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尹楠白她一眼,说道:“你忘了你让人去打探过他们了?”
她是这么做了没错……但她也忘了。
春分羞愧的低下头。在木尹楠跟前,总觉得自己渺小的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过回头想想她前世活了四十五年,就立时释然了。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春分便是再蠢也该知道,木尹楠前世肯定不是普通人,她还能去跟妖孽比吗?
想了想,道:“我知道了,回头我就去问。”
木尹楠看看她,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春分多半还是上一世的性子,觉得世上人人平等,周围的人,都跟自己差不多。她派去查事的人,多半都是店里的伙计,这些人也就是稍微精明些,对上那些老狐狸,能问出来什么?
前头林家三口一走,她便让陈景瑞派来保护她的人跟了上去。她一直都知道,大哥不会真的放着自己不管,所以这些人一直偷偷摸摸躲在暗处跟着自己,她不过只是假装没发现罢了。这回她大大方方的把人叫出来差遣,可是把那几个护卫吓了个够呛,本来还以为她不知道呢,结果人家压根就是懒得理会他们。
老老实实听话的出去帮着办差,一个个都摩拳擦掌的。木尹楠在春分这儿很安全,压根没有什么危险,他们整天闲着都快发毛了!既然大小姐又吩咐,他们还不一个个的上杆子帮着去做?别说是一群商户,便是官员的宅子,他们也不怕的。
陈景瑞收拢的这批人,都不是正经的护卫出身。他们有些是江湖上的浪荡子,有些则是战场上收服的部下,归拢到一起。这些人对他的本事都极为佩服,是真正能为他所用之人,而光是木尹楠身旁,他便送了五个过来。
只看他这样慎重其事,便知道木尹楠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了。
当然,陈景瑞的想法与这几人并不相同。木尹楠身边看似没有危险,实则危机重重。
原先他并不明白为何父亲和祖母会对自己的妹妹如此冷淡,但踏入朝堂只收,渐渐接触到一些秘辛,却是他前世从来不曾知道过的事情。对于木尹楠有前朝血脉这件事情,他虽然惊讶,却并不改变初衷,无论如何,她都是自己的亲妹妹。
或许已经不再是从前想的那样,觉得她是自己重活一世的证明,而是真正打从心底想要疼爱呵护这个小丫头,哪怕她看起来比他还要老成的多。
正因为知晓了这些,他才改变了主意,顺从着祖母让木尹楠离开了将军府。
护卫们自然比那些伙计能干的多,尤其是其中两个原本的江湖人,他们在外头浪荡的时候,多少都知道一些富贵人家的龌龊事,更能够追根究底的追查。而最后禀报给木尹楠的结果,也多半是来自他们两人。等到听了几人的回报,木尹楠差点气笑了。
这件事情,的确是因为春分的产业而起。她虽然在人事上有些单薄,做生意却极有天分,这几年有陈景瑞暗中帮着,竟是大大小小的铺子开了有十余家,还卖了好些“专利”,赚了许多银钱,自然叫人眼红嫉妒。既然铺开了做生意,多多少少会分薄其他商会的利益,不过好在她也知晓木秀于林的坏处,平时十分低调的做人,并没有招惹什么仇家。
这一次,并非商会的人在其中动手脚,而是春分收购的一家酒楼的原主从中作祟。
本来,那家酒楼是因为经营不善,才挂牌出售,春分买下后重新装潢了一番之后,才重新开业的。便是在收购酒楼的时候,春分也没有刻意打压价钱,按理说,这户人家就算不感激她,也不该存了旁的心思才是。
可偏偏,世上就是有那人心不足之人。
那户人家卖了酒楼之后,拿着卖酒楼的钱,租了一个小铺子,重新经营了起来,铺子的位置离的还不远,就在附近,而他们一家人,就住在铺子后面自带的院子里。眼看着在自家手中一蹶不振的酒楼生意慢慢红火起来,日进斗金,而自家的新铺子却还是一样惨淡,不过勉强糊口,这心里,难免就有些不平衡起来。
当然,他们也打听了春分的来历,知道这位林掌柜是他们惹不起的人,倒也不敢做什么。偶有一次,从扬州那边的商会之人许是有人见过春分,在他们那间食肆里头吃饭的时候提起,叫那家人听在了耳中,便留心上了。
