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黎!”
我放松了对十四的抵抗,轻声说,“我知道你打小跟我在一起,见惯了我,那不过是小孩子的一种依赖心理,等你再遇着好的女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就算遇着其他的,你只是你,谁也代替不了。”十四执拗的说。
“好啊!那你现在就去禀告你的皇阿玛,看他是不是让你娶一个比你大十二岁的番邦女子。然后看他给我定个蛊惑皇子罪,把我下了狱,砍了脑袋,你可得好好的记着我!给我立个大点的墓碑!”我咬牙说道。
十四拉着我的手慢慢放松,最后倚到墙上去,手抠了半天墙壁,“若黎,你总是把话说的狠!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狠?比这狠的还多呢!我心里什么也没想,就是大家平平安安的把日子过下去。十四,这日子太不平安了!”说后边一句,我不禁心生凄然,当年那个被我逮着逃学的小男孩都长大要娶妻了,他为此心生烦忧,童年的单纯已经离去,等着他的将是一个挽不住的悲剧。我情愿从来不知这些。
“若黎,我常听你唱那个《红豆曲》,常见你一个人坐着发呆,我知道你一个人孤苦伶仃,不是真正的很快乐,所以变着法子的逗你,好使你不得空去想你的心事。你可知道我多希望自己长大?你夸十三哥个子高的时候,我也恨不得胳膊够长,可以把你放在怀里,护着你,不让人欺负你。你有心事尽管想去,可是不用再举目无亲。我好不容易长大了,可以护着你了,你们都告诉我不能娶!不能娶!若黎,不能娶!”十四贴着宫墙缓缓走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连几天,耳边都是十四伤心的一直重复“不能娶!不能娶……”手底下那些密密麻麻的拉丁文字全都成了鬼画符,一个都不认识。朗世宁看我神情反常,道我是累了,便让我走走去。
我一步一步挪出景阳宫,却不知道要去哪里。十四说的对,我韩若黎在这紫禁城里孤苦伶仃的,作了难也不知道能找谁去。
不知怎么竟踱到御花园去,我一般不来这里,今日竟胡乱走到了。懒的再走,想就近找个亭子坐,不想康熙的身影慢慢从一边竹林闪了出来,我躲避不及,只好强打起精神来去行礼。
“呵!若黎怎么有空这里来了?听那朗世宁说你学习外文可是上心的很呢!”康熙见了我笑道。
“皇上说笑了,看您今儿心情挺好的。”我也笑着,未免有些吃力。
“来陪朕走走。”康熙招呼我,李德全自觉落在了后边。“若黎来这里几年了?”
“回皇上,这是第三年。”
“喔!想你那时候倔强的看着朕,似乎还在眼前,一晃都三年了,朕又老了三岁喽!”
“您看着一点都不老,听十四说您前些日子还搭弓射箭,箭箭命中靶心呢!那是小辈们都比不上的。”提到十四,我心里一打鼓。忙转了头准备转移话题。
康熙却突然问了句,“若黎今年多大了?有没二十岁?”
我一笑,“皇上,若黎进宫那年是二十三,今年都二十六了,按女人年龄算,若黎都是明日黄花了!”
康熙摇头,“不像,看着不像,是不是常在朕身边,瞅着你这两年都没怎么变。”
“大概是那玉泉山的水养人,宫里的娘娘还有丫头们哪个不是水灵灵的。”
康熙突然大笑着看向我,“怪不得太后喜欢你,若黎说话好听,还让人觉不出假来。”
“您取笑若黎,在您面前谁敢说假话?”
“若黎,跟朕谈谈朕的儿子们!”康熙突然收住笑,语气严肃的说。
我一惊,忙低了头,“皇子们哪是若黎能议论的。若黎不敢。”
“你们那里也讲究这个么?”
“皇上……”我惊呼道。
“说说吧,朕听听,就你的看法。”
我噤了声,过了好一会才说道,“若黎这两年入乡随俗,行为处事也俱都跟众人无甚两样了,您这样是在为难若黎。”
康熙长叹了一声,“连你都不肯跟朕坦诚了,当年那个敢顶撞朕死都不跪的若黎呢?”
