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救你那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苦笑。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跟父王、母后他们一起去死,你可知道你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害我。这十多年来我活着比死还痛苦。是你父亲亲手杀了我所有的家人,当着我面,当着我的面啊!”肩膀有些抽动,泪流满面,“我告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更不会做你地妻妾,你死了这条心吧!”
尤阔无奈地站在那儿,见钟离莲想走,紧抓着她地胳膊不放。
“好、好——你忘不了我是吧?”拉着他的胳膊往屋里走。
进了屋,一把甩上雕花木门,松开尤阔的胳膊后就开始解自己的衣襟。
“你干什么?”
直盯着他的眼睛。“你不是忘不了我吗?那就从今天起让你彻底忘了吧!”
捉住她的手,用力拽开,“如果我想这样,你早就是我尤阔的妻子了,不是今天,你进宫那年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你明知道我最不想看见你……”
松开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递到她面前,“那就全由我来还 吧。”
看着他手上的匕首。眼泪婆娑,接过匕首握在掌心,“好!”望着手上的匕首,这十年来的一幕幕铺面而来,父母、兄姐死于屠刀之下地刹那。他将她藏进百姓堆里的刹那。他搂她着趟过沧龟山外冰河的刹 那,他被年幼的她咬得满身是伤的刹那,他带着她偷偷跑回沧龟遗址的刹那。他偷偷入宫见她地刹那……一使劲,匕首尖插进自己的左肩,惊得尤阔张大眼睛,“还不完你地,我下一世会还完。”泣不成声,原来自……己还记得这么多他的事,连自己都还不知道。
尤阔伸手想去碰触她的伤口,却被她手上的匕首挥退,“以后,见你一次,我还一次!”既然两个人不能相知、相守,那就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尤阔地手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放下,他了解她,她从小就说话算话,从第一次看见她在血泊中抱着父母头颅地那刻,他就被她的坚定眼神镇住了,鬼使神差地救了她,就像是天注定的虐缘一般,他无数次想试着把她从痛苦、惊恐、仇恨中拉出来,却没有一次成功过,她就像个铁 块,无懈可击。
拉开门,走出小院,匕首依然攥在掌心,就像是攥着生命里最重要地东西,眼泪不听使唤的滑过脸颊,飘落尘埃。肩膀上的血洞不停地往外吐着血珠,血液染红前襟。
走上大街时,周边无数双眼睛望着她,她毫无所觉,依然如故地往前走,直到碰上尉迟华黎。
“苍蝇婆?!是谁!他奶奶的,是谁干得?”连忙撕下袖子夹层捂上她的肩膀。
钟离莲低下眼,突然啜泣起来,“华黎,带我回去吧。”声音很 轻,轻得连尉迟华黎几乎都听不见,她并不是个多么坚强的人,其实她最懦弱,这些年要不是靠着仇恨支撑着,或许她早就崩溃了。
“告诉我!是不是刚刚那个人?”她非杀了那人不可。
一把扯住尉迟华黎的衣袖,“华黎,求你。”声音依然很轻。
“好!”压下火气,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有杀人的欲望,她是真得把苍蝇婆、蚊子婆当成了自己的亲人,即使她们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即使她知道她们俩的出身都比自己强上百倍千倍不止,但她们不在乎,她也不在乎!“你没被欺负吧?”这个“欺负”的意思是指在男女之事上。
钟离莲含着泪摇摇头。
“那就好。”
“华黎——答应我一件事!以后再见到那个人,什么都不要做,我们——不认识他!”
