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糟蹋了博士这个词。
李静柔并没有招茶博士奉茶,一来她的身份地位不容许她如此,二来,她的贴身宫女,本就精通茶艺,比之那最好的,都要强上不少。
春分替她们做主点单,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李静柔的爱好,她还是略知一二的。至于木尹楠与其给她喝茶,还不如直接给她来杯蜂蜜水来的实在。
李静柔见春分不曾询问过便替木尹楠点了养生的蜂蜜玫瑰花茶,而她也未曾露出丝毫不满的模样,心下越发笃定春分与木尹楠应该是彼此相识的。
而且,甚是熟稔。
不一会,小二送上茶具,并称掌柜的吩咐,是请贵人用的。
算那胖老头识趣,李静柔勾了勾唇角。
其实王掌柜只是胖,要说老头就有些过分了,顶多人到中年。
“妹妹喜欢喝花草茶吗?府里有些父皇赐下的,我不大爱喝,明儿让人送你屋里去。”对木尹楠,李静柔是喜欢的,她清清淡淡没有丝毫讨好巴结的模样,甚是对她的脾胃。况且她心里有种想法,觉得她是李靖和看上的人未来,说不定她还要称一声堂嫂的,便越发愿意同她亲近。
虽然她也知道木尹楠的身份不可能匹配得上,但以堂兄的性子,可能性却盖过了不可能。
“多谢大嫂,”木尹楠善意的笑笑,对自己好的人,她不会一直冷着脸。李静柔虽然有些小心思,但心地不坏,这便足够了:“我只是爱甜食,并不爱花草。”
花草茶不是花草啊妹纸……李静柔诧异的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含笑合上了。她其实大可以顺水推舟说喜欢的可是她没有。
这性子,还真是招人喜欢。
她要是个男子,就会喜欢这样明朗的女子,当然,这还是因为她本身是个女子的缘故。这世上的男子,有几个能喜欢这样清冷淡漠又如骄阳一般的女子?唯有女子才会为此心折。
七公主当初能亲自向皇帝张口说要嫁给陈景瑞,其实也正是看中了他身上隐含的这一点骄阳之气。他不似木尹楠清冷,但浑身上下都淌着一股骄气,并非自傲,而是自信。
那种从骨子里蔓延出来,溢于言表不用强撑的自信洒脱。
当着父皇的面,他也敢说:“臣不是为了陛下,也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功臣名就。”
他是那样的大胆,那样的坦然,那样的理所当然。
只是听宫女转述了那么一句,她就敬佩这个男人。
要功成名就,有错吗?世人汲汲营营,不就为了这些。
敢于承认,便是大丈夫。
若是个惺惺作态,明明在意还要谦虚推却,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模样的人,她也不会看上眼。
表里如一的人才可靠不是吗?
世上不是没有那样虚怀若谷一心为天下苍生之人,但那些不是大儒,便是隐士,且少的可怜。
而且她也不会喜欢那样的人。
那样的人,心里都是苍生,还会装的下一个她么?
李静柔忽然觉得,恐怕夫君会认下这么一个妹子,不仅仅是因为堂兄喜欢。
他们不仅面容有些相似,连性子,竟也是相仿的。
顿时又有些纠结了。
如果不是他有了妻子,他是不是也会对她生出些许喜欢来?
