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要再加指责的时候,楚王却突然摆了摆手。
“无妨,本王妃既然是诚心而来,自然是愿意等的,也有时间等的。”柳静菡柔声说道。
苍松闻言一愣,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就看见青凤那张印象深刻的小脸。她正低眉顺眼的跟在这个楚王妃身后,他似乎突然明白了。
“你是……”他有些惊喜的说道。
“不得无礼,当着楚王妃的面也敢你你我我的,你是不想活了吗?”观主看着小童实在是不像样子,赶忙出言教训。
苍松不理睬观主,却看见楚王妃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苍松是个伶俐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得明月道长的欢心,收为入室弟子。他立刻明白了这位楚王妃正是当日的那位神秘小姐。
可是,如今看对方的意思是不希望他揭破这件事情。
他会心一笑,说道:“王妃您且等着,贫道这就去向师父通禀。”说完就小跑着去了。
玄清观主被这个苍松弄得是一惊一乍,已经彻底糊涂了。然而见他肯去通传,也就不计较许多了。
果然,片刻功夫,那苍松就朗声说道:“楚王妃,明月道长有请。”
柳静菡第二次站在了这座静室之中。
香炉之中燃着的是奢靡昂贵的龙涎香,烟雾缭绕之间,明月道长肃然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面无表情。
“二叔,这次多谢你出手相助!”
090 小心,你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没错,眼前这位仙风道骨的明月道长正是柳静菡前世李如贞的二叔——他的俗家名字是李秉中。
只是这位二叔并不是李府老太君亲生,乃是她去世之后,李老太爷年老之时临老入花丛养的外室所生。他的年纪整整比李秉正小了十五岁。
当年李老太爷突然出了意外,被疾驰的疯马一脚踢中头部,当天就医治无效撒手而去。彼时,李秉正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而李如贞也是刚刚两岁的孩童。
他忙着父亲的丧事,又要应对宫中太医院的事务,早就忙得焦头烂额。
然而在父亲头七的那天晚上,居然有一个年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自称李忠,找上门来。
他心中疑惑,一问之下才知道,居然是自己庶出的弟弟!
原来那外室听说李老太爷去了,也不含糊,当夜就一条白绫抹了脖子,随着李老太爷去了。只留下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走投无路之下,这才硬着头皮投奔而来。
李秉正见他容貌和李老太爷有五分相似,又兼知书识礼,且还拿出了李老太爷给的信物,心中已经是信了大半。又因着他多年都是独生子,骤然来了个这么大的弟弟,他倒是惊喜多过惊吓了。
李禀正膝下又只有一个女儿,便把这少年真心当成弟弟和半个儿子教养,教导他医术、诗书、礼仪等等,二年之后,已经改名的李秉中的李忠俨然成了翩翩少年。
然而,不知何时,府中居然传出了这李秉中乃是李秉正年幼时的私生子的传闻,穿得似模似样,有鼻子有眼,居然连李夫人都信了三分。
李秉正多番解释之下,还是不能取得夫人的谅解,而且还听闻自己的女儿居然跑去叫李秉中“哥哥”,更加是头疼得不行。
李秉中见因为自己之事,哥哥的头发都愁白了几根,又一味的维护自己,不肯和自己多说半句埋怨。他心中既感谢又惭愧。
他几经考虑,终于下定决心,给李夫人留书一封解释情由,孑然而去。
李秉正得知,大为悲痛,大病了几日。李夫人得知真相后也深感后悔,奈何人已离开,一切都追悔莫及。
数年之后,李秉正在宫中见到风头无两的明月道长,虽然容貌有所改变,但是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弟弟。他才知道李秉中居然年纪轻轻遁入山门,做了方外之人。
兄弟二人多年不见,一番唏嘘之下,也决定不要将彼此的亲缘关系公诸世人,免得有心人利用彼此的关系兴风作浪。
因此这世上,了解李秉中真正身份的人只有李秉正和李如贞父女二人,就连李夫人都是不知道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顶着柳静菡的脸孔依然取得了明月道长信任的根本原因所在。
明月道长微微睁开一双明亮的眼眸,他看着眼前貌似恭敬的柳静菡,依然有些不相信的虚幻之感。
他乃是方外之人,这神仙鬼神之说本就是他们道教立教的根本。说到底,如果不相信李耳——也就是老子是神仙,又何来这洋洋数百载,可以与释教、儒教相抗衡的道家之说呢。
可是死后重生此等虚幻之说真的存在吗?
