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沫凌静静的坐着,目光停留在默儿身上。
此时的默儿,已梳洗过,换上了冬菇的旧衣衫,她比冬菇瘦些,也比冬菇高些,看着倒也勉强合身,她的长发略微的枯黄开岔,此时梳起了双丫髻,比刚才的小花猫脸显然精神许多。
未经修饰的柳叶眉弯弯的舒展着,一双水灵灵的杏目露出些许小意的羞怯和不安,端正的鼻梁下,粉嘟嘟的唇此时微咬着。
这默儿怎么和寻梅这么像呢?是巧合吗?顾沫凌看着看着,竟微微的皱起了眉头。
默儿很不安,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这么盯着她看,是她哪儿没整理齐整?她不由有些心急,可是,小姐就这么盯着看,她要是当面检查自己的仪容是不是太失礼了?
默儿小心翼翼的低头,用眼睛余光在自己身上扫了一下,呼,好像没哪儿不干净。
可随即的,默儿更加不安了,难道是小姐不满意自己这打扮?对了,这衣服好像是小姐的妹妹的,她是不是在怪自己不该穿呢?
“小姐,我……”诡异的静默下,默儿怯怯的开口,这差事可是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可不能刚进门就被自己弄砸了,娘还在家里等着她的月银买药呢。
“嗯?”顾沫凌的思绪被打断,她有些惊讶的看着默儿,“怎么了?”
“我这就去把衣服换下来。”默儿低着头,心里却在为难,这身旧衣服虽然也有补丁,可比她的还是要好些,她这次带来的,除了身上那件,包里便只有一件单衣,比刚刚换下的那件还要寒酸,这可怎么办?
“衣服?哦哦,你们的衣服还没做好呢,暂时就委屈你一下,穿我八妹的旧衣服,对了,你会做衣服吗?”顾沫凌还在看她究竟哪儿像寻梅,心思根本没在衣服上。
“会。”默儿一愣一愣的,听着好像不是她想的那样啊。
“一会儿,我让我二嫂帮你裁两身,你自己先做着穿吧,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二嫂。”顾沫凌点点头,她发现了,默儿的眼睛和寻梅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默儿的眼神太怯懦太柔弱,而寻梅的眼神,平时虽然温和,可冷冽的时候却是能当刀子用的,世间多少相似的脸,可像她和顾承泽那样神似又形似的却是很难得。
“是。”默儿点点头。
“七妹,怎么还让人站着啊?面都快凉了。”杨二春做了阳春面,却没见默儿过去,便端了过来。
“我都忘了。”顾沫凌歉意的笑笑,“默儿,先吃吧。”
“你呀,这就摆小姐架子了?”杨二春戏谑的笑道,将碗放在桌上,拉着默儿坐下,“来,快趁热吃吧,别怕。”
“谢谢夫人。”默儿有些无措,可被杨二春拉着,只好红着脸坐下。
“我哪有摆什么小姐架子,我只是看着默儿眼熟,在想她像谁罢了。”顾沫凌被杨二春逗笑了,还小姐架子呢。
“是么?”杨二春闻言,也上上下下的打量起默儿了,过了一会儿,她惊讶的说道,“这小模样,还真的有寻梅三分相似呢,这可巧了。”
默儿见她们是因为自己和谁相像才这样,顿时放下心来。
“七妹,让默儿住哪儿?”杨二春可不像顾沫凌,她看了几眼,便放过了默儿,走到顾沫凌身边轻声问。
“别的后天才到,先让她跟在娘身边吧,就住娘隔壁屋吧,有事也方便些。”顾沫凌指了指左边。
这小楼都是三层的,每层楼都有五个房间,她和寻梅还有李绚住在三楼,二楼却是全部空着。
而一楼,除了堂屋,左右各有两间房间,李氏眼睛看不见,顾言生腿脚又不便,便住在楼下的左边屋子,外公外婆安排在右边一间。
屋子里只放着一张床一张桌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默儿却极是高兴,放下了包袱,便动手去打扫屋子,顾沫凌也没什么可让她做的,便让杨二春照顾应她,教她如何给李氏煎药敷药等等。
