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并没有跟进去,而是守在外室,她的身份,站在外面恪守本分的等候,好过进内室。
而此时太后这般的脆弱,想必是更想自己的儿子候在身边。
许是知道沈腊月等在这里,惠妃齐妃等一些妃嫔陆陆续续也都到了,不过因着景帝一句“回去待着,少添乱。”众人没有办法,都并不得其门而入。
惠妃心情不好,又见景帝如是说,生出一股闷气,直接便是离开。
在她看来,这太后如何,总是与她无关的,如若真不在了,也是少了一个针对她的人。她并不真心留下,既然皇上开口,自然是离开。
有些跟着惠妃的,便是也并没有等在这里,都是离开。
齐妃最近并不得太后的意,她自然也是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想到也不是第一次让太后对她心生嫌隙。齐妃倒是觉得自己只要温柔小意的示好,终有好的一天。
前一次便是如此,因此,即便是景帝并没有让她们进屋,她仍是站在院子里,饶是寒风刺骨,依旧是并不肯离开,那面色,竟也是万分哀伤的。
还有许多并没有离开的,都是与她一起站在院子里。
腊月在室内自然是看得见外面的情景,而如今这后宫妃嫔,只她一人待在屋内,委实是并不好看的。
如若他日传出什么闲话,也未可知。
不过腊月自认为,这个时候是不能做了这慧慈宫的主。
也便是忧心的站在那里,模样急切的很。
“六王爷到——”小太监尖细的唱声响起。
腊月远远望去,果不其然,正是六王爷。
这六王爷未经传召,是不可能进宫的,又想着之前来喜吩咐小太监出去过,腊月明白,必然是景帝看太后身子不好,便将六王爷也找了来。
谁来也是,这两人都是太后心尖尖上的人物,不来,倒是不合常理了。
六王爷在门外并未与其他妃嫔见礼,直接便是进了屋,腊月看他,也是面色急切。
进门突兀的看见沈贵妃站在那里,六王爷的一丝讶然的表情一闪而过,不过并没有和她打招呼,匆匆便是进了内室。
腊月看他这般,倒是料想,六王爷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不在乎太后。
如若真的不在乎,此时又怎会如此。
“微臣见过皇上。”就听室内的语气甚为敷衍。
“六弟来了便好。”景帝倒是听不出个喜怒。
严冽并不知道太后的身体状况,今日见她脸色苍白的躺在那里。
急急的请安便是坐到了床边,景帝并未介怀这些。
如果这些小事儿都要介怀,那么他与严冽,还真是不死不休了。
“母后身子如何,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此时万夫人正在为太后诊断,看完之后。
谨慎开口:“太后身子年轻之时有许多的虚亏,需好好调养。”
多的,并未说。
且不说这话该不该她说,便是这六王爷,人人都知道与景帝不和。她也不是那势利小人,但是总要禀告了主上,才好多言。
太后从被子里将手伸了出来,拉住严冽。
又看一眼众位太医:“你们都出去吧。”
几人都是看向景帝,景帝点头。
不多时,这屋里竟是只留下母子三人,将两个儿子的手都拉住。
太后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哀家不求能够看你们亲密如斯,但求,你们不要兵戎相向。你们可是愿意答应哀家?”
两人都是有些僵硬。
太后语气更为落寞:“你们竟是不愿意么?难不成,连母后最后的一丝心愿,你们也不愿意达成?”
“母后何苦说着晦气的话。太医不行,朕便是去民间寻找,总是能找到高手的。更何况,母后也不过是年轻时落下的病根儿,并无大事的,好好休养便是。”景帝不喜太后如斯说法,辩驳道。
太后苦笑:“哀家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我,怕是要油尽灯枯了吧?这么多年了,哀家也是,也是乏了。你们便是应了哀家吧。澈儿,冽儿……咳咳!”
