叩首:“臣妾谨记娘娘教诲!”此时兰筝进来,向两人一福道:“皇后娘娘、德妃娘娘,御膳房已经送来羊头签,请两位娘娘用膳!”
韫玉悄声说了一句:“收好!速去穿上!”于是便踱步去膳堂用餐了。陆清澄晚了片刻过来,在桌边坐定了,只见桌上只放了一盆飘了一层红油的羊头签和几只蟹壳烧饼。兰筝已经手脚麻利的给两位娘娘盛好了两碗汤,韫玉面无表情的说:“快点趁热喝吧,今日有些寒,本宫特意让御膳房做来暖身的!”
陆清澄亦不曾吃过如此辛辣做法的羊头签,听韫玉说也只得强忍着进了几口,便放下羹匙。韫玉抬头问:“你如何不喝?”清澄低眉顺眼的答:“请娘娘赎罪,臣妾不曾用过如此辛辣的汤,加之汤尚温热,尝着各外的辣,臣妾想等汤凉些再喝!”
韫玉气恼的说:“本宫唤你来用膳,便是天大的恩赐了,你怎敢挑三拣四?莫非本宫入得口的,你却入不得?!”
陆清澄急忙跪下说:“请娘娘息怒,臣妾这就喝汤!”说完便起身,努力喝了几大口,面上已经涕泪交流,呛咳不止,忍不住在袖中扯了帕子擦拭眼泪,一不小心将那碗汤打翻,碗自清澄身上滚落,跌到地上,摔个粉碎,红汤将清澄穿的石青色云锦软袍顿时渍的不堪入目。
韫玉一掌击在桌上,“大胆!”陆清澄急忙跪下,“臣妾失仪,请娘娘赎罪!”韫玉冷冷笑着说:“德妃娘娘,贵妃位虚着,你也算妃位之首了,本宫请你进个汤,怎弄倒这个田地?居然连个宫女奴才都不如!”
这话语羞辱的有些过了,陆清澄许是记得韫玉方才话,面上红白一片,半响才说了一句:“臣妾知错!”韫玉突然起身,拿起身边的羊头签往自己身上亦泼了下去,随即将碗惯摔于地,尚不等陆清澄反应过来,就听见江韫玉道:“本宫不过说了几句,德妃你居然不服教谕,以下犯上,胆敢以汤羹泼染本宫衣物,传本宫懿旨,自今日起掳去德妃封号,杖责十五,遣送出宫!”
陆清澄顿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了韫玉片刻,恭敬叩首,“罪妃陆清澄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兰筝上前摘了陆清澄的步摇发簪,撤去锦袍,片刻有小臣将陆清澄拖了出去。陆清澄扯开那些奴才道:“我自己来!”走了几步微微顿足,侧过面去看见韫玉眼中隐隐有泪,亦有无奈和不舍。
清澄看着韫玉,唇角慢慢弯起一抹浅笑,风拂乱了清澄的发,丝丝飞舞,虽凌乱却格外的美,微微颔首,旋即离去,莲步生仪,宛若选秀那日,那般端庄秀美的离去了。
许多年以后,韫玉依然记得那一刻的清澄。乌发、白衣、嫣唇、残脂。回眸一笑,倾城倾国。
突然之间,韫玉觉得如鲠在喉,穿着那一身污衣立了好'TXT小说下载:www。87book。com'久,才哑然给兰筝道:“将这汤给佛清佛蛮送去吧。本宫一口也喝不下了。”
是夜,风雨大作,韫玉竟是一夜未眠,三更起身,剪亮灯花行至窗前击掌三声,窗外有人飘然而落,正是府中暗卫,韫玉问道:“德妃可安然出宫?”那人答:“已经带了小皇子自北门离去。”韫玉一顿又问:“可有派人护卫?”“天诛无双俱一同前往。”
韫玉默然片刻道:“你们可暗中提醒德妃,别去那都城临近寺庙,亦不要去人多眼杂之处,只管往北一直走,寻个山清水秀之处住下,静待消息。”窗外之人喏了一声便离去了,哗哗的大雨将痕迹冲刷的各外干净。
韫玉看着重重雨幕,心中长叹,倾巢之下,安有完卵?陆清澄,只望你能谅我一片苦心。
这一夜,岳明渊未来韫玉宫中,亦不曾整治陈景然留下的一宫妃嫔。与江山社稷想比,这妃嫔女子不过是点缀,无关紧要。整整一夜,岳明渊都在御书房翻阅陈景然遗留下的各自奏疏,务必要掌明情形,排除异己。
明日,不知是多风多雨还是阳光明媚?