七公主是高傲的,她生来有最好的家世,她的父皇喜欢她的聪明,所以宠她。别看她一直是世人眼中最受宠的公主,仿佛不管做了多么大的错事父皇也不忍苛责,其实她心里明白的很,父皇能至今都不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是因为她虽然偶尔任性,却从不骄纵。
在宫里,常会有人做错事,但做错事不要紧,却不能走错路。
当公主其实也是很辛苦的。
她欣赏陈景瑞,于是向父皇提出了下嫁,她不要公主府,其实不是怕耽误了驸马的前程,她知道这根本不会成为他名扬天下的阻拦,所以干脆舍弃。她也不是为了替自己博一个好名声,而是想让他在意自己——看在她这么为他着想的份上,能对自己有一些倾慕。
李静柔真真是个聪明人,她看出了陈景瑞不是能够强逼的人,她将自己的骄傲掩藏了起来,以示弱的方式靠近他,在出嫁之后,也明明白白向他道出了自己的心思。
歉疚只是一时的,何况她要的不是他的亏欠。
但时至今日,她还不能确认,他是不是喜欢自己的。
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
明明已经得到了,明明知道他一辈子都不会舍弃自己,可是从心底,她还是渴望独占。
他的全部,她都想要,哪怕是他的亲人,她都想比比看。
哪怕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肚子咕咕叫的声音,打断了她一时涌上心头的纷扰思绪。
她抬手招来鸳鸯:“鸳鸯,你去聚贤楼买些蟹黄包来,喝了一肚子水,有些饿了。”
春分与木尹楠齐齐看她,喝了那么多水,难道她就不觉得水饱么?
鸳鸯并无犹豫,当即就要动身。
“鸳鸯且慢。”木尹楠抬手止住了鸳鸯,说来也怪,她这等宫人,除了自己的主子,基本是不会听人吩咐的,可木尹楠才一发话,鸳鸯就停住了,似乎还有些迷糊的样子。
“大嫂,蟹黄包寒凉,若是饿了,不如吃点心填填肚子,等回府之后,再做些热食来吃。”
李静柔疑惑的看了她一眼,看着那配茶送上来的点心,眸中闪过一丝不情愿:“太甜腻了,我不爱吃的。”
这时连鸳鸯都瞪大了眼睛。
她方才想起来,七公主她,从前最爱吃甜食的,也不爱蟹黄包,说是有一股腥味。
“大嫂,你如今不能用寒凉之物。”木尹楠道。
“为何?”
“你有了身孕,如何能用?”
众人齐齐愣住。
她们都觉得七公主反常,却没有往这方面联想。
鸳鸯仔细想想,公主的月信似乎有两个月没来了,而且总是没有精神,也不大爱吃饭。但却没有太过明显的反应,再加上将军离了家,她们也只以为是公主不舍得将军,才会如此。
可……这才进府的义妹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其实原本木尹楠并不知道。
只是在李静柔说出要吃蟹黄包时,安心无意中咕哝了一句话,才让她出言制止。
“咦,少将大人,你家嫂子真是奇怪啊,她有了身孕了,怀相还不好,吃蟹黄包做什么?难不成是不想要这孩子?”语气里透着浓浓的鄙薄。
安心不会说谎,联邦生产的智能程序,也和那时候的人们一样,最厌恶不珍视孩子的人。
但木尹楠知道,李静柔应该不是不想要孩子。
“我有了……身孕?”李静柔恍恍惚惚的看着木尹楠,仿佛她说了什么晴天霹雳一样的话,震的她整个人都有点发晕。
“是,大嫂若是不信我,大可找个大夫来看看。”木尹楠笃定的看着她,满脸都是笑容。
对孩子,她也是期待的。
前世,她在出世之前,也曾想过找个男人,生个孩子。
延续木家的血脉。
但,这不代表她想生孩子只是为了义务,她也有期待,也曾梦想过做一个母亲。
不然,让爷爷从家族旁支过继一个不就完了?
可惜,她终究还是不曾如愿。
李静柔顿了片刻,忽然变了脸色,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春分忙柔声道:“夫人,您别激动,千万小心!”咋然高高在上的公主,大将军夫人成了孕妇,她的态度似乎也一下子变了,变得热情,温柔起来。
她前夫想要纳妾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嫁了两年,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但她也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他想纳的那个女人,在他说出那些话之前,就已经有了身孕。
解释,不过是想掩饰。
李静柔一双素手连忙护住平坦的肚子,神经一下子绷了起来,满脸紧张的道:“春分,楠儿,咱们现在回府,鸳鸯,你去请太医!”
