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这让人平和的目光和声音。来弟眼中也多了一丝狡黠,这狡黠一闪而过,来弟清清嗓音:“那咱们来说说吧。”
手一抖的安公子还有些不适应。微笑并没有走样,嗓音也依然是温柔:“请说。”来弟盘踞着座下木椅,这就开口:“你富我贫。公子一时兴起,我不敢不从。也不能不从是不是?”
这样的一句开场白,安公子也认真起来,微笑道:“你晓事。”来弟客套一下:“公子过奖。”安公子眯起眼睛,此时我不是纨绔子弟,你也不是无知村姑,这姑娘要说什么?来弟再次开口,就是条件。
这条件只有一条:“婚约可以随时撕毁。但是公子要立个契约给我,以后帮我把这里的屋子换到邻县去,卖也成,有人愿意换也成。”
安公子听的失神一下:“就这样?”来弟极其诚挚地点头:“就这一条。”安公子断然道:“不行。”
此时有心情周旋的倒是来弟,冬日无事,和安公子胡说一通也解闷。来弟笑意盈盈:“为什么不行?”语气中多有逗弄的意思,来弟纳闷,难道我要上多少聘礼才叫好?我只想带着有弟走开,从这里走开。
“聘礼你可以开出来,我不会还一件。就是这婚约撕毁,也可以随时,却是随我的意才行。”安公子声音中带着一丝冷意,也显示着他才是能作主的人。
来弟没有意见。只有一条:“你撕毁后,就得按我后面的话做,帮我和有弟换一个地方住,而且,”来弟笑靥似花:“我要做男人。”
“你要不要个梯子上天去?”安公子没有笑,反而可以明白来弟的心思,而且突然之间明白的更多,试探着问一下:“有弟是女孩子?”
突然的发问,来弟找不到掩饰的心情,只能尴尬一下:“你别说出去。”一直微笑的安公子沉下脸来:“这真是胡闹,等她大了,你怎么收场?”
来弟与安公子一拍即合:“对啊,我正为这件事情发愁呢。”似笑非笑的安公子听着来弟对着自己附合,只是给她一记眼风,再答应下来:“你和我订亲,有弟的事情我也帮你。”
“出了什么事情,你这么着急要订亲事?”来弟顺着话意就追问,安公子笑的云淡风轻:“公子我觉得你可以订亲。”
来弟忍了几忍,还是冲口而出:“胡说八道。”对着房中安公子的笑声,来弟静下心来,把这事情重头到尾再想一想,第二个条件又出来了:“都说你邻县也有铺子,我会认字,也可以记帐,等你毁婚,给我在邻县找一个事情做,”来弟重申:“到那时候,我是男人。”
还没有定亲,就口口声声毁婚,安公子起了逗她的心,手在白铜手炉上摩挲一下:“如果我不毁婚,你就得和我成亲。”
来弟没好气:“你睡地上。”安公子哈哈笑起来:“那就看你的能耐了。”屋内这样的笑声,屋外的安五又抽着面皮,只怪自己为什么不把耳朵堵起来。
“选个黄道吉日下定,要好看,聘礼按抬数送你们家去。不图好看,要银子还是银票都可以。”安公子话音一落,来弟就接上来:“银子,”
对着安公子了然的笑容,来弟再添上一句:“不要银票。”银子沉甸甸拿着更安心。安公子悠然,有钱就是好办事:“下定礼不会太多,衣服首饰折成两百两银子,你满意吗?”
来弟只是嗯一声:“还有吗?”安公子一乐道:“还有什么?”怎么说自己亲事象是在卖东西还价钱?
“那我想一想,再回你话。”来弟这样说过,安公子就沉下脸来:“你消遣我?”屋外的安五听着安公子冷冷的声音,觉得心中一凛。来弟却不理会安公子的怒气:“终身大事,不能草草,再说我也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相中我?”
