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媳妇。”
“哦,原来真的姓张啊!”本来一句感叹,却被木尹楠平静的语调表述的有些阴森森的。张生水心头莫名一跳,他婆娘却毫无察觉似的,还在嘟嘟囔囔。木尹楠也不理会,只是径自道:“嬷嬷上次说,去年的佣金刚刚收齐,想来今年的稻种还没发下去吧?”
卫嬷嬷有些惊讶,前几天她不过是随口跟晴雯提了几句,说是该发稻种了,没想竟让姑娘听了去。看样子,还记在了心里。只是她真的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吗?想着,却也不曾点破,反而一本正经的回道:“还没有。”
好似木尹楠真的明白似的。
主仆两这一唱一和,顿时让那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庄户门安静了下来。
“这佃户的事儿我不懂,嬷嬷不如给我说说?”木尹楠伏在戚妈妈怀中,看起来有些懒懒的,仿佛是困了,迷迷糊糊的说着,偏偏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佃户们都安静了下来,困惑的看着这个年幼的主家,不知道她到底是想问什么。
好好的,问起佃户做什么?
其中,以张生水的媳妇儿最不耐烦,但嘴皮子动了动,还不曾出声,就挨了她男人一个白眼儿,对她摇了摇头,只好怏怏闭上了嘴。
卫嬷嬷虽有些疑惑,不知道她问这些做什么,到底还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连佃地的规矩和契约都讲的明明白白,等说完,已经是口干舌燥。
别人尚且还在迷糊之中,春分听了小半,就已经明白了过来。不由抿嘴笑了笑,对张家夫妇两投去一个活该的眼神。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们既然迫不及待跳出来当这个出头鸟,就怪不得旁人拿他们杀鸡儆猴。何况,连这样的便宜都敢占,这家人平日里,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春分自认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她可没有当圣母小白花的愿望,要知道,看谁都可怜的人,最可怜的,往往是她自己。
她始终觉得自己没开外挂,除了一点儿现代知识,半点金手指都木有,别说小白花女配了,就算当个跑龙套的,都有点儿受宠若惊。
半点同情心都木有地等着看好戏。
“这么说,这些佃户的契约,旧年就已经结束了,是吧?”
“姑娘,您的意思是?”卫嬷嬷一愣,难不成,姑娘想重新换一批佃户?可如今就要育苗了,重新找佃户怕是不容易啊!若真是如此,恐怕就要耽误这一季的收成了。
佃户里有那精明的,已经听出不对味儿来了,若非人多势众,只怕他们此时就已经抬脚溜了,哪里还能等她发话发落他们?
卫嬷嬷都明白的道理,他们自然也是明白的,虽说心底有些惴惴不安,但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底气在的,他们就是在赌主家不敢将他们都赶走。
“其他人若是想佃地的,就签契约,不过租子得涨一涨了,改成四六吧!如果不想佃的,明儿一早就离开庄子!至于那张生水一家,不论老幼马上赶出去,从今以后不许他们踏入张家庄子一步!多出来的田地,分给别人种吧!”木尹楠眸光一冷,她可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善人。
所有人都傻了。
好半晌,才有人嚷着分辨:“主家,这不行呐!以前……”
“别跟我说以前!”木尹楠沉沉哼了一声,声响分明不大,却重似千钧一般捶在众佃户的心头:“不行?这是我的庄子,我说了算!往年我娘还在,她待人宽容,你们就当她是纸老虎,我可不是!你们爱种不种,别说我没有宽宥你们,今天晚上之前,还没有定下来的人家,明儿一早就给我离开庄子!那些地就算荒了,也不能由着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条理分明的一番话,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这哪里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娃能说出来的?面对这样的场景,普通的女娃,只怕早就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哪个能跟她似的,做出这样“冷血无情”的决定来?
众人的目光里,透着不可置信,直愣愣的盯着女娃儿可爱的脸庞。
这哪里是个双目失明的瞎子,分明是初出茅庐的幼虎!
