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钗含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笑容依旧,转身掀了正厅的厚重门帘。“姑娘且屋里坐,暖暖身子。奶奶方才被太太叫去对账,这会正在东屋净手呢,奴婢这就去禀报一声,说姑娘来探望奶奶。”
“那就劳烦姐姐了。”田柔佳客气的点点头,以示谢意。面上看着软趴趴又感激不尽,可藏在袖中的手却早已经青筋暴露。
门帘落下,掩住金钗俏丽的身影。有身穿粉衫紫裙,头梳双丫髻的小丫头奉茶而来,单只将手中的托盘摆在田柔佳手旁的桌上,垂着眼皮福了福身,转身离开。
偌大的大厅内只剩下田柔佳主仆二人,伸手端起茶,吹了吹茶末,田柔佳依然笑的没心没肺。“上好的碧螺春呢,眼下这个时节能喝的上这么新鲜的,着实不易。”
春桃默默的看着田柔佳押了口茶,轻叹了口气。“难为姑娘有这份豁达,如今这些人,奴婢看在眼里都气不过。金钗仗着大奶奶宠她,大爷又对她有几分怜爱,就越发的没了样儿。明知道姑娘如今这光景根本没有像样的手炉,却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刻薄姑娘。这起子下人也统统都不把姑娘放在眼里,让一个连请安都不会的粗使丫头来奉茶,不知道是寒碜姑娘,还是不拿自己的脸面当回事儿。”
春桃越说越气,怒火在刻意压低的声音下熊熊燃烧,让她的小脸憋的通红。田柔佳放下茶碗,握了握她的手。“傻丫头,何苦同她们一般见识?等小稀的事儿办妥了,咱们就搬到庄子上去。有我在,明年一定大丰收。就算发不了财,温饱总是有的。到时候,让咱们同苏嬷嬷一家在一处,其乐融融,再不受这院里人的气,不好?”
“好,怎么不好。只是……”春桃欲言又止,可巧,这会儿有人掀了帘子。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随即响起,“呦,瞧瞧这是谁来了?”
田柔佳抬头,就见一光彩照人的年轻少妇被众多仆妇丫头簇拥着进了门。一身金丝百碟穿花洋红裙,外罩五彩石青银鼠披风,耀眼的不只是一星半点。田柔佳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半旧不新的白色撒花棉披风,起身迎了上去,微微俯身,“见过嫂嫂。”
梁氏赶忙伸手握住田柔佳冰冷的小手,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这哪儿话说的,倒叫妹妹行了这么大的礼,自家人岂不是外道?说起来,昨儿太太还同我念叨,发月例的日子都见不着三妹妹,如今妹妹是越发忙了。太太瞧不见妹妹,自然是惦念的,我便跟着安慰几句,想是去年庄子的收成极好,小稀如今的赌术也是越发进益了,听闻前几日还赢了南平郡王几百两银子,如今妹妹手头富裕了,就瞧不起咱们这起子穷亲戚了呢。”
田柔佳看着梁氏猩红的嘴一张一合,窒息感扑面而来。瞧瞧人家,才不过刚见面而已,就把她搞的十分不堪。田柔佳虽不是个嘴上刻薄的,可也不是什么能随便数落的,忙回握住梁氏的手,笑的十分亲切。“嫂子只道咱们眼里没人,却不知道,这田府里大奶奶的门槛最是高不过的,想踏进大奶奶的门,可是费了咱们好大力气呢。光是那守门的丫头就眼高于顶,不认识我这庶出的三姑娘呢。”
梁氏的笑容僵了僵,拉着田柔佳到东面的软榻上坐下,黑着脸对着一屋子的奴才道,“哪个没长眼的?就算三姑娘平日里不来咱们这走动,可光瞧瞧这通身的气派,也像极了老爷的嫡亲姑娘,哪儿就容得你们怠慢了?”
众人被梁氏教训着,通通都垂了头,方才故意不理睬田柔佳的小丫头撇撇嘴。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嘟囔道,“光瞧着那张蜡黄干瘦的脸,就不像是嫡亲的姑娘。”
田柔佳的手轻轻一颤,权当未听见,梁氏笑着看她,“妹妹日后要多多来嫂子这走动走动才是。你大姐出嫁后,就只剩下二妹妹没事来我这儿坐坐,我们俩也无非凑到一起说说哪家的胭脂好些,哪家裁缝比咱们家先前的师傅好些,多是些无趣儿的话。妹妹从小识文断字,饱读诗书,肚子里有好些个有趣儿的故事,有空多来我这走动,咱们姊妹妯娌一道解闷儿,不好?”