近几个月,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听来的消息,知道春分与将军府没了干系,便动起了心思。春分如今家大业大,他家却家道中落,想要去扳倒她,自是不可能的。不过,那家人有个二十几岁还未娶亲的傻儿子,便不由动起了心思。
在那家人想来,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还被人休了,自家愿意娶她,她能有什么不肯的?他们倒也不傻,并不叫人上门提亲,反而打起了春分爹爹的主意,特意使了钱,拖扬州商会的人回去的时候给林父传了口信。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凡林父点了头,想来这件事也就成了一大半了。
只是没料到,林父等人千里迢迢进了京,连春分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去。
林父被木尹楠赶走之后,那家人当机立断把人接了过去,只消编了一套说辞,林父立时就信了。这个愚昧的男人,还跟那家人同仇敌忾起来,觉得女儿是故意不认自己,是不孝,还打发了一个丫头来唬弄自己。
这次春分与木尹楠宴请宾客,他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请帖,到时候打算亲自出面“揭穿”春分,顺便订下亲事。
“想得挺美的。”木尹楠冷笑一声。
恭敬的立在一旁的护卫也觉得挺无语的,这都什么人啊?一个异想天开的谋算人家一个独身的妇人,一个当爹的却轻易的信了外人,都没长脑子吗?
一群蠢货!
“我不想在京中再见到这两家人,能办到吗?”木尹楠盯着那两人,问道。
“大小姐放心,不过是小事一桩。”
240 小虎报信
吩咐了护卫,木尹楠便将这事与春分说了,她本也没打算一直瞒着她,毕竟有些事情,还要看她自己的决定。
“想让我嫁给一个傻子?”春分气的脸色都变了:“他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他亲生的女儿?”
女儿哪有儿子重要?
木尹楠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冷静:“你爹未必知道那家人的打算,他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他会不知道?”春分难过的摇摇头,自己的爹自己清楚,若非不明就里,怎么会拖家带口的上京城来?分明就是打算把她嫁了之后好占了这份产业吧!“也是我魔障了……一直以为只要我真心待他们,他们也会当我是自家人,如今,倒显得是我太傻了。”
“傻话,你只是单纯没想太多了。”木尹楠有些怜惜的道:“先前我看你那个弟弟,有些躲躲闪闪的,这事没准儿和他还有点关系,回头我再让人去查查。”
小虎?春分想起这个弟弟来,有些困惑。小虎小时候还挺亲近她的,虎头虎脑的长得也挺可爱,她想着自己前世也没个兄弟姐妹,对他也挺喜欢,待他一直不错,难不成也是个狼心狗肺的?若真是如此,那她真的可以对那家人死心了。
“查吧,好好查个清楚。”春分的眸中透出两分悲凉,七分坚决:“大不了,我就当不认识这家人!”
木尹楠不做声,只是点点头。女子大多容易心软,但若真的狠决起来,却比男人要坚定的多。
哄了春分好好休息,木尹楠走到外间,天色已近黄昏,金灿灿的铺满了整个院落。到了深秋。院子里载重的树木底下堆了一层层的落叶,残留在枝头仅剩的一点儿绿意,也是憔悴不堪。
她和春分,就好像这落叶一样,是无根的浮萍,只能随风飘荡吗?
一时没了困意,正打算出去走走,门房却传话说有人来访。
“要见我?”她挑了挑眉头,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门房低着头,小声道:“是前些日子来过的……小人不知他是什么人,并不敢自作主张。”
“哦?是男人还是女人 ?'…3uww'老的还是小的?”
