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仁望了景升一眼,只见他挑了挑眉,她会抱这樱桃茶可不是他教的,而是她特地跑去永安向如妈学的。
萧非非端起面前的茶盅,茶水殷红如血,微微惊愕,在瞧美仁轻轻领首,她便轻吸一口,茶甫入口中,一股酸涩之味,让她不禁深皱起了眉头。
“可尝出了什么味道?”美仁笑眯着眼,萧非非眼前的表情应该和自己当初第一口尝樱桃茶的模样一样。
萧非非浅浅一笑:“甜中带酸,酸中含涩,犹如初尝男女之情,此茶亦称情人茶。若是你喜欢,我可以教你。”
萧非非的脸色一阵苍白,楞了半晌,随后解下了身后的剑裹,打开,将剑递给了美仁。接过那柄剑,美仁神色一黯,喉间犹若堵了什么东西似的,再也笑不出来。
“这柄剑是修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他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留给你,唯有这柄剑。”萧非非哽咽着。
抚摸着这把再熟悉不过的纯钧剑,美仁全身紧张了起来,颤着唇,问:“什么意思?”
“他上奏太后提议向宋庭议和,还让阴军师撤了天一阵,这让太后十分恼火,他被太后怒骂一通,罢了南院大王一职,便去了桐柏山……”萧非非说着,便忍不住哭了起来。
“然后呢?”美仁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景升轻拍了拍她,抚住她颤抖的身体。
“蛊毒发作,死了……”萧非非泪雨如下。
悲伤的眼泪冲出了眼眶,美仁颤着声,道:“你不是说,只要他见不到我,不再动情,他不是就不会死吗?”
“我没有想到宋辽开战的前三日,他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见你的。你知道吗?那三天里,我体内的蛊后同样也苏醒了,为了蛊王而苏醒,因为蛊后感应到了蛊王将不久于人世,就在那个日出的凌晨,我感受到了它的悲号,那一刻,我才知道,原来我炼的金蚕情蛊,根本无解。”萧非非深深地闭了闭眼,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在桐柏山那几日,她一直陪着修,她甚至想法子用酒灌醉了修,扮成大美人的样子,让修将她当成大美人,以为蛊王蛊后在得到了慰藉之后,修就不会死,可她错了,蛊王己经进驻了修的心脉,蛊毒己经深入到了修的骨骼筋络,修必死无疑。最终得救的,只有她。修留下了最珍贵的纯钧剑给大美人,她以为修什么都没有留给她,就在她绝望地以为自己也将不久于人世,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修给她留下了一个可以救她一命的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体内蛊后的悲伤平息了。
“他……临终之前,还说过什么?”美仁硬咽着。
原来那三日是昕大哥在和她告别,永远都不会再见,原来就是这个意思,叫她永远都不要忘了那三日,原来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他要葬在桐柏山下,他是在那里死过一回,只愿一切都回到那个桐柏山下。”
还有就是意识不清的修,抱着她叫着大美人的名字,一直在说爱她,可是这句话她说不出口,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美仁轻抚了抚手中的纯钧剑,轻轻低喃:“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在和我道别……”这一夜,美仁抱着纯钧剑哭得很伤心。
景升看在眼里,有着心痛,有着嫉妒,还有着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他知道他只是侥幸得胜了,那个己去的男人将在她心里占据一个永远不可取代的位置。
知道那三日的事,他该嫉妒的,可是他发现他做不到。
吩咐下人送了热水进来,他以软布轻轻地为美仁擦着满是泪水的脸,做完了一切之后,他将她轻轻抱起放在床榻之上,在她身侧坐下,揽过她,道:“明日,我们去桐柏山。
美仁惊愕地抬起肿胀的泪眼,看见景升正深整着眉头凝视着她,她吸了吸鼻子,道:“对不起,我只是很难过。”
景升笑了笑,道:“我知道,所以我才叫你去桐柏山。”
美仁伸出双臂环抱着景升,轻道:“景哥哥……”
“嗯?”
