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如墨,冷风如刀,静寂如阴森鬼域笼罩其间,稍稍靠近便似无法承受它的威压,心脏在一瞬间紧缩。
房间内只有一豆火光,周围的事物在这昏黄明灭不定的火光中若隐若现,只有那一袭白衣,在昏暗中如此明显,如此刺眼,突兀如剑,横插在喉咙之间,让人无法喘息,不得超脱。冷风吹来,窗户纸发出呜咽声,犹如垂死挣扎,犹如半夜鬼哭。
这白静静地坐着,火光中冰冷绝杀的面容上多了一丝温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她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杯,缓缓放下,在杯子完全落在桌子上的那一瞬,房间内突然多了一股凌厉无比的杀气,冷入骨髓,让人不自觉战栗。但这战栗的人中绝不会不包括她。
“叮叮叮”,金属相击声在房间内响起,剑与剑擦出阵阵青亮的火花,昏黄的烛光更加摇曳,似乎下一秒便要化作一缕青烟逝去,生死相搏互不相让。
“然儿越来越不可爱了。”林雨风优雅地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口吻。
“叮叮”,又两下响亮的撞击,然后是沉重的喘气声。
叶凉抽剑回身,冷冷地看着两人,握剑的左手微微颤抖。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伤不到她一分一毫。
李宇见叶凉身上的杀气渐渐消退,也退至林雨风一侧,将剑放回鞘中。面上虽没表现什么,心中却是好一阵惊讶,没想到他右手废掉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左手用剑竟能如此纯熟。如果刚才自己有一点轻敌之心,也许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解药拿来。”叶凉盯着林雨风,冷然道。
“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解药自然会给你。”林雨风也毫不罗嗦,直切主题。
“说。”他的目光中没有丝毫温度。
林雨风没有回答,隔着白绫凝视远方,神情渐渐变得悠远。她轻轻抚上眼眸处,白绫下是他们看不懂的表情。
“好,我答应。”叶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不就是一双眼睛吗。他可以给。无论如何不能让她出事。
“不,”林雨风轻轻摇头,悠然说道,“是她的。”
叶凉目光如剑般凌厉。“为什么?”
“只能是她。”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没有选择。”
叶凉周身寒气森冷,清眸中碧蓝色光芒流转。杀气无法抑制地渗出。他从来没想过要杀她,即使后来恢复记忆知道是她害死的父妃,甚至还处心积虑地要除掉自己。因为皇室本来就是尔虞我诈你死我亡的地方。况且父妃当初也的确试图将她置于死地。可是,她怎么能几次三番来算计朱朱呢,这一刻他真想杀了她。
“这件事情需要你亲自去做,然儿还是省点力气吧。”林雨风嘲讽地冷笑道。
“为什么是情蛊?”叶凉没有看她,缓缓问道。
“以情为引,以血为导,甘心情愿奉上所有。这是施法的前提。”林雨风难得有耐心地解释。“本来以为还要费些时日,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对你动心。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呢。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真是愚蠢的女人。”
叶凉并没有想象中的愤怒,他静静地看向藏剑山庄的方向,目光一点点温柔下来,很认真地说:“朱朱是最善良最温柔最让人怜惜的女子,也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她的聪慧坚强不是你们这些无情无心自私自利之人能懂的。”
林雨风的笑容渐渐冷下来,不屑地说:“真是浪漫!可惜注定没有好结果。”
叶凉凝视着漆黑的夜,目光一点一点坚定:“我有一个条件。”
林雨风颇有兴趣地对着他,跟她谈条件么?呵。
他抬起有些不自然的右手,轻触双眸,温润的声音是如水般的温柔,“把我的,给她。”
“好。”还未等林雨风回答,一道响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雨风几不可察地面上一沉,随后恢复正常。来人精神矍铄,面容清癯,正是榆国国师通玄。
“同一个人只能接受两次施法,少庄主可想好了。”通玄状似无意地提醒道。那次为了帮助叶凉恢复神智,他已经对他施过一次法,如果把这次机会消耗掉的话,以后叶凉再发生什么意外,即使有他在也束手无策。
叶凉神色不变,点了点头,道:“好。”
通玄微笑着捋了捋胡须,说道:“五日后,藏剑山庄见。至于她身上的情蛊,施法成功后也会随之而解。”
“她也是大夫,怎么会对情蛊完全没有察觉?”叶凉脸色微变,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阳曲书院她只待了半年多时间,其间孙夫子没有教授过有关蛊毒的知识。而在榆国,她的医术是由郑太医所授,郑太医知道自己什么应该教什么不应该教。”
“阳曲书院?”叶凉瞳孔紧缩,“你还知道什么?”
“我对她在这个世界的事情,了如指掌。”林雨风几分悠闲,尽是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
叶凉没有注意到她话中的异常,但是他现在明白了一点,即林雨风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和朱琳。算计他原因很清楚,而算计朱琳看来为得就是那个目的。
叶凉点点头,转身走向门外,在门槛边站住,沉声说道:“姐,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无论怎样,都需要谢你一次!”