明月道长觉得自己的修行似乎不够深,他需要时间来重新校正自己的人生观。
“如贞……不,静菡,你既然有机缘重活一世,就应该珍惜现在的所有。不要纠结于过去和仇恨不放手。”
柳静菡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明月道长:“二叔,当年我和父亲惨死的时候,您在何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明月道长一愣。的确,当年如果他人在京城,即便是保不住李如贞,也当能救下李秉正和李夫人。可是偏偏,提前半月,他被宫中贵人支出京城,说是要帮皇上勘查坟穴,找一个集天地之精华所在的龙穴。
这堪舆坟穴本就是长期而繁琐之事,自然不可能迅速结束。又因为有心人故意封锁消息,等到他回到京城的时候,他兄长一家已经被灭门。
“唉……静菡,你年纪尚轻,又何苦沉沦苦海,不能自拔,耗费青春。”
“二叔,若是你不沉沦,你能自拔,又如何会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却苍老得仿佛过了四旬?又为何在室中燃着父亲最爱的龙涎香,又为何会依照父亲的书房的格局安排您自己的静室?”
明月道长多年来的修为和隐藏,仿佛一张脆弱的白纸,被柳静菡一捅既破。他突然觉得气血上涌,内心如千万只军鼓擂动,那种深入骨子里,压抑了多年的仇恨奔涌而出。
“噗”一口鲜血从明月道长口中喷出。
柳静菡吓了一跳,她用这激将法不过是为了让二叔竭尽全力帮助自己寻找当年害死李家全家的凶手,怎么料到,居然使得明月道长内伤至此。
“二叔!你没事吧。如贞不是存心的,你……我错了。”柳静菡有些不知所措了。
明月道长惨然一笑:“想不到贫道修行二十载,却不如你一个年级轻轻的丫头看得清楚。常年陷于这富贵之地,却使得我连最基本的修道根本都忘却了。”他本以为出世不如入世,在繁花迷人的俗世之中,才更能锻炼自己的意志和决心。却没想到,道法本讲究虚无。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自己这般的执着之心已经是入了魔道。
“你去吧。我前日帮你口出虚妄之言,已经是大损修行,你不要再来找我。”明月道长重新闭上了双眼,连唇边的血迹都没有擦。
可是他的神情是那样的圣洁而不可侵犯。
柳静菡本来满是信心所来,此刻却是泄了气。她见明月道长决心已定,也不想多做纠缠。
“那个太子妃并不是什么柔软良善之人。你要留意。至于太子,则是……”
柳静菡听了这话,觉得蹊跷又惊讶,想要问个详细,却发现对方已经闭上了嘴。
“你要小心,我观你眉宇之间隐隐有黑气,只怕是你近日将有血光之灾!”
