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了,姑娘家最怕的就是被辜负,你瞧这位翩翩公子,光看长相就知道是个风流主儿,保不齐哪天就抛弃了这位姑娘。与其救活了她让她日后伤心,莫不如让她在最受宠爱的时候香消玉殒。得不到的最美,被怀念的最殇。师父说的总是很有道理。”
银翘拉着懵懵懂懂的银耳转身要走,唐书祥的声音却在身后沉沉的响起。“我没有说过舍不得自己的性命,我只是没有料到要求竟是这么简单。只要能将她救活,便是用我的血来做药引,用我的命来做交换,我也心甘情愿。”
有人注定被你视若珍宝,有人又注定要嗜你心魂。田柔佳就是唐书祥的劫难,可他从来不觉得这是负担。
想法很简单,做起来却不太容易。多少男人说着你是我的生命,没有你我就活不了。可又有多少男人真的肯为自己口口声声说深爱的女人付出生命?
唐书祥从来没有对田柔佳说过一句情话,哪怕是最普通的我喜欢你。可他却能在她生命垂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生命换她的平安。
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心中总是酸涩难安,太多心里话都无从说起,一切都隐藏在深邃目光之后,难以言喻。那些甜言蜜语,多是说给不相干的人听。某个透过竹窗向外望过来的人,突然对这句话深有感悟。
“简单?”银翘尖着嗓子惊呼一声,上下打量了唐书祥一番。“相貌堂堂,却头脑简单。如今的大燕国果然男风颇盛,男子的头脑不及姑娘的万分之一。”
“你说什么呢?”银耳很不乐意,拽了她一下。“男人的聪明才智,永远是你们女人比不上的。要不然怎么天下是男人执政,而非女人?”
“可女人生了男人,以此证明女人比男人能干!”银翘将下巴一扬,眉头一挑,嘲讽和得意之情被演绎的淋漓尽致。
银耳语塞,再接不上话。
唐书祥哭笑不得,“两位小神医,还是先救救在下的未婚妻吧。”
“都怪你。”银翘推搡了一下银耳,“误了别人的性命,你可担待不起。”
“我什么时候……”银耳委屈的话还没说完,银翘就已经抢了话头。侧身让了一条路出来,做了请的手势,对唐书祥道,“公子请先进吧,将姑娘安置下来,我再细细同你说来,让你知道救她这件事儿有多么不容易。”
唐书祥点头,疾步走了进去。
竹屋内的布置极为简单,一方黄杨小矮几,四面摆了绣着图腾的坐垫,矮几上镂空雕花香炉徐徐飘着几缕白烟。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题字模糊不清,印章却清晰可见,竟是前朝以画笔闻名天下的公主遗迹。
顺着画向下,是供奉灵位的案台。那灵位上却不见任何字迹,前方三株未燃尽的香似乎还带着缕缕思念。靠窗摆着竹叶屏风,绕过屏风便是一张矮榻,炕桌上还摆放着一局残棋。
屋内飘着淡淡菊香,虽简陋却典雅至极。
银翘指了指铺着竹席的床榻,“把这位姑娘放下吧。”
唐书祥皱了皱眉,“她怕硬。”
“哪儿那么多说头?”银翘撅嘴,“太舒逸就怕她醒不过来了。放不放?不放就抱走。”
“她真的怕硬。”唐书祥依然坚持。
“那我不救了。”银翘转身欲走,唐书祥没有办法,只能低声对田柔佳道,“小柔,只坚持坚持便好,待你醒了,我很快便待你回家。”
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的将田柔佳放在榻上。
银翘在身后大翻白眼,银耳却唏嘘不已,突然惆怅满怀。
唐书祥像是在摆放一件稀世珍宝,每一个动作都轻柔又小心,待将田柔佳放平后,又细心的为她拂去额间碎发。望着她的目光柔和而哀伤。
“走开,走开。”银翘受不了这样的肉麻温柔,上前将唐书祥拉走,爬到榻上,将小手搭载田柔佳的腕上。眉头紧蹙,像模像样的把脉。
半晌,方才将手收了回来。“其实没什么大病,不过是佛手柑遇见了五色梅。奇怪,她明明有气喘,会时常佩戴佛手柑,怎么会那么不小心的同时佩戴了五色梅?”