默儿很勤快,也极聪明,没两天,她便熟悉了要做的事,每天天未亮便起来打扫院子,烧水做早饭,等他们起来的时候,便端着热水伺候顾言生和李氏,一口老爷老夫人喊得极挺,让个老实的顾言生极是拘束,洗漱过后,便照顾着李氏用饭,吃完饭又抢着收拾碗筷,李氏中午歇下后,她也不歇着,端了衣服去浆洗,有空还帮王瑾珏看看孩子,到晚上,又伺候李氏洗脸洗脚,极是耐心,纵然是一天忙到晚,她的衣服也趁着月色缝制出来了,针脚密实,整整齐齐,王瑾珏看了也极是欣赏。
第三天,其他丫环小厮们陆续到了,而这时,默儿已对顾家村了如指掌。
寻梅和顾承泽回来的时候,众人已在默儿的帮助下安顿了下来。
“二小姐。”丫环们刚到,还没有细细分工,她们看到寻梅和顾承泽时,都有些惴惴,不知道怎么称呼,而默儿却自觉的端上了茶水,“六公子。”
“这是……”寻梅一愣,心里莫名的涌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怎么觉得这丫环这么熟呢?
“咦?寻梅,这丫头不会是你失散的妹妹吧?这么像。”顾承泽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笑着开起了玩笑,他并不觉得这丫环会真的和寻梅有什么关系,天下人相似的多了,再说了,她们也不过是三分相像,哪里像他和七妹那样,其实,细细一看,便能看到她们的不同,眼前这丫环柔弱纤巧,而寻梅却像是隐匿的剑,温和中透着凌厉,眉宇间比这丫环多了份英气。
“你叫什么名字?”寻梅淡淡一笑,接过默儿奉上的茶。
“我叫王默儿。”默儿乖巧的站着,她性子好,无论是家里人还是青青她们都极喜欢她,所以,她这两天没少听说这位据说是小姐丫环的二小姐。
“多大了?”
“十二岁。”默儿睁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寻梅,她也好奇面前这位二小姐,一看之下,竟更惊讶了:和娘好像。
“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寻梅的话一句接一句,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她干嘛这么好奇这丫环的来历呢?
“我说寻梅,你该不会真的觉得她是你妹妹吧?”顾承泽这会儿觉出寻梅似乎并不是开玩笑了。
“我问问不行么?”寻梅斜睨了顾承泽一眼,“兴许,我也和六哥一眼,还真能找回个妹妹来呢。”
“行行行,你继续。”顾承泽乐了,干脆端着茶坐到边上。
“我家在江湛镇附近的莲村,家里只有爹娘和我。”默儿被他们的对话弄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家里只她一个,还真的会觉得这位二小姐是她家的呢。
“江湛镇?这么远,你怎么会知道这儿有招丫环?”寻梅惊讶的看着默儿。
“只是碰巧了。”默儿忙解释,许是想起了什么,脸带忧色,“我娘身体不好,一直以来,都是靠我爹打柴维持生计,可今年开春的时候,我娘的病越来越重了,光靠我爹每天砍的那些柴,根本不够买药的钱,所以,我就想着出来做事,半个月前,有过路的商人经过我们那儿,说起这儿有两位仙女,买了整座山,还造了市集,我就偷偷出来了。”
“你偷偷出来的?”寻梅吃惊的问,可别让人家找上门说她们拐带人家小姑娘啊,“你这样跑出来,就不怕你爹娘担心吗?”
“我留了字条的。”默儿忙摇手,虽然心里也是极担心,可是,她怕流露出来之后,他们会不要她,将她送回去,于是,便极力的让自己高兴起来,“我说了要出来做事的,要是找不着,顶多一个月便回去,要是找着了,我就给他们报信,二小姐,我要是写了信,能不能托四公子帮我带过去,托给那些过路的行人捎带就可以了。”
寻梅无奈的看着默儿,这丫头想得可真简单,谁知道这过路的行人中有没有去江湛的,再说了,就算有,就能保证是个心善的吗?
