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止她在外饿死,悦姨总会时不时的交给她一些任务,比如今日她的某个恩客想要什么奇珍异宝,会让她去弄,明日她的另一个恩客家中丢了一只狗,会让她去找,后日她的又一恩客怀疑自己的妻子不守妇道,会让她要去捉奸……
除了这些之外,还会让她选择杀人或越货,所以她不是个好人。
不知道为何,无论漂得再远,在自己最累的时候,她总是会带着足够的银两,回到倚笑楼,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悦姨与不同男人打情骂俏。
悦姨与娘不同,关于天一族的一切,只要她问,悦姨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她,而不像娘,所有有关天一族的事情她只会埋藏在心里,宁可默默地守着它到死。
悦姨总会鄙夷地说,天一族的人骨子里天生就是邪恶的,心是邪恶的,武功是邪恶的,人更邪恶。
不知为何,天一族人新生的男婴总是比女婴少,以至后来,在天一族人的眼里,男人是神赐给他们的,是尊贵的,而女人看来就是一种多余的动物,仅仅只是延续下一代的工具。但血脉的相延,仅靠男人是远远不可能的,女人便成为了延续下一代的圣品,而圣女便是献给族长孕育下一任族长圣品中的圣品。
每一个宗族培育自己的女儿都有自己的一套作风与方式,要想将自己的女儿培育成天一族的新一任圣女,各大宗族可以说是花尽了心血,因为成为圣女的女儿便是该宗族最大的荣耀,亦是全天一族的骄傲,生养圣女的那一族宗氏族人在族内也将会受到众族人的尊敬。
要成为天一族的圣女不仅要邪恶,还要自私,残忍,只有将参与争夺圣女一位的所有对手全部击败,赢的那个人才有资格成为圣女,但往往也是最后活的那个人。在天一族人的眼里,只有最强的女人孕育出族长的继承人也是最强的,才能领导天一族变得更为强大。
悦姨说的没错,天一族的人是邪恶的,一方面鄙夷着女人,一方面又培育着女人。
她会问悦姨,悦姨所用的方式是否是以培育圣女的方式在培育她,悦姨总是媚眼如丝,笑而不答。
记忆中的悦姨总是笑眼盈盈,当某一日,悦姨一脸沉重地告诉她,要她去追查一本武功秘笈的下落,而那本秘笈便是族中至宝――天一圣经,以悦姨的说法,那是本邪恶的“圣经”,里面记载的也是天一族最邪恶的武功。
至于缘由,便是那木矅使者。
当圣女不再冰清玉洁,这便是对全族莫大的污辱。长年漂泊不定的生活,她未能了解那一对痴情男女缠绵悱恻的情事,只是依稀知道木矅使者受到族规惩罚之后,被逐出了天一族,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惩罚,悦姨也不知道,只知道那圣女依族规,被挑断了全身的筋脉,接受了血刑,直至全身的血流干流尽,才能洗清一身的罪孽。
她又问悦姨,何以让她去找回那本天一圣经?悦姨依旧是笑而不答。在她临行之前,悦姨笑着告诉她,等她拿到圣经回来,自有答案。
于是她来了,追到了信阳,追到了蓝府。可笑的是在这里,遇上了近十八年没有见过的那个该叫一声“父亲”的男人,再度忍不住自嘲。
“在笑什么?笑得这样伤感?”向昕敲了半天的门,没见着美仁回应便试推了一下门,门并未锁上,便私自进了屋。一进屋内,便见美仁半躺在床上,两眼愣愣地盯着一旁的屏风,脸上满是自嘲的哀伤神情。
“呃?”美仁怔怔地回过神,望着立在床沿向昕,浅浅一笑,道:“昕大哥,忙完了?”
“嗯,方才听蓝夫人说你差点晕倒了,眼下觉得舒服些了吗?”向昕很自然地坐在床沿,以手又探了探她的额头,不似清晨那会高热,便放心了些。
面对向昕温柔的举动,美仁的心狂烈地跳动着,一紧一缩。
向昕望着眼前目光痴痴,一言不发的美仁,又开始紧张起来,双手不知不觉中扶上了美仁的双肩,轻轻叫唤:“美仁,你怎么了?”
