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显然未料到这种情况,也出了一身冷汗,“奴才鲁莽了,只想着赶快劝慰万岁……”
我摇手止住他,“没那么多事。穿采青的也可以。”
“是是……是。”苏培盛一连答了三个是,然后躬身道,“那就请格格速换装束。”
采青的衣服我穿着稍有些肥,袖子过了手腕,端起茶盘有些碍手,茶碗更是一步一抖!
胤禛此刻已经消停,正端做案前埋头看些什么,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我小心的走过去奉茶,尽可能不把茶水洒出来,但是还是溅出几滴到桌案上。
他斜撇了一眼茶碗,瓮声瓮气的斥道,“平日里惯的你们,都欺负到朕头上来,连碗茶都放不好!”说完看也不看我,端起喝了一口,又狠狠摔下。
见我还立着不走,抬头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还……”
我冲他轻轻一笑,他愣了一愣,好半天才回过身来,神色轻了一些,缓缓伸手拉起我的手,用手指轻轻磨挲,“怎么是你来?”
“有无影响你继续发脾气?”我笑着问。
他苦笑一下,“他们告诉你?”
“怕劝你也丢脑袋,你气病了也丢小命,我最不怕死,所以就来了。”我玩笑道。
“那群奴才!”他笑着就要拉我坐他腿上。
我抬下巴示意他龙椅桌案,他不再坚持,把头埋进我怀里,深深舒了口气。
“他们是怕你气坏了身子,有什么气一下就算了,哪搁的住发那么久的脾气,瞅这里东西摔了多少,多不划算,碎碎末末的够寻常劳百姓一年口粮,真是罪过!”等他直起头来,我环视一眼周围一片狼藉道。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站起来,“还当你是真关心我。”说着拉我到旁边榻上坐下,揽了我坐他腿上,扯着我衣服道,“谁的主意?苏培盛?要你穿这色儿的衣服,难看!”
“我想的,不是这色儿哪能进的来,也省你那帮臣工大把的吐沫星子!什么后宫女人不得干政,不得进书房朝堂云云!”
他的手伸进我衣服里摸微微隆起的腹部,“那帮臣工们只怕你误了我的江山!”他嘿嘿笑道,把脸贴在我胸前。
“你这一阵子都心情不好,小心身体!”我柔声道。
他点头嗯了一声,过会儿突然说,“若黎,谢谢你!”
“嗯?谢我为你奉茶?”
“谢谢什么都不问。”他轻轻答。
“嗯!我很能恪守妇道!”我点头道。
他噗哧一笑,扭过我的下巴道,“你可知什么叫三从四德?”
我抓了头皮,这个问题似乎从未有人考过,似乎也不曾学过,三从大略清楚,四德却需研究。“你为何只捡我不会的问?”
他大笑,脸凑过来亲我的脸,手开始解马甲上的纽扣,我拦住他的手,他坏笑道,“这样难看的衣服,不如脱掉。”
我又气又羞,身子被他箍着,不能大力挣,只好求饶道,“孩子!肚子里的孩子!”
他凑近我的耳朵笑,“你放心,不会有碍。”
我脸一下红到耳朵底。
雪应是半夜下紧的,早上起床隔着窗子看,屋瓦上白茫茫一片,院子里却早被勤劳的小太监们打扫干净,雪趣全无,我撇了撇嘴回身到床前,胤禛今日不用早朝,便赖在床上,此刻正闭着眼睛睡的熟。
外间采青和撷蓝听到我的脚步声,便端着盆子进来,我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她们出声,自朝她们走去,刚动了一步,胳膊就被胤禛从帐子里伸出的手攥住。
我无奈的看了看那只手,不好再动,采青和撷蓝俱都低头一笑,转身轻脚出去。
“还未醒就觉的眼皮跳,果然是你要走。”他笑着说。
“胡说!”我撩开一边帐子挽到旁边的镏金勾上,“你明明就是醒了,快起来,这样赖着叫人笑话!”
