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我我就要去缠着么……知道的。」水色扯了把墙上枯败的凌霄叶子,喃喃走远,「终是在这里不愿活么……」
凤无名喝多了酒刚要休息,就看见让他烦厌之人,「水色啊,辛苦了。」
「宗主要睡了……」
「是啊,水舵主要陪床么?」
「……宗主想的话,水色幸甚遵命。」
「嗤,水舵主床上能耐过人,风无名不敢领教。」
「风……宗主休息,水色告退了……」
「慢,你知道邘州柴洛槿吧?」
远在敛都听闻先生念账本的柴洛槿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闻,快春天了还这么冷……那活死人还是躺在床上瞪着牛铃大眼不说话?」
「是,今天已经施行了主子制定的第二套方案,依旧不开口。」
「好,启动第三套方案,那就是本尊我亲自出马……」柴洛槿拍案而起,闻打了个寒战,默默为不素男子念了句阿弥陀佛。
「阁下是人是鬼是仙?」手戳。
「……」
「来者是客,阁下最好自报家门别让我们失了待客之道……」筷子戳。
「……」
「那!我给你三个选择,你到底是愿意开口说话呢还是愿意开口说话呢还是愿意开口说话?」
「主子……」
「闭嘴,给我抄家伙,今日我无功不返!」匕首戳!会痛啊姑娘。
「主子……中人庄有请帖拜上……」
「中什么?哦那个无能庄?何事啊……」闻先生脸绿了,无能庄……
「中人庄与各派无甚交流,但每年阳春会邀群豪在千里镇举办棋会以示联系,名曰千里棋枰,是次邀主子与会。」
「棋是君子道,我不行,谢好意回了吧。」
「这是扬名夺势之机,主子应下吧。」宫雪漾不知何时径入了里间,青衣翩翩毫不惧柴洛槿责怪。「小草啊,今天穿得好漂亮啊完全是我喜欢的风格哎,以后进来还是先敲门哦,如果我和闻正在干点什么就不好了呀……」
「主子!」「主子……」两属下第一次默契。
「那就去吧,闻每次提到中人庄都语焉不详,博闻如你会不了解天下第一庄……说,跟他们什么猫腻!」
闻突然脸色通红顾左右而言他,宫雪漾解围道,「此人是谁?」
「我从冰棺中烧出的活死人,眼珠滴溜溜转就是不开口,气煞人也。」
宫雪漾提步上前,轻轻探脉,又在曲池、足三里、臂三里缓缓敲击,转身道,「不是不开口是开不了口。有人从藏血穴注力欲致他死,他必有奇遇才活得下来,之后全身寒气郁结,气血不畅,真气滞涩周身,故不能动不能说。这样下去会重伤身体。」
「怎么办?」
「输真气通经脉啊,巧的是我练的就是阴寒内功,可以给他通气无阻,只怕他受不住冷。」
宫雪漾示意柴闻两人最好离远些。此时以柴洛槿的视角看过去他手舞足蹈妖魔鬼怪好一阵,就步下床来擦汗说,可以了。
「小草你是不是元气大损?电视上说要大补,要不要采阴补阳?不对你练的是寒功那要不要采阳?闻快点上!」
「……」宫雪漾的万年倜傥笑容出现裂痕,「谢主子关心,此人好生调养,不日正常。还有……属下的升迁谢宴,主子你,有必要弄那么大排场么……」
谢宴下感百姓厚望,中敬朝臣同僚,上谢皇恩浩荡。本来意思即可,他本想朴素以示风骨,柴洛槿倒好,送来邘州王特赐的百马金雕,纯金打制,硕大明晃摆在堂中吓死人,又全国二十几州富商买她面子各奉珍宝,还请来敛都求一面都登天的三大花魁同席献艺……差点让他端杯之手抖了出来。
她这一手无疑昭告世人他宫雪漾是柴洛槿之人,断他后路,终究还是不相信他么……
柴洛槿敛起笑容,「我不是贴你标签断你后路,这样让你木秀招风弊大于利,第一等不智之举。不过,我就是想做……」一屁股坐上床上人的肚子,听到他痛哼一声还用力坐了两下方道,「你见人惯于躬身,脸上常挂笑面,显然是久居人下。平日讲话不经意露出的轻佻玩世,是瞧不起别人也是轻贱自己。眼中有深物,人后木然无神,是惟余执念仇恨的心死之人……这样由恨意驱使的人,是最无常之人。你绝对是个佼佼人才,我惜你;你义无反顾跟我,我顾你。我要相信我的人得偿所愿,我更要我爱护的人真正幸福,那是很难的、我一直无能为力的事,但是我想做。」柴洛槿突然站上床,踩在男子肚腹上表情激越真挚地说,「就要你排场撼天,用最俗的方式疼我的小草,不好么?」扬起小下巴一副无赖刁蛮样子,让宫雪漾直叹此人到底心智几何,但是心里终有个地方,轻轻笑,也轻轻哭。
