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这艘刚刚从意大利买回来的新式货轮底舱内,更是装了数吨从南洋各地搜集的黄金,这可政务院特别关照过用以未来银行建设的红货!
如此庞大的一笔财货,别说是他,就连远在檀香山的政务院也颇为重视,虽然海军在少爷严令下暂不进入南洋护航,但还是从琉球派来了一艘改装过的炮艇前来保护。
虽然有炮艇护航,上面四座太平洋军制式37毫米速射机关炮和钢铁舰身也足以震慑靠小船和火枪的海盗,但谭望还不是很放心。尤其是如今太平洋军强势介入远东,打败日本,强占琉球,讹了几千万,早就不知让多少人眼红耳热,恨不能扑上来咬一口,所以即便艘炮艇巡弋在船队旁边,如忠实的猎犬般紧紧贴随,也没让谭望稍稍安心。
加上最近海盗猖獗,自从船队出海后,就不断有小船加入编队拖在最后,希望能借太平洋货运庞大的船队规模吓走海盗。
其实这种事情在南洋海域并不少见,常有落单的船只跟在大船队或者洋人舰船四周,借用这种方式躲开海盗。毕竟这是跑海的买卖,谁能保证以后没有个三灾六难的,与人方便就是于己方便可不是句空话,所以这也成了不成文的规矩,只要是没威胁到船队安全,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不会主动去驱逐那些落单的船只。
或许是太平洋货运如今名头越来越大,一路上不断有零散船只加入,让谭望的眉心也越来越紧。幸好此刻船队已经离开了近海,对靠帆船火枪的海盗来说,远海大浪的危险不比机枪大炮小多少。
但他并不知道,此刻跟在身后一艘看似普通的小船上,一位三十岁左右,穿着日本学生服装的年轻人,正从船舱里看着他的船队面色狰狞。
在年轻人的身后,几位身穿着和服的日本浪人,抱着长刀,肃立左右,看着年轻人的眼神里充满了佩服和尊敬。
日本是一个等级观念森严的国家,在这个国家里尊卑观念非常分明,即便是结束了幕府时代,但浪人作为类似于游侠和独行客的武士,一直以天皇亲兵自居,眼里根本容不下一般人。此刻他们会对一位无论是外表和气度看起来和常人无异的年轻人表现谦恭,若是让其他人看到,肯定会惊讶不已。
年轻人似乎没看到浪人们的表情,凝视着前方太平洋货运的大船队,看着其中两艘连原来的日本船名都没彻底刮干净的新式货轮,狠狠捏了一下拳头,才扭过头问看起来像头领的浪人,道:“春上君,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少尉阁下放心,我已经把那艘炮舰卖给了那些海盗,现在他们有了军舰大炮,又被财富蒙蔽了眼睛,相信此刻应该已经到了!”
年轻人点点头表示满意的同时,眼中却闪过一道哀伤,说道:“春上君,我已经不是帝国陆军少尉了,您可以称我明石君,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明石元二郎!”
“嗨!”春上点头应道,心里却有些纳闷,为什么明石元二郎放着好好的少尉不当,却跑来南洋策划袭击太平洋货运公司的船队呢?而且他哪来的炮舰?帝国海军不是都已经……。
春上还没想完,就感觉脸上仿佛被利刃挂过,连忙抬起头,发现明石元二郎眼睛早已死死锁住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面对这两道如同实质般锋利的眼神,心头竟然没有来的哆嗦一下。
“春上君,作为大日本帝国的武士,您应该知道此刻国内的处境!我不想多说什么,只想告诉你们,我所做的,你们此刻正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
“嗨!”听到这话,不仅是春上,就连旁边那些浪人,也都是挺起了腰满脸狂热。
明石元二郎缓缓转过身子,眼神又飞到了前方的太平洋货运公司船队上,想起了出发时福岛安生老师摸着他肩头说的话。
“帝国虽然输掉了这一次的战争,全体国民都认为帝国被逼到了绝境上。但在我看来,这何尝又不是个机会!”福岛安生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声音缓缓而清晰。
“此刻的帝国,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看着自己兄弟姐妹被杀死,眼睛通红却无力打破囚笼的老虎,你说如果几年后,囚笼一旦打开,老虎会怎么做?”
“现在正是老虎重新磨利牙齿,养精蓄锐的时候!海军可以趁着主力全毁,来一次新的**,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军舰,追上列强的步伐!陆军也可以趁着这几年的时间,完成之前匆匆扩军造成的兵员素质下降问题。”
“我们要做的,就是趁着帝国休战准备的时候,尽可能让对手虚弱,让他们放慢脚步!所以我把你从陆军调出来,去执行任务,不是让你去报仇,而是尽可能削弱敌人的实力!”
“对于一个和帝国一样,却更小,更零碎的岛屿政权,他们的命脉就是一条条海上航线!去吧!即使不能毁掉它,也要尽可能的骚扰它,给他们的脖子上缠上一根绞索!”
明石元二郎轻轻抚摸了一下肩膀,仿佛感觉到了福岛安生的大手按在肩膀上时的温暖,嘴角猛地一寒:“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春上点了点头,正要继续说话,忽然身边一位浪人质疑道:“明石君,为什么我们不直接和那些海盗一起攻打前方的船队呢?”