第61章 唇亡齿寒(武安侯之身世)
第二日,岳明渊与众人讨论登基大典、国号年号、陈氏余党,一直到过了晌午才退朝。
这段时日岳明渊运筹帷幄杀伐决断,笼络党羽排除异己,兼之千里奔袭自沙南赶赴都城,一举成事,终于龙袍加身。
可是坐在御书房的耳阁的岳明渊心里确隐隐有丝惆怅,满桌的膳食黑公公一一拿银针试过,奉了上来,又丝毫未动的端了下去,确如当时江相爷在太庙之中怒斥的话,“如何堵得住天下万民悠悠之口!”只是乡野草民尚好说,只要没有战乱杂税,谁做皇帝怕都是无心过问的,但是镜离建国已有时日,根基已深,陈景然虽为君苛刻但尚是个明君。不少官员虽表面恭敬,暗地却私下勾结成党对岳明渊持观望的态度,只待时机一变,相时而动,谋求渔利。
黑公公在一旁立了良久,铜鹤的长喙里吐出缕缕的轻烟,映的岳明渊的神情有些不清。黑公公悄然向前恭敬的道:“陛下已登大宝,这原先宫里的太后和妃嫔该当如何处置?”
岳明渊自奏疏里抬起头,“依着宫里的例子,该当如何?”黑公公笑着,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依着原先的规矩,便是赐死,若圣上皇恩浩荡,留个全尸便是恩典了!”
岳明渊沉吟片刻道:“那日在太庙之中孤看着陈景然宫里妃嫔不丰,还有几个是孤的旧识,如今都软禁了罢,待过几日安定一些孤再来处置。”
黑公公喏了一声,岳明渊接着又问:“先朝太后现如何?”黑公公道:“小臣派人封锁了陈景然已死消息,只怕这几日就是没有消息也察觉有异,送去的膳食都退了回来,声称要陈景然去见她,否则便绝食而死。”
岳明渊听了便道:“多派几个人手好生看着!衣食起居一如从前,其余便随她去吧,只是孤登基之前万万不能整出一丝一毫差池!”
黑公公躬身应了,便退了出去。
一直到月兔挂中天,韫玉收拾停当准备睡了,只听有黄门唱到:“圣上驾到!”韫玉旋即走到宫门,款款下拜:“臣妾恭迎圣上!”抬眼看见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子入的宫来,韫玉有一刹那失神,忽然以为来人是陈景然,只是转眼之间便想到,那人再也不回来了,酸楚之意倏然而来,接着便自强压了下去。
岳明渊扶起韫玉,见她腮凝新荔,身量依旧是清瘦,如扶风弱柳一般立于那里,心里一时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岳明渊携着韫玉的手在桌边坐了,目不转睛的看了韫玉片刻方道:“江小姐对昨日之事是否深感意外,小生料想江小姐跟着陈景然也有些时日,于情于理小生这般作为终极是伤了小姐,只是请小姐见谅。”说完竟起身向韫玉抱拳躬身。
韫玉见他未称自己是“孤”,这小生之称一如当年,居然向自己行礼,心下生出几分感慨,急忙扶了,随后坐在那里半响无语。
岳明渊亦没有出声,两人只坐在那里,听着虫鸣风声,不经意见,岳明渊扭转过头,发现韫玉眉间微蹙,杏腮沾了两行清泪,在烛光映照之下如水晶般玲珑剔透,突然惜香怜玉之情溢满心头。
韫玉听见一声长长深沉的叹息,接着一只长满老茧的粗糙的手伸过来,用力在她面上抹了几把,低低的道:“别哭了,小生亦有不得已的苦衷。”
谁料听了这话,江韫玉趴伏在桌上哭的更狠了,竭力压了声音,依旧是抽抽嗒嗒不止,隐约听见几声呜咽。
这一句话是多么的熟悉,那些让自己刻意忘记了的,多少次曾在午夜梦回之时婉转浮现的往事,居然就轻易的让这句话勾了起来,就连这个人说话的口气语音,都那么与之相像。
岳明渊走过来,轻轻抚着她的肩头和乌鸦鸦的发,慢慢道:“小姐为何如此感伤?”韫玉半响起身,眼睛已经哭成桃子般红肿,嘶哑着嗓子说:“我只是想起了从前一些事情,曾经有个故人亦同我说过此话。”
岳明渊沉吟片刻,自怀里取出一张纸片,默默的搁置在桌上道:“小姐可是想起了这个故人?”
韫玉一壁用帕子拭泪,一壁看了过去,脸色顿时变了,桌上放的,正是江韫玉当年女扮男装为李国华赢了那张拜帖后,去李国华坟前焚烧的那张,只是当时似乎听见有人接近,走的匆忙,将那烧了一半的残帖随意丢弃在坟头,没想居然出现在岳明渊手中。
突然想起李国华的身世和前日看到岳明渊手中的惊鲵剑,心里刹那间电光火石一般明白了。起身整了整衣饰,端正肃拜:“江韫玉见过毗鲵国大皇子!”
