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想到，他说的那个人绝对不是自己。很简单，李壮不信道。他的口头禅就是‘命不由天，身不由道’。
那么李壮言有所指的，就是他的爷爷，老村长了。老村长除夕为我们祈福，叫做天官赐福。我也见过他拿出过好几方不同的铜印，当然他不可能是传说中的天官，那是神仙，但是如果天官这个词，还有别的意思呢。
我脑子里瞬间一炸，我爷说老村长这辈子，就是个官儿迷。
我并肩和李壮站在一起，算命老头再也没有了轻松的样子，一双眼睛来回在我们俩脸上流转。
“道士，不可能只帮老天爷摆算盘的。因为，道士也是人，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欲。看你的样子，也是个怪物啊。一身道骨，但是却又偏偏是当不了道士的人。”
没办法，算命老头还是一眼看出了李壮的奇异骨相。不过他好像会错了意，以为李壮在说的人，是自己。
算命老头慢慢把折扇合上，又看向我：“小子，你也不简单啊。往他前面一战，我就知道你在挡我的视线。而且我看你的时候，你也在看我。不过老头子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没有仇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摊开了说话吧。”
我一开始以为他是骗子，后来认为他是个懂了点皮毛混饭吃的算命先生。现在看来，人家已经把我们俩看的透透的了。还直言挑明了，没有隐瞒。无论从水平上还是气量上，我都输了啊。
我这次是真心的给算命老头鞠了个躬，诚恳道：“老爷子，多有冒犯。您说的没错，我们也只是过路的，被一点事耽误了，能被您指教，也算是缘分。”
“世间万般缘，皆是命数。天让你见，我见，我们今天就得见。天不让我们见，我们走个贴脸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算命老头彻底的正色起来。
我点头说是，虽然咬文嚼字的有点难受，不过也是大实话啊。
既然都说了摊开了说话，我也不再藏着掖着，拱手道：“老爷子，我也看出点东西。从您的脸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现在是一个人住吧？少亡妻，老离家。子孙人丁单薄，最多只有一子一孙。”
算命老头认真道：“对，也不对。我还有一个孙女，身体一直不好，不过也不至于夭折了，再过几年就没事了。”
我努力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寻破绽，但是没有。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想，这事不对。
从骨相上来看，他牙骨微凸，也是桀骜之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从我们一见面的时候，就说明他年轻时候的脾气也不好。
而且从他的眉骨和腮骨上看，他都不止是骨相不好了，而是眉骨天生有断，却又很长。这人是个天分极高之人，但是家室早亡。
即便是生前给他留个子嗣，最多一个儿子。而他的儿子长大之后，最多只能再给他生一个孙子，甚至是膝下无儿无女都有可能，怎么会再有一个孙女呢？
我在想，他会不会在骗我？为了想证明自己在相骨术上赢过我，保留自己的颜面。
不过老头一脸坦然，不像是是在说谎。
我还是摇头：“这不可能，你最多只有一个孙子，哪里还能再生出一个孙女？”
老头露出笑脸看我，李壮贴在我耳边，但是声音却一点没有减低，算命老头肯定也听到了。
“你说，会不会那孙女不是他的？他儿媳妇给他儿子带绿帽子了？”李壮很大胆的猜测着。
我刚才话一出口就有点后悔，这不是明摆着咒人家子孙不兴旺吗？可是老头也没生气，不过李壮这话一出口，老头里面脸色就变了。
“少年人，这是我和后辈说话，你该哪烧香哪烧香去，别多嘴。”老头也不再留情面。
李壮最受不得激，脸上都红了起来，我让他别冲动，让我跟他说完再说。
先跟老头道了个歉，说我不是故意的。老头对我的态度还是好的，缓声道：“我知道你看出了什么，所以我才说，你算的对，但是也不对。”
我更加茫然，老头点明道：“这么说吧，我命里最多一个孙子。但是我只改了命数，没改骨相。而且，女孩家骨头弱，加上小时候一直病病怏怏的，就这么瞒天过海了。”
“您给自己改了命？”我终于明白，他是正统的江湖算门，会看，能解。
不过老头却摆手笑道：“你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娃娃，小小年纪倒是挺好的，相术人品都不错。不过你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吗？你能给自己算命吗？”
我摇头说不能，所以我的骨相，是我爷算的。无论是哪一门的卜算，都算不了自己。除了一种人，道士。
有的道士也会卜算，甚至是算自己，那是因为他们有能力也有胆力。反正都五弊三缺了，不再怕这一点报应。
李壮老老实实没说话，老头的脸上又慢慢带上笑意，指着旁边的旗子道：“我的命，当然是别人给改的。这三不算，也是他改的。”
这老头的水平已经远超过我，还有人能给他改命？
“老头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个。”老头比了个大拇指，意思自己是当时的翘楚。他悠悠叹息，接着道：“不过我一直到了三十多岁，才发现自己好像做错了很多事。我爱人走了，我身边的一切一切都变了，虽然我越来越有钱，但是只有我知道，我的命途会越来越不顺。”
