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得从长计议。
至于木尹楠愿不愿嫁?
其实没什么可说的,他们今日说的还不够直白吗?既然她只字未提,就代表她并不抗拒。
只要一切水到渠成,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嫁呢?
李靖和心里是雀跃的,然而他却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是,木尹楠是不会拒绝嫁他,但,她也没有说过,她到底喜不喜欢他。
隔了一日,便是公主之子的满月宴。
老夫人带着小吴氏等人进宫赴宴去了,府里留下的主子,只有木尹楠这个义妹,与春分这个还不够资格进宫朝圣的妾氏。
但,就算是妾,也是正经的主子不是?
“今儿倒真个成了咱们两的天下了。”春分笑眯眯的,又有种莫名的喜悦。她虽然也为自己置下了宅子,究竟只是平头百姓的名义,全不如将军府奢华。就是家中的下人,也只有那三五个老弱妇孺,那些青壮,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用。
有钱与有权,差别还是很大的。
是以,此刻陪着木尹楠在将军府中坐镇,看着底下仆妇井井有条又恭顺的对待自己二人,难免会生出一点点虚荣来。
“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罢了。”木尹楠在春分面前,是极为放松的。慵懒的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的模样——她今儿一早就被侯府的那批人给闹了起来,进宫没她的份,还不许她躲懒睡个懒觉,真真是没有人性……
“去,你才是猴子呢!”春分应声啐了她一口,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公主在宫里生了长子,府里倒也跟着沾光,看看今儿从御膳房送来的那些个菜色,再多两个你怕也吃不完!”
李静柔顺利生产,皇帝倒也没忘了木尹楠这个功臣,虽然明面上不好说,但也借着下人伺候有功的名义给了好些赏赐——御膳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但春分说这话的时候,却含着些许讽刺的意味。什么叫下人伺候有功?难不成,木尹楠在皇帝眼里就是将军府的一个婢女?
人家尽心尽力伺候你闺女,就换来这么一句?
春分替木尹楠觉得不值,木尹楠却并不放在心上。用她的话来说,她不过是关心自家的侄儿,跟旁人有什么关系?
“我们两一道吃。”木尹楠只是笑着:“在吃不完,不是还有下人吗?总不会浪费了。”
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春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多说。
“木姑娘,春姨娘,正午了,可要摆饭?”说话的正是鸳鸯,李静柔让她留在府里了,她也似乎对这安排没什么不满的地方,依旧笑容可掬。
“鸳鸯啊,说了一百遍了,不要叫我春姨娘!”春分头疼的吼了一句。
“是,林姨娘!”鸳鸯低头柔顺的应道,然而木尹楠却捕捉到了她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
鸳鸯这丫头……似乎很喜欢逗春分玩?
“不要叫我姨娘!”春分听到这称呼就烦躁的很,以往她来大将军府,下人并不是以姨娘来称呼她的,近来不知是怎么了,他们似乎越叫越顺口了。
“那奴婢该如何称呼姨娘?”
“我……”春分一愣。
是啊,该怎么叫?
喊姑娘?那肯定是不成的,她毕竟是嫁了人的妇人,又不是小姑子。而且,名义上她的确是陈景瑞的妾氏,叫一声姨娘没什么大不了的。
虽然她很不喜欢。
她与陈景瑞做妾,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以她才很少回府。其实原先,丫鬟们不是不礼貌,而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
甚至有些小丫鬟,都不知道春分也是将军府的“主人”之一。
但老夫人等人过府之后,却渐渐传开了。
在老夫人看来,妾虽只是妾,就算是个摆设,又岂容下人怠慢?春分也没什么失格之处,一不合主母争宠,二没有媚颜惑主,七公主尚能容她,她为何不能?