“是那个书生打扮的少年。”
林小虎?他怎么会一个人来找她?
木尹楠来有些讶异,想了想,对门房道:“让他进来吧……带他去偏厅等着!等等……晚些去请林掌柜过去。让她躲在偏厦里听着,莫让人发现了。”
“是。”
等门房离去了,木尹楠并不急着过去见林小虎,而是先回房呆了一会,这才慢吞吞的往偏厅走去。又问过了待客的丫鬟。知道他一直只是老老实实的坐着喝茶,不禁挑了挑眉头。
这么气定神闲?
“不知是哪位公子要见小女子?”木尹楠挥退了丫鬟,还未进门便大声嚷道,惹得身后跟着的二妞诧异看了她一眼,小姐平日里绝不会这样说话,这般爽朗明快的样子。倒有些像是林姑娘呢!
屋内的少年闻言,连忙起身相迎,半弓着身子做了一揖:“这位姐姐,是我想见春分姐姐。”
“我不就是春芬?”木尹楠故意曲解他的话,掩着嘴笑道:“我记得你,你上次不是跟着你爹娘来过?都说认错了人,怎么还来?”
少年摇摇头,憨厚的面容上满脸的认真:“这位姐姐。我晓得我没认错人,我真的想见我姐姐。能不能请你让她出来见一见?”
“小书生,是你们认错了,你为何这般固执?”一时之间,木尹楠也拿不准他这是在诈自己,但嘴上,还是一样坚决否认。
少年的面上掠过一抹失望。
“这位姐姐,我叫林小虎,是林春分的弟弟。”少年咬着唇思忖良久,方才开口道:“两年前,我陪着家师进京赶考过一次,那时,我就见到过姐姐了。”
木尹楠知道,大晋朝也是有科举的。有些举子赶考的时候,也会带上自己的得意门生,当做书童,一同进京。主要也是让他们见识一下,日后自己进京赶考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看着少年憨厚的面容,木尹楠倒是想起了人不可貌相这几个字来,看着挺朴实的一个人,倒是个聪明的,居然还被那最看重资质的读书人当成了得意门生。
“那又如何?”面上一丝不露,她皱起了眉头,望着他道。
林小虎叹了口气,他也看出来了,木尹楠根本没有承认的意思。他也知道,人家是怀疑他居心不良,是以才千般防备。想到自己的娘,他也觉得无奈,人家会这样,也不是一日之因。
“其实我来,只是想告诉我姐姐,我没有跟爹娘说过她在京城里的事情。这位姐姐想必与家姐感情甚笃,那还请你转告家姐,让她最近不要露面,我爹娘不知听了谁的蛊惑,非要来找她,我也阻拦不得。还请姐姐转告一声,我回去会劝着爹娘回去的……日后,我也不会再进京来了。”林小虎望着木尹楠的眼睛,毫不闪避,一字一句的说道。
木尹楠这会倒真是有些刮目相看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来是个聪明人。
“你不读书了?”沉默了一会,她问道。
林小虎苦笑了一声:“我本就是个乡下人,不怕姐姐知道,从前我们一家,都是人家的家生子。若不是托了姐姐的福,我怕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我老师那样的好学问,都没有考中,我这样蠢笨的,还不如早些歇了心思的好。我已经做好了打算,等劝了爹娘回去,就去学一门手艺,赚钱养家。”
“那你姐姐呢?你们不管她了?”木尹楠又不乐意了,她其实也挺纠结。人家来找吧,总觉得是居心不良,人家干脆自己关起们来过日子,又觉得他们太无情。
“自然不会不管的。”林小虎摇摇头,道:“姐姐如今过得好,我不想爹娘去烦她,爹娘自有我养老送终。只是我没本事,怕是没办法给姐姐撑腰做主,她在外头,还得自己万般小心。若是有朝一日家姐想回家了,我自然是欢迎的。”
这还差不多,木尹楠满意的点点头。
“小虎……”一声柔柔的呼唤声,夹杂着丝丝难以压抑的情绪在里头,木尹楠一听,便知道坏了。早知道这林小虎这么会说话,她就不该让人叫春分过来听。
这丫头,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摇着头,对着丫鬟们招招手,将她们都带了出去,留了姐弟两人在屋里说话。
“姐!”林小虎眼前一亮,也没注意到木尹楠的小动作,直奔着春分迎了上去:“姐,我总算见到你了!”
