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
朱琳瞅了瞅元康,颇有些沮丧:“几年不见,你的气势倒是见长啊。”
元康面上一热,被她瞅得有些不自然,只是大夫说旧伤落下病根切忌情绪波动,她这样不爱惜身体,于是他不知不觉就把话吼出来了。现在想来倒是几分赧然。
“对了,元康那次你送我去圻国,半途遇到他。后来听说他,呃,杀了你。但伊儿又说你没事。还很神秘地表示我见了你自会明白……”朱琳突然想起一件事,磕磕绊绊地问。总不太好意思诅咒人家挂掉。
提及此事,元康的神色变得凝重,但见朱琳涉及莫翰处皆用他代替,心知她对莫翰之事还未能释怀,不觉心下长叹。他思索了片刻,才道:“当初他劫亲时确实刺了一剑重伤我,这让我躺了三年。不过却堪堪躲过贵妃娘娘与陈王相争最厉害的那段时间。我大哥便是殁于那时的党派之争。”
提及元复,元康眼底划过一丝黯然,接着道:“当我能重新上战场冲杀时,贵妃已退出皇位之争,陈王对我们忌惮也便不怎么任用。直到那年丰王起兵为乱,林皇后率兵抵御,贵妃令我带三千林字军相助。贵妃当时对我叹道,‘你舍命护阿琳的情谊。今日莫翰是替她全了’。我那时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直到跟随林皇后大败丰王,迎回当时的十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我因为护城拥立有功直接封侯。这时才明白贵妃话里的意思,莫翰先是帮我挡了党派之争,不然以我的性子定是连大哥的下场也没有。后预料到熠国内乱又为我谋划前程,他真是煞费苦心。”元康看向朱琳,深深叹息,“而这一切所作所为,他都是为你啊。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朱琳默然,惟有抓着被褥的双手指间泛着的青白,流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许久,她才缓缓松开手。面上满是疲惫。眸中神色不定,沉沉道:“元康,我好累,肩膀借我用用。”
待到重新醒来。已是第二天,谁料昨日竟然靠着元康的肩膀睡过去。果然是太累了吗?
累得神思恍惚,望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宫殿微微目眩。一眼看去,这大殿比之前更加威严肃穆。元康早已退下,她站在一汪碧水前,静静地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醒来后,朱琳从元康口中得知,皇后娘娘传旨宣她入宫。元康为此很是忧虑,据他讲这林皇后自从皇城守卫战后,神智时好时坏,但近来清醒时间越发短起来,而她神志不清时难免有些不恰当举动,比如差点将接近她的侍女活活掐死。
大臣们颇有微词,曾联名上书要求废后,说皇后残忍之性不改德行不足,难以母仪天下。他们以为韩源当初要求娶林雨风只是为了稳住榆国,现榆国已灭,林雨风亦痴没有利用价值,后宫之主这位子也早该让出。谁知奏折递上去不久,这些大臣先后因种种原因被贬被冷落,深深感受到天子之威。自此,再无人敢提废后事。
想起林雨风,朱琳心下怅然,对于这位三番几次要置她于死地的榆国公主殿下,她却无法恨起来,仿佛她是她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她们犹如一体,彼此能看清对方的记忆,理解对方的心情。
要说谁对林雨风最了解,非朱琳莫属。她懂得她的无奈、抗争与绝望。只是,她无法赞同林雨风的行为。
长长的柳枝垂下,朱琳下意识地折下一枝,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拨弄。风吹过,鬓角微微的凉。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蓝姑娘,在想什么呢?”温润清雅的声音潺潺而来,尊贵的金黄色缓缓充斥眼帘。