唐书祥疑惑的摇头,他知道田柔佳素来喜挂佛手柑。以为她喜欢那种清淡的香味,却从不知道她有气喘。
“五色花虽是毒花,但毒性甚弱。只有遇到佛手柑时才会令人昏迷不醒,最终取人性命。这毒虽不奇特,但也极为难解。瞧着姑娘脉象,向来已经中毒数日。若是才刚发现便送去医治还好说,如今寻常药方必定不能救她。只有福灵山上的灵芝和天真山上的千年雪莲,配以无佛山上无道泉水,煎煮一天一夜,方才能将她救活。”连翘坐在塌边,看着唐书祥的眉头拧在一起。叹气,“若是拿不来这三样东西,这姑娘必死无疑。”
“我去取。”唐书祥不由分说,转身就要出去。
“你知道福灵山在哪儿?”连翘跳起来,拉住他的衣摆。
“嗯。”唐书祥点头。
“距京城可有数百里,便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也要三天。”
“嗯。”唐书祥继续点头。便是万水千山他也照去不误。
“那你可知道天真山在哪儿?”连翘瞪大眼睛,难掩心中震惊。
“知道。”唐书祥再次点头。“据此若是快马加鞭不眠不休,往返一次需要六日。”
“那你知道无佛山在哪儿?无道泉在哪儿?”连翘的音调不可抑制的挑高,拐了几拐终归平静。
“知道。”唐书祥不紧不慢,理了理衣服。“到无佛山大约需要七日。那无道泉就在山顶。”
“此山凶险万分,凶兽成群。至今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取出泉水。”连翘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唐书祥,“你确定要去?”
“确定!”唐书祥笃定的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田柔佳。“我若不去,她便不能醒来。我答应给她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如今还没实现,我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目光沉沉的落在田柔佳的身上,此刻唐书祥的万语千言只能化作一声叹息。他拿不准这一走,还能不能回来,能不能等着陪她一起在红烛下共忆往事。
正转身欲走,连翘跳下榻来抓住他,“你只寻来灵芝和雪莲便是了,那无道泉水我们这里还存了些,能给这位姑娘煎药的。你只有六日时间,若是晚了,便是神仙也救不活她。”
第一卷 小宅院 第八十四章 似是故人来
六天,时间委实有些太短。
唐书祥定定的看着田柔佳,嘴唇微微颤抖。似是要说什么,可却终究未能说出一句话。
“公子,您还是不要去了。夫人还在家中等你。”赶车的小厮一面催车,一面好心的劝阻。
唐书祥坐在马车里,目光涣散,双手不停紧握成拳。
“您没听那小童说么?这可是九死一生的事儿。保不齐要把命搭进去。那样您不但救不了三姑娘,还会害了自己啊。”听不见唐书祥的回应,便一心以为唐书祥有所动容。那小厮更加卖力游说,恪守奴才的本分。“您得为太太想想,如今您是姜相的得意门生,又在户部任职,日后少不得要飞黄腾达。如今人生才走了一小段,您就甘愿为了一个姑娘放弃锦绣前程?别说是娶个药商的庶出女儿,日后您就是做驸马都不成问题。奴才劝您别想不开。三姑娘上次就险些丧命,如今想来也是命数将近。爷,您三思啊。”
唐书祥的眉头皱的更紧,薄唇紧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爷,老爷如今得罪的可不是一般的权贵。若您撒手不管了,咱们没有姜相这个靠山,唐家可就危在旦夕了。”小厮依然尽职尽责,忧国忧民。“您不能心里只想着一个三姑娘,得想想咱们唐家啊。家里的二爷,三爷都是当不起家的主,且又是庶出,别说老爷瞧不上他们,就是老爷极力举荐,皇上也万不可能给他们一官半职。大姑娘嫁了安王爷家的瑞二爷,虽是风光,可却是个妾。
