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站在包厢前的高锦恒攥紧的拳头又缓缓松开,然后他转身,无情离开。
头皮的疼痛瞬间消失,林海蓝感觉到她的后背正紧紧地靠在一具宽厚的胸膛上,距离近得她能闻到那熟悉的清冽气味。
掀起眼睑,就看到他长长的手臂越过自己,牢牢扣住了孙琪的手腕,孙琪的手指堪堪离在自己的脸侧几公分的地方,却因为他的阻挡,那巴掌却永远不会再落到她的脸上。
林海蓝想回头,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仿佛离开了这个依靠,她就无法靠自己的双腿站稳。
他像从天而降般,稳稳地接住了她。
眼看着那双大手将孙琪的手腕冷冷丢开,她终于动了一下,他从她脸侧收回的手指却像不经意地轻轻抚过她伤口的边缘,让她蓦地一颤。
那抚摸看似无意,更若有意,却叫在场的外人看不出丝毫端倪。
“林海蓝,你真叫人不省心。”贺承渊微微垂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她的发窝中。
他的语气极为淡然,又带着些无奈,细细听来,甚至是有一股子“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的宠溺,简简单单几个字,倏忽蹦进了她的发丛,从她的每根头发中钻进去,顺着毛囊直钻入她的脑中。
超出了“温暖”这个词的热度从头顶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浸透了每颗细胞,烫得叫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可整个人都热得发烫,怕是连脑子也烧晕了,还怎么发得出声音。
只迷糊地听到他低沉醇厚的嗓音再度在耳畔响起,“跟我走。”
他的声音里带着毒,林海蓝觉得自己被迷惑了。
她点点头,身形一动,跟了上去。
姚火抬脚就要跟上,脚步却蓦地一顿,她双臂环胸冷眼看着付硕,嗤笑一声,“你爸妈当初不是嫌弃我门不当户不对吗?如果……他们知道你们付家差点就攀上了袁家这门亲,你说他们现在会不会后悔得撞墙?”
付硕抱着精疲力尽的孙琪,愣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嘴唇嗫嚅着,“我……”
“至于你会不会撞墙,我不感兴趣。”
姚火冷冷打断他,掏出手机,随意地拨出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起,“颜颜,考虑好了?”
姚火讽刺地笑了笑,“是,我答应你了,我会回家,也会进袁氏,不过我有条件……”
看着她淡然离去的背影,付硕的脸忽然间刷地白了。
……
“你为什么会来……”救了我,后面三个字林海蓝没有说出来,莫名地有些说不出口。
贺承渊放慢脚步,转头望住她,看着她脸颊上那道细细长长的抓伤时,答非所问,“我先送你去医院。”
先?他的意思是还要回这里吗……
只是还没想完,一个姿容美丽,身段玲珑的女人就拉开了他们正好经过的那个包厢的门,见到贺承渊,便笑靥如花。
“贺总,你去了好久,我叔叔都等不及了要我来找你呢。”她说着分外亲昵地挽住贺承渊的手臂,拉他回包厢。
贺承渊平日里素来公私分明,但这一刻不经意皱起的眉头看起来却有些不耐烦,看了眼包厢的方向,他转眸望住林海蓝,眼底幽深却平和,“等着我!”