张了半天嘴想反驳,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天之后,尉迟华黎才发现自己才是三人里面最坚强的一个,其余两人的内心都是千疮百孔,即便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或许她才是我们俩的精神之柱——钟离莲记起了金云溪在落风山上说过的一句话,现在她终于能够明白了,人在最无助时,无论对错、第一个站在你身边支持你的人,她才是真正可以让你放心信任的朋友。对于她跟金云溪这样的人来说,她们身边这样的人都太少了,少得只能允许尉迟华黎一个人进驻。
四十三 离间 二
。扎过后到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尉 比较大,把大夫提来提去,搞得跟多大的事一样,早就被她收服的几个副将如今更是悲惨地站在外面听她训话,无非是怪他们几个不跟着她 们,害钟离莲受伤之类的,这事也不能怪他们,一开始就说好,让他们几个先去探视以前的同僚,打听一下越国现在的情势,谁也没想到今天会碰上尤阔,不过碰上了也好,起码让她知道魏国的使节也在越都,可见尉迟尊早就留了后手,他怕自己在南边跟金国暗战之时,北面被人挖了墙角,这个男人确实心思够缜密,难怪能不动声色地夺去赵太后手里的兵权,甚至未动一兵一卒,完全是和平演变。幸亏她没有一上来就拜访各达官显贵,否则非栽这儿不可。
“华黎,让他们进来吧。”倚在榻子上,收拾好身上衣服的褶皱 处,女人当权首先要做得就是正己,无论言辞还是衣着,否则威严不 足,怎么能驾御这些从内心里就不想尊重你的人?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指挥能让他们臣服,你的逻辑和沉着起码要超越他们两倍不止,否则一个突发事件就能让整个大局变成一盘散沙,在他们临行前,金云溪送了她一个字:静!可见她也猜出这次北越之行不会太顺利。
几个副将都是之前费肖的属下,自他死后,他们曾经还有意要斩杀她们,无奈当时情势危机。而他们虽是带兵副将。却连一次仗也没打 过,论经验,他们不敌尉迟华黎这个女土匪,论智谋又敌不过金云溪和钟离莲,总之,最后的最后,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了这几个女人手下的将军,虽然有点憋屈,然而保下凡州之后,他们还是有点佩服这几个女人地。当然。后来他们地家人也被接去了凡州,到是少了后顾之忧,不管到底是在效忠哪个越国,反正都一样嘛,更何况如今凡州的民生还算可以,即使他们目前还不了解这几个女人哪儿弄来这么多钱养活着这十数万的百姓。但听她们的,似乎还有点好处。
“怎么样?朝堂上现在是什么情势?”钟离莲捧着小手炉。快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凉,本来身子就不怎么结实,如今又流了不少血,手脚冷得出奇。
“听几个以前的同僚说。贤王与皇上的争执越来越激烈。之前贤王私自下旨,令凡州守军退出城外,这事皇上一直不同意。如今事情到了如此地步,据说内宫有信传出来,皇上想罢免贤王,但又苦于朝廷大半的官员依附于他而不敢乱动。”副将甲本想起身,习惯了军旅中的报备方式,钟离莲却示意他坐下,她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严肃的人,有华黎严肃军纪就行了,何况金云溪也多半威严四立,既然如此,作为互补,她自然要温和些,这样才能让这些人不至于太过抗拒她们。
“那……贤王那边是什么意思?”
副将乙拱手,“据说,贤王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对策,似乎正等着皇上发难,属下无能,没能探出这个对策为何!”
“这样就行了。我想——问你们一件事。”
几个副将均抬头看她。
“如果——越国亡了,你们会同意归顺魏国吗?”
“钟离夫人,您这话我们不明白,难道您的意思是盼着越国灭亡 吗?我们来大都不就是为了帮助朝廷清除贼子,重正大越朝纲地吗?”副将丙噌得站起身。
“你想干什么?想打架啊?姑奶奶我现在就陪你出去练练!”尉迟华黎攒了一把袖子就想扑过去,还好中途被钟离莲叫住。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们来大都确实是为了助皇上重正朝纲!但重正之后又能如何?皇上他会跟魏国要回凡州 吗?不是我笑话他,以他现在的实力自保都成问题,何况还要坐牢皇 位!贤王?哼!一个不知人间疾苦的皇亲贵戚,整天只知道招一帮文人吟诗作赋,惹急了就随便下几道伪命、卖一两个城池出去,借以缓和其覆灭的时日,最多就是听听他手下那帮鸡鸣狗盗之士的建议,凭这些,越国还想复强?做梦!”声调极缓和。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是想灭我大越?”