既然李国华并非本名,想必岳明渊亦不会是他的真名了。
岳明渊笑的淡然悠远,亦有几分无奈,“小生早就知道,江小姐是个心思灵透之人。”说罢便双手扶起江韫玉。
略略一顿便正色对江韫玉道:“小生就是毗鲵国萧敬。即是如此,小姐应当明白为何小生设计杀害陈景然了,小生除了身负复国大任,但先前对陈景然镇守西南,几次出兵卖命已经,只是陈景然忌惮小生手中有兵,多多防范,这次征讨沙南扁只,若非小生之前得了些密报,怕是早死于陈景然的阴谋之下了!”
韫玉听了此言,也知陈景然行事作风一向如此,当下只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岳明渊接着说:“江小姐与舍弟即使有这么一段渊源,如今小生初登大宝,这后宫之事劳烦小姐费心了。当初小姐亦是与小生有过文定之礼的,小生也曾听闻小姐为了小生在相国寺住了半年之久,抗旨不遵,不肯入宫。小生承蒙小姐厚待至此,感激不尽,如若小姐能再次接纳小生,还是请小姐继续掌了这东宫之印!”
岳明渊面上表情诚恳,言辞恳切,但是韫玉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虽整日用布束着,也即将难以掩藏。陈景然终究是他的父亲啊,至于以萧敬身份出现的岳明渊,韫玉并无三分信任。当下装作沉思了片刻的样子方说:“贱妾已是蒲柳之姿,这东宫之主非同一般,还请圣上另则贤明!”
萧敬正要开口说几句,突然看见瑶敏穿了一件睡袍揉着眼睛进来道:“母妃,瑶敏觉得有些饥了。”唬的韫玉急忙过去搂住她道:“你如何过来的,要是饥了只管让宫女们去准备些吃食。”瑶敏看着韫玉奶声奶气的说:“女儿起来后不见菊颂,恰巧看见母妃宫里亮着烛火,女儿就过来了!”
此时看见菊颂和采珊两人急匆匆的赶到韫玉这里,看见瑶敏长舒一口气,向韫玉匆匆一福道:“奴婢两人突然有些内急,回来后便不见了帝姬,看见娘娘这里亮着灯想着许是帝姬到了娘娘这里,幸好寻到帝姬,请娘娘治奴婢失职之罪!”
江韫玉看见岳明渊看瑶敏的眼神,心下叫了一声不好,也不多说,将瑶敏往两人怀里一送,悄声道:“你们速速带帝姬去别处!”话音未落,听见岳明渊一声喝喊:“等下!”
江韫玉转身,看见岳明渊拧着眉一步步向瑶敏走来,急忙对菊颂采珊道:“你们这两个没有规矩的,还不速速见过圣上!”
接着走过去,不动声色的挽住岳明渊的手臂道:“圣上,这两个奴婢跟了我有些时日了,还请圣上宽宏大量,莫计较她们对圣上不尊之罪!”菊颂和采珊也是个伶俐的,急忙向前一步,叩首道:“奴婢不知圣上在此,请圣上赎罪!”
谁料岳明渊一把将手臂从韫玉手里扯开,对这两个奴婢看都未看一眼,径自向瑶敏身边走去。
瑶敏有些害怕,退了几步,抵到墙上,再也退不动了,惊恐的看着岳明渊向她步步逼近。
菊颂和采珊一看如此情形,晓得岳明渊怕是要对瑶敏不利,一时也不顾身份,急忙起身护住瑶敏。菊颂笑着对岳明渊说:“帝姬惊扰了圣上,奴婢这就带帝姬下去!”说完拉着瑶敏就要离去。
“唰”的一声,一把剑横在她们的面前,虽不是惊鲵,却也剑锋幽冷,刺人眼目。岳明渊看着韫玉冷冷的说:“我知你与陈景然成亲之后并无生育,这个孽子可是陈景然其他妃嫔所生?”
韫玉张嘴要说什么,岳明渊断喝住道:“你只管说是,还是不是!”
江韫玉无奈,半响点头到:“是!”
岳明渊听了此言,手腕发力,挥剑欺身向前,转眼之间把闪亮亮的宝剑转眼就要刺入瑶敏胸膛,突然听见韫玉大喊了一声“不!”
岳明渊只觉得持剑的那只手被江韫玉生生拉了下来。扭过头去,看见韫玉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泣不成声的道:“她的母亲亦是被陈景然的母亲和发妻活活逼死,如此才在我宫中养着,可怜她小小年纪便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