说罢竟是咳嗽起来。
因着太后的声音不大,腊月等人在外室并不能真切的听到她说了什么。
不过这个时候腊月也是大抵想得到,太后是必要要在病重之际看到两个儿子和好的。而她现在做的,应该也正是这样的事儿。
对于六王爷,腊月是真心不喜欢的,为了自己的私。yu,借刀杀人,害的她家破人亡。
抿了抿嘴角,腊月望向对面,那里正是万夫人的方向。
万夫人与几位太医从内室出来,都站在一边,静静的等待。
腊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现。
如若让他人知晓她与万夫人交好,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儿。
往日倒是无所谓,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她还是谨慎些好。
内室的太后咳嗽了好一阵儿,两个儿子都有些心慌。
“哀家,哀家不求,不求你们和好如初,只求,只求你们不要互相伤害,不要互相伤害……”
太后拉着两个儿子的手,不断的低语。
景帝不忍,反手握住她的手:“母后,您放心,儿子答应你。”
六王爷也并没有推辞,做了同样的承诺:“儿子也答应您。母后,您要快些好起来,要快些好起来……”
许是因为两个儿子都答应她的缘故,太后终于吁了一口气。
样子甚是欣慰。
景帝见太后仍是有些乏,便是将唤了桂嬷嬷进门,之后众人俱是离开。
腊月神色焦急的站在那里,景帝吩咐她回宫休息。
至于等在门外的齐妃等人,景帝表情也柔和了些。
不少人都觉得,虽然冷些,总算是没有白费自己的一番心意。
景帝终是看见了。
六王爷并没有离开,反而是跟着景帝一起去了宣明殿,腊月猜测两人是有事要谈。
乖巧的回了自己的寝宫。
而景帝和六王爷严冽确实是有话要说的。
两人屏退了众人,便是互相对视。
许久,景帝开口:“朕只希望,在太后的有生之年,能够与你表面和睦。”
一句话简单,却又直接。
六王爷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与景帝竟是有三分的相似。
淡淡嘲讽:“即便是母后不喜欢我,我也是她的儿子。我自不会让她伤心担忧。”
“如此一来便是最好。”
景帝语气也并不好。
“你是母后的小儿子,她对你心心念念,你偏是要不断的伤她的心。如今又说出这样的话,怎么,你倒是觉得自己有多孝顺。不会让她伤心担忧?这么多年来,让她伤心担忧的事儿,你做的还少?”
景帝往日并不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今日是经历了太后的凶险。深感世事无常,不想太后在最后的日子里还不开怀,如此这般才是宣了严冽。
严冽看着景帝,眼神里有着许多的怨。
“你倒是惯会说好话,母后对我心心念念?自小到大,她永远都只能看见你一个儿子,那许多的事儿,你还需我多言么?我不是傻子。”
“嘭!”景帝气极,便是一个挥手,给了他一拳。
严冽被打的后退几步,攥着拳头就要冲上来。
门外传来来喜的低言:“皇上,可是有事儿发生?”
他也是不放心的。
严冽又攥了下拳头,终是将手放下,冷笑:“怎么?让我说中了,便是恼羞成怒?你是天子,微臣自是不会与您动手。”
景帝言语冰冷,不在如往日那般:“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愚蠢之辈。这么多年,你的年纪倒是都长在了狗肚子里不成?小时不懂也就罢了,偏是长大仍旧如此,真是让人看不起。你要说小时候,那我们便说小时候,你觉得母后偏疼于我。可是你又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你年纪小,可是能躲得过那么多的算计?你又可知,我是如何长大?我从小到大受了多少算计?我多少次生命垂危?你不知道,你只会心里阴暗的觉得,我抢了你的母爱。可是,你就没有想过,母后是为了不让你成为众人的眼中钉才做了那些?如果不是母后身子不好,你以为朕会饶了你?朕从小到大,经历了那么多,都没有脆弱,可是最让我伤心的,便是你这个好弟弟,为了皇位能够狠心杀我的好弟弟。”
景帝确实也是气极,言语间一时“朕”“我”不分起来。
严冽错愕的看着景帝,许久,继续:“你说谎,若是如此,为何我长大,母后依然不喜我?为何父皇要将我发配到那苦寒之地?好,不说远的,就说前些时日,岳枫,岳枫为什么会被赐婚傅瑾瑜?”