“谢谢你……”
桐柏山下,深谷之内,萧非非领着美仁与景升来到了向昕的墓前。
美仁烧了一幅画,这幅画是她用昕大哥送她的胭脂所作,上面还有一首词,他和她,就像这首词一样。
多情思,无情丝。
点点胭脂,碎梦,情缘叹平生。
花落花开辗落尘,声声化伤心,海棠谢。
了却这桩心愿,话别了萧非非,美仁与景升离开了桐柏山。
坐在马车中,美仁依在景升的身边,双目无焦距地望着车帘。“景哥哥,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只会害人的妖孽?”她幽幽地开了口。
景升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安慰道:“别乱说。”
“难道不是吗,他们一个个都是因为我而死。有意的、无意的,都是被我害死的。”
“别想太多了,事情都过去了,把那些不愉快的事事统统都忘掉。”
“景哥哥,如今只有你了。我真的好怕这一切都是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伸出手指,景升轻点住她的唇,扶正她的身子,正色道:“符衣,我们成亲吧。”
瞪大了双眸,美仁惊愕地看着景升,一句话说不出来,他会叫她美仁,会叫她丫头,但从不会叫她符衣,这么严肃地叫她的名字,是因为他要娶她。
“你不愿意?”景升急了。
他要娶她,终于知道说要娶她了,亏她等了那么久,从京城等到擅州,从擅州等到杭州,从杭州又等到眼下,他才开口,真是太过分了,居然让她等了那么久。
“为何?”美仁嘟着嘴,决心刁难他,才不要一口答应他。
“这哪有为何,难道你要每晚都划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还是等以后有身孕,肚子大了,被人说是私生子?”景升故作轻松。
美仁再也没想到会等到这种答案,气得恨不能咬下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几口肉,她冲着他吼了一声:“明景升,你挥蛋.再不要看到你!”
说罢,美仁挣脱他的怀抱,立即起身,就要冲向车厢外,大嚷着:“停车.停车.给我停车。眼明手快,景升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困在怀中,对着车外吩咐:“不到客栈门口,不许停车。美仁挥手在景升身上猛打了一阵,张开嘴就咬他的肩胛。
景升任由她闹着脾气,等她平静了,他才抬起她的下颌,却见她的脸上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他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道:“难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的心吗?景璇有一句话没说错,你是一只千年道行的狐狸精。从飞云别苑飞云池那一晚就对我下了迷咒,把我迷得找不到任何出路,除了你,我的眼中再容不下别的女子。”
撇了撇嘴,美仁又滑落了两滴泪珠,景升轻柔地替她拭去,又道:“从萧山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当你是我明景升的妻子,我说过,我只会为我的内子穿衣。我之所以一直忍到现在才说要娶你,是因为你说你要我做你一个月的奴仆,在这一个月里要把你当女皇一样好好伺候,今日刚好一个月期满了,并不是因为想讨你开心,是因为我爱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早在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这么对你说了,可是你那时候对我就像只刺猾一样。”
景升这一番告白,让美仁彻彻底底的傻掉了。
他说他爱她。
“见鬼了,那你方才为何那么说?你真的很讨厌,从一开始就欺负我,现在连要娶人家,都还欺负人。你真的很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美仁叫着扑向他的身上,搂着他的脖子呜咽着。
“还不是被你给气的,连答应嫁人都要想半天。”
“为何不能想,你说成亲就成亲,你说要嫁就要嫁?”
景升双手扶在她的腰间,稍稍使了力,威胁道:“你到底答不答应?”
“没有三媒六聘,你也好意思开口让人家嫁给你。”早在心中偷乐开了花,但美仁嘴上却不饶过,正所谓输钱,输人不输势。
“好,回杭州我就去办,到时侯你再想赖都不成。”景升愤愤地咬着牙,坚定道。
“陶然居是我的,里面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不准算在三媒六聘里。
“好,我会让你满意的,到时候我看你再怎么赖?”