“那个时候我就猜到，是因为我给人算了太多的命。解了太多的局，他们是发达了，也给了我很多的报偿。我挣了钱，挣了明，却输了自己的命数。道士五弊三缺是固定的，但是我们相门的，遭多少报应全看自己，说的越多越惨。但是年轻时候那叫一个傲啊，就是要比别人强。别人能算的，我也要能算。别人解不了的，我偷师风水术偷师道门佛门，我也得给他解了。”
“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当时只有一个儿子跟着我，我不怕自己出事，但是怕他出事。所以我就立了个三不算的规矩：算不出的不算。不想算的不算，算了不能说的不算。可是后来遇到位高人，他给我改了命，让我多了个孙女，又给我改了一条，把第三条改成了姓刘名乾的不算，这就是现在的三不算。”
老头前面说的我都听的很认真，直到他说出现在的新三不算。
新改的一条：姓刘名乾的不算，那不就是我吗？
这老头三十多岁的时候，还没我呢吧？难道给他改命的人说的是另一个叫刘乾的？
这更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天大地大，能和相骨有联系的刘乾有几个？还指明了不能给我算命。
李壮又想开口，我不敢让他暴露我的名字。因为我知道老头口中推崇的高人，肯定比他还厉害。
那么就是说明，那个人不止能算命改命，还能算到几十年后的事。他改掉第三条不算，是给这老头的警示。
换而言之，如果这老头给我算了命，他会出事。只是因为这老头脑子一热，算命之前没问我的名字，他就还是没躲过这一劫。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第三不算也太玄乎了。算命老头可能一开始会坚持个几年，问问人家时不时叫刘乾，但是几十年过去了。
给他改了三不算的高人可能都去世了，这老头怎么可能会一只再惦记着这件事。
我咽了口口水，问他：“大爷，那人有没有说，给姓刘名乾的人算命，会怎么样？”
“血光之灾，所以我一直不敢改这第三条，他算过的说过的，就没有不准的，”老头还是一脸崇敬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敢告诉他，我就叫刘乾。
第六十一章 父债子偿（）
“那个谁，咱们走吧，一会车站发车了。”李壮拼命的给我眨眼，我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打算一走了之，免得这老头一会找我们算账。
不过就这样走了不地道，我还是决定告诉老头事实：“大爷，其实，我就是刘乾。”
“嗯。”算命老头先是简单的答应一声，然后立马拍桌子跳脚：“我就知道，老子早该想到的，这年头懂摸骨相骨的还能有几个人？”算命老头一脸苦相，欲哭无泪。
我挠了挠后脑勺，说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我的错，您一开始也没问我的名字啊。
“他是你什么人？”算命老头急声又问。
我依然茫然，问‘他’是谁？
算命老头再次认真的盯着我的脸看，呢喃着：“你也姓刘，长得跟他不完全像，但是有几分同样的味道。刘景松是你什么人？”
“我爹！”我一下子抓住了什么东西，要说我所知的这世上相骨最厉害的人，只能是我爹了。能给鬼称骨相骨，将相术跟道术结合在一起，这都不像是人能做到的事情了。
算命老头苦笑：“果然，果然。老头子我这辈子在相骨上只服过他一个人，你也该是他的崽子。”
“额，您认识我爹？他给您改的命？”这老头明显是过于激动了，不知道是害怕即将到来的血光之灾，还是回忆起跟我爹的往事。
算命老头陷入回忆，说：“当然认识，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小娃娃，也跟你现在差不多大吧。整个相门都认识，一双眼辨阴阳，一条天师鞭打人打鬼。”
“但是！”算命老头继续正色道：“他从出道到成名，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在此之后，就没人能找得到他了，就像他一开始出现的时候一样。”
“天师鞭？是不是这个？”李壮突然从包里拿出那半截鸣鞭，这不是他从古墓里带出来的吗？怎么一说到鞭子他又想起来这茬了？
不过李壮都把鞭子拿出来了，算命老头也接过去认真的看，竟然很肯定的点头：“没错吗，就是这个。不过那个时候，这鞭子没断。”
我彻底的懵了，这条鞭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李壮拍了拍我的肩头，给我解释：“刘乾，其实我有件事没告诉你。当时在那座太监墓中，我开棺之后，里面还有一行字‘留待刘氏族后人亲取’。”
这鞭子，是给我们刘家人的？我爷说我们家世世代代都是村里种地的，怎么可能会和一个明朝的人扯上关系，而且特么的还是一个太监。
“说实话，那个墓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条鞭子。我在墓室门口捡了半截，也是看到字之后没敢拿另外半截，想着这事万一是真的呢，我不能拿了人家的东西。”李壮是这样做的，也符合他的风格，不过他还是拿走了半截，也真是有点不要脸了。
我能想象到，李壮是先在门口捡了半截，看到字之后，又舍不得把这半截给放回去，就跟自己说，拿一半不叫拿。
这是李壮从小养成的习惯，谁让他有一个藏了满屋子宝贝的爷爷呢。