而春分自己,也是说不出的憋屈。往常老夫人等人远在扬州,她自是想住哪里就住哪里。可她们一来,就不行了,只得暂时搬进将军府中居住。
但她平日里只和木尹楠来往,就算是去请安,也是早早就告退了。
惹得小吴氏很是不满。
但她才惹了老夫人不痛快,此时却也不好发作春分,老夫人说的没错,在这将军府里,她小吴氏,就是个客人。
哪有客人发作主子的说法?
今儿他们连带陈候都进宫去了,春分可算是暂时脱离苦海,不过想到晚间还会回来,春分就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因着这几日不好天天出府,她都不晓得错过了多少商机。好在京城的铺子如今都营运的极好,不至于少了她几天就乱套了。
她一脸挫败的瞪着鸳鸯。
木尹楠看看两边都觉得有趣,但也不好这么坐着看笑话不是,便道:“好了好了,吃饭吧!鸳鸯你也不要拿春分玩笑,她这个人最是死脑筋,逼急了她,兔子也是会咬人的。”
“楠儿,我不是兔子!”春分悲愤道!
“好好,我知道你不是,……我们开饭吧?我可是真饿了。”
春分泄气,她终究是拿她没办法的。
鸳鸯抿了抿唇,看林姨娘吃瘪真是有趣的很。虽然她不明白为何七公主吩咐她这样做,但想来也是有她的道理的。凭良心说,林姨娘这个人真是没说的,大方也爽快,对将军也是恭恭敬敬,十分疏远……只是,身为七公主的贴身宫女,她偶尔还是会替她不痛快。
但到了如今,鸳鸯却也明白,不痛快又如何,只要将军待公主一心一意,就是再多十个妾又能如何?若是个个都跟林姨娘这样……说句心里话,这样的姨娘,越多越好。
会赚银子,又对主子没兴趣,多么难得啊!
她勾着唇,愉快的去吩咐上菜了。
菜色确实都挺不错,御厨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虽然是冷了又加热过的,但那饭菜香味依然喷香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们两个人吃这么一大桌的菜,总觉得冷清了些。”春分提了筷子,有些不知道该从哪道菜吃起了。
抬眼瞅瞅对面的木尹楠,……人倒是自在的很,已经扒拉了一个富贵满堂——就是红焖猪手——十分香甜的啃上了,顿时一脸黑线。
“林姨娘,人少才没人抢着吃,您多吃些不好吗?”鸳鸯疑惑的说道。
看看人家木姑娘,吃的多好啊!有好吃的还要抱怨人少,林姨娘真是不知惜福!
“吃饭就是要抢着吃才香啊!”春分也察觉了鸳鸯的目光,顿时恨铁不成钢的摇头。
这货就是一吃货,大概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既然如此,我陪你们一起吃吧!”陡然间一个醇厚的男声传来,令得两人都是一怔。
鸳鸯一呆,随机便是惊喜的冲口而出:“将军回来了?!”
春分则已经站了起来,她眉目轻轻挑动,却极力克制了下来,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唯独木尹楠,雷打不动的跟猪蹄较劲。
“然……楠儿,大哥回来了,你也不打声招呼么?”陈景瑞并没有看向两个略显失态的女子,反而将目光投向了闷头苦吃的木尹楠,眸子里波光粼粼,面上却是含笑。
只见木尹楠将啃了一半的猪手举起来,朝他摇了摇,算是打招呼了。
陈景瑞不由苦笑。
鸳鸯看出不对来了,很显然,陈景瑞最为关注的就是这位木姑娘!
他身上的衣衫风尘仆仆,可见是回来就往这前厅赶了,面上的风尘和疲倦都还未撤去,就急不可耐的过来了!