闻先生轻哼一声,睨了宫雪漾一眼。「闻,你也一样……」鹿眼圆溜溜亮晶晶,不由人不信……
三人各自心事各自感动之时,体虚已极的男子拼着最后一丝力哼道,「姑娘……请下来……」
柴洛槿踹了一脚跳下来,带着闻宫二人拂袖而去。
八、西风何事悲画扇
手中的扇穗被揉乱,那是娘亲给自己亲手做的……今生唯一的温暖。轻吻着软软的穗子,犹如娘亲身上的香香。
「王爷,邘州小财神有拜帖上。」她?她来做什么……
「传。」
来人戴着长及脚踝的长斗篷,摘下来却不是那个明眸赖皮女子。郑显怔忡了一瞬。
「你是……」
「在下是小财神仆从,有话要传。」
「柴洛槿果然好作风,欺我不说,竟只差仆从传话。」不禁气结。
「王爷息怒,主子说王爷心怀天下度量撑船,不会介意这点小逾矩的。」
「哼。」
「主子送王爷一把扇子——」呈上来,是把普通的香扇,香味倒是独特清淡,扇上画了只灵动雪白的小兔子,别无他物。
「此扇何意?」
「主子请王爷自己领会,总之,是好意……小人完命,告退了。愿信阳王身体康健,千岁千岁!」
郑显把玩着扇子,扔在一边,又捡起来,莫名心里更烦了。
「王爷,」宫装女子走上前,探头看看扇面道,「小奴该说的早就已经说完了,主子已经……奴婢也别无他想,请王爷准我回乡。」
「施姐姐不愿留下么,我还有很多娘亲的事,想问你……」不端王爷架子的郑显,此刻犹如弟弟般望着她,俊逸绝伦的双目包含希冀。
「娘娘只愿你开开心心健健康康,有人爱护,也懂得爱惜他人……」郑显怔怔思量这两句,看女子一脸决绝,无奈金银满载打发她回乡。
有人爱护,也爱惜他人……娘亲,这却是最难的。
桌上文书摊散,郑显落座桌案边。风临的遣君差人来报千里棋枰之事,风闻这届棋会又多了许多人。江湖总是跌宕难平,争闹纷扰。朝廷这几日也不安生,礼部、户部、工部尚书三司同时弹劾十皇叔与伍诚的粮运污点,当然不是山水渡手笔,该是宫雪漾背后的柴洛槿。他倒可以作壁上观渔翁得利,只是未得航运马道要害之时就弹劾此事无异打草惊蛇殊无好处。郑显为柴洛槿此不智之举不无惋惜。另外他王府后院起火,藏在敛都别院的冰棺不翼而飞数月之后才发现。真是多事……之春。
无意间已把扇穗系在那柄小兔香扇上,惊觉后欲拿下来,缠缠绕绕反反覆覆还是作罢,看那穗子在画扇下晃晃悠悠。
吁口气踱步窗边,庭院里明明暗暗是月光剪碎的斑驳,树影婆娑正好摇乱思绪。「纤月黄昏庭院,语密翻教醉浅。知否人心?」一阵寒风吹过,扇穗摇摇晃晃,大约在叹他难得幼稚可笑,有些时候人心竟连自己也摸不清楚,像那人那样的诡谲反复心肠揣她作甚,见路行步即可。摸摸窗棂看那上面的刻痕,二十道,他二十而已,也已经二十年了……
「王爷,」管家整理好桌上一摞文书谍报,「用点晚膳吧,您还未吃东西……」
「嗯。」转身大步离去,剩一窗西风萧萧。
那卷窗寒风扑棱拍打,徘徊不去,以时光的角度看去,却是在嗤笑这世上平白多出来的一些牵扯,竟源于可有可无的玩笑……
九、千里棋枰,万里无云(上)
「小草,说吧。」
「呵,」宫雪漾近日的笑容颇为灿烂,也更为谐谑,当然了,凡人大权在握都会有些飘飘,「看此男衣着显然来自……大陛。主子不知,大陛沃土万里、雄兵千万,卧龙伏虎、宝蓄珍藏,是中土第一大帝国。可惜天命循环长盛必衰,十几年间征伐无度内乱骤起,群王叛变草寇揭竿,举国离乱。数年前皇帝暴薨,太子无能携妃子妾室逃窜至我燮国,不知所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大陛各大势力得一者助我们就大事有望了,何况主子钱、权、望皆在手,却没有刀兵之力。更妙的是,大陛与我国毗邻,内乱十年大陛无数能人逃入我国,若有此非龙即虎之人号召,不加利用更待何时……」柴洛槿看着小草写意微扬的眉梢真想揪他一揪,看这个心心念念都是他复仇大计的人疼痛变脸之相。
「主子……」闻怨气横生的脸无孔不入,揪出躲在平安的驴厩里谈天下事的两人道,「背棋谱啦。」
又是棋谱,她问候那十九道线之母!