对于这种越级质疑,明石元二郎并没有恼怒,反而指着前面巨大的远洋货轮和它身边的那艘小炮艇,微笑道:“你认为如果他们全力逃跑,海盗们的那些帆船能追上这些新式货轮吗?”
“可是我们不是把炮舰卖给了海盗吗?难道依靠炮舰也不行?”
“竹田先生,你要知道,帝国已经和太平洋军停战了,所以我没办法让优秀的帝国海军人员亲自来驾驶炮舰,以那些乌合之众即便是得到了炮舰,你认为有机会全歼他们吗?”明石元二郎狠狠瞪了眼说话的浪人武士,忽然声音一转:“作为在台湾支那土地上生活多年的武士,你应该知道,那些常年跑海的支那人有个很坏的习惯……。”
明石元二郎嘴角勾了一下:“海深浪急,同舟共济,是支那人的美德,却是他们最大的弱点!他们,太重情义了!”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度,指着身边大大小小半途加入的船只,恶狠狠说道:“让那些海盗们动手吧,用这些支那人做诱饵,把那艘炮艇yin*过来,告诉他们,所有的财富,都是他们的!”
“让卑鄙的夏威夷知道,我大日本帝国绝对不会屈服的!”
基隆。
虽然北方此刻还是寒峭逼人,但东南沿海诸地早已是一派春播繁忙,更别提四季如春的台湾了,望着窗外远处耕牛缓缓,黄子辰却没有任何心思欣赏。
“赵叔,怎么样了?”
赵叔是黄家的管家,因为害怕儿子在外没人照顾,所以黄兴便让管家陪着他一起来到了台湾,此时见到大少爷询问,不由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病倒了十几个。哎,在这样下去,咱们都快凑不齐人开工了!”
啪!
一听说又有工人病倒了,黄子辰顿时气得将手中的文件往桌上狠狠一砸,似要将满腔的郁闷发泄出来。
受少爷重托,来台湾也一年多了,按理说也该是出成绩的时候了,而且眼看着琉球已经被少爷掌控,基隆距离琉球又不远,正是需要自己做贡献的时候,却偏偏有力没地方使,让他倍感挫折。
建厂之初,为了掩人耳目,他以大东洋行为掩护,多从大陆内地招工匠,倒也取得了一些成果,但后来却因为天气逐渐燥热多雨,那些招募来的工匠不久后就病的病死的死,减员更是高达三成!光是每月向洋人采购金鸡纳霜就是比天文数字!
所以原本预计两年的工期更是一拖再拖,直到如今船厂也才挖好两个干船坞,那些高价买来的机器和设备,依然还包裹在临时仓库里。
眼看着根据当初拟好的时间表,第一批在夏威夷学习的船工就要来了,可自己这边别说配套工厂了,连机器都没拆分安装,这可怎么办呢?
见到黄子辰满面愁容,赵叔也是心急如焚,嘴唇蠕动了几下后,还是说出了另一个不好的消息:“大少爷,我们看上的那块地也出了点问题。”
“地?”黄子辰呆了一下,这才想起位于基隆港船厂外的那片土地,那可是港区为数不多地势平整的地方,是他早已看好的后续配套工厂和汽车厂的基地,难道那里也出问题了?去年不是和官府说好了吗?
赵叔也不隐瞒,连忙说道:“前些日子我带人去办土地交接手续,可他们说这事需要等新任巡抚唐大人批阅才能处理。可这几日我得到消息,听说林潍源也看上了这块地,准备买来修建甘蔗种植园,说是这几日就要把手续了。”
什么!
这下黄子辰更坐不住了,要知道这块地关系到自己在这边的后续发展,如果没了这块地,船厂就成了孤岛,配套的工厂放在那里?
虽然他很想立刻就去找当地官员问清楚,为什么会突然变卦,但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早已成熟了很多,想了想后缓缓坐了下来。
倒不是他愿意放弃了那块地,而是这林潍源可不是一般人,不仅是如今的台湾首富,而且本人还是太仆寺卿。
太仆寺卿这个官职对旁人来说或许非常陌生,但对渐渐熟悉大清官场的黄子辰来说,却让他觉得有些棘手。从官衔上来说,太仆寺卿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充其量就是给皇帝养马的弼马温,但按照大清官场的说法,这类官员却常有机会面见天颜,属于近臣。
即便是一方总督封疆大吏,对这类人也往往是迎奉较多,很少有愿意得罪他们的,更别提自己这位在大清没有任何背景的外来户了。
要是土地到了此人手里,再想拿回来可就非常难了,所以必须趁着这几天动手脚。想到这里,黄子辰狠狠一拽脑后的假辫子,要不是少爷心存顾忌,他真想直接建议大军开过来算了,也省得让他每日都去和那些官员应酬。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即便是少爷下决心拿下台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只得咬咬牙,又从抽屉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了赵叔:“赵叔,这是还要麻烦你立刻去一次台北,疏通疏通,有机会的话去见见那位新任巡抚,无论花多大的代价,都要拿到这块地。”
赵叔也知道这块地的重要,连忙接过银票,思量着要怎么才能帮着大少爷能把土地弄回来,尽早开工的时候,办公室大门忽然被推开,没等他看清楚来人,一个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子辰,你这是……?”