211 兄妹
陈景瑞并不是不关心妻子,不想马上看见自己才满月的儿子——他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不可能只是为了看自家妹子一眼。
只不过,相比起前两件事情,他首先想要确定的,是木尹楠好不好。
在樊城见的那一面,可把陈景瑞气坏了,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当时竟然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出来。都怪李靖和,要不是一直担心着他那边出事,他也不会那么粗心,竟是错过了天赐良机。当然也怪妹妹,她这人从来就是太过冷静,哪怕就是露出一点点惊喜的眼神也好啊,他肯定能察觉到的,可她倒好,从一开始的疑惑,到之后的逃避,都做得天衣无缝。
那日从那儿离开之后,回到军营,他便觉得有些疑惑了。自从小时候和然儿一起习武之后,他的眼力耳力乃至记忆力,都好到离谱,基本见过一面的人,都不会忘记。他那日就觉得那“少年”有几分眼熟,偏偏想不起来他是谁,这本身就很奇怪了。
又想到少年的名字,“木”这个姓氏,其实不多见,大晋朝几乎已经绝迹了,是以一开始,他以为是穆国公的穆姓。但后来想想,除了穆国公一支以外,穆姓族人基本都蛰居江南,北方很少见,更别说是樊城那样的小地方了。要知道,那儿不打仗的时候,基本上就是流放一些犯人以及收容逃荒的平民之处,穆家乃是前朝大姓,却一直不曾为殷朝所重用,因此对李家先祖登基颇有助力,一直为皇族所重用,穆家子孙,基本上都沾了这个光,基本绝迹于北地蛮荒一带。
当然,也存在“沐”姓,不过,这个沐姓在大晋朝其实和“木”姓是一样的,已经没有人会用这两个作为姓氏了。
不过,话说回来,臭丫头扮少年还是挺似模似样的,就连当时那个“阅人无数”的头牌女姬也没看出来。
饭厅有外人在,李靖和也不好直接质问,隐晦的瞪了木尹楠一眼,多有埋怨之意,更多的却是无奈。她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妹妹,从一开始的亏欠保护到后来的无条件包容,他对她不只是兄妹情谊那么简单——当然,也不是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而是,她对他来说存在的意义与一般人不同罢了。
“正好我也饿了,就同你们一道吃点吧!”他也不去征询旁人的意见,兀自走了过去,在木尹楠身边坐下了。
“大哥,你该坐主位。”木尹楠无奈的说了一句,鸳鸯看她的眼神都快喷火了……感情李静柔没跟这个心腹大丫鬟暗示过?也是,这种欺君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不过皇帝未必不知道,可能是有什么顾虑,这才一直装傻充愣的。
“不就吃个饭,还挑什么位置?”陈景瑞不以为然的说道,这要是几年前,他未必会这么不在意,可这几年下来,大部分时间都混军营里了。一开始的时候他也就是个小兵,跟那些大字不识的普通士兵一起蹲着吃饭还有些不习惯,觉得有失身份,渐渐时间长了,却反倒不那么斤斤计较了。
要知道在战场上,哪有时间给你讲究,有时候筷子刚提起来,冲锋的号角就吹响了,胡乱扒拉两口填填肚子就得提着刀往外冲,又是刀光又是血影的,哪有时间想自己的身份?他算是想明白了,甭管你身份多高出身多好,到了战场上就是烂命一条,只有活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其实刚刚参军的时候他也是害怕的,可是心一横,还是就那么去了。头几回上战场,凭着一把子力气勉强保住了小命,回到军营里就瘫软了,连饭都吃不下,见一回肉就吐一回,好长时间都没办法恢复过来。那时候他也是后悔的,可是没办法,离弦哪有回头箭,想想妹妹,他咬咬牙也就挺住了。
说起来,他那时候也是受了刺激了。自己好好的妹妹,那般护着疼着的,人家王妃看一眼,说一句我喜欢,说认女儿就认女儿了,说带去京城就带走了,他还没办法反驳一句,心里那个憋屈——他前世就够憋屈了,今生重来就是想改变这种状态的,结果呢?他最在意的妹妹还是被带走了。虽然祖母父亲都说是妹妹好命,可京城是什么地方?就连七窍玲珑心的大姐都只能在尚书府中委曲求全,然儿一不懂交际,二不会手段,还不被欺负的七零八落?