小草笑得天光云影共徘徊春色无边逼人来,「主子,勤能补拙——」摇头晃脑离去也……
「可以,但我定然危及你们大燮江山,如此无妨么?」
「什么大泻小泻与我无关,也与柴氏一干手下无关,还有别的么?」
「还有……不问身份,不管目的,我护你不惜生命,你助我不论条件!」
「主子……」闻在一旁踌躇插话,宫雪漾却把手一拍道,「成交吧主子!」
眼前这个虎视龙行的威武男子,刚毅难折的气度从浓眉纠结处、棱目聚焦处、刀削的下颚处不疾不徐散发出来,这样的侍卫首领带在身边,是福是祸?可是,这么高傲坚毅的人……好想欺负啊……「成交!」
这么一句话,他的未来,就与眼前这个弱小女子交叠了。弱小啊,他大概会慢慢改变观点的……
他现在是柴府侍卫总领,某人却执意唤他大草,柴府第一大府草,说这头衔比宫丞相更高。
看前面端坐的柴洛槿,头上绑着书有『棋魂』二字的绷带瞪着手中的《当湖十局》点头嗯啊,她已经瞪着这几本古谱半月有余,依然处于摇头晃脑不落子的状态。
闻先生一记爆栗敲下来,柴洛槿倏然起立推桌道,「想到了!」霍然转身灼灼瞪着束剑地大草道,「亲爱的,看你了!」
于是之后几月武林人人迷茫惊讶,因为怪事来了。不说平地而起一派无根无脉的势力名『草护』,一出现就引天下无数成名英豪、隐居侠士争相投奔忠信无二,也不说草护收人敛地行事霸气,似乎财富无穷取之不尽,只说他们干的事情——武林数百年从没有人如此狠辣无忌,为达目的全无门派之间。草护与中人庄合作共建谍报网各取所需,中人庄知其所欲知,而草护还自建『武林贩子』分支贩卖消息给各大门派;草护与南部十九大马帮合作,强取豪夺南部、中部所有马道运输、剪径营生居然朝廷完全姑息之;草护强迫武林十阀之金水堂与之共营船舶武器的锻造行当,实际上夺了金水百年的武器独尊之力……
还有奇事,小财神柴洛槿一纸信笺送至中人庄,庄主击掌赞叹竟昭告群雄曰,千里棋枰本届改制,改落子为落人。
「落人?」风无名扬眉啜口茶道,「师傅,你看柴洛槿又玩什么,不嫌累么。」
「小人诡谲多端,小心为上。」
「水色,」风无名挑挑眉毛,笑道,「本座委以的重任如何了,似乎柴洛槿还是清闲省心得很啊……」
「属下不力,虽然照宗主意思办了,效果可能需等长远些……」
斗篷下的脸孔微抬,「柴洛槿不简单,算计此人需谨慎。」
「小事,」风无名展开中人庄的信函,此时天下英豪十之有九同时收到这信函,也同时为之热血微澜。
棋会改落子为落人,与会英雄遣精卫百人于千里镇千里之外的郎垛古城谋篇布局,夺中人庄二十年前所记一年内的中人册,内有天下人梦寐以求的朝堂江湖之密闻内幕,虽然为保当今天下安稳夺的是二十年前之旧闻,也足以惹人热血沸腾。英雄们坐镇千里,越障碍重重与门派间干扰拦截传令施为,精卫得令、比才角力——这哪里是棋会,简直是天下战,无狼烟之天下战!
