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疏影
【由文,】
001 皇帝诏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马文才之嫡次女马氏芳儿,持躬淑慎,秉性安和,今赐予太子为侧妃,钦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右丞相孟景之嫡长孙女褚氏遙卿,端静纯良,克娴内则,今赐予皇次子穆王为正妃,钦哉。”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定国大将军柳牧之嫡长女柳氏静菡,柔嘉成性,淑慎持躬,今赐予皇四子楚王为正妃,钦哉。”
御花园中奉钱贵妃诏来参加所谓“春宴”的众位夫人小姐一片哗然。
“怎么楚王妃不是柳静芸吗?”
“柳府不是只有一个嫡出的小姐吗?怎么又冒出一个嫡长女?”
“瞧她那副卑微的模样,一个个小小的庶女,怎么配做楚王的王妃?”
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定国大将军柳牧的夫人王氏听着耳边的嗡嗡声,脸色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此刻,她虽然深恨柳静菡不声不响的抢了自己女儿的王妃之位,可也不敢当众质疑圣旨。
更何况,如今,方才被一个宫女唤走的柳静芸为何迟迟不归?
“众位夫人小姐,如今天色已晚,本宫今日也觉得十分疲累,这春宴就此散了吧。”
钱贵妃一句话让场内立刻安静下来,所有到场的夫人小姐带着或是惊喜、或是羞怯又或是失望的心情一一行礼告退。
“柳家大小姐,你且慢行,本宫见你就觉得亲切,十分喜欢,想留你在宫中陪伴二日,你可愿意!”
本来已经远走的众人,此刻又立时把目光重又黏在了柳府的女眷身上。
留在宫中,陪伴贵妃!这柳静菡何德何能,居然如此得贵妃娘娘宠爱?
王氏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和惊异,勉强笑着说道:“小女自然是愿意的。”说完就推了一把身前的柳静菡,示意她赶快谢恩。
柳静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能立即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温声说道:“小女谢贵妃娘娘垂青,自然是喜不自胜。”
王氏见钱贵妃不过是微微点头,就要起身离开,心中数念,到底还是鼓了勇气,问道:“敢问娘娘,臣妇之女柳静芸身在何处?”
钱贵妃脚步微顿,声音有些冷然的说道:“静芸自然是和姐姐一同留下陪我,一切明日自然见分晓。”
贵妃这话有几分蹊跷,可是王氏再不敢多问。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柳静菡随着钱贵妃翩然而去。
大顺皇宫,锦绣宫。
“娘娘明鉴,小女不愿嫁给楚王为妃!”柳静菡跪在地上,双眼恭敬的下垂,可是腰杆却是挺得笔直。
钱贵妃一时倒是愣住,她有些拿捏不准这个小小庶女究竟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有此意。
“柳大小姐,你若是因为身份担忧,大可不必。既然皇上金口玉言说你是嫡长女,你就是嫡长女。”
柳静菡只觉得这柔媚如水的声音刺耳无比,只能用更加诚恳的声音说道:“娘娘,京城中谁人不知,小女的二妹才是楚王的王妃,如今突然易嫁,又叫我姐妹如何相见?”
“这话倒是奇了。本宫怎的不知有这样的传言?什么时候柳二小姐成了楚王妃?大小姐还请慎言。还是说,大小姐还有什么其他的……妄想?”钱贵妃轻轻拢了拢自己的鬓角,嘴角边溢出一抹有些嘲讽的笑容。
她接着说道:“大小姐,本宫乏了,你且随着梦秋去安歇吧,一切明日再说!”说完就自顾自的起身离去。
柳静菡看着那摇曳生姿的背影,眼底居然透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恨意。
002 前尘难忘
“吱吱吱……”一只灰黑色的老鼠快速的爬过。
黝黑潮湿的牢房,一个身形纤弱的女子瘫倒在地上。
她原本精致的脸上如今却满是青痕,身上的淡粉色宫女衣衫早已经破烂不堪,里面隐隐可见皮开肉绽的肌肤。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用刑,早已经让李如贞没有了之前那副倾国倾城的模样。如云的秀发已经被扯得七零八落,纤纤玉手上的指甲都被拔光,一条腿也被生生的打断。
如今的她,只怕是比地狱里的修罗,还要可怕三分。
“如贞,我来看你了!”