所以,他要改变现状,只能以命相搏。所谓富贵险中求,其实权利也是一样的,他本无心争那大将军王的名号,但一口气上来,也就不管不顾了。
谁让李靖和他老娘带走了自家妹子?他就是当了大将军其实也并不亏欠他,这可是真刀真枪搏来的,又不是阴谋诡计算计来的,他其实理所当然得很。
当然,他也当不了大将军王——谁让他不姓李。人李靖和是皇帝的侄子,一上来就给个王爷的名号也是应该,他陈景瑞算哪根葱?封个偏将也算是提拔新人了。
也就是那会,陈景瑞才知道木尹楠失踪的消息,顿时就激动了,要不是李靖和拦着,他真能跑去质问皇帝——我妹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他知道木尹楠生母的身份有点儿问题,可她是无辜的啊!他看着她从个小不点儿长到这么点大容易么?就这么不让人待见?
没见着皇帝,他对李靖和也没好脸,对侯府更是一肚子埋怨。要是当祖母的能替妹妹拦了那什么干亲,要是当父亲的能硬气点,妹妹能失踪?还有那李靖和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我妹妹对你那么好,又是治病又是传授武艺的,你这是恩将仇报啊有木有?
这些事情,其实都是人家李靖和主动坦白的,陈景瑞竟然很奇葩的从来没想过木尹楠是打哪里学来的这些玩意儿,好像她本来就该会似得!
或者,在他心中,木尹楠不管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都死过一回的人了,还不许她会点杂七杂八的本事?
他和李靖和一样,都相信木尹楠没有死。他执拗的认为这世上谁都会死,就是木尹楠不会,因为她的命已经改变了,就不该过早离开人世。
找不到她的人,那就在她回来之前,尽量提升自己的地位吧……从文以期封侯拜相他是不想了,他如今的文采虽然比前世好得多,但比起所谓的才子来,还是差了一大截的。但武将却不同了,除了李靖和,能跟他比力气的人还真没有。
如今,他也算是位高权重,大将军乃当朝一品,虽然武官比不上文官,地位上虽和同为一品的宰相不在一个阶层,但勉强也能胜过六部尚书了。更何况,他还是出了名的儒将,他那点学问放在文官里不起眼,放在武官当中却是拔尖的,勉强也能和两位首辅宰相大人齐平了。
只不过,因为他还太年轻,很多人都不服气他,认为他之所以能官居一品,也是娶了个公主老婆的缘故。他虽不忿,却不傻,知道分辩没有任何的作用,还不如靠拳头说话。
上战场杀敌立功,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这几年里,渐渐的,他这大将军的位置名副其实了,他的名号让人如雷贯耳,将蛮夷吓得闻风丧胆,有了自己的威名,可木尹楠却成了他心中的一块心病。
得到李靖和传信说她回京的消息,陈景瑞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妹妹能回到自己的眼前,然而看着那封信的时候,他却想起了她一身男子装扮时,那身上洋溢的自在与自信。
那是一直沉寂在侯府之中的她,所不曾表露出来的光彩。
是以,李靖和说她似乎不想公开自己的身份,他也没有强求。
“大哥,大嫂请的厨子不错,饭食做的极好,你多吃些。”见说不动他,木尹楠也就不再劝了。这种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本来就是随口说说的,要不是碍于鸳鸯也在场,她甚至连提都不会提。
他们兄妹,还用得着分主次么?
鸳鸯虽然心里有些不高兴,但陈景瑞都发话了,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心里暗暗着急,觉得公主这回怕是招了白眼狼进府,然而她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大宫女,这样的情绪,是不会表露在脸上的,因此饭厅里的几人,谁也没有发觉。
就是发觉了,也不会在意的。
春分自是不会去打搅他们兄妹,低头扒着饭菜,一句话都不带多说的。
“这是你嫂子从宫里带出来的御厨,自然是好的。”陈景瑞宠溺的笑笑,那笑容,堪比艳阳,看的鸳鸯又是一呆。
从前,她哪里见过陈景瑞这样灿烂的笑容?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