卫嬷嬷反而笑了起来:“都听见姑娘的话了?来人,把张生水一家赶出去,别再让姑娘看见他们!”卫嬷嬷话音方落,从侯府带来的护卫们便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就要去拖那张生水和他媳妇。
“你们敢!我们老老实实的种地,凭什么就不让种了?”张生水媳妇是真的吓住了,赶出庄子,他们一家老老小小靠什么吃?不过是想要些旧家什罢了,怎么就至于如此了?
“凭这庄子是我的!”木尹楠并不生气,只是淡淡的回答。
偏偏所有人都活生生的打了个战栗。
是啊,这庄子是她的,她还是侯府的小姐,不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能够招惹的人。
几个想要抗议涨租子的佃户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四成租子,其实并不多。相比别的庄子上的佃户只能拿到四成收成,这四成租子,还是宽厚了许多的。从前张氏仁厚,这才减了大半,每年只收两成租子,但如今,张氏毕竟已经不在了。其实卫嬷嬷当初对张氏的决定,也颇有非议,但毕竟是张氏的决定,也只能由着她去,没想到今儿,却是她的亲生女儿打破了旧例。
然姐儿是个有魄力的孩子。
但说到底,也是木尹楠不知道情况,否则租子便不会只是翻一番,而是直接涨成和别人家一样了。既然人家能那么干,为什么她不行?这一个庄子的收入,既然微薄的基本可以无视,连自家庄子上屋子的修缮维护都保证不了,就算荒废了也没什么。
银钱什么的,对木尹楠来说,没有任何概念。
一边卫嬷嬷却是又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木尹楠如此处置颇有大将之风,且对她的胃口,而难过的却是她小小年纪,却失了孩童的天真,要面对这些粗陋的现实。
木尹楠说完那一句话,便不再开口。护卫们自然也不再犹豫,将鬼哭狼嚎张生水媳妇叉了出去,又嫌她吵闹,不知从何处找来快破布,堵住了她的嘴。后头的护卫,则拿冷眼看那农家汉子,只瞧得他低下头,自己乖乖离开,这才算了却。
有了这被杀的鸡,剩下的人,自然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出一丁点的声音。直到卫嬷嬷询问他们要不要续租的声音响起,这才如梦初醒一般,纷纷点头。人们这时便发现,方才那位主事的正主儿,已经不在院子里了。
竟是下意识的齐齐出了一口气。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竟是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口。
到最后,除了被赶出庄子的张生水一家,没有一户佃户不同意的。纷纷签下了十年的契约——原本只是五年,但在屋子里的木尹楠让戚妈妈转告了必须签十年之后,那些人也是没敢表现出丝毫的不满来。
敲定了这一桩事儿,卫嬷嬷心中大为舒爽。又抓着那群下人训斥了一番,这才回转。至于家具,能用的且留着看看能不能修复,那废弃的,自然就充作厨房的木柴使了。
有了这么一桩事儿,众人一时都忘了那位世子爷的事情,直到第二日李靖和居然真的兴冲冲跑来找木尹楠时,才恍然想起。
053 我让你滚出去
卫嬷嬷昨晚才听闻李家庄子上来了位小少爷,还想着今儿要不要使人去打听一下对方的背景,不想今儿一早,那正主儿就巴巴得上门来了。
戚妈妈正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番,冷不丁刚刚洗漱完毕的木尹楠就来了一句:“是我认识的人,很可爱的弟弟。”
很可爱的……弟弟……
春分噗嗤一笑,很可爱的露出了一颗小虎牙,挨了晴雯一巴掌之后总算收敛了些。女儿家要笑不露齿,侯府的婢女也不能失礼于人前,虽然她其实也很羡慕春分这样自在洒脱的性格,就算再艰难的时候,也总能露出明媚欢快的笑容,怪不得三小姐喜欢她。
陡然想起了她们跪在老夫人院子里的那一日,明明双腿都颤抖的连跪都跪不稳,早已被冻僵的腿部传来酸麻的痛感,她依然能够笑着对自己小声炫耀:“晴雯姐姐,我聪明吧?”