李如贞不必回头,也知道来的是谁——虽然刻意弄出一副娇媚嗓子,可是那声音分明就是她相处多年的好姐妹,孟含烟。
她突然觉得左手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只纤尘不染、嵌着一颗拇指大明珠的锦缎绣鞋正踩在李如珍的手上。
“哎呦,瞧我,真是太不小心了。”她的言语中包含着歉意,可是那只脚却又用力的在李如贞的手上狠狠地拧了一拧。
李如贞强忍着疼,挣扎着抬头,就看见一个淡黄色宫装,满头珠翠的美人儿,小心的提着自己的裙角,笑意盈盈居高临下看着她。
孟含烟接触到李如贞冰冷的目光,有些心虚的挪开了脚。稍微站定,她又用锦帕微微掩着自己的口鼻,皱了眉头,仿佛是不堪这污浊的环境,好像是忘记了之前她就是个最低等的宫女,干的活计也许比这里还要肮脏。
李如贞心中冷笑,说道:“是封了美人?以你的身份和容貌,也不过如此罢了。”她早料到自己这次被人诬告与宫中侍卫私通,是身边人所为,否则又哪里会有那所谓的铁证如山?
如今再见昔日的好姐妹一副富丽堂皇的宫嫔装扮,分明就是飞上枝头,她更是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你!”那人一下子被戳中心事,顿时恼羞成怒,方才一直端着的高贵架子,瞬间消失不见,抬起脚就狠狠得踢了李如贞一脚!
“到了这等地步,你还要如此嚣张!你以为你还是宫中人人敬畏的第一医女?你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
“恭喜恭喜!我预祝步步高升,将来蒙得盛宠,在这牢笼之中虚度一生!”即便是到了这样狼狈的地步,李如贞也不曾卑微低头,始终不卑不亢。
孟含烟真恨不得生生咬死她,可是想起这样骄傲的李如贞,也会落得如此下场,这样像狗一样匍匐在她的脚下,真是痛快!
她脸上带着故作高贵的笑容,说道:“如贞,你我姐妹多年,我也不想看到你这副样子,所以才特意来送你一程!”说完她微微咳了一声,就有一个低着头的小太监,捧着一个托盘进来。
鸩酒、匕首、白绫。
李如贞早料到自己这一次是插翅难逃。
否则这些人也不会用了这样的重刑,分明就是存了屈打成招的想法,可是她又怎么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她死了不要紧,可是她父亲几十年清明的官声,她家族数百年的清誉都要毁于一旦!
从小没有被人动过半个指头的柳静菡,硬是挨下了三天三夜的折磨。
想起往日的风光,自以为可以游刃有余,拿捏人心,又怎么会料到会有如今的下场?
她费力的撑起身体,冷冷的笑道:“真是辛苦你这么多年委曲求全,伏低做小!”
“你说的对!我受够了!凭什么你一直高高在上,怜悯我、同情我,凭什么你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而我只能躲在阴影里做一个卑微的虫?”说到这里,她又狠狠的朝着李如贞踹了一脚,发泄怒气。
李如贞却是没理身上的疼,继续刺激着对方:“你以为你顺心顺意了?你背后那人岂会留着你这样的人?一定会兔死狗烹,被对方杀人灭口!”