“从小儿到大都没赖过床,做了皇帝仍旧赖不得,是神仙身子也散了。还不如人家小户人家,天冷了床上懒散一天,庄稼生意的小桩小事也不用太操心,糊口就成。”他说着坐起来,朝外看一眼,“好冷!雪是不是下的颇大?”
“银妆素裹!”我拿起他的衣服给他披上笑道!
他突然斜眼瞅我一笑,我看了看自己一身并无可疑,便疑惑看向他,“好好的这样笑我作什么?”
“突然记得那年你我随先帝出宫视察雪情来,好似也这个时候。”他将我鬓边头发挽到耳后去,“你骄傲的像只孔雀!”他嘿嘿笑起来。
我知道他是笑话我,便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一起床就拿我消遣,孔雀是雄的也才骄傲的起来,雌的连落地母鸡都不如,用什么骄傲!”
他伸了个懒腰,“今儿怕是要出去一趟看看,先帝晚年施政仁慈,那些人又得登鼻子上脸作起势来,琢磨着我新政不稳,顾不及此呢!我倒要让他们看看,不光京城,河南、山东、山西等都一起狠查,不动动他们筋骨就不晓得新皇手段!”话音突然狠了,我装作不知,起身到门口去,命撷蓝带人进来为他更衣。
他显然意识到话说过了,便笑着又说,“若不是你有身孕,倒可以跟我一起出宫看看,不然到十三家去走走也行……”说到十三,脸色突然一黯,鼻子里哼了一声,才又说,“会回来的晚,不用等我用晚膳。”
待他吃完早饭出去,我唤来采青,“昨晚上散了一地的是什么?”
“珍珠,都跟鸽子蛋大小,宫里呆这些年,也没见过这些异彩的,还都发光呢!”采青笑着答,“指不定又是谁来献殷勤,结果献错地方,被皇上给摔了。”
我点头,总觉此事蹊跷,胤禛提及十三时脸色有异,有什么话不愿说似的,可又显然不是因为十三惹他发如此大火。那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也是为蒙古世子求亲的事?这事断不会令他太过为难,每年和亲,也大多是挑宗室格格封了和硕公主,帝王的女儿是舍不得远嫁,只苦了宗室,又哪里会为难到他。照采青的描述,那一地的珍珠乃西域特产,中原鲜有,当年准格尔部战败受降,就是拿这些进贡,连太后都鲜见此异宝,叫人打了几只珠钗送她喜欢的公主格格,我也有一只,后来送给十三的妹妹络琳。
正胡乱想着,突然采青急急的走进来,神色有些着慌,“宛若格格求见!”
第 60 章 (下)
我也吃了一惊,照往日情形,她是排斥我的,今日竟来找我?
宛若神情肃然,进门后不语先看了看四周,采青会意,遣了红袖等人出去,宛若仍旧不语,只拿眼看采青。
“你只管说就是!”我转身坐到一旁椅子上,心里有些恼,小小孩子,做什么诡谲如此。
红袖自门口端上茶来,采青接了,放一旁案几上,“宛若格格坐着说吧。”然后站到我旁边来。
宛若凝神盯了我半天,突然眼圈一红,簌簌低下泪来。
我看了采青一眼,采青亦是疑惑。
宛若并未坐下,而是抹了一把泪,上前一步,突然扑通跪下,“请若黎姑姑救宛若一命!”
“这……”我又呆住,更不知话从何起,
宛若磕下头去,“阿玛走时托宛若给姑姑,如今宛若走投无路,求姑姑怜恤,哪怕看在……看在宛若额娘与姑姑有缘的份上!”
“宛若格格何出此言!”采青微怒喝道。
宛若忽然抬头,一脸忧愤,厉声抢白道,“我和姑姑说话,哪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道理?”宛若把“下人”两个字吐的很重。
采青脸色顿时煞白,嘴唇嗫嚅着。
我冷笑,缓缓回道,“宛若,你可知,这世上无几人如你般幸运,一出生便得格格称号,富贵永享,并有随意辱骂人的资格!”