“自然是好的。这些日子,也着实是被小稀的事儿恼的没法子,才没空来给太太,哥哥嫂嫂请安。”田柔佳皮笑肉不笑的附和着,偏头抚了抚发上银簪,正瞧见先前嘟囔的小丫头被一婆子拉着,不情不愿的自后门走了出去。
梁氏挑了挑眉毛,一副很惊讶的表情,“怎么,小稀又在学里淘气了?还是那小气的南平郡王恼不过输给咱们,找了他麻烦?”
田柔佳摇头,“人家南平郡王是礼亲王的胞弟,又是皇太后最疼爱的孙子,哪儿有功夫跟咱们这小门小户的上心思。小稀前儿去城南赌坊,输了五十两,如今这光景手头也没有富裕银子替他还钱。赌坊收债伙计说,若是三天之内不凑齐银子……就……”田柔佳扯了手帕,在干涩的眼睛上按了按,揉红了眼圈,故做抽泣状。“就要咱们肉偿。”
“肉偿?”梁氏瞪大眼睛,“怎么这赌坊老板也是个好色的?瞧上了三妹妹,偏要逼婚不成?”
田柔佳错愕的看着一脸认真的梁氏,这是哪儿跟哪儿?肉偿?肉偿!“嫂子说的什么糊涂话,这肉偿自然是要砍掉小稀的一只手臂。”
梁氏大惊,忙用手捂住欲脱口而出的惊呼。
田柔佳又抽泣两声,垂了眼,非常艰难的挤出一句话,“如今走投无路,还劳烦嫂子搭救。”
梁氏露出促狭的笑容,拍了拍田柔佳的手,“爹爹过世后,咱们家种出的药材一年不如一年。宫里不收咱们的药材,自然也不好向外卖。好容易赚些钱,还要贴补这一大家子,这一时半会儿倒真凑不出这些个银子,不过……”
第四章 秘籍
梁氏故意将声音拖的很长,看着田柔佳满含期待的眼睛。“妹妹若是肯拿一件东西同我换,我倒是乐意为妹妹想想办法。咱们总不至于眼看着自家兄弟任人宰割。”
大嫂惦记着什么,田柔佳心里自然有数。虽然心里不情不愿,可也不得不点头,“我那儿哪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嫂子的眼?最贵重的也无非是先帝爷赏赐的那屏风罢了,嫂嫂若是不嫌弃,今儿就打发人去我那儿抬了来。”
梁氏自然知道田柔佳为何顾左右而言他,笑容中有藏不住的得意。“我的好妹妹,父亲留给你的那本书岂不是要比先帝爷赏赐的屏风更值钱?”
田柔佳看着梁氏一脸的假笑,面露犹豫之色。救弟弟固然重要,可若交出那本最后保身的书,大嫂会不会卸磨杀驴,连那几亩薄田和那糟烂的庄子都一并夺走,逼迫自己嫁人?
梁氏见田柔佳蹙眉不答,松了手,声音懒懒的,“妹妹即是舍不得,嫂嫂我也是爱莫能助了。”说着便闭了眼睛向大红色织锦靠垫靠去,“我身子乏了,妹妹自便吧。”
田柔佳看着梁氏傲慢的样子气的七窍生烟,双手握拳又松开,反反复复多次,终究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乖巧的起身,行了礼,“叨扰嫂嫂了,柔佳告退。”
向一旁紧张兮兮的春桃递了一记眼色,田柔佳便搭上她递上来的手臂稳稳的向外走去。身边不时传来的窃笑和鄙夷之声,配合着梁氏轻蔑的哼声显得格外刺耳。
田柔佳揉了揉眉心,默默的问候了大嫂的祖宗十八代,捎带脚将那不争气的便宜弟弟也骂了个狗血淋头。
出了梁氏的正院,正走进通往自己院落的小穿堂,春桃心有余悸,“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怕什么?”田柔佳自嘲的笑笑,“怕我打她不成?”她倒是真想给那瘦削身材,刻薄脸孔的大嫂一拳,可是她没有那个底气。
春桃认真的点头,“若是早前,姑娘是一定要把茶盅泼摔在大奶奶身上,直叫那茶水喷的她满身满脸才肯罢休啊。”
田柔佳尴尬的摸了摸下巴,从前她不懂得什么叫做隐忍,而如今生活教会了她如何学会成熟。“今儿是上好的碧螺春,我是怕糟践了好东西罢了。”
春桃看着田柔佳依然傲慢的仰着头,眼唇偷笑。说话间,主仆二人已走回自己的东小院儿。
田柔佳历尽千辛万苦,将屋子扔的一片狼藉后,终于在床头柜的最底层发现了老爸留下的传家之宝。
迅速拆开包在外面的半旧不新的蓝布,一本古旧的线装书展现在眼前。单看着样子倒没什么特别,只是这书名颇为奇怪。
“《蓝田生玉》,这书名倒是有意思啊。”田柔佳捧着书坐在床边,迫不及待的将书翻开。“我倒要瞧瞧,这里面记载了什么宝贝,叫大嫂这般惦记。”
苏氏抻着脖子站在一边,也颇为好奇,“蓝?田?”