“我一直也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你。因为，姓刘的多了去了，我觉得那个墓邪行，就没告诉你。”李壮对我坦白了，还把鞭子从老头手里夺过来，塞到我手里，说该你的就是你的。不过有事也得自己担着。
我再一次握住了半截鸣鞭，现在应该叫他天师鞭了。这次当然是有着不同的情绪，这是我爹曾经用过的鞭子。
“这鞭子不是给你的。”算命老头突然开口：“最起码不完全是。”
我现在已经把他当成了前辈级的人物，认真的听他说。
算命老头捋了捋并不好看的山羊胡，又恢复了高人的姿态：“既然有那行字，那天师鞭就是给你们家的。但是你们家不止有你一个人，而且天师鞭是在你爹手里断掉的，所以我更倾向于，它是留给你爹的。不过反正你们爷俩，谁拿也都一样。”
我明白了算命老头话里隐藏的意思，这条天师鞭是好东西。但是我不配用它，它是在我爹手里才名誉天下的。
心里压力突然变得好大，从算命老头口中得知，我爹以前是那么厉害的人物。却还是被人给害死了，那能害他的人，又有多大本事？
我只能努力去鉴定信心，看来我不得不走上我爹的那条道路了。我们全家好像都没有什么野心，尤其是我爷更为明显。
我们都没想着跟算命老头年轻时候一样，让自己成名，让家传的相骨术发扬光大之类的。不过我现在必须这样做，最起码要多接触这一行当。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格去接触到我爹的往事。
“你爹还好吗？我给他看过骨相，但是你爹忒有能耐了，连骨相都能隐藏，我当年可看不出来他一辈子的命数。不过，我现在还真想再和他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聊聊，人都是有进步的嘛。”算命老头一脸的骐骥，看来还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赢过我爹。
不过他没机会了，我坦言告诉他：“我爹死了，我还没生下来的时候他就死了。”
“你是遗腹子？”算命老头的身子开始打哆嗦，过了半天才缓过来，叹息道：“也是，不然全天下那么多人想找他，怎么就找不到呢？就算是再厉害的相门中人，也算不了自己的命啊。”
算命老头又问我爹是怎么死的？生病，还是灾祸？
我摇头说都不是，是人为。有人，杀了我爹。算命老头马上问我是谁，我只能说我不知道。
算命老头不再看我，而是低头掐起了手指，我疑惑的看着他、
算命老头回了我一句：“呵呵，我姓袁，也是祖传的相门。不过我家很多东西都被历朝历代的变迁给弄没了，只剩下口儿相传的一点。我小时候，去过很多地方，什么都学，什么都会点。”
他说自己偷师过很多地方，看来还真是没说谎。这掐着手指头算卦的本事，应该偏向于道门。
我和李壮都屏息凝神，过了好半天算命老头才无奈的叹气，说什么都算不到。
“只有一点，他曾经教过我的。但是他自己也没走出去，我算到，他好像不至于会死，而是为了保什么人，所以不得不死了。我想，应该是你。”算命老头接着感慨：“别说我们了，连道士都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一定不招老天爷待见，因为会坏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就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一直以来，我都对我爹妈没有任何的印象。直到不久前，张木匠以我爹妈的样子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假人，我才算这辈子第一次看过他们的脸。
在此之前，我爷也从没有说过任何问我爹妈的事情。
我小时候还想过，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只是不要我了，留下我和我爷俩人孤孤单单的活着。
我还想到了，从村子里出来之前，老村长给我说过。在我妈怀我的时候，天天晚上挺着个大肚子去神婆家门口，一跪就是一晚上，到了天亮才回家。
她是在求情，也是为了我求情。所以我爷会对神婆那么有敌意，神婆就算不是害死我爹的凶手，也绝对是帮凶之一。
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爷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对神婆下手。而且，不是说真正的凶手，就是一个女人嘛？他为什么排除了神婆，又去找村里其他人？
李壮这小子关键时候嘴笨的要命，也不知道安慰我两句，只是晃了晃我，说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在大街上掉眼泪的确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是我还是哭了好久才止住眼泪。
我相信算命老头算的没错，我爹妈的死，是为了保护我。至少这也是原因之一。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和算命老头聊到了晚上，他也说自己今天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他虽然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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