美仁?他这是第一次这样叫她。
其实她好想说她不叫向美仁。
天一族的人,是男儿都随父姓,而女儿多随母姓。娘亲是怡家的女儿,名唤怡惜,所以她随母姓,很自然地也是怡家的女儿,本名叫怡符衣,这才是她的真名。“向美仁”这个名字,是第一次见到向昕随意起的,其实她已经告诉过他她是个女人,她的本意就是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个美人,无奈向昕偏偏姓向,因而听起来便是像美人。
向美仁,像美人,这个名字听起来真的很愚弄人,而且好傻。“扑哧”一声,美仁竟然忍不住地笑出声。向昕一脸莫明地盯着她。
微掀了如扇的睫毛,美仁咧嘴大笑,过了好一会,方道:“昕大哥,没什么,只是第一次听见你唤我美仁,觉得有些怪异罢了。”
“怪异?”向昕扬了扬眉,不明所以。
美仁莞尔:“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突然觉得向美仁这个名字真的好傻,昕大哥,你觉得呢?”
“挺好的,很适合你。何以会这么问?”向昕松了抚在美仁肩上的双手,轻轻一笑。那张俊朗的面庞近在咫尺,美仁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紧张,真的很奇怪,难道今日真的是热昏了头?
一时间,她不知所措,慌张地垂下眼帘,过了会方抬眸岔开话题:“昕大哥,今夜你还会留宿蓝府吗?”
轻皱了皱眉,向昕便忆起昨夜夜探明静堂一事,昨夜得以进了那明静堂,仔细查探了一番,并无异样,与正常祭祀的祠堂无异。在自己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生让他意想不到又是期盼了已久的事,那凶手出现了。
此人功夫极为怪异,但与他过了没几招,右肩便中了他一剑,仓惶地逃走了。依他的经验判断,此人是个武功修为极高的高手,之前应是受了很重的内伤,否则不会这么轻易被他伤到。
最奇特的是,追踪那凶手到海棠苑,他竟然凭空消失了。海棠苑是蓝夫人的居处,向昕虽有再大疑惑,但也不便深探。
以多年查案的敏锐嗅觉,自明静堂交手开始,向昕便留意到了空气中时有时无的一种淡淡的幽香,那是种女人才会用的脂粉香味,而这种香味若他没记错,那蓝夫人身上所散的便是这种脂粉香……
今日佯装离开蓝府,便是与几位兄弟在附近守侯了多时。美仁教训了那个心术不正的丫头,之后去了明公子的屋子,再到回房都在他的掌握之下。但见那蓝夫人与其嬷嬷端了一盅什么吃的东西,出现在美仁的面前,他的整个心便悬了起来。
所幸,美仁因身体不适失手打翻了那盅什么燕窝。虽不能确定那盅燕窝是否有问题,但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很快的,神色便恢复了自然,向昕笑道:“当然不会。”
不会?美仁以为向昕为了查案会找借口留下。
“也对,昕大哥毕竟有公事在身。”
“美仁,你就在这安心的养病,不必想的太多。”猜测美仁又想到了一些不开心的事,向昕安慰着,尔后又一脸认真地道:“我想,再过个两三天,你的病差不多也全愈了,我手中的事也解决的差不多。我会单独帮你找个住处,这样你也不用流浪街头。”
“嗯?”美仁疑惑地望着向昕,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向昕诚恳道:“反正你无处可居,与其四处流浪,不如留在信阳,让我这个做大哥的照顾你,将来你想要考功名,大哥都可以帮你。”
闻言,美仁愕然。如今她假装的是一个身世可怜,只得靠四处行乞为生的小乞丐,她真的没有料到向昕会说出这样的话。
悦姨说,天下男儿皆薄幸。男人的话,不可信。
美仁轻点了点头,应道:“一切听大哥的。唔……”蓦地,胸口处开始纠痛起来,美仁以手轻揉胸口,越触越痛。不是说嗜心花毒一开始发作只会骚痒而已,为何她现在觉得心口处好痛?
“你怎么了?”发觉美仁的异样,向昕连忙抚住美仁,急道:“你怎么了?”