“那就等到了杭州,见到你的三媒六聘之后再说。唔——”
景升以他独有的方式让美仁乖乖地安静下来。
车厢外,坐在车前赶车的车夫听着车厢内一直争吵的两人突然不说话,于是高声道:“唉,这世道,还没嫁进门就这么难伺候?这要是嫁进门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刁难,年轻人有得受咯。”
听到车夫暗讥,美仁气归气,但却不甘示弱地对景升道:“听到没?以后有你好受的。
“那你是同意嫁了。”
“……”
第十八章金蝉脱壳
“娘,你说我这身嫁衣好不好看?”怡素穿着大红的喜服在怡悦面前轻轻转了一圈,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
怡悦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连看都不想看她。
怡素微笑着,不以为然地走到怡悦的身前蹲下,笑道:“娘,你不开心吗?我完成了你的心愿,我己经是圣女了,再过几日我就要嫁给阴豫了。从今往后,我们怡家在族内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不敢有人欺负我们了。
怡悦突然笑了起来,道:“我怡悦这一生做过两件错事,第一件就是害死了我的姐姐怡惜,第二件就是生了你这个孽子。”
刚巧冶漠之送了汤药进来,正好撞着这一幕。
怡素迅速立起身,紧接着拳头,咬着牙将那碗药猛地一挥,“啪”的一声,那药碗撞在门框之上,跌落在地,浓稠的药汁流了一地。
“孽子?你何时将我当过是你的女儿?从你怀上我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将我当成是你的复仇棋子。你是我见过的天下间最狠毒的女人,为了向自己的亲姐姐复仇,不惜用自己的女儿做赌往。你是我的亲娘,我以为跟着你,你会对我好一点,可你所有的爱,全给了那个丫头!就因为你认为你欠了她娘?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就算是你害死了她的娘又怎样?难道她娘就没有害过你?若不是她娘,你怎么会一夜之间从圣女的位子上摔了下来,大爷爷他们怎么会这么多年来在族内都抬不起头?我费劲心机才当上圣女,我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怡家,为了你.可你呢,不但差点毁了圣经的下卷,还将圣经的上卷给毁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怡素吼道。
“你给我闭嘴!就算我被依族规处死,那也是我怡悦应得的报应。”
“好!既然你想寻死,那也怨不得我。看看你这副样子,你不是有长春功吗?练了长春功又能怎样.这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天一圣水的滋味很好受吧?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地死掉的,我一定会让那个贱丫头亲眼看着你怎么被折磨致死。”怡素恶毒地道。
“滚!你给我滚!此生此世,我怡悦这辈子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孽子,我不想见到你,你马上给我滚!给我滚!咳咳咳——”’冶悦激烈地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
怡素咬了咬牙,满脸怒容,拂袖出了门。怡漠之不忍心,上前轻抚了抚怡悦的背,安抚她:“悦姑姑,你别和素姐姐生气了,身子要紧。
怡悦越咳越厉害,最后一声却咳了一大口血水出来。
“怡漠之,你给我滚出来。”怡素在门外大叫着。
撇了撇嘴,怡漠之只好抱歉地瞧了一眼虚弱的悦姨,轻道:“悦姑姑,我去给你重新熬药去。出了门,怡素便冲着她吼道:“你给我听着,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把解药给她喝。”
“素姐姐,悦姑姑她……毕竟是你的娘亲,你这样做,会不会太狠心绝情了些……”在怡素的狠瞪之下,怡漠之声音越来越小。
“娘亲?你难道没有听到她方才的话吗?她有把我当成她的女儿吗?若不是我发现得及时,圣经的下卷也被她毁了。她不但一直藏着圣经的下卷不交出来,还将那个死丫头找到的上卷也给毁了。还有,就是她竟然违背了族规,跑出了天一谷,被宁家的人给抓了回来,若不是我赶着去杭州,她的命早就没了,若不是我费尽心思才当上了圣女,她能有解药喝吗?我给过她多少次机会,这么久以来,她除了会骂我还有什么?我会变成今日这样,是谁造成的?还不是她?今天刚做好嫁衣,我很开心,从小到大从没有这么开心过,我迫不及待地穿上来给她看,是为了让她也高兴一下,因为我要嫁人了,我就要嫁给族长阴豫了,这是莫大的荣幸。可她呢?还是和以前一样冥顽不灵,只会泼我一身的冷水。你叫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我是她亲生的啊?难道还比不上别人生的吗?”怡素一声怒吼,便将眼前开得正艳的一株梅树一掌击倒。
怡漠之吓了一跳,颤着声道:“素姐姐,你别生气,都是漠之不好。
“放眼整个怡家就你最没出息,看见一只蚂蚁死了都能哭上半天。烂泥扶不上墙。
“素姐姐,你救救悦姑姑吧,以你如今的身份求各族的长老,悦姑姑说不定会有救的。
“我一直在救她,不然你以为她喝的解药从哪里来的?”