孟含烟听了这话,登时愣住,口中不停地念叨:“不会的,不会的,娘娘不会这样对我的……”那人一向是心狠手辣,李如贞曾经那般得宠,如今还是这样的下场,那自己呢?孟如烟心中愈发的惊慌。
娘娘?果然……
李如贞双眼圆睁,脸上露出一抹惨笑。
她缓缓闭上双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底都是冰冷。
她斜睨着那边还在嘟嘟囔囔的孟含烟,俏生生的一笑,说道:“你知道我是一向是个伶俐的,自然从来都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只是如今,我已经是必死无疑,留着这秘密又有何用?不过,可惜我心愿未了……这秘密……”
对方立刻清醒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如贞,如贞,你说,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完成心愿。”她最了解李如贞的,这死丫头肯定是留了一手,而且她平日里给各位嫔妃诊病,知道的秘密的确不少!
李如贞惨然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希望你们能饶了我父亲的性命。他是无辜的。”
孟含烟顿时松了一口气,笑着回答:“这事情我就可以答应你。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孟含烟如今只顾着要得到那个保身立命的秘密,自然没法掩饰自己的情绪。李如贞看着对方无意间露出的轻松表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且过来,我悄悄和你说。”李如贞心中都是悲戚,只怕母亲也……这群无耻之徒,居然为了莫须有的罪名让自己全家陪葬!果然还是自己连累了父亲和母亲!可怜自己如今连死的原因都不知道!
孟含烟迟疑着不敢过来。说到底,她还是对柳静菡存了几分的惧怕之心。
“你再离我近些,你我相识多年,如今又怕什么?呵呵呵!”
听了这犹如夜枭般的笑容,孟含烟更怕了,可是想着那人的厉害手段,要想永得平安,她必须要得到这个秘密。
“啊!”一声惨叫传出!
鲜血喷涌而出……
003 再入深宫(一)
“啊!”
柳静菡猛地坐起身来,满身冷汗,几乎完全沁湿了背后的内衫。
她的鼻端似乎还是能闻到那冷人作呕的血腥气味,嘴里还有血肉的诡异触感。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感觉有种窒息的错觉。
果然,重新回到这个冰冷残忍的牢笼,又让那个已经渐渐平复的伤口再次扯得鲜血淋漓,噩梦也又找上门来。
“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一个宫女听到动静,立刻快步走了进来。
“无事,我不过是梦魇了。你且下去吧,我这就睡下了。”柳静菡深吸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那宫女想了想,还是低声问道:“柳小姐,可需要换一套内衫?您家中已经派人送来了替换的衣物。”
柳静菡思绪稍宁,倒是对王氏这次的“体贴无私”感到讶异。随后她又立刻释然,想必她不过是想要给柳静芸送换洗衣裳,可又不能越过自己这个待嫁的“楚王妃”。
“也好。这个时辰……你且再去为我准备沐浴的热水。”柳静菡看了看天色,说道。
那宫女心里暗暗嘀咕,这位小姐怎么知道锦绣宫中这个时辰就已经备好了热水?这可是整个后宫只有钱贵妃才有的特权。外面的小姐又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柳静菡慢慢的踱着,看似在欣赏那些早开的繁花,脚下的步子却是没有停留,一直向御花园的西北角慢慢移动。
她方才要求去拜见钱贵妃,可是却被昨天那个叫梦秋的宫女拒绝了,只说是贵妃娘娘有宫务要忙。
心念微微一动,她便遣了要跟着的宫女,借口自己出来透口气。那宫女知道这位可能是将来的楚王妃,自然是无有不从的,也是乐得清闲,欣然答应了。
一路之上,她一直在不停的思考。
到底为什么突然会给她和楚王赐婚?那柳静芸又去了什么地方?直觉告诉她,柳静芸的行踪与此事有莫大的关系。
她才是早就内定的楚王妃,这是整个京城无人不知的事情。如今却莫名其妙给自己按了个“嫡长女”的名号。
这分明就是要李代桃僵,姐妹易嫁!
那么又是谁导演了这场好戏?目的又是什么?
是他?还是她?