“是,公主!”鸳鸯慌慌张张的跑出去,因为走的太急,差点撞上了门。
木尹楠一笑。
春分也是一笑。
公主先头还在叫姑娘妹妹的。
这会,却叫了楠儿。
皇家的公主,不是那么轻易会对人打开心房的。
但是,她的姑娘却做到了。
189 信与不信
众人匆匆出了凌波楼,吓得那王掌柜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把人送出门,才松口气。
本来李静柔没打算承他那份情的,这会也给忘了。木尹楠想了想,她好像从来就没有吃白食的习惯——劫富济贫的不算——于是扔下了一锭银子,让那王掌柜想笑又不敢笑。
木尹楠还算厚道,给了身上现银面额最大的一锭。
可问题是,她本就没多少现银,李靖和光顾着把她领回来,不会记得给她钱花,她和这个嫂嫂也是刚刚碰面,就算也有钱也得过两天,那银子还是在樊城的时候用剩下了存在安心那儿的,价值也就十两。
连付个包厢钱都不够。
当然,王掌柜是不会说钱不够这话的,看着这银子,他很痛苦。说人家给钱了吧,但是不够;说人家没给吧,还真给了,人没赖账。
他打算地好好的一份人情,被这十两银子给弄没了。
那位姑娘……决不能等闲视之。
王掌柜所想的这一切,将军府的那些人自然是不会知道了。
他们找到了自家的马车,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回府,请太医。
看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如临大敌一般屁颠屁颠的冲进将军府,木尹楠心底难得有点不落忍,尤其看见他身后还跟这个七八岁背着药箱打着哈欠强忍着不去揉眼睛的童子的时候。
其实明天看也不打紧的。
这就是特权阶级了。
不过……为毛擅长给孕妇的是这么个颤巍巍的老头子?
木尹楠深深盯着老人家看了两眼,心里冷不丁就想歪了,只怕宫里头的太医多半都是这种看起来就德高望重的老头吧?用起来放心又……安全。
说不准这把年纪在太医之中还是年轻的。
其实木尹楠不知道,这位太医看着老,其实还没过六十。别忘了扬州那位张老太医致仕的时候就是六十岁,人皇帝也不是傻的,知道人老了是会老眼昏花的。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个缘故,太医们都爱早生华发,私以为是对医术钻研太过。太医院最年轻的那位不过而立之年的,都已经有了几根银丝长立于鬓发之间。
木尹楠瞅着他看的这么片刻,太医已经诊出了结果,脸上露出了笑容:“恭喜公主殿下,是喜脉,已经有三个多月了。”
他来的时候神情是凝重的,此刻却是轻飘飘,满脸喜色。
陈景瑞领兵出征两月有余,快要三个月了,这种关键时刻,皇室不能闹出丑闻。
春分也跟着松了口气,虽然她从不担心公主的品行,但这一刻,也关切着她的项上人头。
只有木尹楠毫不在意,她早就从安心那里得知了结果,甚至是哪一日怀上的都能算得出来。
身为联邦最顶级的科技成果,安心要是连孕妇的孕期都算不准,它可以回炉重造了。
不过她这个大嫂也真是奇葩,揣了三个多月的包子,竟然自己一点都没察觉?
李静柔也是又惊又喜:“真的?可是我为什么一点儿都没感觉到?宫里……不是上吐下泻的厉害?”
太医额头见了汗,一半是因为先前紧张,一半是因为公主这问话。上吐是有的,这个泻……谁告诉她的?“回禀公主,这是因各人体质不同的缘故,才会如此,况且公主腹中的胎儿略有些弱了,老臣要为您开些安胎药,好生养着才行。”
他能说,有些妃子根本没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为了让皇帝多看一眼,故意折腾自己?
好在李静柔一听他这话就急了,根本没有多想:“那你赶快开安胎药,留下医嘱,我一定照办!”她对这流程倒是熟悉,那紧张的模样,看起来真是非常在乎孩子的。
太医闻言正要点头,却听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道:“药补不如食补,若是大嫂信得过我,不如让我来替大嫂安胎,如何?”