我心念一动,抬头看了他,眼前见到的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皇上,那个若黎还在,只是那个若黎自知自己身份特殊,不敢妄言!皇上您不也是一向体谅的吗?”
康熙不说话,一直盯着我,我也望向他,没有一丝的松动。康熙突然拿手蒙了我的眼,“若黎,你有一双干净的眼睛,朕看着也会觉的惭愧。”
“皇上,若黎听过一首歌这样唱‘世上最是母亲亲,断了骨头还连着筋,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母亲的恩’,唱的虽是母亲,但若黎想父亲大抵也是一样的。您是君主,可也是父亲,他们都是您的儿子们,都是您的骨肉,怎么都分不开的。若黎有幸跟阿哥们相处,知虽有时他们会惹您生气,可都是心心念念惦着您的。”
“好一个断了骨头还连着筋!若黎,朕没看错你。”
我不道谢,也不吭声,直呆呆的看着他。
康熙仰头一笑,“那个若黎是还在,单看这看人就知道了!除了太后,你可是第二个敢这样直愣愣看朕的。”
我红着脸低下头去。
没过几天,在太后那里就听说,德妃已选了员外郎明德之女舒舒觉罗氏给十四作侧福晋,正在请皇上的示下。我已经多日不见胤祯,一是我避着他,我想他应也是避着我的。
一日康熙想要看英吉利的沿海景俗,朗世宁又有别事走不开。便差了我去送,我刚跨入殿门就听到十四吼声,“儿臣不要!”
我一时立在当地,想康熙定是许可了德妃了建议,傻胤祯,跟你的父亲,你抗的过么?你的儿女情长哪比的过他的大清基业。
正呆愣间,十四从里边一阵风的冲出来,差点就撞到我身上,见到我先是一愣,也不理我,身子一错就过去了。
我把文稿交给李德全,却听里边康熙的声音,“是若黎吧?进来朕有话说。”
我进去行了礼,康熙沉着脸看我半天,方说,“十四脾气倔强,他一向和你亲厚,你去劝劝他。”
我答应着退出去。
小安子领我到上书房一旁的一间屋里,十四正背对着门站着,听到脚步声,猛地摔了一本书过来喝道,“滚!都给我滚!”
那书正好砸到我头上,瞪时眼冒金星失声叫出来,小安子忙过来看,“姑娘没事吧?”
十四听到,忙过来扶住我,“怎么是你?我道又是那起子奴才!”
“是他们砸着就没事了?”我按着脑袋说,手放下来时竟然粘了血。十四立刻叫人去请太医,被我拦住,“这成何体统,叫他们找点药擦了就行。”
一时药送过来,十四接过给我擦了。
上好了药,我说,“好了,写吧!”
“写什么?”十四不解的问。
“心平气和!一千个!不是皇上刚布置的吗?皇上让我来监工了。”我斜倚到椅子上去。
“你……”十四急的一指我,“你知道我今儿为什么和皇阿玛顶撞吗?”
“知道,你嫌那舒舒觉罗家的姑娘丑!”
“我见都没见过,嫌她什么!”十四没好气的说。
“对呀,你都没见过,怎么就知道不能要人家。说不定你会喜欢她呢!”
“若黎……,任谁,都别是你说这话。难道你也赞同我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姑娘?”
“不赞同啊!”