……
包厢门没有关实,林海蓝看着贺承渊走进去。
那是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人,酒过半已微醺,见贺承渊回去似乎很高兴,让他在身旁坐下,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几句话,继而笑得别有深意地抬眼看旁边美丽年轻的女人。
那女人回以俏美娇嗔的一笑,然后弯下腰,在贺承渊耳边低语,娇颜快要贴在贺承渊脸上。
贺承渊淡淡勾唇,却惹得美丽女子面上一红,突然羞赧起来。
林海蓝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忽然觉得脸上的伤口像被蝎子蜇了一口那么疼,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清理、上药,再包扎好。
把伤口藏起来,就不疼了。
——我先送你去医院。
然后,还会再回来。
——舅舅有别的女人。
他送她去医院,再为了别的女人回来。
说不清楚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袭来,连心脏都跟着痉/挛。
林海蓝只觉得一秒钟也不想再呆下去,她就着这遥望的姿势后退了几步,然后,很快地转身,跑走。
……
高锦恒的脚步在走廊上停了下来,他的脸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旁边的人看来只觉得满是阴郁和黑暗,似乎还有些……挣扎。
转过身,他继续往前走,妖娆的女人见状又娇滴滴地靠了过来。
下一秒,她却被狠狠甩开,她呀地惊叫一声,好不容易站稳,就只看见俊美的男人往来的方向匆匆而去的身影。
……
从“千禧”出来,林海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机械般不停交换着双腿低头往前走着。
没留意到过马路时街边的台阶,她一脚踩空,整个人顿时猛地失重,直接往地上摔。
身后刮过一阵劲风,有人急速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及时将她拉了回来。
眼睛干涩难忍,林海蓝站直身体,边转身边恶狠狠地甩开胳膊上铁钳般的大手,“贺承渊,我不用你管!”
高锦恒在这一刹那间,像被人用抽水泵抽干了浑身的血,脸是彻底的雪白。
夜色如墨,路灯的光线虚无缥缈地映照在两人脸上。
相距很近,看起来遥远。
“你连你老公的脸都不认识了?”不知过了多久,高锦恒白如纸的脸上扯起过于僵硬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嘲讽表情。
他的手没有被甩开,仍攥着她的手臂,因为攥得太紧,手指关节泛起青白的颜色,手背上凸起明显的青筋。
林海蓝久久地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能和他再说些什么,面对着这样张嘴无话的状态,她忽然间觉得满是无力。
高锦恒的嘴角又抽搐般扯了扯,盯着她淡漠的脸,双眼泛红,“你在医院里对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相忘于江湖,你想和谁相忘于江湖?”
“我以为你知道。”林海蓝转开眼,笑了笑,嘴角带着淡淡的苦涩。
高锦恒倏地嗤笑,“那你又想和谁相濡与沫?贺承渊?”
林海蓝入定式地看着地面沉默了会儿,地面上有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亲密的交叠在一起,然而,两颗心不知道在哪个时刻早已分离得太远。
“你以前不会过问我这种问题的。”她轻轻挣脱他的手,“现在才开始在意,会不会太晚了。”
如若当初他对她有半分信任,如若当初他有一分钟的时间把视频和照片狠狠摔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质问她,他们大概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可惜,一切都是如果,而世界上,并没有如果的事。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高锦恒如梦初醒,大步上前想拦住她,却只看到她拦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地消失在眼前。
……
回到家,林海蓝发现客厅里的灯是打开的,火火的鞋子也在,原本想去敲门,但透过门缝没有看见有灯光泄露出来,次卧里安静无声,但仿佛又有些哽咽声隐隐传来。
顿了顿,她还是收回了抬起的手,旋身回到自己房间。
许多人,受了伤,都会找个地方自己躲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
这时候,不需要任何人去打扰。
从柜子里找到家用医药箱,林海蓝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清理脸颊上那道细细长长的伤口。
清理的时候药物刺激有点疼,她的嘴角跟着颤了颤,手上的动作一停。
看着镜子里略显狼狈的自己,脑海里便浮现了另外一道窈窕的身影,她亲密地和贺承渊靠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
但这根本不关她的事。
林海蓝朝镜子里的自己弯起嘴角,只是那弧度弯到一半便硬生生地卡在那儿。
表情瞬间变得难看而且难堪。
她仓惶地低下头,把脸埋进自己的双臂中,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门铃声响。
……
站在门外的是贺承渊。
“不是让你乖乖等着?”他挑眉低问,那“乖乖”两个字听起来带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林海蓝的手还搭在门把上,一双乌黑的眸子因为直直地盯着门外的男人而显得格外地大。
“我自己已经好好回来了。”林海蓝话一出口也意识到了语气太冲,但也没多说其他,作势就要关门,“时间不早了,我和火火准备休息,你回去吧。”
下一秒,一只大手骤然伸过来,临到她的眼前,动作又变得缓慢。
他的手掌紧贴在她脸颊上,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伤口边缘,带起一阵细微的电流,电得林海蓝折身便想逃。
连门都来不及关。
贺承渊不紧不慢地登堂入室,林海蓝有些慌乱地瞪着他,脚步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逼近一步一步往后退。
退无可退,她的后背蓦地撞上墙壁。
墙壁微凉,她的身体不经意地抖了一下,定了定神,她倔强地对上贺承渊的眼睛,不服输地对视着。
“为什么要逃?”