田柔佳把书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心中疑惑不减反增。“难道这是传说中的无字天书?”将手中不着点墨的书递给早已经伸出手来的苏氏,田柔佳揉了揉眉心。“明儿若真将这东西给了大嫂,怕她说咱们敷衍她,依旧不肯出银子救小稀呢。”别说大嫂不信,就连她也不敢相信。田老头生前会将这东西视若珍宝!莫不是原本就是拿来哄人的吧?
父亲的母亲的,若真是这样,她岂不是白白因为这么一本不中用的书吃了亏?
田柔佳心生懊恼,苏氏却恍然大悟,“蓝,田!原是这样的!我的姑娘,这书断断是不能送去给大奶奶的,这里面可都是咱们田家的秘密。若真是到了她的手中,难保会被梁家那起子心术不正的家伙利用。到时候若真闯下什么祸端来,怕是皇上要怪罪呢。”
“皇上?”田柔佳挑眉,拿过书来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仍旧得不出什么结论。“这书难不成还和当今圣上有关?莫不是连它也是皇家赏赐吧?”
苏氏摇摇头,神秘的凑到田柔佳耳边,“姑娘难道忘了皇家姓氏?”
“什么?”田柔佳一脸茫然,她怎么可能知道当今皇上的姓氏,这明明是个不见经史的朝代,她在现代闻所未闻。
“是蓝啊!”苏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急跺了两下脚。
“哦!”田柔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随后又天真无邪的摇头,“还是不懂。”
苏氏气结,用手点了点田柔佳的额头,“我的好姑娘,好生糊涂。咱们家可是姓田?”
“是啊。”田柔佳点头,她还没到忘了自己姓什么的田地。“这和蓝有什么关系?”
“两家姓氏……还有……”苏氏眼珠一转,猛的一击掌。“偏怎么我就忘了,老爷还留下了一块旷世美玉。”
“旷世美玉?”田柔佳两眼放光,看着忙不迭跑出去的苏氏。搓了搓手掌,有玉,她就能创造奇迹。看来老天也算带她不薄。田柔佳心情极好,连带着看慢腾腾布菜的春桃都格外顺眼。桌上摆着的简陋菜肴,这会儿都变得美味可口。
兴冲冲出去找玉的苏氏,不大一会儿竟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脸上神情焦灼,“姑娘,咱们家那块传家玉佩不见了。”
“什么?”田柔佳跳了起来,挖了挖耳朵,又问,“再说一遍,什么不见了?”
“就是老爷留给姑娘的那块蓝田玉镯啊!”苏氏哑了嗓子,用力搅着手中的帕子。“老爷生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这玉的珍贵。我便将它收在了隐秘的地方,用锁锁的好好的,偏怎么这会儿不见了。”
田柔佳看着急的直转圈的苏氏,顿觉眼前一片漆黑。父亲的母亲的,为什么总是耍她?希望和绝望之间微妙的距离,怎么每次她都会不小心跨越?