“那不得了,你也别说我嫌弃什么。”
“可是咱们可以见上一见的嘛!”我一拍手笑道。
“你……,唉——,真拿你没辙,我这样是因为你,可你竟跟没事人似的。”十四无奈的说。
“那全都是你以为的。十四,你总说要娶我,说我不理解你。可是十四,你问过我没有?你问过我想嫁你没?”我冷了声音问。
十四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亦盯住他,他终于低下头去。
那一千个 “心平气和”十四一直写到天黑透,午饭晚饭都是在书房吃的。我看的出来,他是在故意拖时间。
及至耐不到他写完,我都歪在椅子上睡着了。我睁眼时,十四正站在我跟前瞅我,看我醒来,疲惫的笑了笑,“我写完了,这就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跟他一起出门。小乐子知趣的落我们一箭的距离。我和十四缓缓的走,他突然拉住我的手,我任他拉着。不知他写完那一千的心平气和后,有没有想通什么。到我的住处前,十四一把把我拥在怀里,紧紧的抱着,“若黎,我不知想了多少次要这样抱你呢,这样儿果然暖和。”十四我下巴蹭着我的脖颈说。
“十四,我这里永远是温暖的,不管什么时候,你要是觉的累了,都可以来我这里,只要我在,我都会给你泡杯茶喝。”我湿了眼眶,却极力不让自己声音哽咽。
“也包括能像小时候一样在你床上躺一会儿么?”十四笑着问。
“嗯!”我点着头,泪终于控制不住,全滴进十四的脖子里去。
“以后也能这样抱你吗?”
“不能!”
第二部分 世间哪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第 21 章
不小心在慈宁宫花园遇到胤禛一人在湖边独坐,本想躲开了,没想到他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过来吧,我知道是你。”
“你怎么又在这里?”我过去站着,他使劲一拉,便歪到他身上,连忙坐好。
“许你来,就不许我?”他面无表情的说。
“是你家的花园,你当然爱怎么来就怎么来。”
他眼光突然落到我额头上,我才想前日被胤祯砸到的地方还结着疤。赶忙转了头,他却扳过我身子,伸手摸了下,见我嫌疼,轻了手磨娑旁边的皮肤。我全身绷紧,怕他再做出无端的事来。他大概也感觉到了,脸上现出笑来,“你这样三天两头的给自己找点伤,叫人怎能放心。”说着放了手。
我身上一松,暗暗吐出一口气,才有胆量顶了句,“别总拿对小孩子的口气跟我说话。我这么大个人,哪有叫人不放心的?”
“哼,小孩子都知道躲个劫难,你死到临头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他冷笑道。
我也冷哼了一声,不去看他,自去看刚伸出水面的新荷。
“皇阿玛要准备南巡,这些日子会比较忙,你自己多小心。”他缓说道。
“南巡?什么时候?你去吗?太子呢?”我一连串的问道。
“除大阿哥和十二弟去北沽口练兵,到了年纪的都跟去。”他点了点头,吃惊的看着我。“怎么了?”
“唔!没事!”我听他说,放下心来,便冲他傻傻一笑。模糊知道有一年康熙南巡索额图要谋反,只要不牵连到他和十三他们就行。
他扬了嘴角,“你在担心什么?我吗?”
“唏……”
他哼了一声,又要伸手来扣我的脸,我及时的躲了。
此后无事,七月里胤祯大婚,因府第还没建好,就在宫里举行大礼。他到底也没先看一看那个舒舒觉罗氏,直接迎进了他的阿哥所。我知趣的没去观礼,礼都没有送,我知那样会惹的他更难过。大婚后有次在路上遇见,那舒舒觉罗氏倒是天生活泼,见了我说了不少的话,胤祯却在一边,脸上看不出波澜,不喜也不忧。我有意看过他去,也不真切看我,至此便很少再遇到他们一起。
八月初他们便搬出宫去,有了自己的家。再见我时,偶尔也说几句任性的话,只不再像以前那样缠腻,我有好一阵子适应不来。十三倒是来看的我频繁,我有时盯着他发呆,他就笑着问怎么了。我怅然道有一天他也会跟十四一样,有了自己的家室,以后就真的是各人是各人了。
可是到了九月,南巡前,康熙突然把胤禛留下帮忙处理政务,太子仍旧跟着,我傻了眼,这是怎么讲?
康熙走后,我一直心怀忐忑,于是便多放了心思在乾清宫。索额图倒是日日平常理政,有时也会四处逛逛,一切都看似风平浪静。一日惠儿从外边回来,不经意的跟我说道,“今儿宫里换了一批侍卫,竟然拦着我问我做什么。”说着无意,听着有心,我一个激灵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拔腿就往外跑,跑出门去复又站住,惠儿一头撞到我背上,“姑娘这是怎么了?”