楚王,楚王,楚王……
柳静菡微微皱了眉头。她一向是个记性不错的人,可是如今却好像想不出楚王司徒俊的模样。
记忆中,那应该就是一个相貌英俊、身长玉立、温文尔雅的皇子。
其他的?似乎都没有特别的了。
一阵有些凉的风吹过,柳静菡暮地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御花园西北角的一处假山。
因着有些荒凉,再加上假山巧妙的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这里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山洞密室,很难被人发现,自然也就少有人来。
可是,她对这里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她先是左右查看了一番,确定四周的确无人,她才快速的往那假山之后走去。
山洞之内有些昏暗,柳静菡慢慢的摸索着墙壁,终于在摸到一处突起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唔……”
她正要按动那突起,却突然听见一声压抑着的诡异申银。
004 再入深宫(二)
柳静菡吓了一跳。
她迅速的冷静下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山洞内的光线,再定睛一看,就发现自己的脚下居然有一个人!
他两只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目紧闭。
尽管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可还是能看得出他身上分明就是蜀锦所制的锦衣华服。头上戴着也是一顶赤金冠,乃至腰间的玉带都是上好的和田玉。
看那身形和体态,应该是个年轻男子。
柳静菡呆呆的站在原处,既没有惊叫,也没有动。
因为她闻到了空气中清凉的薄荷味道……
那熟悉的味道充斥她的鼻端,令得她几乎无法正常呼吸。
是他!竟然是他!
宫中贵人多用茵犀、荼芜、百濯等名贵香料,追求的不过是香气悠长、沁人心脾。
只有他,才会因为哮症不能用寻常香料,因而别出心裁,独独用了薄荷熏衣。
柳静菡眉心紧皱,看着对方的脸从红变白,呼吸越来越急促,到最后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她几乎要忍耐不住就冲上前去。
可是,最终,她选择狠狠的用指甲抠着自己的手心,直到痛彻心扉,直到她又再次冷静下来。
她退开一步,依旧转身去摸索方才那个突起。
轻轻转动,空无一物的洞壁之上,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本薄册子。
还在!真的还在!
柳静菡如释重负。她迅速的把那本册子藏在自己的贴身处,又稍微整理,就准备离开。
“如……如贞……”
这几个字简直就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的敲在了柳静菡的心上。
她觉得双耳嗡嗡直响,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再也不能挪动半步。
他……难道是来这里……
柳静菡咬了咬牙,拿定主意,猛地转身,快速扯过对方已经有些僵硬的左手,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熟练的齐放在他手腕内侧脉搏处。
她想到了那遍植宫中的垂柳,还有那飘在空中的柳絮。
这人莫不是故意找死?明知道自己有哮症,还在这样的大风天出来送死?
柳静菡看了看那已经开始抽搐的人,突然想起他身上应该都会带有能应急的药包。便摸索着寻找起来。
可是她失败了。他的身上居然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
她心念一转,立即扯下自己身上挂着的一个小小荷包,轻轻打开,里面银芒闪现,赫然是几只细若牛毛的银针。
手持银针,她一阵苦笑。
她这才发现,自己居然一直不知道他的哮症究竟因何而发。
寒、热、毒?如今也只能是凭着自己的猜测一试了。
她轻轻捻起一根银针先是刺在对方左手的太阴穴上,随后又快速的将另一根针刺在阳明穴上,施针位置迅速的溢出豆大的血珠。
可是,等了片刻,那人虽然因为疼痛而皱紧眉头,可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反而脸色变得近乎死灰。
柳静菡咬了咬牙,快速解开对方的玉带,撩开他的衣裳,摸到对方的肚脐下方约莫一寸的地方,又迅速的施针。
终于,那人停止了抽搐,呼吸也慢慢的平顺了下来。
柳静菡轻轻拔下银针,擦拭干净重新放回荷包。再替他掩上衣服,又为他把了脉,确定对方已经无生命危险。
她这才站起身来,重新整理了仪容,深深的看了地上的人一眼,随后决绝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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