若没娘家照拂,少不得会被婆婆欺负,就算二爷和爷的关系再好,两口子关着门过日子咱瞧不见也管不着。二姑娘才刚及笄,还没许人家,三姑娘更是养在深闺,不知世事。您若不照拂着,日后教她们怎么办?爷,您三思啊。”
唐书祥闭目,颓然的向车后靠去。终于艰难的在唇齿间挤出两个字,“回府。”
“好嘞!”小厮喜笑颜开,挥起马鞭,迅速向唐府驶去。
拨开浓云,月色薄凉洒了一地。银耳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不时的来回踱步,眉头紧蹙。紧抿的双唇似乎掩住什么难以开口的担忧。
身后竹门吱呀一声呗人轻轻开启,月光下颀长的身影投下一地阴影。瀑布般倾泻而下的秀发,不是如墨漆黑,而是似月银白。
俊美异常的脸上,精致的五官如同雕刻,脸上神情淡淡的似乎笼着一层寒霜。
玄色长袍裹着颀长的身子,勾勒出清瘦却不羸弱的线条。月光下,白发耀眼,黑袍肃穆,越发趁的那人容颜如画,飘然似仙。
难怪,他叫医仙,果然飘飘然有神仙之态。
“早说了,那人不会回来的。”跟在颜回身后的银翘探了头出来,绕过颜回跳到银耳面前。“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病重的又不是你的相好。快去收拾收拾准备把那姑娘扔出去吧。”
银耳不理她,目不斜视的走到颜回身边。“师父,你当真不救那姑娘么?”
颜回目光柔和的看着银耳,唇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我救不救她,全看那位公子回不回来。”
“取灵芝,得雪莲,九死一生。即使是他不回来也是情有可原。”银耳急忙为唐书祥辩白,“依照徒儿的观察,那公子并不像贪生怕死之辈,也定然不会辜负这位姑娘。师父我们明明有雪莲和灵芝,为什么偏要等他回来才救那位姑娘?”
颜回抬头望着天边明月,似是怕被那样深邃忧郁的眼睛凝视,月亮已躲进乌云之后。蒙蒙月光,惨淡凄凉。“我不像看任何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个世上。”
“师父怎么知道那姑娘若不能同那公子相守就一定会孤独一生?”银耳仰起头,一瞬不瞬的盯着颜回。“或许她醒来以后还可以找到更喜欢的人,可以和他相伴终老。”
“傻孩子。”颜回轻笑,伸手抚了抚银耳的头。“除了嘴开始那一次相守,其他的都是将就。”
银耳显然是听不懂,茫然的看着颜回的眸光渐渐暗淡。
“师父,要不救救她?”银翘左右看了看师父和哥哥,最后诺诺的开了口,全然不见往日的利落和嚣张。
颜回目光悠远而深邃,月亮渐渐从乌云后探出了头。他沉吟半晌,方才点了头。“银翘,去取了雪莲和灵芝来,银耳去取了泉水来。为师在屋里等你们。”
“是。”银翘和银耳双双应了声,互相瞪了一眼,分别向两个方向走去。
颜回忘了一眼月光下静谧安逸的竹林,拂袖转身,进了门。
田柔佳安静的躺在床上,唇上的紫青色已经渐渐蔓延到脸上。颜回将手中的烛台放置在桌案上,轻扬袍摆,坐在田柔佳的身边。修长干净的手指轻轻搭在田柔佳的腕上,只一瞬间,眉头几不可查的一跳。
随着几声咚咚的脚步声响起,银翘和银耳先后绕过屏风来到颜回身边。
银翘手中托着两指漆木雕龙小盒,小心翼翼地递到颜回面前。颜回将手收回,食指微微一抬,便将小盒打开,瞧了一眼盒子中的灵芝道,“去药房将灵芝和雪莲均等分成四份,再将我昨日拿出来的两只百年人参各均等分成两份,用我们去年存下的雪水煎熬半个时辰。”
“是,师父。”银翘应了声,瞟了一眼已经面无人色的田柔佳,眉头不自觉的皱在一起。“这姑娘长的可真难看。”
颜回正要伸手去端银耳手中瓷盅的手,一顿。侧目看向银翘,“何时学的这般以貌取人了?”