来弟不卑不亢:“我们家里没有老人,为这个原因,公子才选中我是不是,不然这村里多少姑娘,怎么就轮到我?”来弟心底一点疑惑不明白,她心里不放心。
“我并没有想过毁婚,”安公子怒气稍稍缓解,对着来弟身上略一注目:“是你一直在说毁婚,我不得不陪你说下去。”
来弟扪心自问,不认为安公子诚心诚意要娶自己,对着安公子笑语殷殷,来弟不可遏止地想起来还在路上的梁五。要是梁五也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说一回话,有什么话会说不明白,何至于弄到现在自己一想起来梁五就觉得内疚。
然后来弟惊奇,他提起来订亲我居然不反对,是他这儒雅风度还是谈吐和气让我愿意陪着他坐下来说话,还是我最近被逼婚的人弄晕了头。想起来逼婚的人,来弟可怜兮兮:“我帮你一把,你也得帮我离开这里才行?”
“去别处会是两样吗?”安公子觉得来弟看起来有些象自己家里养的猫,有些偎人,可怜那猫火灾后就再也没看到。安公子好心地提醒一下:“你扮成男人,又能扮多久?”
来弟不无沮丧,象是天下之大,无处容身一样。心情低落的来弟道:“那我还是要想一想,如果我最后还是要嫁人,我不能陪你订婚。你毁了婚,我以后怎么办?”
这沮丧让安公子心里微微一疼,只觉得一个可怜弱女子无父无母,自己还要欺负她。看着来弟颓然地走出去,回身道:“我想一想会回你话。这村里人不少,你要是找了别人,也记得对我说一声。”
安公子赶快答应一声:“好”,知道自己是假订亲已经被来弟看穿。安公子苦笑一下,这村里姑娘是不少,城里要和我订亲的姑娘也很多,我只是想挡眼前灾而已,找一个好毁婚的人。这样一想,的确是在欺负她。
是不是钱出少了,没有打动她?安公子这样想一想,他是依着农家收入而算,两百两银子足够来弟姑娘挣上几十年,应该可以打动她的心。再想来弟提的条件,安公子都可以做到。
安公子此时没有主意,也不表示他就此放弃。过上几天,再和来弟说一说便是。
回到家中的来弟不停地想这件事情,毁婚倒是不怕,就是怕他事后不认帐。要不然,让他先把自己在邻县的地方安置好,这对安公子应该是不难。
“有弟,”到晚上的时候,来弟再问有弟:“咱们换个地方住怎么样,姐等有弟成家才安心。”黑夜里,有弟嘻嘻地笑声很清脆,和安公子的话是如出一辙:“去别处,也有人催你。”
来弟笑的象很欢快,就是吹过油灯,有弟看不到。“换个地方,姐当男人怎么样?”来弟的声音象是偷吃了什么东西一样喜滋滋。
“有弟,去别处,依然是有屋子住,也有钱用,而且住在城里,你觉得怎么样?”来弟一个人憧憬着说完,听一听有弟只有入睡的鼻息声。
黑夜的来弟不知道安公子的提议,是自己的一个契机,还是一次灾难。对着窗外幽幽冷月,身下是烧的温暖的土炕,来弟翻个身子。又想起来两百两银子?这算不算是拿自己换钱,来弟心中不无犹豫。
答应还是不答应,来弟一连想上好几天。她本来思绪清楚,这些天被成亲的事情折磨太狠,只觉得自己哪里还没有想明白。看眼前,那就答应下来;要说看以后,来弟苦笑,眼前都过不去,还有什么以后?
又一次来到安家,这是几天后安五特意来请。安公子在书案后,既没有起身也没有转过脸儿来,只是淡淡一句:“你的回话是什么?”
第七十章,亲事(一)
面对安公子的问话,来弟看着他的侧脸,象是雕玉或是剪刻,又有光润柔动在其中,足见风流清越。
居于乡间的来弟一时之间不能打听安公子其人,只看外表,愿意和他与归的人也大有人在也是,只想到这儿,安公子转过脸来,眉毛往一处紧,对上来弟探问的目光,又展颜一笑。
安公子手中本来是执笔,这就丢下来,往外面吩咐一声:“安五,套车去。”安五在门外应声:“车在门外候着。”
“你我出去走走如何?”安公子这样道,对着来弟挑一挑眉没有回话的表情,安公子半真半假的道:“你不敢?”