柳静菡正要转身出门,却又听见明月道长沉声说了一句。
“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怕什么血光之灾!”说完,柳静菡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明月道长终是身子震了一震,唇边溢出了一声深深的叹息。
孩子,你的执着之心太重,终会让你忽略身边的真情,深陷于仇恨之中,无法自拔。
…………………………
玄清道长对于没能留住楚王妃这个大金主表示了深深的遗憾。
柳静菡见状,就吩咐青凤又送了五百两的香火钱,这才使得观主重新喜笑颜开。
柳静菡心事重重的回到王府,却是郁郁寡欢了一整天。
第二日,却有一个震惊整个京城的消息传来——
明月道长挂单而去了。
此事连圣上都惊动了,并且下了圣旨问责清虚观观主。
玄清观主战战兢兢的一番解释,太监又急急忙忙的一番传话。武德帝才算是了解了事情的真相。
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真相——诸如明月道长太过出风头而受到观内众人的排挤,或者是京城中某些贵族子弟仗势欺人。却是明月道长自觉修为不深,应该重新返回山中精心钻研,于是才带了小徒弟飘然而去了。
武德帝自然是很遗憾的。一方面是这明月道长深解人意,颇能派遣他内心的烦恼,另一方面,这位道长的堪舆之术确实过人一等,虽然不说是能断阴阳,但是也十言七八中了。
可是这样郁闷的心情也不过是维持了一天,就又被后宫佳丽的争奇斗艳给舒缓了情绪。
而明月道长的名字也终被湮没在纷乱繁华的京城之中。
…………………………
太子府中,秦双双经过了十几天的休息,终于稍微“恢复”了。
她虽然是小月,按照常理应该是要做满整个月的月子的。可是她自己不甘心,再加上本来就不是什么真的小产,她觉得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值得。
她倒也没声张,自己复原之事,却心里想着先要去和那人通一通气。
趁着众人都忙于替太子想办法为万寿节增光添彩的忙乱时刻,她倒是偷偷溜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院子。
这里仿佛是一处世外桃源,与整个太子府奢华精致的风格格格不入。
院子四周用一些栅栏围起,又遍植高大笔直的梧桐,周围天然的长着一些野花野草,也特意没有修建,颇带着几分田园野趣。
可是秦双双总觉得越是这样的生机勃勃,就越显得这里的人一团死气。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进了院子。
又快步走到内室,恭敬的说道:“太子妃,妾身秦氏前来请安!”
这里,居然是太子妃方氏的住处!
“秦夫人请进,太子妃前儿还提起来,说是担心你的身体是否复原。”一个模样异常俏丽、穿着体面的丫鬟掀了帘子走出来,亲自请秦双双进屋。
秦双双知道这位是太子妃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春意。
她赶忙谦恭的说道:“怎么敢有劳春意姑娘亲子出来。”
春意没有搭腔,只是愈发恭敬的弯下了腰。一点自得的模样都没有。
秦双双心里赞叹,不怪乎王妃这般宠爱她,这样的识礼,难得的是不轻狂,果然是调教的好。
“秦妹妹,你怎么这就出来了?小心风吹了,将来落下病根可怎么办?”太子温柔的说道,“最最重要的是,你好得这么快,又怎么能让太子联怜惜呢?你可不要急于一时,反倒毁了一世啊。”
秦双双的脸一红,知道太子妃是看出来自己的蠢蠢欲动了。
她恭敬的站在一边,脸上都是感谢,说道:“上次,多亏了太子妃相助,否则我又怎么会顺利度过难关。”
原来,秦双双每次放血的时候,都不敢在自己的院子里,生怕被人发现,再者也得处理她来月事的时候用的草木灰,所以总是走到僻静处的假山等地,才偷偷行事。
谁知道,那一日居然就被太子妃院子里的春意发现了——秦双双选的地方,本就离太子妃的住处不远。
太子妃偷偷宣了秦双双过去,几个问题之下,惊恐交加的秦双双就招认了。
“多亏了太子妃您不计较我的过失,还帮着我找到了那个陷害我的践人!”想到马芳儿,秦双双就咬牙切齿。
“你也是个命苦的。本来一场欢喜,怎么想得到居然是被别人恶意陷害。这也都怪我,久病缠身,懒得理睬府中的杂务,这才让一些小人得逞。”太子妃说了这几句话已经是气喘吁吁,又咳嗽了几声。