郑显攥紧风临府送来的书函,激动难平,不仅因为可与群豪一较高下,「二十年前……母妃冷宫中生我、皇帝激愤、父王辞宫数载……」纠缠与缘由……「在这小册之中也许有迹可循……」
「个个都有不为人知的往事回首啊……」柴洛槿靠在藤椅上跷起二郎腿,手中柳条轻轻打在平安身上让它照前方学。
前面大草与一群武士汗流浃背,躬身聆听。大草三顾大漠从关外请来几位名动天下的马师,传授草护的迅字护以技艺,柴洛槿说机会难得于是赶平安来学习,寄望她的宝贝蠢驴驯服乖巧、日行千里……柴府侍卫总领、草护之首(小洛槿命名解释:大草的护卫军,草护……)大草同学以及身后一众男子,无奈的看着柳树底下好风光的柴洛槿,忍住脱衣服解热的冲动。
「还不脱啊……」闻一口茶喷了出来,总算明白主子大好阳春不踏青看戏来此作甚了。
顺利逃脱棋谱的柴某人,此刻正是百无聊赖无限闲散,跷一条腿舒服、抬两条腿惬意,拿出随身的纸札和闻的毛笔写写画画。「主子……」
「唔。」
「风无名已经携众提前去了千里,风临府也遣人无数……」
「唔。」
「主子写什么?」[·电子书下载乐园—wWw。87book。com]
「计划中的新产业!」
「哦?!」闻倾身过来,纸扎上字迹奇丑无比,凌乱分布着『女好馆』、『信阳王』、『闻』、『大、小草』、『风无名』……
「主子何意;要与王府和山水渡联手么?」
「非也非也。我要建全国第一个牛郎店,耶耶耶!高品质,高消费,高享受!耶耶耶!!」闻看着突然跳上桌激动难抑的主子,研究了一会儿她此刻摆的奇怪动作,问道,「牛郎店何物?」
「呃……好比男人逛妓院,女人就上牛郎店啊!」闻先生的脸极速抽搐起来,想起名单上还有自己,忍不住后退一步,听主子继续激动地说名字是女好馆、头牌是郑显……他脚底一滑决定回去对账本,彻底放弃催她早动身的打算。
时间总是快的,才不管柴洛槿的女好馆已经计划到几成,天下英雄们大都动身,赴千里棋枰之约。
千里镇是棋圣叶竟以家乡,叶氏是隐世的大世家之一,除了风临府的书君叶里,出世扬名之人极少。每年比棋艺之棋会赢家非风临府叶里莫属,而今年斗人力的棋会,却不知花落谁家。
彩旗猎猎的大四方场,众人各坐桌案后侃侃交谈,不像棋会倒像教场。眼尖之人早已发现有两个排场不俗不请自来的王孙重臣端坐中人庄主旁边,首位是信阳王郑显,流光溢彩有如天人,其后是丞相宫雪漾,平步青云的传奇,也确实才华惊世。柴洛槿努力地与宫雪漾挤眉弄眼,可惜小草看天看地看云就是不理她。「闻啊,为什么中人庄的人长得都一个样啊?」打个大哈欠,看闻颇不自在地说,「不是,这就是中人二字的精髓……」
庄主没有多做寒暄,稍加感谢既宣布比棋开始诸位随意,本来也是,比试早几月前就开始了,讯号烟花惊炮无数齐升天空,此刻千里外的郎垛,大约你来我往、奔雷闪电、精彩万状。
会场之内云淡风轻,不时有人与身后仆从耳语,立刻迅马飞驰而去或雄鹰展翅腾空。柴洛槿象【炫|书|网】征性的带了两只大白鸽子,但是诸人一见即知是七绝宝附骨鸽,饮主人血后可以追命还魂,柴洛槿拿它当信鸽。突然场中人整齐划一,齐把目光聚焦于柴洛槿。因为所有人都收到消息,草护现身郎垛,迅若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