陷入回忆中的晴雯勾起一丝微笑,那像护膝一样的“跪的容易”明明抵御不了寒冷,却莫名的让心头充斥着一种古怪的温暖。
卫嬷嬷自然信以为真,她明明是老成持重的人,但对木尹楠却始终天真的信任着。以至于笑容满面的带着木尹楠去迎接突如其来的访客,见到那位八九岁大的“弟弟”之后,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姑娘……他……他就是您说的弟弟?”卫嬷嬷张口结舌,直勾勾的盯着那张俊俏的小脸,怎么样也回不过神来。她一只手只伸出一根食指,对着那漂亮的小哥儿晃悠颤动,按说这个动作实在不怎么礼貌,但此时此刻似乎大家都能够理解。就连陈靖和身边一向刻板的公孙嬷嬷,也不曾不悦的皱起眉头,让脸上的菊花增多,因为那错愕的模样实在是愉悦人。
卫嬷嬷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说的上是好看的。但终究因为有了点儿年纪,所以不像年轻的丫鬟们那样撩人。还因为素来刻板的性子,让她看起来有点儿太严肃,难以亲近。但是今儿,却是春分她们第一次见到卫嬷嬷如此失措的模样,怎么看都怎么……好玩!
“嗯。”木尹楠淡定的点了点头,她早就知道李靖和应该是比她年长的……至少,只是身体年龄上的年长。但她并不像破坏这种诡异的关系,毕竟,有人喊自己姐姐的感觉,还是很好的。就像是春分那个世界的女人大多喜欢扮嫩一样,心理年龄超过实际年龄太多的木尹楠,始终无法把自己的心态调整成一个孩子,她更希望被人当成是能够信任的大人,而不是做了什么样的错事都可以被原谅的孩子。
“景然姐姐,靖和来找你玩了。”李靖和毫无芥蒂的扑了过来,握住木尹楠的小手。他的目光真挚而单纯,透着纯粹的高兴和喜悦,脸上荡漾着堂而皇之的灿烂笑容,瞬间将一堆大小丫鬟都征服了。
“嬷嬷,这是靖和弟弟,靖和弟弟,这是嬷嬷,她姓卫。”景然由着他牵着,十分自然的给两人做介绍,就好像他们是地位对等的同辈一样。公孙嬷嬷有些不满的样子,但看李靖和那么高兴,也就忍耐了下来。
“嬷嬷好!”李靖和是个有礼貌的乖孩子,他虽然天真单纯,但也知道景然姐姐既然这么认真的做了介绍,这个看起来和公孙嬷嬷一样的大婶对她来说一定是很重要的人,因此乖巧的打招呼,用他那招牌似的笑脸冲着卫嬷嬷腼腆的笑着。“我叫李靖和,嬷嬷叫我世子爷好了。”
……春分僵着脸,奋力地揉着自己的肚子,怎么可以有男孩子这么可爱呢?
“奴婢……见过世子爷。”虽然心里纠结,但卫嬷嬷还是认真的见礼了,又互相与公孙嬷嬷以及李家庄子上跟来的其他下人打了招呼。
公孙嬷嬷见卫嬷嬷进退有度,倒也十分欣赏,虽说一开始看起来有些失态,但恐怕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导致,是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公孙嬷嬷见她果然是不知情的,便笑着说起昨儿相遇的事情,听得卫嬷嬷老脸通红,狠狠的瞪向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晴雯春分,至于戚妈妈,毕竟是老夫人派来的人,跟她还不是那么熟,还不到可以互相埋怨的地步。卫嬷嬷这才知道,这姐姐弟弟什么的,从昨晚开始就是两家的笑料,没想到她竟然被隐瞒了真相。
她想到了昨日庄子里那一场小小的风波,顾念着大伙只是忘了,而并非有意隐瞒,心里这才舒服了些,只是到底这一天都没给丫鬟们一个好脸子瞧。
这些丫头,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居然敢看她的笑话?就算只是方才提醒一声,她也不至于那么丢脸丢到别人家去。
“嬷嬷,我带靖和去屋子里玩会,你好生招待公孙嬷嬷他们。”
“是,我知道了。”卫嬷嬷笑着点了点头,招呼着公孙嬷嬷等人往一边的偏厅走去。