“哦,没事,刚想起什么事儿,这会儿又觉的不急。”我互捶着双拳说,心里却一直思量着胤禛与此的关系。
“惠儿,跟我去永和宫一趟!”我吩咐着就朝前走,想想又拐回住处,拿了本日里翻的《金刚经》。
惠儿一头雾水的跟着我。
德妃的侍女夏荷见是我,吃了好半天的惊才领我进去。德妃见我也是一愣,立刻换了笑容,“今儿若黎姑娘怎么得闲儿来本宫这里了?”
我一笑,把《金刚经》交给夏荷递上去。“太后常说娘娘也是礼佛的,且深得感悟,常嘱咐若黎跟娘娘讨教着些。今儿送这书来,一算是若黎的心意,二也想请娘娘多点拨着些若黎。”
德妃看了半天手中的书,用手指轻轻的扣着封面,抬头看我。
“太后娘娘这几日也想许个愿,求上天庇佑圣上龙体安康,百姓黎民乐业。只是若黎想宫里的佛堂未免失于佛缘,倒不如去潭柘寺来的虔诚。但是如今皇上离京,宫里也新换了侍卫,怕是太后出行多有不便,况若黎人微言轻,太后并不一定以若黎为然。”我不动声色的说道。我想以她智力,一定感觉到什么。
还是不说话,还是神情平淡的望着我,我们就那么对峙着。
“凭什么姑娘说的本宫就要信呢?”
“娘娘心清志明,哪能就若黎意志。不过是若黎一厢情愿,娘娘三思。”
忽然她一笑,“姑娘为太后,可是多费了心了!”
我含笑低头,“那是若黎应该做的。”
我想她如果真的聪明,早从宫里的变化和我说的话里嗅出些什么来了。我给她的那本《金刚经》是每一个信佛之人都必备的,她不可能没有,我又给她送了一本去,她一定看出我本意并不是给她送本经书,也不是单纯请太后潭柘寺祈福。那么自有第三层意思出来,她可能不尽信我的话,只是去趟潭柘寺,并不需要她花多大的代价,她势必会考虑下我的建议。
果然,三天后,康熙传谕四阿哥胤禛护送皇太后潭柘寺祈福,德妃乌雅氏随行。太后似乎很高兴,临时命我也跟着同去,我自然巴不得。但是心里一直在盘算,太后祈福最多在潭柘寺呆上三天。然而我并不知道索额图是否会这次谋反,又选在什么时候。到时候怎么拖住胤禛才是?
撩开车帘,看他正骑马走在太后车驾旁,大约是觉出有人看他,回过头来朝我这里望,我连忙放了帘子。
到了第二日,我开始坐立不安,明日就要回程,可紫禁城并无半点消息传来。我急的团团转,甚至祈祷索额图快点行事。转了许久,想只有借太后说事了,就是有点对不住她老人家。
正要出门去,却不防胤禛从一旁门里进来扯住我,“看你跟蚂蚁似的转半日了,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你没事看人转圈干吗,我吃饱了撑的,你管的着吗?”我挣开他的手说。
他绷着的脸一下子松了,露出一抹俊美的笑来,“你真什么话都能说!”
“哎!胤禛!”我笑着叫他。
他愣了一愣,“什么事儿?”
“后山上枫叶红的正好,太后肯定喜欢看去,不如去看看?”
“你自己想去,拿太后作什么幌子?”
“那终究说不好,再说,太后难得出来,干吗不大家一起高兴!”
他沉着脸看了我一眼,就出门去,到门口,见我没跟着,“不是说要请太后去么?又换主意了?”
我立刻跟上。
潭柘寺方丈在前引路,一行人向后山走去。本要给太后打轿子,可是我说,“既是出来看风景,咱们不如慢慢走了去,太后您摸摸花花草草的,岂不高兴!”
太后乐呵呵的答应了。德妃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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