“你会写字?”顾承泽却注意到默儿的话,他不由重新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来,看来,这绵绵大山里也藏了不少能人啊。
“是,我娘教的。”默儿点点头。
“想写就写吧,写好了让我四哥带过去,他天天在那儿,必定能遇上往江湛的客人。”顾承泽点了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
“谢谢六公子。”默儿感激的福了福,极是高兴,不过,随即便有些苦恼。
“还有事吗?”寻梅注意到了。
“我……”默儿有些难以启齿,她是知道纸的贵重的,她一个新来的丫环,身无分文的,哪里买的起。
“没事的话先去忙吧。”寻梅笑笑,“六哥,我先去找小姐。”
说罢,便转身往楼上走。
果然,顾沫凌正在屋里写什么,见到寻梅进去,笑道:“回来了?一路可顺利?”
寻梅忙把这次去李家村的经过说了一遍,其实,这次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李玉一直在埋怨她娘,觉得她娘给他们丢脸等等。
“小姐,我能不能去领一套笔墨纸砚?”
“你要用直接去铺子里取就是了。”顾沫凌笑着摇头,放下手中的笔看着她,“你也是东家之一,怎么这般拘泥了?”
“我想拿一套送给默儿。”寻梅不好意思的笑笑,她要用自然可以在这儿拿就是了,可是,这是要送给默儿的,不能不先回禀一声。
“默儿?你见着她了?”顾沫凌点点头,没有反对,“她识字?”
“是,她说自己是偷偷从家里偷溜出来的,现在安定下来了,便想写个信托人带回家报个平安。”寻梅又将默儿的话说了一遍。
“你去办吧。”顾沫凌笑道,“她倒是和你有三分相像,也算是你俩有缘。”
寻梅高兴的应下,见顾沫凌又提起了笔,便退了出去。
184送你个订情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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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默儿的信便托给了顾行正,凑巧的是,当晚顾行正收摊回来后,便带回来了一封信,这信是给顾沫凌的。
看到信封上那么行云流水般的熟悉字迹,顾沫凌情不自禁的心头一悸,这是覃天的字,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哪儿了?心念一动,便要去拆封口的红漆,意外的,顾沫凌的眼睛余光扫到一抹笑意,她手一滞,一抬头,却见顾承泽一脸捉狭的冲她笑,不由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到的往楼上走。
到了自己屋里,关好了门,顾沫凌反倒不急了,她慢慢的坐到书案前,小心翼翼的拆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信纸翻了翻,廖廖数张纸,却是用小楷写就。
“吾妻凌儿……”目光落在第一行,顾沫凌的脸“唰”的红了,这家伙,现在就称什么吾妻,要是被人家看到,指不定得怎么笑话呢。
顾沫凌埋怨着,唇角却扬起一抹笑意,说起来,和覃天相处的日子虽长,可是,彼此之间独处时,她总是极不自在,反倒没有和杜铭昔或是司瑜在一起时那般随意,但在心底,与覃天相处的每一点每一滴却都记忆极深,每每夜静更深之时,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想他现在何处?想他是否安然?甚至会想到他现在有没吃好饭睡好觉?
也许,这就是牵肠挂肚的感觉吧。
顾沫凌心里甜甜的却也夹杂着一种担忧的焦虑,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捧着信纸一目十行的看过,直看到最后那一个字时,她才松了口气,落款,仅是一个“夫”字,信中也没有太多直白的思念,写的都是别后看到的种种,写山写水,却独独没有写他如何相思,只是,字里行间流露的却是脉脉温情。
想想覃天那板着的脸,顾沫凌便忍不住笑了,想他那般惜字如金,能写出这样一封信已是极不易了,她抖了抖信纸,准备从头再看一眼。
“叩叩”,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顾沫凌头也没抬,继续看她的信。
“小姐,司公子有请。”进来的却是新来的丫环杨柳,原本按寻梅的意思,是想让默儿到顾沫凌身边伺候,不过,顾沫凌想到默儿这些天伺候李氏做的极好,自己这儿又没什么要紧的,便随意要了个机灵的,这杨柳是杨家村人氏,和三姐家住得挺近,做事也极稳妥。
“司公子现在何处?”顾沫凌惊讶的抬头,这司瑜一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何时这么守礼了?