逃?她为什么要逃,她又不怕他,林海蓝咬着唇,别开脸不理他。
“没听见?”贺承渊的语气中有了些不耐烦的情绪。
想到他和别的女人微笑相对,对着她就这番态度,林海蓝硬邦邦地回,“我爱走就走,不关你的事!”
贺承渊轻嗤了一声,“不关我的事,关谁的事?高锦恒?”
第106章 总有一段情要放下,总有一段情要开始
更新时间:2014…8…20 4:51:50 本章字数:5339
他语气凉薄,脸色冷沉。
林海蓝没想到他突然会提起高锦恒,明显一愣。
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懒得理他,她错过贺承渊的身就要离开那冰冷的墙壁。
谁知道在错身而过的时候上臂却被一把抓牢,贺承渊轻轻松松地将她往回一拉,竟又把她推回原位。
一只手握在她的肩头,看起来压根没有用力,可她一公分都移动不了钕。
“老实点!”
贺承渊好看的眉越皱越紧。
林海蓝的后背再度撞上墙壁的时候有点发懵,缓了好一会儿,只觉得胸口一口气堵得发慌凄。
她瞪着眼前黑着脸的男人,口不择言道,“你有时间管我,不如回去陪你女朋友!”
话一出口,就是一片诡异的死寂。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奇怪,林海蓝偏开头盯着侧面白花花的墙壁。
贺承渊盯着她面无表情却暗暗咬牙的小脸,不多时,他周遭的寒意像海水退潮般忽然间退得干干净净。
淡漠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眉眼间满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他的眼神太耐人寻味了,林海蓝浑身不自在地在他的手中动了动,“你走开!别碰我!”
面对她时黑下来的脸,提到女朋友露出微笑这样强烈的反差让她越来越烦躁,贺承渊睨着她如同好整以暇地看见了一只被踩到了尾巴而炸毛的猫,轻笑了声。
“笑什么!”炸毛的猫彻底火大了,气势汹汹地怒目圆瞪,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一个血淋淋的洞来。
贺承渊蓦地逼近一步。
他靠近得太突然,林海蓝一愣,猛地往后一退,却忘记了自己身后就是一堵坚硬的墙,后脑勺毫无悬念地撞在墙壁上,发出“咚”地一声。
而贺承渊,竟然笑了。
很清浅的笑容里带着淡淡的宠溺。
他把握着她肩头的手放下,然而下一瞬,在林海蓝恼羞成怒地拔腿就逃的时候,忽然擒住了她纤细的腰肢,长臂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俯下/身一瞬不瞬地望住她带着慌乱的乌黑眸子。
慢悠悠地蹦出几个字。
“林海蓝,你在吃醋?”
“……”林海蓝的脸上露出仿佛被雷劈了一下的表情,浑身一僵,倏地涨红着脸推他,“你在说什么?!”