景帝看他急切的表情,缓了缓心神:“留你继续杀我?留你看着我们自相残杀?还是留你让朕斩草除根?你是皇亲,母后会让你娶一个商户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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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争吵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面色却都很难看。
不过这个时候景帝已然是缓下了最初的激动;他这人一贯喜怒不形于色,如同今日这般,倒是也极为少有了。
严冽控制不住自己,终是闭眼平静了一下:“什么是为我好,什么是为我不好,你们又如何知道?岳枫是商户之女又怎样,耐不住我喜欢。”
景帝不以为然:“你若真心喜欢,又怎么会放手?你可以与母后闹。”
这话里有着淡淡的嘲讽。
严冽眼神暗了暗,语气也不太好:“我不极力争取;是因为我发现;我除了她的脸;什么也不喜欢。不喜欢她的爱好,不喜欢她的性子,不喜欢她的人。”
这一点景帝又如何不知晓?
岳枫终究不是岳倾城,两人的性格更是南辕北辙。有着天壤之别。
景帝冷笑。并没有接他的话,也并没有多言。
“岳枫这事,既然已经过去,我便不想再谈。至于母后,我会与皇上相敬如宾。不会让她老人家失望。还有你说那些其他。我并不想知道。”
“正巧,朕也不想多言其他。母后身子极弱,只希望,她能对我们欣慰。”
景帝倚在椅子后背,言语间也是颇为冷漠。
不管其他,这事儿,两人倒是达成了共识。
门口的来喜终于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他倒是担忧,皇上与六王爷动起手来。如今总算是还好。
待六王爷离开,景帝看了一会儿奏折,觉得心里烦闷,便是将东西收拾了一下,起驾去了沈腊月的庆安宫,这个时候,他分外想见她。
腊月刚是收拾妥当,便听闻景帝到来。
笑眯眯的迎了出来,景帝拥着她进门。
见景帝愁眉不展,腊月将手放在他的眉心,轻柔。
“皇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知晓景帝担忧太后,她安慰道。
“朕其实也不是没有怨过太后。”
许久,景帝开口。
腊月帮他按摩的动作一顿,停了下来,不过只一下子,便是又恢复了动作。
“皇上现在不怨便好。”
皇上对太后的感情极好,腊月看得明白。
苦笑一下:“是啊,朕现在不怨。因为朕发现,不管怎么样,母后都是希望我们好的。也许这过
程里有许多的伤害,但是终究是血脉相连。”
腊月并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按摩。
“朕小的时候也极为喜欢严冽。觉得他软软的,特别可爱。可是最终朕却发现,我们形同陌路。原来,许多事儿走到最后,终究不是最开始那个模样。”
景帝絮絮叨叨,这个时候,他似乎极为缺少一个可以互相倾诉的人。
腊月不再多言,只是就这么陪着他,听着他不断的诉说。
“严冽今日说,他不喜欢岳枫了。”
不知怎地。他又说到了这个。
腊月一怔,不解的问道:“不喜欢?他不是一直顶喜欢表姐的么?”