“在院子里陪老夫人说话。”在私下独处时,杨柳还有些放不开,她小心翼翼的回着话,眼睛看都不敢看别的地方。
顾沫凌注意到了,她微微一笑:“你先去吧,我就来。”
“是。”杨柳有些生疏的曲了曲膝,这如何行礼,还是到这儿后应司瑜的要求,让默儿给她们临时培训的,杨柳退出去,并细心的带上门。
不知道司瑜有什么要紧事?顾沫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看看,便细细的将信抚平折好放回信封,放在书案上用镇尺压住,可是,走了几步,她又觉得不妥,又走了回去,将信取在手里塞到了枕头下,这才笑着出门。
其实,信上写的也没有什么多要紧的事,只是,这信是覃天写给她的第一封,她便不自觉的珍惜起来。
“司公子,有事?”院子里,李氏陪着二老在晒太阳,司瑜便坐在旁边陪着说话,也不知是听了什么笑话,逗得李氏三人笑不拢嘴。
“凌儿来了。”司瑜微笑着起身,发如墨,衣如雪,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贵气。
顾沫凌有些好笑,游目四顾,院子外,果然有不少如霞粉面“偶尔路过”,她忍不住摇头,这司瑜私底下相处还好,要一到人前,他便不自觉的成了孔雀,时不时的显摆一下。
“找我有事?”顾沫凌戏谑的笑着,走下台阶。
“我是来辞行的。”司瑜的话有些意外。
“这就走了?”顾沫凌惊讶的看着他,不是住得很自得的嘛,怎么说走就走了?
“是,本就是路过,如今在这儿唠叨够久了。”有长辈在场,司瑜说话也没那么随意,“凌儿可有空?陪我去趟后山如何?我听说后山的水源曾被陈家截断,心里颇为好奇,便想去看看。”
“好吧。”顾沫凌点了点头,她才不信他是因为好奇才去,这段时间,他虽没提,也没找她陪伴,可是,她却是清楚,他几乎每夜都要去顾一凡的墓前坐上一坐,看来,他和她师父之间确实亲近。
就如顾沫凌所料,司瑜并不是为了去后山,而是去顾一凡的墓前,他与顾一凡的关系,被顾沫凌要求保密,所以,住了这么久,乡亲们都以为他是顾沫凌在京都认识的贵人,却不知道他居然是顾一凡的亲侄孙。
司瑜静静的走在前面,没说话,玄奕今天也不知去了哪儿,没有跟随。
顾沫凌落后他两步远,看着他的背影猜测他今天的用意,是遇到什么事了?还是正如他所说的只是路过?她倒是想起在池泽镇时,石家夫妻俩对他的巴结,看来他真的是有什么事才到的这么偏僻的地方。
拐过长长的林子,两人来到了顾一凡的墓前,这儿是顾家祖地,平时难得有人来,所以,亦有不少坟茔上长了杂草,风一吹,此起伏彼,唯有顾一凡的坟头干干净净。
司瑜站在墓碑前,没有说话。
顾沫凌留意到边上扔着些许极短的草,看来是刚拔的,而这唯一可能拔草应该就是司瑜。
“凌儿可是觉得我今天有些匆忙?”司瑜没有回头,却似是看透了顾沫凌的心思,轻声的问。
“确实。”顾沫凌也不回避,她关心的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并无什么事。”司瑜摇了摇头,略侧过身看着她,淡淡的笑,“我出来时日颇久了,要是再不回去,只怕家中着急,若是派人寻到此地,叔爷爷……只怕难以保有这份清静了。”
顾沫凌一愣,有人要寻到这儿?
“你放心,我不会让他们知道的。”司瑜看出她的异样,笑着保证,目光投向墓碑上的字,“叔爷爷的心愿,我虽不能与你一般时时守护,却也可以换种方式遵循的。”
“谢谢。”顾沫凌笑笑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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