“没事,只是觉得心口有些不舒服,有些闷得慌而已。”美仁一边揉着胸口一边回应。
“过来,我帮你揉。”向昕轻轻扳过她的身子。
“不要!”美仁紧张地尖叫出声,并且用力地挥开向昕的握住自己双肩的双手,以手护着胸前的衣襟。
被这一声尖叫惊住,向昕微怔了怔,尴尬地望了眼自己被挥开的手,又望了望脸色大变神情慌张的美仁。这样的侧面,粉腮红润,皓齿星眸,只有女儿家才会在娇羞时以贝齿轻咬红唇的小动作,何以曾经他会以为那是一张男孩子的脸?
半响,向昕才鼓起勇气,动了动喉咙,挤出一句话:“你……是女儿身?”
“我不是!”美仁想都未曾想很快地回道,但却未看他,垂着眼帘,紧皱着眉头。
“不是就看着我。”向昕的声音徒然提高了。
豁出去了,美仁猛地扬起脸,瞪大了一双黑眸,直直地望进了向昕的眼里,他一双亮眸格外绚烂,流转的眼波中闪过丝丝荧荧的亮光,渐渐地,他的嘴角处浮现一抹奇特的笑容,那笑容竟出奇的温柔。
未久,向昕的神色恢复了正常,柔声道:“好。你好好休息,过两日,你身体好些了,我便会来接你。”说完,未再看美仁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屋子,脚下的步调明显轻快了些许。
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了。
美仁深深地闭了闭眼,沮丧地将整张脸埋进了被子里。
最近,她是怎么了,自从她自称自己是向美仁之后,便不像以前的怡符衣了。
缓缓地解开自己的衣襟,胸口上赫然现出了一朵淡淡的红色花状印记……
第十五章木矅使者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
自向昕走后,美仁一直尚未有所动作,倚在床沿,脑子里乱乱的一片,直至蓝希凌带着青红端着晚膳进来,才将她从那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烦乱情绪中拉回。
“美仁,吃点东西,听二娘说了。”蓝希凌很热心的将食膳端至床前。
“劳烦姐姐了,不用了,美仁起来用膳。”望着眼前丰富的菜肴,美仁咽了咽口水,真的很饿,好像除了清晨吃了些清粥,之后就没再进食了。
美仁正犹豫着这饭菜中是否有毒,蓝希凌便主动帮她夹了些菜。
吃饭皇帝大。
反正已经中了嗜心花毒,再多中一种也无所谓,最多事后再想法子解毒。
死就死吧。
美仁在心中跟自己赌,这饭菜里不曾下毒也不曾下药。顾不了这食物是否有毒,美仁坐在桌旁,狼吞虎咽地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光。
思虑到稍后夜深人静好行动,美仁仍以身体不适先睡下了,迅速打发了蓝希凌与其婢女青红。
静待片刻,正当准备着出去一探那明静堂,这时有人轻敲了几下门。
“谁?”美仁出声。
这么晚了,又会是谁?
屋外之人,并未应答,继续轻敲着门。
美仁心下顿觉疑惑,戒备有所提高,迅速闪到门侧摆放的一盆盆栽旁,执起一粒花盆中的碎石,击开了那门梢,接着,便听“碰”的一声,那门被来人大力地推开了。
那人直直地迈进屋内,屋外的月光直射在那人的背后,美仁看清了来人的衣着之后,心中猛地一惊,竟是那蓝夫人。正疑惑着,那蓝夫人倏地突然转身,“哐”的一声将那门合上,阴冷的目光直射门侧的美仁,一步步向她逼来。
捉了那么多小孩用来修炼邪恶武功的竟会是蓝夫人,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是天一族的人?
只不过闪了下神,只见那蓝夫人一掌向她劈来,幸好美仁眼明手快,机灵地躲过了那一掌,但她身旁的盆栽却未能幸免,“轰”的一声,应掌而碎塌。
美仁正了正身,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天一圣经在哪?”