……
几个人的怒火迅速{炫高{书涨{网,虽说凡州反叛也有他们地份,但那毕竟还是以从大越为前提的。
“我只是按照朝廷眼前这个局面推测而已。不信?你们接着往下看好了,魏国地使节已经入了大都,恐怕此刻正在游说大臣们同意朝廷割地还款。”激怒这几个人,把他们挑出去搅和,趁机打乱魏国的意图,这样她才能渔翁得利。越国朝廷闹得越凶越好,她不怕乱,
乱,只要一乱,她就能乱中取胜!“我刚刚的话千万 去。”就等着你们说出去!
“钟离夫人,您先休息,我们退下了。”几个副将拱手出去,他们毕竟是越廷的人,心向越国朝廷也是正常,起码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小人,金云溪独独留了这么几个存着异心地副将,可见不是没有道理地,这几个人虽然脾气暴躁了些,却还有些潜质,如果细心调教,相信他日定能堪当大用,以后的事情会越来越多,光靠她们几个是操持不完的,看来这次她不光要离间越廷,还要把这几个人给调教好,金云溪真是看得起她,把这么一件大事全权交给了她处理,看来是有得辛苦了。
“你是想让他们把刚刚地话说出去吧?”尉迟华黎疑惑地问了这么一句。
“华黎!你终于用脑子想事啦!”倚在靠垫上笑言。
“你笑得越厉害,想出的主意就越损,整天跟你在一起,不用脑子我都知道。”接了她的手炉重新换炭火,这女人变脸的速度可真快,下午还哭得跟泪人似的,晚上就跟没事人一样了,要不是她清楚她都憋在心理,搁以前,搞不好还真以为她没心肝呢。
不出所料,没几天后,就在钟离莲身上的伤口换了五次药结疤后,越廷已经闹腾地不像样子了,这期间,钟离莲她们连换了三处住所,一来是为了避开尤阔的眼线,二来,几位副将纷纷被抓,她们自然也脱不了干系,索性这都在钟离莲的预料之内,到也没吃惊多少,这几位忠君的将士,不让他们吃吃腐君的亏,他们是不会知道什么叫良禽择木而 栖,贤臣择主而侍的。知道他们不会马上被处死,自然也就悠哉悠哉地慢慢观看这场据说“惊心动魄”的复国之争。依她看来,这群人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贤王的人居然出了个逼宫的建议,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逼宫的首要条件虽然是武力,但有一条却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师出有名,否则,内难以服百官、顺民心,外难以交临国、镇九疆,贤王逼宫简直就是个笑话,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几乎是路人皆知,割城池求一己之安更是让凡州周边的百姓苦不堪言,如今又秘密与魏国使节会面,打算割让越西三城以得大魏救助,如今还敢扬言逼宫!她真不明白这么一个自称饱学之士的王爷,居然连“廉耻”二字都不知道。
“我们这么逛大街行不行?不是有很多人想抓咱们吗?”尉迟华黎对酒馆小二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菜赶快走人。
“你怕?”拿起筷子放进茶水里浸湿后才去夹菜!