屋子里正忙乱成一团,忽而有人掀了珠帘矮身进门。“姑娘,咱们院里来了客人。”夏莲一脸抑郁,小心翼翼的看着屋子里烦躁不安的人们。
田柔佳郁闷的看了看外面早已沉下来的天色,到底是谁这么晚了还要来见她!复制搜索复制搜索
第五章 怪谈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当田柔佳瞠目结舌的看着堂下站着的四个彪形大汉时才深刻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你是田柔佳?”被彪形大汉簇拥着的精瘦男子,扬着下巴,十分轻蔑的看着田柔佳。
“恩。”田柔佳点头,顺便将眼前男人打量一番。尖脸猴腮,其貌不扬,身上穿着不算昂贵却价格不菲的裘皮大衣。巴掌大小的脸上,一双贼眼瞪的溜圆,仿佛眼珠一转便能想出一把主意。
再瞧其身后环胸傲视的彪形大汉,各个身材魁梧,面带刀疤,想来该是赌场或是青楼的打手。而他们跟从的这个男人,十有八九该是赌坊要债的走狗!
恩,田柔佳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这深闺大院,怎就让他们进来了?
男尖嘴猴腮的男人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一甩袍摆坐在上座上。“田府大奶奶告诉咱们,如今你们田家早分了家,田靖琋的事归你管。说吧,把人藏哪儿了?”男子傲慢的翘起二郎腿,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一双贼眼黏在田柔佳身上滚来滚去。
田柔佳厌恶极了,可脸上还要陪着笑。“如今我也在找这孽障,公子若是找到他可要帮着把他绑回来!前儿他还哄了我的好东西去呢。”
尖嘴男撇嘴,“少来这套,别以为这样就能哄了爷去。要么还钱,要么交人。若是我查出来人在哪儿,可断留不得全尸!”
田柔佳的心跟着对方霎时瞪大的眼睛偷停了一拍。“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在您面前扯谎不是?您容咱们几日,我定拿了他去请罪。”
尖嘴男对于田柔佳的回答,似乎还算满意,“三日,爷可就给三日时间。若到时候交不出人,还不上债,咱们……嘿嘿,咱们可还有别的买卖做。”
见那男人笑的猥琐,一双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自己和两个丫头,田柔佳嘴角一抽,“三日,三日着实是少了些,容……”
“恩?”未等田柔佳说完,身后的壮汉们齐齐握了握拳头,争前恐后的晒了晒藏在棉衣里的结实肌肉。
田家众人皆面色惨白,吓的胆战心惊。田柔佳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郁闷的点了头,“好,三日,三日之后一定给您一个说法。”
“这还差不多。”尖嘴男很满意,咧开了嘴,动作极其猥琐的接过夏莲递上的茶水。才刚押了一口,便将满口的热茶喷了夏莲满身满脸,“呸,呸,这是什么鬼东西?竟有这么难喝的东西!”
众人面面相觑,田柔佳迅速递上手帕拉过夏莲。对于这个没有教养的猥琐男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可还是不能发飙破口大骂。一肚子的国骂将自己的脸憋的通红,小拳头攥了又攥,终于再默念十遍淡定后幽幽开了口。“想来咱们院儿的粗茶,比不得大奶奶那儿的好。公子才刚在那儿喝了上好的碧螺春,自是喝不惯咱们这的绿茶。柔佳考虑不周,还请多多包涵。”
“得得得!”尖嘴男不满的擦着嘴,起身招呼着自己的随从们。“粗茶细茶的爷不在乎,爷惦记着那五十两银子。三日之后若交不出来,后果自负!”
语毕,便带着人呼啦啦的走了出去。
苏氏愤恨难平,对着他们的背影啐道,“这帮杀千刀的小王八羔子,若是老爷在世,他们倒也敢这般放肆?不过是贵胄家的走狗,如今倒摆上十足的主子架子!呸!”
“就是,就是,平白的喷了莲姐姐这一身的茶渍。明儿又得好一顿洗呢。”春桃在一边附和,显见着也十分不满。
田柔佳绝望的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瞧瞧,瞧瞧,她身边的人,除了抱怨还会做些什么?人前小绵羊,人后大灰狼的样子,能做得了什么?
头疼,很疼,非常疼!入夜,待大家都休息后,田柔佳依然睡不下,靠在屏风边坐下,随手翻着那本被称为传家之宝的无字天书。
心想着这书中必定有什么奥秘,如若不然,老田头不会当命根一样护着。可左翻翻,右翻翻却怎么都瞧不出名堂。最后只得气馁的将其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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