“三小姐太客气了,奴婢们怎么当的起。”公孙嬷嬷一边应和着,一边想着卫嬷嬷那有些“不合规矩”的自称,这个卫嬷嬷的身份好似有些古怪呢!让李靖和身旁常伺候的两个丫鬟跟过去——也就是昨儿同在马车上的两个,一个叫菊花一个叫梨花的那俩。
那菊花前头与大伙打过照面,不一会便热络了起来,混在木尹楠身边的一堆丫鬟之中,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梨花却显得有些清冷,安安静静的跟在李靖和身后,不说话,脸上的笑容也很浅淡,她的目光始终有些飘忽,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进了屋里,木尹楠拉着李靖和往炕上爬,她人小腿短,庄子上的热炕又砌得高,加上目不能视,终归有些费劲。李靖和见状便伸手抱住她的两条后腿,推搡着助她爬上去了,这才利索的跟着上炕。
动作自然的不能在自然。
“世子爷,垫个垫子吧,这炕上脏,小心坏了衣裳。”一直默不作声的梨花姑娘温温柔柔地开口,那声音是好听啊,如黄莺初啼,娇嫩欲滴。可春分这才发现,怪不得她刚才怎么跟她搭讪她都不说话,原来这人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就这么惹人讨厌。
这炕上她们早就打理的清清爽爽,卫嬷嬷最是严格的人,根本不容她们偷懒。
不仅是她,晴雯橘香也都皱起了眉头,有些不高兴。都是做丫鬟的,这人怎么这么讨人厌?
菊花面上笑盈盈的,眸底却闪着嘲讽。这梨花,每每都爱这样,明明说两句好听的就能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到了最后非给她折腾成人见人厌不可。
李靖和却恍若未闻,脱了鞋在炕上兴奋的蹦跶两下:“景然姐姐,你家的屋子怎么这么暖和?”
他们昨日才到庄子上,庄子上屋子的构造和京城并不相同,和张家庄子上也不一样,自然要冷一些。好在已经是春日里头,并不太冷,何况还娇气的点了两个炭盆。
木尹楠自然答不出来,她哪里会留心这些?于是春分就跳出来解释道:“世子,这是因为炕下生了火,自然就暖和了。就是冬天呆在这屋里,也是暖和的呢!”
威武侯府地处扬州,府里自然不用炕的,而用炭盆。她们那个阴冷冷的小屋子,一年到头都不见阳光,费了许多炭火也不如这里温暖。虽说庄子离扬州很近,但张氏是南迁的北人,建造庄子的时候还是北地的做法,这才有这暖炕可用。
李靖和从京城来,京城的屋子也是有炕的,便点了点头,又问道:“景然姐姐,为什么你家的庄子有炕,我家的庄子上却没有呢?不行,回去我得让他们建一个。我母妃说江南暖和,我看还不如家里呢!”
小丫鬟们吭哧吭哧的笑着,晴雯瞪了几眼才止住了,笑道:“世子,这江南地界,一般是不用炕的,就是因为天气暖和的缘故。”
“那为什么这里有呢?”李靖和很是疑惑。
“卫嬷嬷说,我娘亲是北人,这庄子是娘亲的陪嫁,所以才有。”木尹楠笑了笑,答道。
李靖和还没说话,便听梨花惊讶的叫了一声:“一个妾而已,还有陪嫁庄子?”
晴雯和橘香立时脸都沉了下来,她们还以为春分够没规矩了,这梨花,看起来更不懂事。春分因为年纪小说话又有趣,并不惹人讨厌,这梨花姑娘,看着漂亮清爽,怎么心却这样的坏?
木尹楠却淡淡一笑,面上丝毫没有羞耻之色,平静的道:“卫嬷嬷说,因为我娘是贵妾,是侯府三媒六聘正经娶回家的,自然有嫁妆也有陪嫁。”
梨花撅了撅嘴,好似有些不满意她的回答,菊花却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让她再说什么破坏气氛,世子爷这么喜欢这位侯府的三小姐,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惹恼了他,倒是连她也要跟着梨花一起吃挂落,连忙上前把梨花拉走,掐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