想想这人又有什么话要说才是,来弟转身走到院子里去。看身后屋门关上,来弟只是看正屋里,安老夫人和安夫人平时也得见。冬天的天气,门上是厚厚的海棠花锦帘,要是不挡住,还可以对着安老夫人扯上几句,老夫人最是健谈。
屋门再开的时候,安公子换过一件暗青色的外袍,安五为他披上一件避雪的衣服,看看天色:“或许有雪才是。”来弟是似笑非笑的面色,要是有弟看到,又要说这人出门也换衣服才是。
这耶揄的笑容让安公子想起来,对安五道:“去母亲那里,给宋姑娘取件雪衣来。”安夫人就住在几步外的对间,安五相请院中仅有的一个婆子取出一件柳色绣莲纹的雪衣,来弟接在手上:“冷的时候再穿。”
衣服入手脂滑软腻,莫明薰香幽幽而来。来弟只打算拿着没有打算穿,心中窃笑自己贫家女做的习以为常。当年拿着积蓄去买新衣的劲头不复在此。
院门外两辆马车,马车旁有几个孩子在看,有弟立在自家门首也在笑看。安公子招手让他过来。细看这个小孩子肤色细嫩,分明是个女孩子才是。安公子问道:“上车来带你逛逛去。”
安五把有弟抱上车,来弟是布衣裙。不用人扶,自己上车和有弟坐在一起。
“姐,咱们去哪里?”有弟初坐马车。觉得样样新奇。直到马车走出村口,才想起来问。来弟抱着有弟看那件雪衣。再对外面看看是行在官道上:“请咱们吃酒席吧。”
有弟不说话,依着来弟有了心事。过一会儿,来弟指着外面给他看,有弟只是皱着眉头看一看,就闷闷不乐地重新坐着。一样有心事的来弟没理会,走到一半,明白是往邻县去。
昨天只是一说。安公子就手脚奇快。来弟看着马车进到另一个城门中,是半上午的时候。这城里也繁华人流不少,车在一处小胡同里停下来。安五过来请来弟有弟下车。
一处小小院落,进去是三间正房,两间厢房,还有一个小小的厨房。院中有水井,井畔有梅花。北风一阵吹起,井栏上的空木桶发出一声响掉入水井中,听声音就不是干水井。
“有后院,有弟你去看看。”安公子这样说过。有弟欢呼一声跑到后面去,安公子示意安五跟上去。赶车的车夫在门外,这院中梅花下面,只站着安公子和来弟两个人。
中等个头的来弟这才看到安公子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只是他一向文弱,再者大家公子没有和人近身而站过,象今天这样站的如此之近,倒是不多见。
“这院子如何?”安公子拿的准来弟不会拒绝这诱惑,从来弟面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她眼中一会儿想一想,一会儿是打量水井梅花,眸子中有神采。
安公子把自己手中的手炉送到来弟面前,低声殷然道:“等你与我毁婚后,这房契我给你,你在这里关着门,装男人也好,装女人也好,大可由你,”安公子昨夜又想到如何对来弟说,此时不无笑谑:“等有弟长大,不改过来也成。让他装你丈夫,这就再无破绽。”
说到这里,唇角弯弯的安公子再添上一句:“我出个主意,你们搬来的时候,就说你们是夫妻,小丈夫童养媳,倒不少见。”
“扑哧”一声笑的来弟只纠正一下:“是你与我毁婚。”字面听起来象是我负心。安公子低笑一声:“没准儿我不毁婚,你我。。。。。。”来弟狠狠瞪了一眼:“你敢!”接过手炉,推开门去看房内。
缓步跟进来的安公子似受天大的委屈:“看看,我就说是你要毁婚。”来弟笑嘻嘻,没有心思再争辨谁要悔婚。看房中榻几桌凳俱全,用当时的话来说,是一户好人家。床也不是土炕,而是画着梅兰竹菊的拔步床。
来弟走进拔步床中坐下来,安公子立于床外没有进来。犹自笑语低声:“你把有弟带大,有什么打算,看我是不是能帮你?”