朱琳抬头一怔,张了张口,最终仍是未吐出一个字。早已无话可言,现在就连如何称呼都不知,是叫韩源呢?还是如其他人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皇上”。
“许久不见,怎么愈发得呆了。”韩源也不在意,只是轻轻叹息。从前青涩稚嫩的大男孩现已长成持重沉稳的男子,掌一国之事,成就一统天下第一皇的不世霸业。
“让皇上见笑了。”朱琳退开一步,终是躬身作答。
韩源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目光微敛,半晌道:“我们之间无需这样客气。”
朱琳抬眸,静静地看着那温润的黑亮瞳仁,有瞬间地失神,这样的目光很像散去清冷气息的韩业。
“你来了。”寒意如故的言语,林雨风从另一个方向转出,虽是按照皇后的规制身着锦衣华服,但遮掩不住浑身冷冽肃然的气势。随后行至韩源身前,微微屈身。“皇上。”
“起身吧。”韩源向前扶起她,“皇后今日气色不错。”
“得见故人,心下欣然。”林雨风颔首道。
“那朕就不打搅你们。”韩源视线落在朱琳垂下的臻首处,神色几分黯然,迟疑道,“其实皇兄……”随后又轻轻摇头,似对朱琳,也似对自己。边走便叹道,“算了,已经过去。”
湖畔仅余朱琳与林雨风,一时陷入无边的沉寂。柳条拂过,悉悉索索。碧水涟漪,粼粼波光。
“这就是逆转后的命运。”林雨风抬眸望向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仿佛在陈述又仿佛在询问。一向冷寒的语气中透出若隐若无的叹息与无奈。
朱琳一愣,凝神看去。却见林雨风迅速侧身。避开她的目光,苦涩道:“不要读我的心思。”顿了顿解释,“会扰乱我仅有的清醒。”有朱琳在身边,林雨风感到那股属于她的命魂波动地更加厉害,自己几乎压制不住。
“我待会带你见一人,不过你要尽量保持平静。”林雨风转身向前。“你的情绪会影响到我,我现在所剩的理智不多,你应该明白。”
朱琳点了点头,不知林雨风要带她见何人,只得疑惑地紧随其后。
曲径通幽,长廊如带。亭台楼阁,连绵不绝。
朱琳脚步微顿,她们所到之处恰是曾经的伊水宫。想起莫翰所述,当年伊儿焚伊水宫。只是不知何时这伊水宫重建。竟还是按照之前的制式。
将至主殿时,林雨风脚下减缓。一阵风吹过,其中似乎夹杂着小孩子的甜糯喃喃声。
穿过最后一道拱门,里面景象一览无余。只见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身着淡粉色宫装,正趴在小巧精致的桌子上。桌上摊开一张白纸,她正一只手握着笔似乎在努力写字,口中还喃喃自语,旁边一位宫女细心地照看,时不时用汗巾帮那女孩拭去微薄的汗水。
那宫女端详小女孩片刻,语气满是艳羡,“公主真是越发漂亮了。”
朱琳凝视那小女孩俯着的背影,极力压制着心中的狂喜激动,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那女孩应是……
这时宫女听到脚步声响,抬头看过来,忙屈身下跪。小女孩见此也转过身,待看到林雨风时,娇嫩的脸蛋一昂,甜甜清亮地叫道:“皇嫂。”
朱琳一僵,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林雨风面色苍白,一只手攥起呼吸略急,提醒道:“冷静。”
朱琳这才稍稍回神,勉强止住心中翻涌,眼眶却是微微润湿,视线朦胧。唇红齿白,笑靥如花,娇俏身姿,那眉眼,那神情,无一不是童年时的阳伊儿。
小女孩此刻也注意到朱琳,眨着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好奇地打量。这位姐姐是谁呢?
“你,叫什么名字?”朱琳向前几步,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
小女孩瞅了瞅朱琳,似乎有些羞涩,偏着脑袋答道:“韩中国。”
朱琳整个面部都抽搐了,机械地转向林雨风,仿若不敢相信,道:“韩,中、国?”
林雨风耸耸肩,嘴角溢出一丝无奈意,“她起的名字啊。”
某琳整个人都囧了。请问这是中国与韩国的合称么?