宛若脖子梗了一梗,脸慢慢红起来,还是嘴硬的回了一句,“我幸运与否您也心中有数,何苦摆了长辈架子说我。”
我脸色一冰,冷声道,“我本来就是你的长辈!你是个聪明姑娘,别没来由得罪人!”我又跟着加了一句,稍稍谢坐了身子,“采青,扶宛若格格起身。”
采青依言去扶,宛若却先她一步挪开身子,依旧跪着,倔强的看着我。
“你站起来说也是一样,我能做的,一定尽力!”我看着她说,心有不忍,若不是她有意冒犯采青,我怎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听说这样说,宛若刚干了的泪又如泉涌,几乎泣不成声,只反复一句话,“求您救我!求您救我!”
我心内凄然,叹了口气道,“你仔细说来,我才知道怎样帮你。”
宛若哽咽许久,才努力镇定下来,仍是泣不成声,“皇……皇上要把宛若嫁……嫁与蒙古世子!宛若只……想回到阿玛身边,宛若这……世上只有阿玛一个亲人,不能和阿玛在一起,宛若生不如死,求姑姑为宛若说情,放宛若回盛京,宛若终身不嫁,服侍阿玛终老!满宫里只姑姑救的了宛若,姑姑向皇上求情,皇上一定会恩准的,求姑姑了,求您开恩,给宛若留条生路,若真要嫁到蒙古,宛若不如现在就死。”说着便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匕首来。
“格格不可!”采青惊叫着奔过去,宛若咬牙一味躲避躲闪着,采青不得空隙近身,争执良久,采青摸了把冷汗抬头向我求救。
我亦已起身近前,离她们不过三四步远。
打手势示意采青不要再动,我缓缓蹲下身去,稍高一点儿盯住完若。
外边人听到响动,也都急忙奔进来,大约并没看到宛若手中利器,茫然看着我们三个人,我摆手挥退他们。才向宛若道,“想过后果没?”
然后伸出手去,“把匕首给我!小心割到自己。”
宛若低了头咬紧牙关,却没有交出匕首的意思。
“你这样做有害无利,你以为养心殿的人都是不长眼的?”我也咬牙道。
“我不在乎,只可惜不能再见阿玛最后一面。”
“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盯住她问。“都不打算活了还找我做什么?”
“我……”
我蹲下身,仔细看着她。她此刻已经蹲坐到地上,泪盈与睫,楚楚可怜。她长的像十四,除了一张瓜子脸似钮钴禄氏外,其余几无半点相向。如果像她额娘的话,她会不会更恨我?
我不自觉打了个冷战!
她大约也注意到,抬头看牢我,眼神有一瞬的恍惚,突然又凌厉起来。往后挪了挪,右手扔紧紧抓着匕首。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我问。
“满宗室里有女儿的都知道。”
“那怎么知道是你?”我紧盯住她,“圣旨下了?”
“还未!”她摇头。
“那你怎知道是你?”
“明天就会下!”她突然尖叫起来,“明天,明天!你如意了吧?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宛若……”我想安抚她。
她一把撇开我的手,“别碰我!我恨你,一直都恨你!不是你,我额娘不会那么惨死。”
我无奈,“宛若,那是上一代人的恩怨!”
“是,那是你们的恩怨,又碍着我额娘什么事?无端陪上她一生幸福?”
“你……你阿玛对她很好!”我几乎难以启齿。
“是的,阿玛对我额娘好,也对宛若好,全都是因为长的像你!”宛若尖叫。
“宛……”我浑身无力,“宛若,我们不是谈这件事情的。”
她抬头怒视我。
“明日圣旨果真会下?”我问她。
“果真会下!”她突然阴阴一笑,“年妃娘娘告诉我的,也是她来要我求你。”
我摇着头,我可置信的望着她,嘴上有些结巴,“宛若,她……她是为……你好!”
“你信吗?”