秦双双赶忙从桌子上拿了一杯茶递给太子妃。
太子妃感激的看了她一眼。
秦双双突然发现,太子妃的双手圆润细滑,一点也不像她的脸那样苍老。
实在是有些诡异。
太子妃喝了茶,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上,心里一惊,立刻不着痕迹的放下茶杯,顺势用袖子掩住了手。
“那封婆子的事情,你可处置妥当了?”太子妃顺利的转移了话题。
“哦!我早就拿住了她的孙女,否则那婆子又怎么会言听计从。这也要多谢太子妃提醒。”秦双双找回思绪。如果不是当时太子妃说不易栽赃在其他姬妾身上,她还真想趁机除了那几个狐狸精中的某一个。
“你有了这次的教训,以后也要谨慎行事,这样才能长久。”太子妃温声说道,“我很喜欢你,也希望你能在太子府中长长久久。”
秦双双听了这话,真心的感到温暖。虽然她也知道太子妃扶植自己未必没有想要借此与马芳儿分庭抗礼的用意,可是她这么帮助自己,她不能不领这个情。
想到马芳儿“诬告”她,居然只是被夺了中馈之权,却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惩罚,秦双双恨恨说道:“可惜那作恶之人,最终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不要着急,来日方长,你要徐徐图之。”太子妃接着说道,“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别落下什么‘病根’!”
秦双双撇了撇嘴,她本来就没有什么大碍,可是如今呢,却因为那明月道长一句话成了“子嗣艰难”之人。听说那道长倒是一走了之了,如今就算是想让他再诊脉,改口也是不可能的了。
“你今日过来,已经是冒险了,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太子妃疲倦的摆了摆手。
秦双双也很识相,她今日本就是过来表示效忠和感谢的,于是就说了一句:“太子妃的大恩大德,妾铭记于心,以后必定以太子妃马首是瞻。”
“嗯,你的话,我记在心里。你去吧。”太子妃点了点头。
春意又亲自把秦双双送了出去。
等到她再回来的时候,却是满脸疑惑的看着太子妃,欲言又止。
“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直说的?在这府里,我也只有你可以和我说些实话了。”太子妃叹了一口气。
“太子妃,您又何必去理睬这等愚昧蠢钝之人?更何况她当初冲撞了小郡主的牌位!咱们的计划本来不应该是……怎么最后倒救了她的贱命。”春意很是不明白。
“她冲撞我,我可以不在乎,可是她居然敢弄脏我孩儿的牌位,我怎么容她!只能不知道为何她居然洞悉了其中的玄机。我自然只能顺水推舟。”太子妃皱了皱眉头。本来她设的这个“假孕”之局,可以说得上是万无一失,没想到这秦双双居然提前知晓了。
春意撇了撇嘴,却是突然灵光一现:“会不会和楚王妃有关系?她最近和秦氏走得很近。她的哥哥柳慕风也和秦氏有过几次的接触。”
“倒是也有可能。”而且前一次敬嫔也是被她无意间救了,可见她对医术是有几分涉猎的。
“太子妃,这个楚王妃这样的多事,居然害得太子妃要临时改计划,不能除了这个冲撞郡主的罪人,实在是可恶。”春意义愤填膺。
“我知道,你一向是有些倾心于楚王的,又何苦故意在我面前告刁状?”太子一阵见血,戳穿了春意的小心思。
春意的脸一白,立刻辩解:“太子妃明鉴,奴婢真的是一心为您着想。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她有些忐忑,没想到太子妃早就知道到了她的妄想。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算是有功劳,也有苦劳,我怎么也会想办法完成你的心愿。再者,我也不能让人随意的把手伸到我的太子府里来。”太子妃似笑非笑,可那双眸里都是寒意。
…………………………
进入到七月末,最吸引众人的莫过于皇上的万寿节。
万寿节,顾名思义,就是当朝天子的生辰之日。
而武德帝的诞生之日就是七月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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