景帝摇头:“不喜欢,他说,除了长相,岳枫并不能让他有一丝的喜欢。大概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最终,他并没有就岳枫的事儿闹到母后那里。”
腊月心里微微叹息。
突然间她就觉得,所有一切事情,冥冥中自有定数。
也许,岳枫性格不像她的母亲,便是最大的福分。
而今生与前世,终究是不同了。
她不明白,六王爷怎么的就能放得下岳枫,这时听着这个话再一细想,也未必不是。
前世之时事情发生的突然,六王爷在大牢里第一次见到岳枫,她与母亲有八分的相似,这个时候,六王爷必然是极为震惊的,也正是因此,他断不能放弃。
可今世不同,今世岳枫这事儿算是循序渐进,且因着时间长,六王爷充分的了解到,她除了容貌,并无一丝的相似,如此这般,想来六王爷自己也会觉得淡淡的。
毕竟,尘世间要找一个容貌相似的人,未必就是难事。
而六王爷不是看中了母亲的容貌,他欣赏的,大概更多是母亲温柔恬静的性子,而这些,岳枫都做不到。
不知怎地,腊月就觉得放松起来。
这一世,经历了这许许多多,终究有许多事情,是不一样了。
***
太后的病情虽然不好,但是也并不是极差。因着万太医等太医院圣手和万夫人的尽心照顾,这病情倒是暂且稳定了下来。
因着太后的病情稳定,景帝心情总算是放松了许多。
宣明殿。
景帝看着地下跪着的来福。
详细的翻看着手里的调查结果,那脸色,竟是愈发的苍白难看。
终于,他将手里的材料放了下来。
“这一切,就是你查到的全部?”
来福点头:“正是如此。人已经被奴才悄然的扣了下来,只待皇上细查。”
景帝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企图加害他的人,竟然是陈雨澜的父亲,曾经的陈大人。
当初因着陈雨澜的事儿,陈大人也被免了职,后来因为有人举荐,而陈大人确实也为人老实,并没有什么错误。景帝便是将他安排了个极小的位置。
可恰是这极小的位置,却是差点害死了他自己。
陈大人跟着自己的主管大人事先去祭天的寺庙安排,便是悄然的在祈福的大殿内做了手脚,正是因为如此,景帝才会出事。
而陈大人的目的很明显,便是要害死景帝和沈腊月。
照他看来,是景帝与沈腊月两个人联手害死了陈雨澜,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做父亲的,必然要给女儿报仇。
只要景帝染了天花,那基本必死无疑。而景帝又是与沈腊月接触颇多,想来也是一定会传染上的。
就算是没有传染上,那么两人一同出宫,景帝出事,沈腊月也是活不了的。
他倒是没有想到,虽然自己算到了景帝的天花,但是却没有想到,这天花,也是会被治好的。
暗卫虽与慎刑司不同,但是却绝对是更胜一筹。
陈大人熬不得这刑罚,终究是将一切说了出来,现在他倒是后悔了,可是终究是无用了。
景帝万万没有想到,他处罚一个心怀恶毒又犯了错误的妃嫔,竟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这陈大人完全不问青红皂白,便是不顾一个国家的安危,如果他死了,南沁会是多么动荡,许多人都会出事,他竟是全都没有想过。
想来一个表面看起来为国为民的老好人,竟是存折这样歹毒的心肠,景帝觉得一阵冰冷。
冷下了脸。
往日他觉得如果后宫嫔妃运用的好,必然会给自己增加助力,可是这段时日,经历了这种种,他竟是越发的觉得,这后宫的妃嫔,让他觉得恶心。
一个个看着都似娇艳的花朵,可是内里却是淬了剧毒,这般歹毒的女子被他发落,竟是会惹得她父亲做这致命的陷害。
这是陈雨澜,如若旁人呢?
德妃、齐妃、惠妃……她们的家人又会不会如此呢?
越想越觉得可怕,景帝看着来福:“事情可有妥善的保密?”
“禀皇上,并无旁人知道。而且目前为止我们只控制了陈大人夫妻二人。”
景帝知晓,这陈夫人,恰是腊月的姨母。
往日里她待陈雨澜有几分的纵容,全是因为这位姨母的关系。
“陈夫人。她知道此事么?”
这话的答案其实景帝自己都知晓,不过他还是想着一问。
果不其然,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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