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谢谢你让我遇见她,谢谢你让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他早该察觉到的,他与她的相遇,每一次都不是偶然,无论是在阳曲书院,出阳城那次,还是后来的坎坛相见。他们的相遇,他们的缘分都是被人一手策划出来的,但这不重要,因为他对她的喜欢,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是他人所能决定的,他对她是真心的,他相信她亦如是。
“国师大人,别来无恙啊。”林雨风站起身来,语气中的冷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很好,谢公主殿下关心。”通玄拱拱手,算是回礼。
林雨风冷哼一声,走出门去,李宇紧随其后。
通玄看着林雨风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眸中神色不定,对于这个人,他究竟是做对还是做错了呢?刚才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是她最后一次机会,她太过自信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黄雀后面又焉知没有觊觎之人。
她洞察人性,对人心了如指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未达目的决不罢休。亲手斩断所有情感的束缚,看似无懈可击,但她的优势,也许正在变成致命的弱点。福兮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她如是,他如是,他们亦如是。
命运之轮缓缓转动,事情最终还是往特定的轨道上运行了,而那些胆敢阻挡命运的人,终将被命运碾碎。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她连棋子都不如
一轮火红的太阳,从天际缓缓升起,光明笼罩整个大地,万物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这个世界的轮廓愈来愈清晰,最后终于连一草一木的纹理都展现在世人面前。
可惜的是,太阳给予的光芒,所能照亮的只有表面,永远无法将内心呈现,即使是草木的内里。
长长的睫毛轻轻闪动,犹如蝶翼,脸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红晕,丹唇紧抿,竟是让人无法移开眼睛。
“水,水。”她下意识地喊着,声音很轻,轻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可是叶凉却在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便瞬间清醒过来,急忙去倒水,但却不小心撞到一边的桌子,“哐当”这个房间内的寂静被彻底打破。叶凉大窘,果然是关心则乱啊。
朱琳也在这响声中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叶凉的面容在眼前逐渐清晰,她低低地喊道:“叶凉?”
叶凉一怔,倒水的手不禁一抖,直接洒在了衣袖上。他窘迫地不行,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出糗过。愣愣地站在那里,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幸亏这时,叶梦影推门进来,叶凉将水壶和茶杯一股脑塞给她,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急忙走掉。
叶梦影看这情况瞬间明白了大概,倒了水小心地扶着朱琳喝了一些。
“梦影,我怎么了?”朱琳靠在床头上,虚弱地问。她现在浑身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一般。
“那鸽子嘴上有毒,你昏迷了,不过现在毒已经解了,好好调养两日就可以。”叶梦影笑着解释道。这个是叶凉给大家提前普及好的版本。
朱琳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不觉苦笑道:“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竟然被一只鸽子阴了,说出去真是损名声。
“琳姐姐,你醒了。”清脆如黄莺般好听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不用看就知道是叶知秋跑过来了,“那鸽子已经被我抓到给炖了,看它还敢再欺负琳姐姐!”叶知秋叉着杨柳细腰。颇有些得意地说。
炖了?朱琳看着这位活泼调皮的二小姐。心里开始为这只鸽子觉得不值。不过,她的运气也太背了吧,鸽子嘴上竟然是有毒的,她还为此昏迷了。也许这事放在以前她是不会完全相信的。但是鉴于她经历过无数次点背的事情,也就相信了,也就释然了。
“小琳一定饿了吧。知儿。去端些粥来。”叶梦影笑着说道。
叶知秋吐了吐舌头,扮个鬼脸,跳着出去了。
朱琳的眼光下意识地向周围望去。刚才她明明看见叶凉的身影,怎么一转眼他就不见了呢。转瞬意识到自己怎么一醒来就想起他,不觉脸上有些发热。
“爹爹那边有点事,大哥赶去帮忙。”叶梦影似是看透朱琳的心思,解释道。
朱琳的脸“唰”地一下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自己有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叶梦影也意识到不妥之处,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朱琳有些发怔,朱琳更觉不好意思。气氛竟然呈现出几分诡异的尴尬。最后还是叶知秋端着粥进来打破了这不自然。小说下载|WRsHu。CoM》
喝了一些粥,感觉腹中温暖充实不少。听着叶知秋神采飞扬地讲述她昏迷后的经过,朱琳这才意识到她竟然已经昏迷三天。那只鸽子嘴上到底是什么毒,这么厉害。不过她现在管不上这些,因为极度疲惫没多久便又沉沉睡去。
叶知秋和叶梦影也先后小心地退了出去,尽量不打扰到她休息。叶梦影正要把门带上,回头却看见叶凉不知何时已站在站在旁边。
“睡着了?”叶凉轻声问道。
叶梦影点点头。
叶凉轻轻推门进去,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轻轻触碰她的指尖,深情凝视她宁静的睡颜,用似水般温柔的目光一点点描绘,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叶梦影咬了咬唇,看了一眼叶凉和朱琳,转身走出了院子。她不知道大哥和林雨风究竟谈了什么,只是心下隐隐有几分不安。大哥一定答应了林雨风什么条件,不然林雨风绝不会轻易罢手。
自从这件事情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大哥对她和爹爹的疏离与防备。爹爹为了他牺牲掉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她看得出来大哥对此很是内疚,竭力想弥补爹爹,他可以选择不闻不问,将所有的疑惑埋在心里,无条件相信他们,但是绝不会放任他们牺牲掉朱琳。大哥,动了心,而那个人是没有心没有感情的,这样的对决注定是一败涂地吗?