是药三分毒,这是陈景瑞的第一个儿子,不容有失。
是的,七公主怀的是个儿子。
李静柔一愣,好似有些犹豫。她很想信任木尹楠,但她们毕竟只是第一日相见。
她并不是天真善良的小白花。
“我会将食疗单子给太医看过再让大嫂用的,大嫂尽管安心。”木尹楠勾了勾唇角,她说的清淡,语气却不容人质疑。
那神态,一瞬间让李静柔想到了自己的父皇。
她看向了白发苍苍的太医。
老太医眸光轻闪,他拿不准那少女是什么人,但她称呼七公主一声大嫂,显然与大将军关系匪浅,见李静柔望过来,略微犹豫之后便道:“这位小姐说的是,药补不如食补,公主的状况并不算太严重,不吃安胎药也是可以的。”
李静柔岂会不知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顿时便松了口气:“那边依楠儿所言就是。”这意思,还是要老太医看过。
她终究不能轻信旁人。
木尹楠也不在意,信不信是她的事,做不做是自己的事。
即便大嫂反对,她最多也就是闭嘴不再踢,而不会有任何的怨言。
略一点头,转身之时对太医道:“太医请随我来。”
“姑娘,我跟您一道去。”春分开口道。
太医虽然年老,那也是男子。
木尹楠自是点头。
春分同李静柔福了福身,知道她必不会阻拦,面上带着盈盈笑意,丝毫不让人觉得无礼。
虽然她这举动,以妾侍的名分而言,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她们与太医去了外间。
太医听了木尹楠说的几个食疗方子,怔怔的半晌回不过神,看着她,眼神都有些发亮。忍了又忍,才没把心中的疑惑说出口。
听七公主身边宫女的意思,这位姑娘,是陈景瑞的义妹,她进京不过一日,也不曾替七公主诊脉……那么,她是如何得知公主有孕之事?又是如何才能开出这样合适的食疗单子的?
“若是太医没有异议的话,我就把这些交给大嫂身边的宫女去做了。”
“这些方子甚好,老夫并无异议。”太医当即拍板。
“多谢太医,这大晚上的,有劳您跑一趟。”春分笑道,忙塞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给他,又给那困倦的小童一些碎银,着人送了他们出去。
太医当即笑眯眯的走人。
这不是诊费,太医们给公主看诊,难不成还敢收钱?这不过是各家的心意罢了。
木尹楠和春分又去里间看过李静柔,瞧瞧时间也不早了,便要起身告辞。
“春分今儿就住府里吧!”李静柔笑眯眯的道:“给楠儿做个伴,她第一天来,难得你们又是旧识,就当陪陪她。”
春分面上有些挣扎,终究还是应下了。
李静柔要让鸳鸯送她们,叫木尹楠给推了,只点了一个脸生的小丫鬟提着灯笼给她们带路。
一路上,春分和木尹楠安安静静的,直到进了东院给木尹楠准备的院子里,方才相视一笑。
“姑娘,春分伺候您更衣。”
院子里除了几个粗使丫鬟婆子,便没了旁人。本来李静柔打算给木尹楠准备伺候的人,可事出突然,她既惊且喜之下,就给忘了。
“我自己来,你如今又不是丫鬟了,那还能做这些事。”木尹楠笑笑拒绝。
“看姑娘说的,我乐意伺候您还不成?”春分笑道。
她这么说,倒不是真的还把自己当成奴婢,而是不给旁人接近木尹楠的机会罢了。
木尹楠便没有再推,先头里她买的衣裳已经送到了这儿,她们出门的时候,府里的绣娘也加紧又赶了两身,倒不愁没有衣裳可换。
春分替她换了一身嫩黄色的绸衣。
“你也换一身吧!”木尹楠指了指剩下的那一件,她的身量高挑,却纤瘦,春分穿着也是合适的,便没有拒绝。
两人上了塌,把丫鬟们都支出去,木尹楠睡在了里侧,春分吹灭了烛火,在她身旁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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