不得不说,伊儿随口起名字的功力很是强大。想起初见面因为自己受伤她便以“伤儿”称呼,若不是后来莫翰将“伤儿”改成同音却文雅的“觞儿”,许是到现在她还要盯着这么个沮丧的名字。
不过,某琳心思一转,秀眉蹙起,为何韩国排在前面,这个是不能允许滴。但总不能叫“中韩国”吧,人家毕竟姓“韩”呢。
“姐姐,你怎么了?”韩中国也觉察出不对,小小的手指戳了戳某琳的肩膀,这位姐姐怎么一动不动了呢。
朱琳终结了这千思百转的纠结,直起身郑重严肃道:“你以后叫韩中果,果子的果,记住了哦。”
“可是,她们说名字是母妃起的。”小女孩也有些纠结。
“你母妃那水平谁敢恭维啊。”某琳扶额痛叹,“果子,相信小姨。我这是在解救你脱离苦海,明白吗?我当初就是在她的毒害中过来的……”
年幼的果子实在无法理解如此深奥的话语。只好询问地看向林雨风。时隔多年后,果子才深深明白朱琳此刻的苦心。
林雨风点点头,表示应允。她对这个奇葩的名字也深感尴尬,不过鉴于是阳伊儿所起,他人也不好插手,现在由朱琳改掉她无比赞同。
韩中果看着一脸悲愤的某琳,小心安慰道:“改了,姐姐。”
某琳深吸一口。“果子,我是小姨,不是姐姐。”
果子不明所以,“小姨?”
某琳点头,“我是你母妃的姐妹,所以果子要叫我‘小姨’。”
果子看了朱琳半晌,伸出双臂,裂开嘴灿烂笑道:“小姨。抱抱。”
朱琳轻轻抱起她小小的身子,心下思绪万千。伊儿,你放心,只要我朱琳在一天,定保果子无虞。她会健健康康,成长为漂亮的姑娘。然后遇到彼此心仪的少年郎,幸福快乐地生活。
两人席地而坐,青草油油,万物复苏,春天正在来临。
看着在一旁活泼玩耍的果子,朱琳心中泛起疑问,“果子一直在这里吗?”伊儿为何会留果子在宫中,这不像她。
林雨风轻叹,一五一十道来。
朱琳这才知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当时阳伊儿焚伊水宫。雨儿抱着小公主。也即现在的果子来到宫门前时,见到的便是那漫天大火。雨儿心知贵妃让她抱出小公主,一是托孤意,二是希望她能带小公主出宫。免得受迫害。
但雨儿那时悲痛欲绝,未能及时明白贵妃的意思。这迟延的片刻,让那些嫉妒成性的妃子们带人来寻时堵在了宫内。
雨儿宁死也要护下小公主,那些妃子便生生打断她的双腿,讥笑道“出去啊,护着你的小主子出去啊”。雨儿强忍剧痛,硬是抱着小公主爬到了宫门边,长长的血痕染出一条红路。
这时元康恰好送林雨风回宫,因为林雨风吐血坠马,他回来地紧急,守在宫门外的人还没来得及通报,便被元康闯了进去。小公主这才幸免于难。而雨儿因为失血过多,就那样去了。
韩源登基后,韩珣自请削封地重修伊水宫。在小公主封为“宁和公主”后,韩源赐她此宫,只是将伊水宫改为宁和宫。
皇城门外。
林雨风素衣如雪,衣袂飘飘,轻轻招手:“保重。”
朱琳颔首,“保重。”缓缓放下车帘,马车疾驶,激起阵阵烟尘,尔后渐渐归于平静。她看着熟睡中的果子,红晕的脸蛋,细腻光滑的肌肤,陷入沉思。
伊儿不想留果子在那牢笼般的皇宫,既如此她便带果子走。她会用生命来护果子,一如当初伊儿护她的情意。总要有一个人来收拾残局,大家都走了,那我便替你们守护幼子,铭刻记忆。
当初她在竹屋,守了莫翰三个月。其间,心口旧伤发作,躺了一个多月,在木儿的悉心照料下才略略好转。当时便苦笑为何她还没死,真的好想好想下去陪他。身体状况反反覆覆,多半是因她没有活下去的欲望。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直到有一天她实在抵不住思念,半夜勉强起来欲去梅园陪莫翰。谁知却看到木儿长跪在莫翰碑前,恸哭不止,因为她没有照顾好自己。
一夜未眠。
斯人已逝,她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那些关心她的人着想。莫翰,我要离开了,离开你去看看这个大千世界。还记得当初在阳曲书院谈理想时所言吗?她现在便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纵览名山大川,用自己的双脚去触摸每一寸土地,用自己的心去感受这个世界,将你未完的篇章补全。
这两年来,我走了很多地方,去充州游了西子湖,在藏剑山庄陪了叶凉一日。我到过当年卫颵与韩业激战的坎垣,抄下了据说是卫颵当时所作的诗篇。
西风战鼓黄沙。
青鸟重楼落花。
刀剑谋略阵法。
千军万马,战火中几分天下!