可是他不知道那个人有多么的可怕,他们也想逃脱,可是每一次的试图反抗都会被看破,每一次挣扎的希望都会被轻易打破。她似乎能看透他们内心所想,在她面前,一切都是毫无遮掩的呈现。
她甚至没有告诉爹爹她哑了十年的真相。其实,她早就知道现在的大哥并不是以前的大哥,她看到真正的大哥被那人下令一刀斩下头颅,身首异处,鲜血汩汩流了满地,而爹爹,一向在她心目中犹如神祗一般的爹爹,却只能跪下来,向着那个小魔鬼叩首说“谢殿下成全”。
那小魔鬼要走出来了,她想跑想要躲开,但双腿酸软无力,她犹如被钉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等着那恶魔一点点走近,挥手间将一颗毒药喂下,自此她再也不能言语。而那人也成了她此生的噩梦,只要靠近只要想起,她就不禁瑟瑟发抖。
她一次次地对自己说要坚强起来,要驱散这个梦魇,要保护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她试着跟这个魔鬼打交道,用自己仅有的力量来分担爹爹肩上的压力。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所有的努力多么可笑,多么微不足道。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之中,她渺小地连棋子都不如。
如果大哥和小琳知道情蛊是她亲手下的,估计她这辈子都不能奢求他们原谅。将情蛊掺在十香软骨散的解药里,解毒的同时下毒,任谁也是无法防范。若想发挥情蛊的最大功效,最重要的是服毒之人甘心情愿。这一点那人终于借她和大哥之手办到了,因为她的私心,因为她一时所受的蛊惑。
她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突然好想大笑,笑自己徒劳的挣扎,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她亲手毁灭了自己所最珍惜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些生命中的过客
朱琳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里才稍微有些力气。她私下里号脉,脉象看起来稀松平常,但却隐隐透着几分怪异,似乎那里有些不妥。自己的医术真是个渣渣,连自身的毛病都看不好,亏她还先后跟着唐墨、阳曲书院的孙夫子以及榆国太医院之首的郑太医学过,现在看来连皮毛都没学到。
突然想起齐宛然,她好像习得不错的医术,但却就那样陨落了。自己之前也没见对医学多么感兴趣,然而自从在齐宛然身上活过来之后,她似乎就对医学很感兴趣。以前还以为是自己的兴趣爱好前世未得到充分开发呢,现在看来应该是齐宛然这个身体对自己有了影响。
她想着此事,不禁眉头一点点蹙起来,将手伸进最贴身的衣物处,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果然,找到了那个月牙形小巧的白玉佩。这个玉佩还是白俞清逃嫁的时候,方固扔给自己的。看起来应该是陈王送给陈王妃的信物,不然齐宛然就不会专门还给他,不然这玉佩就不会出现在准备嫁过来的白俞清身上。
自己当时小心藏好它,是因为摸着手感不错,认为定是件值钱的东西,所以要好好保存将来换钱用。没想到竟会一直把它带到现在,而更重要的是她好像浑然不觉,就像这玉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以致和叶凉真的缺钱的,没有想到这块玉,倒是把莫翰送的青玉簪拿去当了。
想来这玉佩定是齐宛然一直贴身放着,所以这具身体才会如此接纳它。齐宛然,朱琳不觉叹一口气,这个痴心的女子,竟然傻到心甘情愿喝下毒酒。如不是爱惨了韩业又怎会如此?想起当初,自己对韩业接近的不排斥,应该有一部分是齐宛然这身体的原因。
突然想起只是齐宛然和令狐燕口中的血誓,原来当初莫名其妙的代嫁,原本以为是缘分,现在想想多么的可笑。他对她的关心。对她的宠溺。对她的好,原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快点爱上他解开血誓。
朱琳缓缓抚上唇角,那一吻……他费尽心机谋划,不料自己也不是解誓之人。真是嘲讽。所以后来才会毫不犹豫地让她离开阳城,说什么为了保护她,不过是谎言。可笑她还拼了命为他取解药。一切都在渐渐明了。那时藏剑山庄遇到唐墨。想来也是唐墨去取六叶律,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自己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
他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他会成为一个好帝王。有着帝王的谋略筹算,有着帝王的心肠手段。
韩业,韩业……再次想起他,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他们今生恐怕都不会再有交集,他有他的霸业,她有她的生活,他们终究会变成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而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懵懂的情思,患难的情谊。终将湮灭在时间的长河中,再寻不见。
只是,如果,如果当初没有离开榆国,没有离开莫翰,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莫翰,翰,自己还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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