对有弟以后的打算,来弟心中是盘算已久,此时也不必客气,来弟微抬眼眸道:“我想着让她改过来,让她学针线,给她找一个好人家。”
安公子笑声温润,似春水流动又似夏溪轻缓:“那你要好好挑一户殷实人家才行,”来弟微笑,觉得安公子说话很中听:“我也是这样想的,”眼眸黑漆漆的来弟露出笑容来。
安公子做出为来弟打算的样子:“你把她改过来,带到大,再给她成亲事,这功夫不少花才是。”来弟叹一口气,这话真是说到自己心里去了,自带有弟常思父母不易,带一个可以帮忙做饭的小孩子都觉得不容易,何况是自己父母从襁褓之中把自己带大。
“有弟生的好,以后你给她找亲事,要我帮忙的地方,记得来找我。总要家里得过,良人相貌相当,学业已有小成,这样的人家才好。”安公子推心置腹地说着,来弟觉得有道理,想一想以后有弟成亲,有弟姝丽,许的亲事也相当。光想想就开心。
对着来弟脸上这开心,安公子悠然地道:“就怕有弟年纪大了,也似你一般。不愿意成亲。”然后悠闲自在状转过身来,浑然看不到来弟的白眼儿。
来弟白眼了好几次,安公子都没有回身来。来弟想想家里得过。良人相貌相当,家业已有小成。安公子在自己吹自己。
从拔步床里出来的来弟,走到安公子面前,对着他这么大的一个目标,白了一个眼儿,这目标太大,想不中都不行。
安佶公子生动形象地给来弟姑娘上一课,女大当嫁。似我这般人你哪里去找,和你订亲事还要想来想去,真是让公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难道公子我长大了不中看,小时候出门都夸着我生得好,这话过了时?
房里房外都看过的来弟嫣然一笑,还是那句话:“我再想想。”北风吹起安公子碎了的片片九窍玲珑心,吹不走安公子心里难得的失落。安公子故作不当一回事情,用三分洒脱掩饰自己面子受损:“你且想来无妨。”
有弟这才从后面奔跑回来,手上几枝子梅花:“姐,后面也有梅花。还有一小片空地可以种菜。”有弟生于农家长于农家,觉得最好不过自己种菜打粮。最好开门七件事,件件不花钱才好。
话说过,再看到安公子面上淡淡喜色的有弟。这就不再欢蹦乱跳,一老本整地走过来弟身边,手中梅花也垂下来。有弟装作不在意:“就是梅花少了些。村里田头也有这几枝子花。”
姐姐要寻思,弟弟来批驳,安公子觉得自己养气养性都用在这一会儿上了,这一对姐弟榆木脑袋不开窍才是。安公子再看看来弟把手中的手炉又拿去给有弟抱着,安公子在心中叹气,我这样对你们,你们何以对我。那一对榆木笑的欢快,全然感受不到安公子的腹诽。
中午是吃酒席,外面送来的席面。榆木一对欢欢喜喜地吃了一餐,再坐着马车回村里来。回到村里是半下午。
下车的来弟把手中衣服送回来,笑的可爱可亲:“打扰公子才是。”安五接过衣服来,随在安公子身后走进去。
回到院中的安公子如在旧宅一样,对祖父母和母亲请过安,再回到自己房中坐着歇息,想一想今天自己言语行止,可有哪里不妥。刚坐下来捧上热茶,有弟进来了。
来还手炉的有弟把手炉放下来,怀中取出一个蓝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对玉镯,成色也是一般。有弟却小心捧在手心里给安公子看,再告诉他:“俺姐有亲事了,这是聘礼。”小小有弟由今天的院子再结合来弟昨天的话,这就来给安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