“啐,我是替他们怕!有我在,谁敢动咱们一下——”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
“喂,我们爷让你们两个到楼上去聊聊。”一个长相凶恶的壮汉用手狠拍一下她们的桌子,“啊——”手腕被尉迟华黎用筷子狠狠夹住,疼得他一阵小叫。
“没看见爷爷我正吃饭呢嘛,把个猪蹄子就乱往桌子上放。”连带筷子一起扔出去,那壮汉捏着手腕瞥眼,到也不敢再鬼叫,“去,叫那孙子自己下来!爷爷们在这儿等着他。”
钟离莲没插言,照旧吃着她的饭,她正等着这些人自动送上门呢,如今可不就来了,还是吃饱饭,省着力气收拾他们是正事,就先让华黎折腾一会儿吧,这几天憋在客栈里都把她闷坏了。
那壮汉跑上楼不多久,就有人下楼来。但看此人淡黄儒衫,黑绒披风,面目清秀,身形有些消瘦,年纪不过二十出头,走起路来步履略显轻浮,一看便知是贤王府的幕僚,只因他头上的那只束发紫金冠——这是贤王府幕僚的标志,非常招摇的标志。
“两位可是凡州来得?”略略拱手,虚伪大过谦虚。
“怎么?这还没到亥时就有人查哨啊!”越都一入亥时,就有官兵设岗查哨,害尉迟华黎每次出去接消息都要走房顶。
“知不知道我们爷是谁?敢用这种口气回话!”年轻人背后的侍卫啪得一声把刀扔到饭桌上,打翻了桌子上的碗盘。
年轻人并没有训斥手下,可见这样似乎正合他意。
“听说贤王有位忘年之交,不但学富五车、风流倜傥,更是经常私服民间,体察百姓疾苦,难道阁下就是名闻京师的郑度郑公子?”果然见面不如闻名。
郑度浅笑,略微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两位凡州贵客?”
钟离莲笑着起身,今天她就瞧瞧这越国闻名的贤王府千位幕僚到底有没有传闻中那么厉害!
四十四 离间 三
汪渊——魏国兵部尚书、尉迟尊最得力的左右手,没想到他也在,可见他就是此次魏国的来使,有他在,她只能说不敢大意,到不敢夸口结局会怎么样,此人行事极为隐晦,甚至连赵太后都曾栽在他的手里,这次遇上他,真是……幸会!
尤阔只在她进门时瞥了一眼,此后再也没抬眼看过她,这就是魏国培养出来的男人,自我控制能力绝对非比一般。
“王爷,这就是凡州来得两位……贵客。”郑度介绍完后入座,并没招呼她们。
整个大厅安静异常,两排案桌一字排开,当中是一条用红毯铺设的甬道,正对着案后的是贤王周显,单以相貌评论的话,这位贤王确实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奇。书。网…整。理。提。供),儒雅之风也是暗释于举手投足之间。
等了好半天,并没人上前领她们就座,也没人理睬,单就把她们晾在门口,更是有人以眼觑之,多有不敬之意。
钟离莲双手安放于身前,不张皇、不羞怯,更不理周边投来的数十双鄙夷的眼睛。
“哼,我孙起虚长了四十年,还从未与女子同殿论过事,如今总算是开眼了。” 东西。
钟离莲勾唇淡笑,双眸直视着正案上的周显,她自然是不会接这个孙起的话,要接话可以,她绝对要等周显来问。这个下马威她不接。谁也别想使得出来!
钟离莲听而不闻自然是薄了孙起的面子,睁眼看了看四周,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本想借这个话题好好奚落一下这个无知女子,谁想反倒是他被人奚落了。
“这位……”周显自然不能再不讲话,否则就是失仪。
“在下钟离莲。”没用“小女”、“草民”之类地称呼是因为她不想自降身份,否则光为了这事就够纠缠半天地了。
“哦,钟离夫人请就座。”手在案下两侧指了半天,却没找到一处空位。
“王爷客气了,既然已经座无虚席。只须赠在下一张椅子即可。”
仆人赶紧搬了一张椅子上来,却不知道该放在哪儿,犹豫了半天也没敢放下来,最后还是被尉迟华黎给接了过去,就放在甬道的正中央,惹得众人一阵窃窃私语。3G。+?华夏网s*网友上传
钟离莲安然入座。没什么尴尬之色,坐在周显身旁的汪渊对其淡笑一下。表示对其的赞赏之意。
钟离莲微微颔首,还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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