“徒儿说的是实话。”银翘嘟着嘴,不等颜回再多加教训,便转身跑了出去。
颜回似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老实规矩的银耳。“去把这泉水煮开,化一粒回魂丹来与她吃下。”
“恩。”银耳点头,瞥了一眼双目紧闭的田柔佳,迅速走开了。
颜回坐在榻边,看着田柔佳,轻叹一声。“若是我的馨儿还在,也该是这般如花的年纪。”
回忆猝不及防,拉开一场圣战的帷幕。二十年前的邂逅,十六年前的别离,一幕一幕虽已泛黄,却尤见清晰。那人的一颦一笑,那人的一喜一怒,搁在心底从未忘记。
只可惜,她再不能想起他,而他亦再不能出现在她身边。世人都说颜回寡淡无情,却不知他曾经也那样热忱的爱过一个人。只是一朝梦醒,花落无痕,一切都是错过。
手中的褐色药丸,在温水中渐渐化开,苦涩的气味扑面而来。颜回皱了眉,小心的将田柔佳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小心的将药水喂入她的口中。
灵芝,雪莲并人参熬成的珍贵汤药,也在颜回耐心细致的照顾中喂进了田柔佳的口中,只是一整碗的药,田柔佳吐出去了大半碗,直接影响了药效。
银耳的小手攥成拳头,紧盯着师父,“能救活么?”
“管那么多干嘛啦,去去去,你跟我去背《本草纲目》。”见师父如此耐心,银翘突然满心的不高兴,伸手将银耳拉了出去。
银耳被他拉着,尤为不甘心的蹭了几下,试图留在屋里。
颜回却不慌不忙的抬了头,神色淡漠的看向银翘。“为师要他背的是《黄帝内经》,怎么连你也弄混了?”
银翘嘟着嘴,手上却依然不肯放开银耳。“我以为师父早就忘了,只一心想着怎么救活这个丑姑娘呢。”
“你怎么知道她长的丑?”银耳被她拽着,一面向外走,一面愤愤不平。“你瞧那公子的风姿便可知道这位姑娘一定国色天香。如若不然怎么配的上那样风流雅致的人儿?”
“呸呸呸,还配个头啊。”银翘尖着嗓子,伸手揪了银耳的耳朵。“那厮都一去不复返了,这姑娘醒来若是知道师父救了她保不齐要吵着以身相许呢。”
“荒唐,她才多大,师父多大?”银耳推开银翘,拯救了自己的耳朵。
“年龄差的多算什么?师父不是常说,世上有什么忘年之交么?那一定有忘年之恋。再说了,师父鹤发童颜,别说是十几岁的姑娘,就算是等着几岁的姑娘长大也依然不会显得老。”
“你直接说自己想要嫁给师父算了。”
“我什么时候这么说过了?”
“你不是一直这么想。”
“银耳,你别跑,今天我非撕烂你的嘴!”
两人吵闹的声音自屋外传来,颜回的唇角轻扬,牵起一丝微笑,轻轻的摇了摇头。
轻微的三声咳嗽,将颜回的目光自门口处拉了回来,落在田柔佳的身上。脸上的紫青色已经渐渐退去,只剩下一面没有血色的苍白。
唇上的紫黑色也渐渐退了下去,颜回流转的目光沉沉的定在她的脸上。
又是轻微的三声咳嗽,田柔佳突然翻了个身,抱着怀中的锦被,沉沉的睡去了。
颜回唇角的笑容再次荡开,喃喃自语道,“便连这睡觉的姿势都是一模一样的,倒叫我有一种时光倒退的错觉。”
第一卷 小宅院 第八十五章 商讨
清新的竹香,盛开的墨菊,简单却极为雅致的摆设。一方矮几,一张卧榻,一只水墨屏风,还有一个紧紧盯着自己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
这是田柔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所有景象。
田柔佳动了动有些麻木的手指,勉强的挤出一丝微笑,以示友好。
原本正托着腮研究田柔佳五官的银翘见她微笑,猛然瞪大眼睛,向后跳了几步,大喊。
“天啦!她醒了,她竟然真的醒了!”
田柔佳茫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四天五夜。记忆还定格在那日同蓝瑞分别后,和田靖稀拌嘴的时候。当时自己似乎很累,有些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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