他这个人果然是脸皮厚到了一定程度,就他那水平还敢作诗,最恬不知耻地是作了后竟还敢拿出来吹嘘。不过,这还真是他的风格。
我登上了岱山。巍峨险挺,果然有众山之首的气势。在那里,点了一炷香,想着当初巴阆山谷的卫颵,心里很难过。
在瀛州转了一圈后,随着一商队到了曾经的榆国。辉煌威武的宫殿仅余断壁残垣,芳草萋萋,落日西斜。暮色笼罩其上,朦朦胧胧似不真实。当晚,我在梦中见到了林慕云,她一脸正经地责问我怎么没给她带美男过来,说我出栖汀后她还心心念着呢。
我还去了……
最后来到了阳城,这个有你,有伊儿,有叶凉。有卫颵,有韩业等人的地方,这里有着我们大家最美好的记忆,最纯真的时光。听着酒楼上的说书人,神采飞扬地讲述着你们的故事,真真假假喜喜悲悲。最终不过是博得场外人的几声喝彩或叹息。一切终与我们无关。
前几日路过风华斋,一眼瞥见当期风华录》的巨幅广告,“山庄有鬼?盗剑人午夜惊魂”。心下莞尔,风影那群混蛋真是越来越能扯。
果子尚小,带着她不能太奔波劳累。我想了想决定回竹屋,离开那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你。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如鲠在喉,愤愤不平至今。果子像极了伊儿,莫忆像极了你。如此这般置我于何地?虽然我相貌是差你们一点。可也不带这么鄙视的啊。
想起莫忆,不觉愧疚,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我竟迁怒于他。何况从小到大我没有尽到一分做母亲的责任。不过他在唐门你应该更放心吧,我总是什么都做不好。
莫翰,你在地下看得到我吗?莫翰,你有没有想我?莫翰,我很想你,想你们,很想…
待回到竹屋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朱琳抱着果子徐徐前行,果子双手搂着她的脖颈,好奇地四顾。
“小姐,你回来了。”木儿跳出来简直要欢呼,待看到果子时神情明显一滞,磕磕绊绊道,“这、这是、小小姐?”
朱琳点点头,木儿有点怪怪的。
“小小姐?”木儿兀自嘟囔着,神情极度纠结。
“回来了。”杨涟从厨房绕出来,感觉到朱琳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地拍掉身上手上沾着的面粉。
“你做饭?”好吧,某琳也僵硬了,这位蔑视众生的公羊先生竟然会亲自下厨。真是天上下红雨。
“嗯嗯。”木儿点头如鸡啄米,“杨大人做得好好吃,小姐待会一定要尝尝。”
朱琳视线在杨涟与木儿之间打了个转,前者面皮微红,微微侧首,后者完全沉浸在美味的回忆中。某琳对着杨涟挑挑眉,简直要仰天长笑,木儿,小姐我果然没看错你,杨涟啊杨涟看你这次怎么求我。
“哎呀,”木儿似想起什么,一拍脑袋,冲着杨涟悲愤欲绝道,“这是小小姐,小小姐啊。”
朱琳莫名其妙,如坠云雾。
杨涟扶额黑线,“你家小姐才出门两年,生得出这么大的孩子吗?”
某琳风中凌乱。
木儿犹自未觉,掰着手指算道:“若是小姐走的时候便怀着呢,貌似也差不多。哎,那岂不是唐少主的?”木儿圆睁双目,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
某琳深吸一口气,欲大喝以证清白。
杨涟摸着下巴,目视果子,果断拍板:“放心,你家小姐怎么可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女儿。绝对不会!”
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