“小虎……对不起,姐姐不是故意不见你的,只是……”春分拉着自家弟弟的手,也有些感慨。她虽然笨,但也感觉的到,小虎刚刚说那番话,是发自内心的。
而且,楠儿其实也看出来了吧?否则她不会一见她出来就主动避开,只留下他们姐弟。
这世上有人能关心自己,这感觉,真的很好。
“姐,你都听见了?”林小虎羞愧的道:“对不起,我没能劝阻爹娘……”
“这也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自责。”春分忙道。
“爹和娘也是为了我……姐你不要怪他们,若不是我不争气,他们也不至于如此……”林小虎说着,却说不下去了。他打小就知道,娘待姐姐并不好,可是姐姐却很疼自己。每次得了空回家,总会给自己带些小零嘴,还会给他塞几个铜板当零花钱,让他在小伙伴面前很有面子。等到长大了,姐姐却嫁了人,本想着自己好好读书,日后考个秀才老爷也能替她撑腰了,可没等他学成,姐姐又和离了。
娘怂恿着爹将姐姐赶出家门,他不是没拦过,可那是他老娘,他又能如何?眼睁睁看着姐姐走了,心里本就满是愧疚了,后来知道她过得不错,这才安心不少。可这回爹娘也不知听了谁的挑唆,竟是又寻到京城来。
“小孩子家家的,想这些做什么?”春分拍拍他的背,这才发现,弟弟真的长大了,以前那个憨头憨脑的小虎子,已经长成了半大的少年,比她还高了。
又问起他们是怎么上京来的。
林小虎一一老实的说了,又义愤填膺的道:“姐,我跟你说,那家人不是好人,他们那个儿子是个傻子,爹娘也是被他们骗了!你这几日千万别出门,我怕他们坏了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我还有什么名声?这事你不必担心。”春分摇头苦笑道:“罢了,不提这事,我自会处理好的……小虎,你还是读书吧,学手艺不是个好出路,那能挣几个钱?大不了姐姐供你。”
“姐,算了吧,我不是那块材料。”他伸手扯扯自己身上的袍子:“这衣裳,穿在我身上总是说不出的别扭。”
“胡说!”春分白了他一眼道:“我还等着你日后考个功名,给我撑腰呢!”
“……日后再说吧!”林小虎却不肯应下,倒像是打定主意不再读书的样子。
春分又劝了几句,见他不松口,也只得作罢。
姐弟两依依惜别了几句,小虎很快就离开了,他其实是偷偷出来报信的,出来太久让人察觉了就不好了。
春分便送了他到后门,又塞了五十两银子,硬让他收下才放他走。
241 再提
木尹楠虽然相信自己的直觉,但还是让护卫去查探了知道林小虎所言非虚,这才觉得松了口气,总算那一家人里面,还算是有一个懂事的。
有了林小虎这个“内应”,事情办的倒是格外的顺利,宴席过后,那家算计春分的铺子很快就挂出了出售的招牌,没几日便拖家带口连夜出了京城。林父等人因银子花尽了被赶出了客栈,在林小虎的劝说之下准备跟随扬州商会的商队回老家去。
春分暗中托了扬州商会的人照应,又背着木尹楠塞了银子给小虎,嘱咐他回去好好念书,日后考取个功名,便是当个秀才也是好的。因着木尹楠先前就为那五十两的事情说过她,这次便不敢再让她知晓,而木尹楠透过护卫知晓之后,也只做不知。
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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