我不信,可是我更不信说这些话的宛若的居心。
“这宫里没人对我好,我额娘和我姨娘,是雍亲王和大将军王的疮疤,我更是一个耻辱,哦,还有弘历哥哥,我竟不知道他还如此敬重你!你自以为霸占了养心殿就万事皆备?问问这后宫的女人,哪一个不想把你抽筋剥皮,咒你早死,死也要化你成灰,省的你鬼魂作祟祸害的这紫禁城不得安生。当年你去青海压根就不该回来,是你,是你制造的悲剧,十三伯为何受害?我阿玛和四伯伯为何誓不两立?还有我额娘,弘历格格的额娘,都是拜你所赐,她们死的不得安宁,活的犹守活寡。一切都是因为你,该死的是你!”宛若突然举着匕首扑过来,被采青从一旁死死抱住,我也惊的坐到地上,浑身如堕冰窖。
“你最好别大声叫,外边人听到,你想杀我都没机会!”我突然上前一把扯开完若撕扯采青胳膊的手,采青臂上衣服早被锋利的匕首划破几道,幸亏是冬衣比较厚,才不得受伤。
宛若似乎意识到这一点,又或是神智渐醒,迟疑着松开了手,只是无论采青如何去夺她手中匕首,她都不肯。
我怕她们都伤了手,便向采青道,“就让她拿着。”
采青心有余悸的看着我,“怎……”
“她还没学会怎么杀人。”我冷冷看了一眼宛若道。
宛若也冷冷看我一眼。
采青才不放心的扶我起身,护到我前边。
我镇定了一会儿回味宛若刚说过的话,显然有人特意跟她讲过,那个人肯定不是年氏!
宛若此刻也站了起来,喘气不均,强自立着,更显身形怯弱。大概也有些惊悸。
事情似乎很清楚,又好似很模糊,我一时难以分清,只觉的宛若和年氏是被人利用。
“你阿玛一生坦荡,你给他丢脸!”我缓缓道,盯住宛若脸看。
她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什么,只倔强的把头扭向一边去。
“那些事情谁告诉你的?”我问。
“我阿玛!”宛若淡定回道。
“你阿玛把你往刀口上送?”我冷笑。
宛若咬紧牙关不语!
“宛若,我若如你想的这么愚钝,紫禁城里留不到我今天,这些事情我不点破不代表我不明了,年妃不过是小伎俩,她利用你只单纯想争圣宠。可别人用她来害人,不只是害我,还有你阿玛,甚至是当今圣上!”我厉声道。
宛若突然打了个激灵。
“我死了,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你阿玛,你可仔细想过?”我盯住宛若问。
宛若眼中突生恐惧,一直看着我摇头。
“而你是帮凶……”我缓缓接着说。
“不是……不是……”宛若摇头,“他不是这样说的?”
我突然警觉,“他又是谁?”
“我阿玛和皇伯伯是亲兄弟,皇伯伯不会杀我阿玛的,不会的。大不了是宛若死!”宛若并不回答我,自顾自的说。
“先帝三十六子,何尝不是亲兄弟?”我黯然长叹,“宛若以你之聪明,怎会猜不出!”
“那为何不放宛若回去照顾阿玛?宛若只求和阿玛一起!死也一起!”宛若倔强吼道,眼含泪光!
“既然有本事预知圣旨,为何又没本事救你?”
“你……”宛若咬牙!
我抬头望她,冷声问,“你真的指望我救你么?”
“非如此找你作甚?”
我冷哼,“宛若,你当真是来向我求救?”说完盯着她一刻未曾放松的匕首看。
她的手朝袖子里收了一收。
“采青,好送宛若格格回宫。”我淡淡吩咐道,自己就转身进去。
宛若突然疾步上前,堵到我前边儿,“你果然狠心!”
“我还只是下层,比我心狠的太多。”
“你真不救我?”
我摇头,“不救!”
“理由呢?”她抓紧我的袖子。
“你不希望我救你!”
她喉咙里“咯”“咯”响了两下,接着就诡异的笑了起来。“这后宫里女人有你一半聪明,就不至于个个守活寡。”
“你也聪明,何至于害人害己?”
“因为你们先害了我额娘!”她恨恨的说。
我突然一把拨开她,反抓紧她的手腕,“回去告诉那个“他”,他斗不过的,就算陪上你一条命,加上你阿玛的,还有我这条,他都斗不过。他已经输了,早就输了!”
第 61 章 (上)
“不……”宛若突然一声凄厉长叫扑向我,“为何遭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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