“快,去把机枪拉出来!”
“没事的都躲起来。”
“左满舵,加快速度通过,不准和海盗纠缠。”
尖锐的哨声从甲板各处响起,货轮上顿时乱作一团,或许是为了配合这份紧张,几发子弹更是从远处激射而来,打得甲板上发出一阵“啾啾”的声响。
突然,甲板上一位还不及躲避的船工僵住了身子,子弹准确的击中了他的脖子,穿出一个碗大的伤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随着倒下的身躯染红了甲板。
见到这一幕,船员们更加紧张了,纷纷躲进了甲板后面,使得逐渐靠近的海盗们更猖獗了,纷纷跑到船艏扬着身子,一边射击一边叫骂,还有一些甚至直接挥舞起了砍刀,颇为声势吓人。
但谭望却并没有被这种声势吓到,反而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等见到几个壮实的船员将特意为这次护航为每艘船配备的机枪拉了出来,立刻大喊:“快,上子弹,打死这些狗日的!”
接受过简单训练的船员七手八脚上好子弹,一拉枪栓,只听到“哒哒哒哒。。。。。。”如炒豆子般爆响从耳旁炸开,那艘正在靠近的海盗船,顿时被打的木屑横飞,几位站在最前面扬着大刀的海盗更是直接被子弹撕碎了身体。
大概是没想到这艘货轮上居然有这么强的火力,靠得最近的海盗船连忙转舵规避,最后知道了这是个硬渣扎手,也不绕回来,直接向拖在后面的那些普通小船冲了过去,让甲板上紧张的船工们大松口气。
有了机枪相助,逼开了最近的那艘海盗船后,谭望稍稍松了口气。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远处身后那艘从出发时就一直跟随,准备借船队避开海盗,此时却成为第一个被占躲的小船,总觉得哪里不对。
海盗出现的并不算突然,用伪装跟随的方式也不算高明,起码他早在第一艘船吊在船队后时,就已经隐隐猜到了一些,还特意让人重点观察,不过当时他并不觉得海盗会动手,毕竟自己这边全都是远洋大船,而且还有炮艇护航,只认为会跟随一段时间,见到没法下手就离开了。
但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海盗居然动手了,而且还选在了这片海域,实在是太意外了!
按理说海盗最喜欢的是近海,多岛屿的海域,可以利用海岛掩护,一旦失手也能尽快遁去。所以这次押运的路线他经过了精心挑选,并没有走吕宋,澎湖绕道台湾海峡的传统航路,而是选择了走外海,虽然这样走路程稍远了些,但行走的大都是深海开阔区域,就是为了想海盗避开袭扰,但没想到他们居然跟到这里!
还悍然动手了!
在这种一眼望去都能看出花来的海域做买卖,对靠着几艘风帆小船的海盗来说,一旦失手如何安全回去都是问题!所以一般海盗都不会选择进入远海做买卖,这种地方万一有点差池,和白白送死没什么两样!
而且海盗选择的时机也让人奇怪,平时他们都是选清晨或者傍晚动手,利用阳光刺目作掩护,现在可好,日当正午动手砍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难道这是一群刚开张的新人?不太懂海上的规矩?
谭望摇了摇头,望着回身加入战队,如狼入羊群的那艘海盗船,看着他们娴熟的分开船队,穷追猛打那些吃水深的货轮就知道,这些家伙绝不是菜鸟!
但他们为什么敢选在深海,还是大白天对这么庞大的船队下手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跟踪尾随了不是一会半会了,也肯定看到了护航的炮艇,为什么还敢动手?难道他们以为,靠几艘木制帆船,就能抵挡得住37毫米机关炮的狂轰?!
谭望正思量间,只见身后跟随的船队中一艘客轮上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无数人影奔跑躲闪,一些人甚至顾不上考虑后果,直接从跳进了大海。
“王八蛋!”
身边,货轮船长望着被海盗打的起火的客轮,顿时两眼通红狠狠催了一口,喊道:“谭老大,要不让炮艇去帮帮忙吧!”
“是啊!咱们这边都有机枪,量那些海盗也不敢再围过来,就让炮艇去吧!”
“大家都是跑海的,应该互相照应!”
“不错,要是让人知道了咱们见死不救,那岂不是影响了咱们太平洋货运的名头,以后谁还会来找咱们啊!”
既然船长都说话了,旁边的大幅水手和船上保安队也都纷纷叫嚷起来。谭望也是紧皱起了眉头,若是平时遇到这事,他肯定会安排炮艇救援,以海盗那几艘风帆木船,只要炮艇过去随便开上几炮,就足以把他们都吓走了!
但一想到刚才的那些疑点,这个命令就始终无法出口。
“谭老大,下令吧,不然那些人就要都被海盗杀光了!”见到又一艘货轮起火,身边那些伙伴再也坐不住了。
“报告,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