“可是,再过几日,悦姑姑就要被处以血刑了,你难道忍心见者她死去吗?”
怡素随手折了一枝梅花,转过身对怡漠之道:“有个人可以救她。
“是谁,”怡漠之惊问。
“怡符衣。”怡素道。
“啊?符姐姐?可是……符姐姐她被赶出了天一谷了啊?”怡漠之咬着唇轻道。
“她不是喜欢那个死丫头吗?把她当做亲生女儿,那就让那个‘女儿’来救她好了。”怡素冷笑着。
“符姐姐是被悦姑姑亲自给赶出谷的,我是亲眼看着她一脸伤心欲绝离开天一谷的,她怎么可能还会再回到这里,”
“她会的,她一定会的!”怡素斩钉截铁地道,她望向怡漠之,道,“不过要你帮忙。
“要怎么帮?素姐姐,你说。”
“漠之,跟我来。”怡素扬着唇,在心中恶毒地笑着。
这一次,她要怡符衣有去无回。
为了让美仁淡忘了失去向昕的伤痛,景升陪着美仁一路游山玩水,并不急于回杭州。
路遇升州,早己听闻十里秦淮,金粉楼台,画舫凌波,桨声灯影,如梦似幻,此等美景如何能错过。
景升被花楼里的姑娘们缠到快要发疯,而美仁却是左拥右抱的安然享受着美人们的热情,最终因景升受不了那些姑娘们的放荡而告终,将一身男装的美仁硬拖出花楼。
“以后不准你来这种地方。”景升对她下了禁令。
原本满脸嬉笑的美仁脸色倏然一黯,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很想她……”
景升知道她想的人是谁,轻揽着她,哄着:“很晚了,我们回客栈。
“嗯。”
二人方踏入客栈,掌拒的便急忙迎上前,交出一封信,对美仁道:“这位夫人,今日黄昏,有人特地送来了一封信来,指名要交给您的。
美仁怔了怔,是什么人会知道她在升州?接过那封信,她抽出信笺展开,待看清了信上的内容之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谁给你的信?发生了什么事了吗?”景升见她脸色不好,以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回过神,美仁嫣然一笑,道:“哦,没事,前阵子我看中了一个玉饰,原本那主人想转卖的,现在他又反悔了,所以有些遗憾吧。”
她连忙将那张信笺折好,收进了衣袖之内。
轻点了点她的鼻头,景升牵过她的手,拉着她上了二楼的客房。
迈上一层楼梯,美仁的心便猛烈地跳动着,她的呼吸急促。
她骗了景升,那封信根本就不是关于玉饰的,而是从天一谷传出来的,那是怡漠之给她的信,信中说三天之后是阴豫和怡素的大婚之日,同样也是悦姨依族规处置的行刑之日。怡漠之写这封信给她,是要她即刻赶回去救悦姨。
悦姨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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