那蓝夫人并未应她的话,右手五指微弯,直向美仁的重穴抓来,嘴角露出了一丝狞笑,这种笑此时浮现在她的脸上,更显了气氛的诡异。在离近的那一刹,美仁注意到她的神情异样,目光空洞而森冷,与之前根本是判若两人,透过那双眼,这时的她仿佛就象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
没有灵魂?聚然间,美仁惊愕,“驱魂术”三个字惊现于的脑海中。
悦姨说过,那木矅使者都桓擅长于驱魂术,而施展这种邪术最重要的是被施者心中有极强的怨恨,这样施术者方能有机可趁,施以驱魂术,去操控他去做任何事。
想知道这蓝夫人是否有中驱魂术,美仁向一旁侧弯,避开蓝夫人的那一爪,迅速闪至她的身后,以指在她颈后的风池穴轻触,食指腹下所触到凸起金属硬物,让美仁深蹙起了眉头,那是用来封穴的银针针尾。
果真是驱魂术,不必再探查那百会穴与风门穴了。
蓝夫人徒然回转身,美仁始料未始,右肋之上被她拍上一掌。美仁闷哼一声,连连向后退了数步,揉了揉微疼的胸口,轻啐一口。
该死的女人,若不是怕驱魂术伤了她,她铁定一掌拍晕了她。一定要想法子,引出那个施术者。
蓦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美仁听得出来,那是向昕的脚步声,果然他是守在了这里。
这时,那蓝夫人的五指已经袭向美仁的咽喉。或许这个蓝夫人留给向昕对付,她才有机会去引那个施术者。转念,便一动不动,抵在了那桌上,呼吸一窒,蓝夫人的五指已掐住了她的喉咙。
这个死女人,怨念极深,怨毒的目光直逼视她。
渐渐地,蓝夫人手指力道逐渐收紧,目光森冷地看着美仁隐藏在假笑下的焦虑神情。
眼下,美仁小嘴微张,勉强动了动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咕喃声,根本无法开口说话。该死的,向昕怎么还不进屋,若他再不进来,当真就要被这个女人给掐死了。
要命,这次玩得太过了,要是把小命给玩丢了,那真是糗大了,悦姨一定会笑死她的。
死木头,死向昕。
正咒着,那道屋门被人猛地给踹开了。
“美仁。”向昕一见着美仁被那蓝夫人死死地掐住脖子按在桌上,怒不可遏,大喝一声,出掌便向那蓝夫人袭去。
蓦地,那蓝夫人松了手,阴着脸,反手便向向昕攻去,每一招都阴狠毒辣。
“咳咳咳……”终于可以呼吸到丰裕而新鲜的空气,美仁摸了摸自己被掐地生疼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目光瞥向一旁交手的二人。
向昕一掌正中了那蓝夫人胸口,只见那蓝夫人连连退了数步,“碰”的一声,抵在了那雕花木门上,嘴角已经溢出一丝鲜血,目光呆滞地倚在那门上一动不动。从那蓝夫人的招式看来,笨拙不堪,显然这蓝夫人没有什么功夫底子,完全是被人操控,以发挥体内提升的硬气极至相拼而已,经不起久战,若向昕以为她是凶手便糟了。
隔空传来了异样的声音,似笛音非笛音。蓦地,那蓝夫人又动了,转身逃出了屋子。
向昕又心系美仁,又不想放走那凶手。美仁见了,遂道:“昕大哥,我没事,你只管去追她,但莫要伤了她。”
轻点下头,向昕便冲出屋子,很快地消失在月色之中。
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美仁便也冲出了屋子,直奔那明静堂。
整个蓝府,静得出奇。
今夜这蓝府能有这么安静,想来那木矅使者下了好大一番功夫。越过柳丝苑的时候,守着蓝家三夫人的两个丫头竟斜躺在门旁,看来那木矅使者是要那疯了的三夫人在今夜不能坏事而做了什么手脚。美仁顾不了别人生死,此时此刻,她只关心她要如何拿到天一圣经。几个纵跃,已然立于明静堂前。
今夜向昕出手,这蓝家便会鸡飞狗跳,这上了封条完好的檀香木门,再完好的待下去,便是对不住她十七八年来的所学了。沉思半晌,右手翻转,一掌便将那门给震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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