贺承渊冷硬的脸部轮廓也柔和下来,骨节分明的长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没有用力,指腹甚至还在摩挲着她的下颌,就像在安抚逗弄着闹别扭的小动物。
“你不知道?”贺承渊露出一个微讽的表情,还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知道。”林海蓝脑子里有点懵也有点乱,想仔细想想,但满脑子跳出来的都是青裴那句“舅舅有别的女人”和“他与那个美丽女人相视而笑”的画面。
搅乱了她所有的思维。
贺承渊揽在她腰上的长臂寸寸收紧,两人的身体越靠越近,他深邃的黑眸犹如鹰的眼睛,锐利地剖开她脸上伪装的面具。
“林海蓝,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林海蓝垂下眼睑,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你真是……”贺承渊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温和而柔软,“比撬河蚌嘴还难。”
说完,他忽然低头,侧过脸,一个吻落在她的眼角上。
林海蓝真的僵成木头了,却是被火苗点燃的木头,瞬间烧成通红的颜色。
这时,次卧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姚火低着头从房间里出来,她的精神状态仍有些萎靡。
一条直线一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直到步出厨房,她一抬头,才看到玄关处亲密相拥的两个人。
手里端着杯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像尊蜡像睁大眼看着他们。
良久,她才眨了眨酸痛的眼睛,蓦地收回视线,仿佛梦游般原路返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
背靠在房门上,她呆呆地盯着前方虚无缥缈的空气好一会儿,才冒出一个字:靠!
“你、你松开我!”林海蓝显然也被吓得不轻,说话的声音都结结巴巴的,一个劲地推贺承渊。
一想到刚才火火见到鬼了的表情,她的脸都白了。
想也没想,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抵在贺承渊身前,用力把他推出门外。
“我们这样不对。”她握紧了拳头,逼着自己发出坚定的声音,“我有丈夫,你也有女朋友,我想我们……我们……”
贺承渊的脸黑了下来,冷厉的视线凝在她的脸上。
“怎么不说了?”他冷冷地开口,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海蓝的牙齿咬得太紧,都闻到了口中的血腥味。
贺承渊的眼神极淡,近乎冷漠,看着令人心颤。
“我才不管你把谁的名字写在你家户口本上,我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门在贺承渊的鼻尖前大力关上。
被拒之门外的贺承渊脸黑得很彻底。
门却又突然打开,林海蓝伸手把一张卡塞进他怀里,“这是半年房租,结婚也不用给我送请帖!再见!”
再度吃了闭门羹。
淡定如贺承渊此刻颇有一种抓住她,按在腿上,狠狠打她屁/股的冲动。
……
林海蓝把贺承渊赶出门外时像吃了雄心豹子胆一样威猛,门一关,她的肩膀慢慢垮了下来。
沉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良久,她握了握拳,指甲抠得掌心生疼。
一转身,就看见次卧的门开了一半,姚火探着半个身子在外面眼巴巴地看着她。
林海蓝掐着眉心,手指不小心碰到自己的眼角,于是动作滞了滞。
姚火踩着夹趾拖鞋啪嗒啪嗒从房间里跑出来,努了努嘴,“看见了就看见了,我又不会怎么样,你会不会说得太绝了。”
“他有女朋友了,这样本来就不好。我没觉得哪里说得不对。”林海蓝面无表情地说着,却感觉浑身的力气也随着这句话一下子被抽光了,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
姚火眯着眼打量着她,半响,嘴唇一翘,“你完了。”
林海蓝看都没看她一眼。
姚火贴近她,几乎粘在她身上,“你现在整个就是一张怨妇脸。”说着耸着鼻子闻了闻,“噫?怎么这么酸,谁家醋缸打翻了。”
林海蓝这才蓦地白了她一眼,推开她的脸,起身,似笑非笑地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毛病。”
“别瞒我了。”姚火跳起来勾着她的脖子,“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
姚火顿时笑了,“你记不记得我以前也问过你,当时你很坚决地说——没有。”
林海蓝心乱如麻,越发觉得烦躁。
“摸着自己的心问问。”姚火拍拍她的胸口,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哈欠,扭着腰回房了。
……
林海蓝躺在床上,两只手交叠着按着心口。
心跳很正常,平稳,有力,每分钟80次左右。
没有异常。
她松了口气,合上眼睑。
——林海蓝,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有我在,你怕什么!
脑海里蓦地响起一道低沉温和的声线。
心跳忽然间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